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如从多米诺骨牌,从第一张牌倒下的那一刻起,便步步都是错。
可谓是多灾多难。
再加上他现在孤身一人,更是无助到了极点。他原先以为碰到里科能获救,却不知陷入了更糟糕的境地。
这些全部都是尸体。
意识到这点后,约翰连忙用沾满血的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强忍住呕吐和尖叫。
他害怕尖叫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来不及了,当他看不到里科身上的光时,隧道内陷入黑暗变得一片漆黑。
自觉告诉他继续往下走不会有什么好事,约翰想原路返回,却听到翅膀扇动声再次在他附近响起,那声音越来越近,直接把他推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向下延伸的隧道是带着一定坡度的,在听到虫鸣后约翰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结果因为看不清周围而绊倒了石块,脚随之一崴失足滑了下去。
“弗洛德?”
难以相信,他的长官还活着。
“是……”
只见没过多久一个男人从里面挣扎坐起,爬出后的第一秒就是不断张口呼吸。
还未看清对方是谁,他的刀就已经架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显然男人也没想到被解救的同时会遇到这样的事。
等下该怎么办,他是一点办法都没了。
在他一筹莫展时,身后的虫茧动了起来。约翰被背后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他赶紧扭过头,那仅剩的最后一枚虫蛹在反复晃动,挣扎愈发强烈。
还有人活着?!
比起害怕失误他更在意自己杀了人这件事,约翰甚至都来不及把里科的身体从身上推开,他的脑袋嗡嗡作响,不管是否出于自愿他都杀了人。这是参战后不可避免要发生的事,可约翰还是无法接受,目前为止他只杀过虫,直接杀死一个人还是第一次,况且对方不久之前还跟他并肩作战过。
那只是虫,真正的里科早就死了。
约翰只能这样一遍遍自我暗示,企图减少一些心理负担。
只见一只巴掌大的虫从里科的嘴里迅速钻出,是从来没见过的虫种。两边各四只足,足部像高脚蜘蛛,外表却像是甲壳类。
这只虫侵占了里科的身体,寄生在他的身上,把里科变成了没有思维的行尸走肉。
眼看虫子还活着,约翰不敢怠慢,趁着它还未跳到自己脸上时,他又抬起手狠狠补了几刀。
求生的欲望过于强烈,就算是一同经历过生死的队友,在这种时刻他也不敢有半点犹豫。当里科顶着那张惨白到极点的脸向他靠近时,约翰不由握紧手中的刀。
心跳的频率急剧加速,他的额头不停冒出冷汗,害怕这只虫钻出跳到自己的脸上。约翰不知道这只虫会不会像侵占里科的身体一样侵入他,他只清楚自己再不行动,接下去肯定会和这只虫进行一个脸对脸的亲密接触。
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将里科的身体抵开,同时约翰一直盯着里科的嘴部,当脱臼的下巴半张到足够插入刀尖的那一刻,他毫不犹豫地将刀插进了里科的口腔内。
随着身体的倾斜,里科的嘴渐渐张开。下巴就像是脱臼一样,缓慢偏离下颚。
此时,约翰所处的角度能清楚看清里科的脸,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科的嘴里动,当周围的光亮起时,他看清了。
虫!
