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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倒着咖啡,不以为意地一笑:“豪车?你现在还稀奇啊,不是三天两头蹭李文嘉一千多万的帕加尼回家。”

“噗——”阿仁被烫人的咖啡呛到。

年轻人好笑地看着他:“也不怪你土鳖。这最新款的车型,还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要提前下订单,车型的确少见。”

“你看错了吧。”李文嘉低头倒完茶水,敷衍着他,想要快点离开,阿仁却又一把将他拉住:“工作狂,多休息一下能死吗。”

时间静止了一会儿。

李文嘉僵硬地回过头,把肩膀被扯下的汗衫重新拉回来。阿仁盯着他身上的痕迹目瞪口呆:“哇塞,你女朋友也太生猛了吧!”

事情需要过程,而李文嘉,也从不是肯乖乖听他话的人。

他不需要黎蔚的特意提醒。

梁以庭默了默,发现回答什么都费口舌,单只是笑了笑,“你就这点出息,想不知道都难。”

“……”

“你不生气吗?!!”电话那头咆哮了一声。

照片中,夕阳之下,李文嘉和简洛维在粉云似的合欢树下对望,一旁孩子抱着小狗逗弄,大约是人都长得好看,连那条狗都肥嘟嘟的十分上镜,这画面犹如电影剧照,充斥着呼之欲出的狗血剧情。

梁以庭手指抚腮,将这几张照片欣赏完毕,丢到了一旁,继续喝他的咖啡。

早餐吃了半分饱,他下楼去散了个步。

天气不再热得夸张,他把用餐地点换到了户外露台。清早空气微凉适宜,还带着海风的气味。

桌上除去早餐,还放着一叠报纸,梁以庭一边喝咖啡,一边翻看。

除去金融股市风投实业,他也看一些橘子周刊之类的娱乐新闻,毕竟手下产业经营规模最大的是娱乐公司,如日中天的当红艺人和几个影帝影后多多少少是有他的心血。

片刻之后,他回房洗澡,早早地休息。

然而彻底消去了疲累,穿着睡衣躺下的时候,平静的脑海里铺天盖地都被李文嘉占据了。

只是一天没见面而已。这样思念的感觉简直让他紧张,短短的几个月,却让他快要忘记之前的十几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广阔的海岸线变成一道闪闪烁烁的光带,从豪华别墅的露台俯瞰,依稀能望见成片的棕榈树以及远处从深蓝渐变到漆黑的地平线。

一个人影快速地靠近,在别墅大门口的信箱处略作停留,又很快消失。

梁以庭站在露台扯松了领带,独自扶着栏杆吹风。

伸手将额前略长的碎发撩起,他的整张面孔都暴露在明亮的光线下,弧线流畅的尖下巴,色彩浅淡怪异的眼仁。

有一种莫名眼熟的女气。看了片刻,才蓦然想起了母亲那时候的样子。

母亲生他比较早,再过几年,他也快长到她过世时的年纪了吧。

“简哥哥人很好。”靖云眨着大眼睛看着他。

“那是幸运,如果遇到的是一个坏蛋装成好人的样子把你骗走卖了怎么办?”

“……”

虽然贫穷过,但花钱的格调并没有留下缩头缩脚的寒酸迹象,和服务生交流时英文菜名的咬字也非常清晰标准,如常客一般。

“其实只要和爸爸在一起,什么都好吃。”

“小鬼头。”李文嘉笑着合上菜单。

“爸爸!我肚子饿了。”孩子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李文嘉回过身去牵靖云,“我们回去吃饭,想吃什么?”

六点整。

“你还太年轻,和我在一起,你会后悔的。”

想过很多,避着他,确实并不仅仅是因为梁以庭。

“为什么!到现在为止,你还——”

“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

李文嘉平静地说:“我命格不好,谁和我在一起谁倒霉。”

“我知道这样做不好。”青年低头好像是微微咬了一下牙,“其实也问不出什么,那里规矩挺多,只是听说你都有孩子了……但我并不介意啊。”

靖云在一旁逗小黄,有点好奇地看着他们。

合欢花散发着浓烈的异香,李文嘉的叹息声在夏末流动的绚烂与芬芳中显出悲惋的缠绵。

靖云由着他抱了一会儿,才发觉他状态不对,急急地安慰道:“爸爸,这个哥哥很好的,是好人,你不要担心。”

李文嘉没有说话,只是抚摸着靖云的发心,机械地一遍又一遍。

微风吹过,合欢花在三人之间悠悠飘落,有一朵飘落到了靖云乌黑的头发上。霞光晚照映衬着柔美的丝绒,如同氤氲的情愫,华丽却透着盛极必衰的苍凉。

树下聚着一大一小两个脑袋,以及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奶狗。

“小黄乖,喝奶啰。”靖云伸着手掌心,让小狗一点点舔着。

“喝完了!哥哥,你再加点,再加点!”

