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一个瞎子怎么能给人瞧病呢?他连脉在哪儿都摸不到吧?哈哈.....
你可以去给我的坐骑医病,不过可别把它从聋子治成哑巴啦!
凌崇舟觉得不公,他满腔愤恨无处发泄,便在朝会时冲上金殿,当着肃长琴的面儿,指着那群老不休,大声控诉着他们对自己的讽刺、挖苦和伤害,期盼着天帝能还他一个公道。
“是,臣只是.....”不想看陛下受苦,凌崇舟停顿了一下,没有把话都说出口。
以肃长琴这等高傲的性子,哪听得了半句怜悯的话.....?说了也只会让他怒上加怒。
因为在凌崇舟眼中,肃长琴就如烈日般耀眼,像九州最高的巅峰般坚不可摧,任何人、任何事在他那双鎏金色的眼中都像一片雪、一粒尘,起不了任何波澜。
他的五官英气十足,轮廓分明,原本是很英武的相貌,却因那麦色肌肤和一双蓝绿异瞳变得俊秀柔和,说起话时,有一种看穿世事的潇洒和淡然。
“你还在找你的眼睛么?凌崇舟。”看了他半晌,肃长琴沉声问道。
医仙凌崇舟得道升仙时便是个瞎子,没有人知晓他在凡间经历了什么,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变成神仙后,他反而被困在了黑暗中。
肃长琴白着脸垂下眼眸:“是朕的一时仁慈,害了这无辜的灯灵,倘若重来一次,回到那一天,朕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咳呃!”
“陛下.....!陛下息怒,您的内伤很重,是不能动怒的。”凌崇舟急忙扶住他的肩,把灵力传入他的心脉。
“朕没事。”肃长琴怔怔地看着了了的尸身,满眼不舍:“朕原本想亲自去埋葬它,只是....朕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了了,就交给你了。”
听着众上仙离去的脚步声,肃长琴忽然淡声命令道。
“是。”医仙立即放下药箱,站在了原地。
“陛下,臣知道您想问什么。”等所有人离开后,他才缓缓摘掉面具,露出一双玲珑剔透的异色眼睛,继而道:“陛下是想问,如何才能留下这个孩子。”
“陛下言重了,为您分忧是臣的职责。”凌崇舟当即跪下来,轻声道。
注视着他严峻的神情,肃长琴迟疑一下,便从怀里把了了取出来,递给他:“你帮朕把它埋到妖界去吧,找个好点的地方,起码要有光、有水。
“这是.....?”闻到浅淡的血腥味,凌崇舟有点惊讶。
“什么?”
“陛下想过后果吗?您是九五之尊,怀上妖胎,本就是逆天背德之事,一旦这孩子降生,惩戒您的天劫便会降临,那个时候,您会受不住的。”凌崇舟皱起眉,语气微微急促:“狼王他是不会.....”知道您受的苦的!
听到那个熟悉的称呼,肃长琴立刻直起身,怒声打断他:“这孩儿是朕给自己生的,与他有什么干系?!”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狼王啊狼王,你分明已抓住那霁月,捧住了那片彩云,又为何要如此残忍的碾碎它?
你终究是,让他赌错了一回。
对于凌崇舟而言,肃长琴是他最尊崇的人、是最良善的恩人,但此刻,他却像残损的石像,零落不堪地躺在那里。
就在这时,狼王诸骁和天帝的爱恨纠葛传遍了三界。
惊世骇俗、离经叛道、逆天违理.....!所有人都在等,等狼王和天帝反目、等他们再一次陷入血海深仇,等陛下把狼王一杀了之,彻底还三界一个清净。
肃长琴却像没事人似的,我行我素、坦坦荡荡,从不掩饰自己对狼王的情意。
凌崇舟来了兴趣和信心,又重新拾起医书,潜心锻炼听觉,修行医术。
后来,他才知道那药草是天帝让天奴放的,再后来,那些羞辱过他的上仙都主动登门,鼻青脸肿的求他给他们治伤.....