里科机械性地重复这两句话。
他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身体的本能驱使他逃离危险,在里科靠近到足够近的距离后,约翰想从侧面穿过对方的身体往前面冲。可里科好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似的,在他迈步的那一刻迅速扑了上来。
突然的冲击过于猛烈,他直接被里科撞倒在地,背部在接触到地面后约翰因为太过疼痛而忍不住叫出声,他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狭窄的廊道内显得他的回音尤为响亮,里科肯定是听到了。
男人抬头看向他,却并未停下脚步。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约翰的心中一紧,莫名的恐惧感迎合而上,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大概是里科的眼神,里面毫无光泽,宛如死掉的鱼眼眶中的眼珠,黯淡无光。
但碍于周围的光线实在太暗,约翰不确定是否是他看错了。
约翰迟迟不敢动,他甚至觉得里科是故意引他来的虫穴!这种猜想随着里科的接近,逐渐巨大化,如同膨胀的气球,在达到不能承受的膨胀点后‘砰’地炸开,带出所有真相。
里科挪动退步往前走,在此之前约翰都没有留意过他的下半身,直到此刻。当他的全身脱离黑暗,光照亮他的身躯,约翰看得一清二楚。
里科的腿部早就崴了,脚踝处的骨头截成两半,左脚成直角向外弯曲。那只左脚早就废了,可里科看上去丝毫不疼。
怎么看里科都和原来不太一样,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虽然能听到他在说话,可里科的嘴根本没有动过,声音更像是从腹部发出的。
该回应他吗,约翰也不确定,他的思绪乱作一团,一时间根本无法冷静处理周遭的一切。
“我……需要你…需要你。”
赌一把。
他小心翼翼地将刀身插入最后一个蛹身的同时,消失的脚步声再一次出现。
在一片荧光中,他听到了里科的呼唤。
哪怕一个也好,不要只剩他一个人。
他跪在蛹堆前,执着地开了一个又一个。可结果都是一样,这里面没有活人。同时他的心情也从期待变成麻木,再到几近绝望。
他累了。
毕竟他就是从这样的蛹里出来的,或许里面还有人或者也说不准。
他的思维早就如同乱麻,无法理清需要着重处理的事项。他现在只顾及处理面前的信息,连里科的事都抛在脑后。
约翰踉跄爬到最近的白茧前,用刀试探性地划开蛹身。徒手拨开层层白丝后,暴露在他面前的是具早已腐烂的尸体,伴随着阵阵腐臭味,死了有段时间了。
约翰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选择跟上去。刚才里科站在走廊时并没有虫子出现,他大胆断定附近没有虫。
那阵翅膀扇动声大概是从廊道墙面损坏的管道内传出来的,在他离开房间时注意到门背后有根管道断开了一节,路过时能听到从里面传来的风声。
在通道的尽头有个向下倾斜的隧道,约翰尽量让自己走得快一些,待到他走进隧道后便看到里科正一路往下走。
整个虫巢内都闪烁着诡异的绿色荧光,就跟里科身上的照明灯光一个颜色。这些光点是洞穴内唯一的照明,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忽闪的荧光点是未孵化的虫卵。
在血肉模糊的人肉堆旁还有不少硕大白色蚕丝包裹而成的蛹,一个个茧就横摆在地上,就跟他醒来时的处境差不多。
看着面前的蛹丝,约翰不由想:这里面该不会还有活人吧。
到底这里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尸体堆积,他不知道。同时约翰也想不明白里科为什么会往这边走,一点是哪里搞错了。
显然他是回不去了。
这场行动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先是乘坐的装甲车事故遇上攻击,再到侥幸逃命到达据点,醒来没多久刚从痛失好友的悲痛中缓过神又掉到了虫巢内部。
所在的位置距离终点没多远,他踉跄跌了几步路后,就踏空掉入了洞穴内。突然落地丝毫不感觉疼痛,只觉得身下接住他的东西柔软粘稠。
他是落入了虫穴,身下接住他的是一堆不知名的尸体,准确来说是人肉堆。已经是浆糊状的身躯,连人形的面目都分辨不出。
一开始约翰还未察觉到,直到一股浓重的铁腥臭味进入鼻腔,让他止不住的恶心。约翰不敢回头看,特别是当他的手触碰到了类似于四肢躯干组织的那一刻,他惊得连心跳都吓到慢了半拍。
还没等弗洛德说完,他就抱了上去,紧紧搂住了长官的脖子。
