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长琴攥紧寒冰般的斩魔剑,不顾一切的向鸢沅的心口刺了过去——
“呃、咳呃——”
然而当斩魔剑靠近鸢沅心脏的一刻,她的胸口陡然闪过一道寒光,像无形的箭雨,金光流转,砰的一声为她抵住了伤害,将天帝和斩魔剑打了回去。
再过不久,它就能有鲜活的心脏、小巧的四肢和明亮的眼睛.....不久后,它就能到凡间,变成人类的孩童,踢球、念书、识字.....
而此刻,了了死气沉沉地躺在他的手心里,小小的身躯上满是溃烂的伤口和疮疤,看起来在临死时遭受了不少折磨。
“朕要杀了你.....”肃长琴小心翼翼的用衣袖裹住它残破的躯体,继而握紧斩魔剑,怒吼着刺向鸢沅:“朕要杀了你——!”
他不愿、也不敢去相信,可婴孩尸首散发的气息,那种熟悉亲切的感觉,让他不得不信.....
“它已经修成了人形,只不过,被我活生生掐死了。”看着他苍白的面容,鸢沅愉悦的补充道。
陛下,待我变成人类后,就去踢球玩.....
肃长琴站在原地,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他才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他木愣愣地站着,头昏昏沉沉的,像回到了刚出世的那天,涉过很深很黑的水,摸到了小狼毛茸茸的脑袋、耳朵和躯体,数百年来,他凭借着那份暖意,苦苦支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孤独的夜晚。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奔向那片深水,得到的,却是一个注定会离开的人,一颗从未属于他的心。
正在两人目光交汇之际,鸢沅从地上爬起来,抓住诸骁的手,急切的喊道。
诸骁.....别走。
朕什么都没有了,不要丢下朕一个人.....
他的血沿着肩,蜿蜒地淌在了狼王的手背上。
“陛下.....为什么,”没有躲开.....?听着滴滴答答的流血声,诸骁的双目有些怔忡,心里刹时一片空白。
在他眼里,肃长琴拥有三界最强悍的力量,以他的实力,岂会躲不开自己的掌风....
“诸骁,朕告诉你,今日这个女人必须死,如果你要拦,朕就连你一起杀——!”
说罢,他举起手中的剑,剑端骤然爆发出一道锐利的金光,剑花凌空闪烁,像劈开漫漫黑夜的雷电,朝鸢沅刺了过去。
“狼王、救我——”鸢沅下意识用双手掩面,向身边的男人尖声求救。
“诸骁,你怎么就不问问朕,疼不疼呢.....?”肃长琴白着脸,张开干涩的唇,轻声问道。
诸骁灰蓝色的瞳孔一震,神情却十分淡漠:“陛下曾说不会和妖族过不去,为何偏要置鸢沅和西海于死地。”
听见他的话,肃长琴紧蹙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脸上却露出一个惨淡而肃杀的笑容。
“这可是陛下一直很期盼的东西。”鸢沅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
闻言,肃长琴忍着体内的不适,用剑挑开了那只血淋淋的囊袋。
碎布掉在地上,一具半成形的婴孩尸体以残酷的姿态暴露在空气中,让天帝的呼吸都哽在了咽喉里。
听了她的话,看着那把刃如秋霜的斩魔剑,诸骁皱了皱眉,直对着肃长琴道:“我要送她回西海。”
看着他们站在一起的情景,肃长琴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恍然间,他好像又回到了诸骁和鸢沅成婚的那日,他疼的心如刀割,可诸骁却掀起了旁人的红盖头.....
这世间命定的事,当真不能强求吗?
“住手——!”
诸骁赶到时,看见的正是肃长琴拿剑指着她的情景。
“狼王.....!”鸢沅立刻睁开眼看向他,泪漱漱淌落。
那不止是一块护心甲,而是他一片可怜的痴心,一腔执拗坦荡的爱意。
诸骁,不论是爱还是恨,朕都想要你活着,可如今,你却想撕碎朕的心,杀了朕.....
“是啊,你最珍贵的鳞甲,在他眼中是碍眼又恶心的东西。”鸢沅继续刺激着濒临崩溃的天帝。
身边像是有凄厉的风,噗哧一下吹灭了他心底所有的盼望。
那日在人间分别时,他忍着剐骨刮心之痛,从心口掏出它留给了诸骁。
朕不知道给他什么,他也.....不稀罕朕的赏赐,就把这片鳞甲留给他,让他用来护身。
可为什么,方才那道赤金光芒,究竟是.....肃长琴按着胸口,想到一种可能后,他的心就像刀割一样,活生生翻出血红的肉。
普天之下,能够抵挡斩魔剑的只有一样东西,那便是天帝身上最坚硬的龙鳞。
“没错,狼王把这东西给了我。”似是看出他所想,鸢沅从衣襟里拿出龙鳞,得意地晃了晃:“这是狼王送我护身的。”
听着她挑衅的话语,想到诸骁这几日飘忽不定的行踪,肃长琴沉冷的容颜出现了一丝裂痕。
“住口.....朕让你住口。”
把他动摇的神色看在眼里,鸢沅弯起朱唇,慢悠悠道:“西海一向讲究礼尚往来,既然我带走了狼王,就还陛下一样东西吧。”
“咳.....怎么可能.....”肃长琴被她身上强大的气流击倒在地,面色苍白如纸,几乎握不住手里的剑。
他的法力虽因罂珠的魔性减弱不少,却还没弱到对付不了一个渔女,况且斩魔剑只要感知到妖物的存在,便会不死不休.....