李文嘉终于松开手,不顾那几人背后的议论与抱怨,二话不说跑了出去。

广场花园离疗养院很近,至多不过一刻钟的路程。

夕阳晚照,墨绿的植被与锈红色光线交织,已是一片浓墨重彩的夏末光景。

李文嘉紧紧拉着对方,眼睛都发了红,是种神经质的慌张:“他很乖,不会自己乱跑的。”

“最近是有位先生常常来看望那孩子。”一旁的护士说。

手指颤抖着,他的声音又快又急躁:“那孩子没有监护人在旁边,你们不是不知道,怎么可以随便让陌生人来看他!”

糜烂的欲望充斥了两人所有的相处时间,除去美食和性再无其他。

感官的刺激好像也让别的东西变得麻木。喜欢,或者不喜欢,在肉体沉沦的时候变得无足轻重。但略清醒的时候又会无止境地拷问自己,这究竟算什么。

梁以庭两日之后有了正事才离开,他睡得昏昏沉沉,隐约看见那人站在穿衣镜前垂头整理袖扣,随后周围渐渐冷清了下来。

李文嘉顿在那里,刹那间几乎显出惊惶神色。

一名护士刚巧路过,被他一下子拉住了,“这里的孩子呢?”

护士被他吓了一跳,探头望了望:“孩子不在吗?我不太清楚——”

李文嘉四处张望,看了半天站牌,发现这里离疗养院不远,于是到附近商店买了几本漫画和几袋小吃,去看了靖云。

虽然常常通电话,但无法每天见面还是让李文嘉感到愧疚。

这个年纪的孩子是最爱玩的,因为生病而无法出门就已经像坐牢一样痛苦,而靖云还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呆在这里,没有亲人在身边。一想到这里,几乎整个人就要不行。

会说出这样话来的陆清予,看来还是本性难移的。

李文嘉笑了笑说:“如果这么认为会让你很爽的话,你就这么想好了。”

一直很糟糕的情绪倒是并没有被带入工作中。

这话题让李文嘉困惑,“什么?”

陆清予的笑容简直有点得意过头:“你刚才……看我们的时候。”

“……”

“李文嘉。”陆清予叫住了他。

“嗯?”

“等下和我一起去趟伊人总部,他们的新门店主要是你负责设计的,有些要改当面说会比较清楚。是比较大的单子,所以不能出什么差错。”

顿了一顿,他又安抚似的说道:“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的。”

…………

在他眼中一文不值的简洛维,只论身家外在都足以吸引大批异性,更不用提在那段不堪回首的灰暗日子里,他曾是唯一的色彩。

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忽的打开,陆清予和他的恋人副总裁一前一后走出来,身材高大穿着合身西装的男人和李文嘉打了个照面,和气地朝他点了点头,回头和陆清予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开。

陆清予冲男人背影挥了挥手,笑容清浅却很是甜蜜。

李文嘉端着咖啡,心想这男人可靠而沉稳的样子和当年的梁以庭真是丝毫没有任何相似,陆清予最后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了呢,说实话还是有点出乎意料。

茶水间门忽的又被拉开,是同一期进公司的新同事,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人,笑眯眯的:“你们在说什么?”

李文嘉脸色不太好,趁着这时候出了门。

阿仁本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但见李文嘉这样也有点尴尬,摸了摸脑袋笑哈哈地岔开话题:“是你啊,刚才想八卦文嘉,上次看到他家人开豪车来接他。”

回去上班的第一天有不少工作要赶,等去茶水间倒水的功夫,阿仁才好奇地找他八卦,“你那天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李文嘉说。

“那辆车很酷,是你家人的车吗?这么有钱还来公司上班。”

梁以庭本能地按住了表面,片刻之后道:“别忘了你在和谁说话。”

一时没了声音,黎蔚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虽然不止一次要求他不要再和简洛维见面,但那两人还会有联系也完全是意料之中。

最后在阴凉的树下站定,望那日头逐渐喷薄而出夏日的刺目,腕上的智能手表忽的有了来电。

那头声音杂乱,还支支吾吾,倒是梁以庭先开了口:“怎么,放着好好的明星不想当,改行做私家侦探了?”

对话那头一紧张,“你、你怎么知道……”

大致地翻完报纸,才发现底下还有一个白色信封。

那信封拿在手上略微的发沉,梁以庭打量了一眼字迹,将信封拆开,里面果不其然是三五张偷拍的照片。

虽是偷拍,不过也十分敬业,人像清晰,甚至还有那么些构图的讲究。

脑海中,那个人几乎透出魔异,轻而易举就能挑起他最原始的本能,深刻得不像爱欲,而是饥饿,关乎生死的、最原始的食欲。

一夜睡眠深沉,虽然总是梦见自己在奔跑追逐着什么。

正常的作息让梁以庭得以次日清晨自然清醒,随后像往常一样洗漱,吃早餐。

他刚从一场晚宴回来,穿着意大利手工缝制的黑色哑光面料西装,修长优雅的体格淋漓尽致。他的肤色是洁净温润的白,而发色漆黑如墨,映衬着夺目的五官,整个人完美无暇,像一件昂贵极致的奢侈品。

他的神采浸润于一派运筹帷幄之下,慵懒而嚣张,华贵到刺目,叫人只能仰视,难以接近。

略微的疲乏丝毫影响不到他无懈可击的容貌,只是让他眼神有点放空。

“总之不能跟着陌生人走,明白吗?不管对方怎么哄你,只要不认识,就是不能跟着走。”

“嗯!我明白了!”靖云郑重地点头。

晚上十点。

菜色一样样呈上来,等胃里暖暖的有了些着落,李文嘉才开始和他上课,“今天的事情,自己知道错吗?”

