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又窝了回去,傍晚的凤楼鱼龙混杂,灯红酒绿。
他就埋在那片黑暗中,只有阿燕一个人瞥到过堪比太阳的光亮。
…………
“他不是一无所有,他还有我。”
邱刚敖站起身,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他想到荣斐在别墅里,跟他说的那句话。
不是多好听的声音,慢悠悠的甚至还有些嘶哑。
但阿燕就好像失了神一般,回到:“你呆了两天,在等人吗?”
她说完就忍不住唾弃自己,这里是凤楼,哪里会有人在等她们这群人。
“荣斐有什么!?”
“和你的结婚证明?还是签了却没送出去的协议书!?”
“还是跟你一起折腾了大半辈子,却一无所有的后半生!?”
堂哥面色沉沉,眼里是无数的哀拗,口里确实无情的现实。
“这个消息,也一定是在我做好万全准备,合适的时机再放出来。”
邱刚敖捡起地上一封封的协议书,摩挲着荣斐的签名。
“我不知道他为乜,签了那么多封,一封都没有送出去。”
“我也不想知道。”
堂哥的下颌紧绷,吐出的每一句话都好像尖刀。
“我的股价!?”
“那是荣家!”
堂哥的指责愤怒且低沉。
“他先是荣家家主,再是荣斐。”
是不是每个有钱人,钱……都是最重要的。
邱刚敖站起身,“寻人启事会照发不误,你关心你的股价,我操心我的荣斐。”
“股价会跌。”
当年的霍兆棠,现在的荣斐。
不变的理由。
堂哥是个律师,商业律师。
逢人三分笑。
从来没有这么疾言凌色过。
…………
又找了一个星期,还是没有消息。
邱刚敖心慌的不行,日日都睡不好觉。
穿要最好的,吃要最精细的,香水领带袖扣都要有。
花钱如流水,挣那么多好像没挣。
他一切都讲究的很,偏偏就喜欢凤楼前的那把长椅。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长得好看自不必说,更关键是知情识趣。
知事故又不世故,有原则又不固步自封。
阿燕在那一瞬间,忘掉了自己之后想说的话。
很好看。
就算满鬓白丝,胡子拉碴,嘴唇因为缺水干燥泛白,休息不好熬的眉目憔悴。
…………
阿燕最近过的很舒服,不用费心费力的伺候客人。
顶多是阿斐讲课有点啰嗦。听得让人睡觉。
他以前的下属,徒弟,最信任他的后辈。
“毕竟荣斐现在失踪,没人能保你。”
邱刚敖的脸立马就黑了,“没人能保我!?你倒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荣斐不保你,你还能在我手下活几天!?”
邱刚敖嗤之以鼻,“你有那么好心?”
既然撕破脸,邱刚敖也不屑再去伪装。
即便他现在已经熄了想要杀张崇邦的念头,却也给不了什么好脸色。
他们带人快把全港的红灯区都查遍了,还是找不到一星半点荣斐的踪迹。
邱刚敖把手里的案子,全都交给了张崇邦。
其实他这段时间,已经把张崇邦打压的抬不起头。但荣斐失踪,他没有精力再去兼顾,只能放手给张崇邦。
早晚各一课,中午出去晒太阳。
阿燕她们也很是给力,把各自的客人,看得顺眼的,统统都给你拉了过来。
你还专门出去买了个小黑板,拉了一堆板凳。准备办大办强,重新开始你的首富之路。
但你记不清了。
你又抽了一根烟,重复的跟她们叮嘱。
“钱要一起赚,我开课很划算的,团课八百,1v12000,记得把你们的客户都介绍给我,一个提成500,发展下线,多劳多得。”
你总觉得,好像有人问过你这个问题。
所以你给出了同样的答案。
“我很贵的,一千万吧,看在熟人的份上,打八折。”
但你不在乎,哪怕你讲的这些内容,远比结尾的那句‘这支会涨’,来的珍贵。
你也不生气。
“阿燕,你好不好不要涂那么重的口红,不适合,试试豆沙色。”
阿燕深吸了一口气,完全忘记了地上男人的美貌。
尖叫的告诉自己的姐妹,她捡到了一个金蛋!
你的生意发展的很顺利,起止是顺利,简直是畅通无阻。
阿燕看着那个男人的眼睛,一点点的亮起来。
绵延的自信和从容,即便是在破旧灰败的凤楼。
也能支撑起一片勃勃生机。
她实在傍晚时分出来的,那个人还坐在那里。
阿燕实在忍不住了,他是个石头吗!?
这么长时间,不吃不喝,真的能坐得住?
“我本来想走的,因为我觉得这里的客人,没有一点发展潜力。”
“但我很喜欢这边的长椅,太阳很好。所以我决定留下。”
阿燕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刚想关门,就被他挡住了门脚。
你皱了皱眉,阿燕把男人打发走了。
阿燕丝毫不在意暴露的酮体,斜倚在门上,点燃了一支烟。
“喂,算你免费,做不做?”
也搞不清到底是和自己老婆玩的,还是和床上那个卷毛男人玩的。
你抽完最后一口,门打开了。
阿燕只穿着内衣,身前站着一个男人。
只有那张脸,透过层层迷雾,像一支利剑扎入她心底。
他说叫他阿斐。
你打开门,男女的呻吟声几乎要破门而出。
忽然又有了奋斗的动力。
房间太小,想要这栋楼。
但对面的声音好打扰你。
这里就是半透明的妓院,不过没什么头牌,都是些便宜货。
阿燕多买了两杯豆浆,去隔壁楼找自己的姐妹。
路过长椅的时候,还不经意的偷瞟了一眼。
你被一个叫阿燕的女人,接回了家,安排在对门。
告诉那是她一个姐妹的家,她最近回家探亲。空下的房子施舍给你。
你问了wifi密码,打开了屋里过时的笔记本。
果然那个人摇了摇头,“我只是很累,想歇一歇。”
阿燕看到地上一堆堆的烟头,“你没吃饭?”