“太好了…”
谢天谢地,他总算见到了一个活人。
“等等!”对方惊呼道,声音沙哑不堪。
“约翰,是我,我没被寄生。”张口第一句似乎对所发生的的事有一定的了解,同时喊出了他的名字。
是熟悉的说话声,约翰立刻松了口气重新审视面前的人。
他又惊又喜,连忙拿刀帮忙为其解开束缚。然而扯丝的动作在下一秒停顿了片刻,他的心中惊喜的同时是一阵后怕,毕竟经历了里科被寄生的事,他害怕同样的事会再次发生。
他不想经历第二遍,于是约翰仅仅是为对方多划开了一侧的白丝后就停手了,他手持刀刃提心吊胆地等待着生还者出来。如果是被寄生的人,他蹲守的位置能第一时刻刺穿对方的喉咙。
时间一分一秒的消逝,他愈发紧张,心跳声震耳欲聋。
里科没有回应他,而是继续往下走。
这条隧道一路通往底下,通道墙体的结构和走廊外围没什么区别,不像是临时搭建的,可越往深处走越是不同。后面的路逐渐拥挤狭窄,光滑的路面慢慢转变成了粗糙的石土架构,当脚下的路不再平整,约翰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这更像是一条伪装过的通道,外部看不出有什么区别,直至走到后面才逐渐暴露末端是个洞穴。
无人生还、杀死队友,他脑中只剩这两件事在来回打转。在地上躺了近十分钟后才缓过神,他颓然地撑起身子,靠在身后的虫蛹前,思索着接下去该如何是好。
我一定没法活着出去,大家都死了。
约翰抱着膝盖,眼神毫无焦距地盯着面前里科的尸体,还有死去的虫子,他连哭都哭不出。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悲伤到极致哭不出,另一部分原因则是哭也无济于事。
尖部刺穿虫身,褐色的虫浆顷刻爆出,飞溅得到处都是,有一半喷射到了他的脸上。
他把虫杀死的同时,里科也宣告死亡,失去了寄生物的宿主是无法继续存活的。冰冷的尸体失去了重心立马倒在他的身上,与此同时约翰早就吓得说不出话,握住刀柄的手一个劲颤抖不停。
他杀了人。
锋利的刀刃直插到底,刺入虫子的身体。
“啊!!”
虫子没有立刻死掉。里科发出尖锐的惨叫,尖叫声从人声逐步转变成刺耳虫鸣。
竟然有只虫藏在里科的嘴里。
学习虫族知识的时候,可从来没说过存在会寄生和侵占人体的虫种,况且它刚才还会控制意志说话。
绝对会被杀掉,约翰满脑子就只剩这个念头。
里科的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接触的一瞬间甚至都感觉不到对方的温度。同时靠近后,还能闻到对方身上散发着一股腥臭的腐烂味,跟虫穴内充斥的味道如出一辙,潮湿黏腻令人作呕。
“命令……繁殖。”
里科的嘴里断断续续吐出这两个词,可约翰根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句子里也听不出任何暗示。他恐惧地盯着里科逐渐逼近的脸,男人的脸就在他的正上方。
见状约翰越发害怕,他想后退,可身后除了遍地的蛹状物外,便没了可以逃跑的去路。眼看里科不管向他靠近,约翰下意识的把握住小刀的手往身后藏。
“为什么……不…不过来。”
“为…为什么。”
“你在说什么?”他最终还是回应了,带着些许颤音。
“过…来。”
里科在黑暗处召唤他,声音低沉到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音色。
男人就好像幽灵在黑暗中消失,又在黑暗中出现。
“约……约翰…?”
他立刻抬头朝声响处看去,只见里科步履蹒跚朝他走来。
面前的蛹是最后没开的。说实话,在连开数个蛹后,约翰就没抱多大希望了,连同自己生还的希望也随之消失。
他确定今天的剿灭任务失败了,剖开的蛹里有不少是他的队友。在出发前大家会把铭牌挂在脖子上,以便牺牲后确认身份,而他已经看到好几个和自己同系列编号的。
要是真只剩他一个人该怎么办,约翰不敢想,就连手上的动作也迟疑了。他害怕自己打开这个茧后,要是真的再无活人后他该如何是好。
他强忍恶心又去开了几个茧,然而结果都跟第一个差不多,有的尸体早已化成白骨,有的是刚死不久的。其中刚死不久的甚至有他眼熟的队友,并不知晓名字,不过约翰确定在操场训练时见过。
有个不好的念头,会不会在他苏醒前陆战队早就被虫族绞杀光了,毕竟他醒过来到现在为止没听到半点枪火声。
可他不死心,如果他都活着,那么肯定还有人同样存活。
隧道内漆黑一片,只有前半部有光。也不知里科从哪里弄来的灯,他全身散发着绿色的光,就跟萤火虫似的,闪烁不停。约翰只能依靠那点点荧光来判断里科的位置,他并不清楚里科要去哪里。
或许,在他昏迷前里科找到了其他陆战队成员也说不准。
“里科?”约翰小声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