这个渔女,她是抵御不了这把剑的。
“呵.....没想到,冷血不仁的天帝竟会为一个灯妖发狂。”眼见赤金色的利刃即将刺入心口,鸢沅却没有躲开,而是站在原地讥笑道。
此刻的肃长琴已听不到任何话,他甚至看不清周遭的景象,他的金眸间满是血色,一片惨然血腥,里面有滔天怒火和痛到极处的恨。
他要杀了她!杀了她!
陛下又在想小狼了?陛下陪我玩嘛!
那是了了,是与他朝夕相处,唯一知晓他满腔爱恨、让他牵肠挂肚的小灯灵。
它最大的心愿,便是变成人类,平凡快乐的活着。
那是.....什么.....
“陛下不是一直在找那个灯灵吗?今日我便把它还给你。”此时,鸢沅忽然轻飘飘的说道。
“你,说什么?”肃长琴寒着脸,从喉咙里挤出发抖的声音。
站了许久,肃长琴终于支撑不住,呕出一口鲜红的血,倒在了地上。
随鸢沅离开天庭的路上,诸骁的脸色很是难看,想到肃长琴哀恸的眼神,他在西海的领域停住了脚步。
肃长琴的唇瓣动了动,整个人仿若凋残的树木,说不出半句话语。
“狼王.....!”鸢沅又催促道。
诸骁迟疑了一下,想到天钦君等人赶到恐怕有更大的麻烦,便带着鸢沅转身离开:“我送你走。”
肃长琴咽下口中的血沫,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天魔两界大战时,他曾无数次和诸骁交手,那个时候,虽然会受伤,但一想到能接近小狼,他便感到快活和满足,而此刻,肃长琴心中只有无尽的哀凉。
“狼王,我们快走吧,再不走的话,天兵就要来了....!”
就在这一刹那,诸骁欺身上前,一把握住了肃长琴刺来的剑,冲他的心口打了一掌。
“咳....啊,”肃长琴的肩上蓦然多出了几道深可见骨的爪印。
他的眉目一如天魔战役时凌厉,锋芒,可那修长的身躯却像易碎的树枝、薄薄的纸片,稍稍一折,就会全部断裂,粉身碎骨。
了了残破的尸身就躺在他的衣襟里,它很活泼,经常闹来闹去的,从未这么安静过.....
他疼的脸色惨白,双手发抖,几乎站不稳双脚,诸骁却问他,为何要赶尽杀绝。
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肃长琴的金眸渐渐失去了光彩。
从东海他丢下小狼的那一刻,便注定了么?
肃长琴死死攥着手中的剑,耳中嗡嗡作响,曾撕下龙鳞的创伤分明已经愈合了,他的心却像被猛禽的爪牙掏出了一个洞,有很多血溅在地上,没有任何声响。
他极力的想再看诸骁一眼,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你怎么样了?”诸骁把她挡在身后,沉声道:“本座不是让你回西海么。”
鸢沅做出害怕地表情:“我.....我不敢,我怕陛下迁怒于西海,陛下之前便说过,如果我逃走,他会血洗西海,我便来求....求陛下开恩。”
说罢,她咬住唇舌,咳出了一口血。
“朕、要杀了你.....”肃长琴用衣袖擦掉嘴角的血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往日明媚的双眸间聚着一汪死寂。
见他重新拾起长剑,鸢沅非但不怕,反而露出期待的表情,在听到身后的动静时,她轻轻地闭上了双眼。
“陛下要杀我便动手吧.....鸢沅只求陛下能放过西海。”
斩魔剑唯一的弱点是天帝的龙鳞,而龙鳞,便是天帝的死穴。
失去心口的龙鳞后,任何一把剑,哪怕是凡间最最普通的铁器,都能瞬间捣烂天帝的心脏。
想到今后再相见,或许是兵戎相向,他怕斩魔剑会伤害小狼,便不顾自己的安危,把鳞片给了他。
说着,她又把那片龙鳞放在鼻子下轻嗅,模仿着诸骁的语气道:“鸢沅,这东西散发的味道虽令人作呕,但好在硬若磐石,你便用它来防身吧。”
“不要.....不要再说了.....”
肃长琴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片龙鳞,双唇没有丝毫血色。
说罢,她从怀里取出一只囊袋,抛到了肃长琴眼前。
随着她的动作,清幽的寝殿里突然溢满了血腥味。
“这是.....”什么?审视着那只破烂不堪的囊袋,肃长琴心中莫名升上一股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