只是个巧合。
世界上的所有一切，事实上都由无数巧合堆积。
莱诺在他怀里喘息着，被另一个人的体温弄得不知所措。
仿生人的脑海被思绪深深纠缠，他本不该如此，他的情绪处理元件一定相当糟糕。
这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徐明？裘德？……主人？
他发出一串“咕噜”声，倚靠在门上，险些栽倒了下去。
莱诺甚至不知道那些东西什么时候会成熟。
触手的生命周期比人类要短，很快便是一代过去，但它毕竟混合了人类的基因组，也许它们按照的是人类的时间表。
又或许，它们需要更多时间来适应与调和，也许它们会胎死腹中。
仿生人更加不知该怎么办了，他完全没有头绪，最终只是笨拙地开了个玩笑：“你听起来像在求婚。”
青年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接下来的话说了出口：
“是的。”
那并非生理上的，而是精神上的无力：他手足无措，以至于甚至没法行动。
艾德的手安抚般包裹着他的肩头，而他本人垂了垂眼，结结巴巴地开口：“莱诺……”
“嗯？”
青年的舌头温柔地掠过他的嘴唇，在得到他的准许后缓缓探进口腔。
舌尖相互碰触，唾液相互交换，艾德的手碰触着仿生人的肩头，透过濡湿的衣服碰触。
他的指尖相当有力。
只是这次他们都相当清醒，莱诺也好，艾德也好。
空气因此变得灼热。
明明缺少了混乱时那如同焚烧全身的火焰，却仍让他觉得燥热。
他有些呆然地向青年看去，忽地意识到，他们好近。
近到体温几乎都能够相互传递，气息在流水的味道中缠绕在一起。
莱诺很少能明确地意识到这些事，但此时此刻，它们好似让他的处理器高速地运转了起来。
“趁还没有起风赶快进去吧。”艾德说着向他靠近，“说起来，莱诺会游泳吗？”
“不……”仿生人摇摇头。
他从未学习过，无论是在深度网络上还是现实，所以他对此一窍不通。
“当然可以。”青年笑了，他伸手摸了摸小狗的头，“是个好名字。”
“他们家”就这样多了个新成员。
莱诺一开始没有细想这件事，毕竟照顾幼崽的感觉很奇妙，可到了晚上，它唤醒了他有段日子没再想的记忆。
“喂！”彻底成为落汤鸡的仿生人佯装生气，“你干什么呢？！”
他在岸边弯腰泼水，河水“哗啦”一声浇上青年。
原本就在河里一身湿的艾德自然不担心这些——他们两人都已经湿透，更多的水也就变得无关紧要。
“嗯，我想也是……”艾德点点头，却又转了转眼珠，眼底露出一股恶作剧的光芒，“嘿，莱诺。”
“啊？”
“哗啦”。
莱诺知道自己幸运至极，他很有可能就那样在水底生锈腐烂。
仿生人坐爱河岸边看青年在水里忙活，这项工作显然是个体力活，不一会儿艾德就已经大汗淋漓。
先前，他也曾提出要帮忙，但被艾德以太累为由一口拒绝，取而代之的是他陪莱恩玩了好一会儿，直到它窝在自己的小窝里打起了瞌睡。
艾德则会趁这个时节清理河道，他淌进及腰深的水中，用杆子清理河床底部。
“有必要这样做吗？”莱诺忍不住问道。
“总是做一下比较好啊。”艾德咧嘴笑了，“小心为上。”
时间流逝。
小狗长得相当快，还未出夏就已经能够在岛上乱跑。
它冲着岛上的动物吠叫，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跑到莱诺和艾德脚边摇着尾巴。
不过现在，他的注意力全部被怀中的新生命吸引，它弱小又无助，正无意识地张开嘴咬着他的衣服。
名字、名字……
莱诺顺着艾德先前的话思索，可他怎么样也想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名字。
艾德似乎没有注意到这点，他打着哈欠，拉着莱诺就向屋里走去。
“怎么不敲门？”他嘟囔着，把莱诺塞进被窝里，“好好睡吧。”
莱诺从未想到，坠入深渊是如此轻易。
——事实上，他真的倒下了。
门在下刻被打开，艾德从后头一把将他接住。
“莱诺……？”他有些睡眼朦胧，“我听见门有声音……”
不确定的事太多了，到了足以令他反胃的地步，他不安定地在屋里徘徊，最后发现自己站在了艾德房门前。
他在那里僵直着、畏惧着、害怕着，他身后是一道深渊，他身前或许是另一道深渊。
深渊与深渊相比会有哪个更加甜蜜吗？有哪个能让他义无反顾地踏入吗？
——他肚子里的那些东西。
他在黑暗中冷汗淋漓。
一方面，他惊异于自己竟有一段时间没再想起它了，另一方面，它让他感到一阵颤栗。
“你能一直留在这里吗？”
“——”
他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问这种问题？莱诺想。
这个吻稍纵即逝，他们在分开后喘着粗气——明明接吻时间并没有很久，却像是消耗了过多空气。
“莱诺。”艾德轻声问道，“抱歉……”
“没有什么好道歉的。”莱诺干巴巴地说，觉得自己动弹不得。
莱诺抬起头，想说些什么，目光毫无预兆地撞进艾德的双眼，那双眼睛里有着夕阳的光辉。
有一瞬间，他觉得艾德想吻他，然后那吻就落在了唇上。
处理器好似已经无法运转了。
——是因为姿势的缘故吗……？
艾德就在他身前，因撑住岸边的姿势而离他很近，他的身体几乎压在仿生人的双腿间，就像是……
就像是莱诺在夜里失神地去寻找他时一般。
艾德好像笑得更开心了，他的手撑在莱诺腰侧的地面上。
“下次我教你吧。”他说道，“很开心的。”
“啊……嗯……”莱诺一时间不知道他是在说游泳很开心，还是让莱诺学习这件事。
莱诺被泼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太甩了甩头试图甩掉头发上的水，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坐到了岸上。
“怎么？认输了？”艾德笑道。
“认输了。”莱诺边笑边咳嗽，“这下要小心着凉了。”
丝毫没有意识到的莱诺被泼了一身河水。
事情太过突然，以至于他只是张大眼睛，茫然地看着艾德。
后者笑了，掬一起捧水就向莱诺泼去，棕色的双眼里闪烁着光芒。
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他能在东方天空看到墨色的天空与星光。
站在河里的艾德抹着汗长舒一口气，他转过头便看见莱诺，于是抬手挥了挥：“莱诺。”他唤道。
“差不多上来吧？”莱诺说道，“天也黑了。”
这条河的上游流经镇子一侧，虽然便捷的净水装置已经相当普及，但扔进河里总是比先行处理要方便许多。
于是艾德在离小岛不远的地方做了个净水处，在那之前还有张网挡住流下来的杂物。
他会定时检查那里——也就是那样捡到了漂流至此的莱诺。
莱诺在深度网络上找到了训练它的方法，他想它以后肯定能在这岛上帮上艾德的忙。
入秋后，河流进入了枯水期。
这条河本不就是什么大河，一到枯水季就更显平缓，但即便如此它也仍是活水，触手们不会靠近。
他憋了很久，茫然地寻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个名字蹦到嘴边：“……莱恩。”
“莱恩吗？”艾德歪头，“狮子？”
“……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