“我不饿。”
我不要荣氏,你也不要报仇了,我们找一个都喜欢的地方,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好不好?
邱刚敖整理好那一份份协议书,放到办公桌上。
“可能吧,可能你说的全都是对的。”
“但荣斐不会有事,我会找到他。”
“就像荣叔叔一样?”
堂哥冷笑一声,“不止,”
“伯父尚且有荣斐力挽狂澜,撑着荣氏。”
像邱刚敖透露着,属于荣斐的世界。
“他失忆,我可以找医生治;他失踪,我可以派人找。”
“就算找不到,他永远回不来。”
“那是荣斐的命!”
协议书撒了一地,章章都有荣斐的签名。
堂哥踩着那些协议书,走到邱刚敖面前。
堂哥冷笑着,把公文包里的协议书,一股脑全都扔向邱刚敖。
“现在知道关心他!?”
“装乜个情种!?”
也是惊人的漂亮。
但那种直击人心的锋锐和凌厉,却在他开口之后,全部变为春风化雨的柔和。
“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你能再说一遍吗?”
邱刚敖哭笑不得,只觉得心中已经连失望,都忘记怎么写。
“那是荣斐,你跟我谈股价?”
堂哥绷着脸,荣氏一脉相传的冷硬。
邱刚敖这段时间被折磨的不行,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
只是来回翻着早就烂熟心底的监控录像,看着荣斐消失的背影。
沉默了许久,才问道:“理由呢?”
终于在一天早上,下命令通知全港,发寻人启事。
被堂哥拒绝了。
“我是他唯一的亲属,有权力阻止你发这个命令。退一万步,你想发,有我在。这个命令也出不去这件办公室!”
又脏又破,上面的泥垢任他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但他就是喜欢,每次吃完饭都要带一袋湿巾。全都擦干净后,就默默的坐在上面。
安静地晒着太阳。
她们都是半辈子混风月场的人,一节课下来,纵使讲师长得再好看,她们也忍不住口里花花。
偏偏每次都能被他不软不硬的挡回来,顺便还能被他的笑脸燥的手足无措。
阿燕偷偷的观察了几天,阿斐是能挣,但他花的也多。
但最高点抛的刺激,让她每每都惊叹于那种万事尽在手中的神奇感。
关键是老师很养眼。
虽然他本来就养眼的很。但当他刮掉胡子,换了一身西装。衣冠楚楚的站在她们面前时,还是让所有人都惊叹!
张崇邦沉默不言,良久后说道:“我知道你其实也不甘心把手里的案子交给我,我打报告,申请陈sir他们支援。”
“如果你需要我,陈sir他们就会待在毒品组。如果你不需要,就让陈sir他们跟着你。”
邱刚敖想了很久,决定还是让张崇邦跟在自己身边。
张崇邦不喜不怒,他老了不少。但面上还是那副正义凌然的样子。
“我知道这一切的事情,都跟你脱不了干系。我也想找到充足的证据去指证你。”
张崇邦抬起头,直视着邱刚敖。
白白给了他翻身的机会。
邱刚敖恨的不行,一边还要紧锣密鼓的追查荣斐的下落。
但张崇邦却拒绝了,理由是他也想一起帮忙找荣斐。
开心的胃病都有段时间没复发,天天能吃三碗饭。
…………
邱刚敖快要气疯了!整整半个月,一点荣斐的消息都没有。
她走了过去,直到走到他身旁,阿燕才意识到他个子不低,一条腿占了整条长椅。
“喂,500全套,有兴趣乜?”
那个男人抬起了头。
一个个买完股票,就挎着包包出去的人对你摆摆手。
“放心,凤楼股神。”
你在凤楼赚钱赚的无拘无束,很是开心。
“诶,免了免了,我要攒一辈子,人老珠黄才能睡你一次。”
不对,还是有人可以做到的。
好像还睡了你不止一次。
阿燕瞥了你一眼,乖乖的去卸妆。
“阿斐!你多少钱能睡一次?”
“我啊?”
啧!人生的快乐!只有钱才能给予!
小出租屋里摆满了椅子,差不多整条街的女士,都坐在这里,听你讲课。
你在讲,她们在化妆。
她把当天的夜资投了进去,当天早上就收获了一月的房租。
那会儿她才刚起床,看着账户里的钱有些反应不过来。
阿斐在旁边打了一个地铺,地上全是他写的,看不懂的图形。
“干乜?”
你从旁边桌子上拿过笔记本,当天的股票走势清清楚楚。
“有没有兴趣,股票还是期货,基金还是外汇,国债还是理财。”
长期昼夜颠倒的细纹,涂脂抹粉下的冶艳。
交姌的腥味。
你脱下身上的大衣,披给她。
很胖,不修边幅。
“呦,你的小姐妹还能钓到这么高级的货?我听说她不是回家探亲?”
“难不成是怕亏房租,找一个人过来踢她做生意?”
你喝了口自来水,润了润嗓子。
接着抽烟。
你应该玩的比他们还花,但是现在记不起。
阿燕的老客人,钱不多几个花样倒是不少。
阿燕刚开始的时候还拘着,房子隔音不好,她是知道的。
但到最后,她想到隔壁那个人,浑身都是热的,身上人的脸都好像罩上了一层雾。
低着头,看不清乜个样子。
那条露出的小腿,皮肉倒是精细的很,可惜横亘的一道疤倒了胃口。
缝的歪七扭八,倒是像极了瓷器上无可修复的裂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