在三界之中,把上仙们打的面目全非还不敢还手的人还有谁呢?
留下冷血残暴的话后,没等鸢沅反应过来,狼王便攥着从天柱上挖下的碎片,踏上黑云飞快地离去。
他的身影如一阵昏黑的风,没有在天庭遗落半点痕迹,而偌大的寝宫里,龙榻上的天帝看了一眼窗外,又黯然地低下头,哑声道:“朕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他真是快要入魔了,怎么在这个时候,还会想起那个让他承受挖心剐骨之痛的人.....?
而出乎意料的是,肃长琴不仅没有教训那些人,反而劈头盖脸把他骂了一顿,说他是只会自艾自怜的废人。
凌崇舟又气又绝望,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谁也不见。
可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的药盆里长出了几柱从未见过的药草,那些药草虽然很小,很脆弱,但给一点水儿便能活。
他那双饱满姣好的唇间,从未说出过一个示弱的字。
你自艾自怜有何用?你越堕落不堪下去,便越能证明,你是一个废物、废人.....!
记得他刚到天庭时,因目不能视,时常被其他上仙冷嘲热讽。
数百年来,除了在天界给上仙们医伤、修复元气,凌崇舟大多时候都在凡间寻找关于自己身世的消息,只是晃眼百年过去了,还是没有半点结果。
“臣,已经不打算再找了。”凌崇舟苦笑了一下:“有时候,太执着的追寻一个人、一件事,受伤的往往是自己。”
“你这是在劝朕?”肃长琴侧卧在龙榻上,脸色如冰魄一般白。
审视着他的脸,肃长琴眯起金眸:“不愧是你,总能说中朕心里所想。”
医仙摇摇头,淡笑一下:“臣虽然是个盲人,但臣的心可不盲.....”
“陛下说的分明是气话、恨话,也只有那群顽固老儿会当真。”
“它叫了了,是陪伴朕多年的小灯妖,眼看就要修成人形了,但.....那个渔女杀了它。”
肃长琴轻柔地捧着婴孩的尸首,眨了眨干涩的双眼,颤声道。
三公主?凌崇舟接过了了的尸首,愕然道:“她怎能残忍至此....?!”
这话说的凌厉又冷傲,但听那隐隐发颤的声音,分明是在强撑。
凌崇舟无法,只好叹息道:“好吧,臣会竭尽所能,帮陛下保住胎儿。”
“......朕还有一件事,要托付你。”肃长琴别过头,咬牙道。
此时的凌崇舟觉得,自己目不能视,倒也是一件好事。
“那.....这个胎儿,朕、能留得住么?”静了片刻,肃长琴轻声问道。
凌崇舟思索良久,才回应道:“如果陛下想要这个孩子,便好生修养,臣会给陛下炼制对抗罂珠魔性的丹药,以保龙子平安降生,只是.....”
凌崇舟记得,有一次他来紫薇宫陪肃长琴下棋,借着棋局,他本想劝一劝对方,却被天帝堵了回去。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朕不是在和那群老不休作对,朕只想再赌赢一回,赢得诸骁的心.....
没错,天帝的赌术十分高明,他那双金色的丹凤眼承载着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它透彻、高洁,洞穿万物,连狡猾多变的天尊都不是他的对手,他从未认输,也从不认输,但这一次,他眼底的光芒暗了下去。
答案不言而喻。
天帝孤冷霸道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柔软的、稚气和渴望有人怜惜的心。
有时凌崇舟会想,究竟什么时候,陛下身后也会有一个人,像他守护着芸芸众生般守护着他,哪怕只有一次,也让陛下能卸掉那副强硬的躯壳,稍稍松一口气。
他早该想到,诸骁这一走,便不会回来了。
“是,臣等告退.....”
“医仙留下,朕有话要问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