靖云咬着勺子,对于父亲的教育习以为常,并不紧张。

“爸爸知道,你一个人会无聊,但是不能和不认识的人一起出去,这样很危险。”

位于城市商圈的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李文嘉在翻菜单。

如今手头宽裕了一些,他能够偶尔带着孩子吃一顿好的。钱花在靖云身上,便是理所应当,无论如何都不会觉得奢侈过分。

靖云托着腮,在小小的点餐过程中仿佛也能体会出父亲不一样的魅力。

“洛维!”李文嘉突兀地打断了他。

他看着他,许久,音调复又变得柔和,“近之不逊,远则怨。”

简洛维定定地望着他。

“什么年头了,你还信这个。”简洛维扬起唇角,朝他走近了,“文嘉……”

李文嘉摇摇头:“我不信的,是你。”

简洛维的动作止住了。

李文嘉在寂静中整个人都恹恹无力。

那种感觉早已不似当初,会因为满腔爱意而心甘情愿乐此不疲,因为喜欢,所以怎么折腾都欢欢喜喜不觉得累。

到盥洗室清理身体,镜子中本以为会是晦暗无光的面色,却是异常艳丽,唇色尤其夸张,红润饱满得像是刚吸过血一样。

如果时间可以定格的话,他愿意就定格在这一刻。

把一生时光印刻在这唯一的一副画面里。夕阳灿烂,一只小狗,几只鸽子,有他的孩子,有爱他的人。不要刻骨铭心浓墨重彩,只要这样简简单单平平淡淡。

然而时间还在流淌,他世界的光影里没有温和的色彩,有的是一片凛冽绝艳的绸红,在要淡忘的时候,还会让他撕心裂肺一次,彰显着存在感。

李文嘉浅浅地笑了,看着简洛维:“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是怎么找来这里的。”

“我……我去绮云楼找人问了一下关于你的事。”

“……”李文嘉一顿,随后捏捏靖云的脸蛋,让他自己去玩。

简洛维拿着牛奶盒子,很小心地把牛奶一点点倒进他的手心。倒完之后,他在余光里看到了李文嘉,立刻站起身来,朝他笑道:“文嘉,你来啦。”顿了顿,又变得忐忑起来:“你是怎么找来这里的?真是抱歉,我之前都没和你说一声。”

靖云听到声音,也是一喜,跳起来直往李文嘉怀里冲。

李文嘉踉跄了一下,伸手揽住他。

凉风习习,吹散了白日的闷热,几只鸽子咕咕叫着,一两只野猫从花坛边窜了过去。

花园的合欢树开得郁郁葱葱,然而大约是时节快到,盛到了极致,开始一点一点地飘落……

空气里弥漫着合欢花的异香,缓慢地每走一步,都会有凋零的粉色丝绒扬起。

在这里,不可能会有常常来探望靖云的其他人。

对于他的神经质,工作人员有点不耐烦起来:“请不要那么紧张,会来探望的肯定是认识的人啊。可能只是在附近玩,已经派人去找了。”没有人能理解他的恐慌。

拉拉扯扯间,有人一边大声说话一边小跑过来:“孩子找到了,就在附近的广场花园!”

李文嘉扭头就往大厅跑。

安静的环境顿时变得噪杂起来。

“请冷静,冷静一下!疗养院这么多人,我们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

他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他是很没用,直到现在都没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实在不行的话,就接过去吧……

这么想着,推开了病房的门,床上却是空空如也,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与客户交涉工作时,总是下意识神经紧绷,不苟言笑,提出的意见也是照单全收,一心一意地记录。

等公事结束后,整个人放松下来,先前的抑郁仿佛也因为这一下的松弛变得遥远了。

离下班还有不到一个小时,陆清予批准他可以提前回家,而自己还有其他事要办,车子便只载他到了就近的公交站台。

“你就是嫉妒吧?”

“没有。”嘴上这么说了,心里却在迅速地回忆自己是不是真的显露过那种情绪。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要回应他这种格格不入的问题。

“好的。”

整理了一些材料过后,搭了陆清予的车一起出去。

一路上都没什么话好讲,在等红绿灯的时候,陆清予却忽然笑着说:“你是不是嫉妒?”

而无论是品性还是经历,那个青年都比他干净纯粹得多。

无法平复的情绪,因为想到这里而几乎想要嘲笑。

李文嘉不想和他过多争辩。事实上,他也已经很久没再见过简洛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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