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问了,自己回去加强学习。快走,不要多事啦!”卢慕穆嫌弃地喊到。
“救,救命……救救我啊!”
白袈裟的美男僧,呜咽着睁开了眼睛;他颤抖着抬起手,姿势非常地僵硬,指着自己的胸口说:“这个衣服越来越紧了,你们帮帮忙啊,帮我脱掉——”
“哦……这个看起来很面善呢。而且这么干净庄严的扮相,我也第一次见到。他比所以我见过的菩萨都好看,哪里只会是个善财童子啦。这明明就是观音菩萨吧?”胡红霞意犹未尽地打量着月光下荒草中,闭目的美男僧,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是吧,要不你把他送给普贤菩萨或者文殊菩萨,去领奖吧。我们支持你,但是就不和你抢功劳了。”谢铁驹悻悻然地说。
谢铁驹的姑姑几年前去世了,尘世间再没有牵挂,虽然他还没有申请社会关系屏蔽,但是整个人洒脱和自在了很多;混得最差得四代目明王就是因为没有升官和叶没有结婚,所以反而更自由自在——即便是公然违规挑染头发,给自己弄个莫西干头加银色鼬鼠尾留海,再加上一身废土朋克风日系古着;也没有领导说他,领导说了,他也不屌。
结果当然是,骆小雨和周宇彬的磕就没法唠了。
至于观音菩萨什么的,谁爱找谁去找吧。现在是一个文化自信的年代了,公司也不会有人去西天取经,还需要观音菩萨帮忙什么的。
“可是,这就是观音菩萨吧!”胡红霞指着白金袈裟的美僧人尖叫起来。
“让周宇彬抱着你啊!或者,背着你。”骆小雨有点亢奋地说。
“我送你们好了。嘻嘻。”谢铁驹突然更亢奋地说。
“你老胳膊老腿的,拎得动这头小肥猪么?而且我们要还车的。”胡红霞揪着卢慕穆的耳朵说。
胡红霞认真地回答:“我说我要看你结婚,又没有说要看着你和良家妇女结婚。我在琢磨着,我们公司的狐狸精蝎子精蛇精红修罗女夜叉总是需要一些血食和祭品啊。她们也是妇女啊,我作为公司妇女工作的领头羊,怎么也要考虑一下她们的需求。”
“那辛苦您了,红霞姐;麻烦您去帮我说媒牵线吧。我倒是想知道,公司里女妖精们到底有多想不开呢,哈哈。”
卢慕穆知道胡红霞也无法就是言语霸凌一下他,双手抱头,无忧无愁。
“三百年后吧。”卢慕穆嘴角上扬,微笑着说。成神的好处不多,这种可以扩大语言中的修辞数据就是其中之一。
“不行,是我把你招进公司的。虽然我不是你亲妈,但是我觉得我就是你再生成神后的妈!——我要你对的终身大事负责。卢慕穆,我必须给你介绍个对象,看着你结婚。”
胡红霞说完报起胳膊,铁着脸,阴沉地瞪着卢慕穆说。
“红霞姐,别问了。这事知道不知道有啥意义?”卢慕穆好心劝说道。
“我当然要问啊。连耿局长都动心的房产,说明这个房子就很值得买啊……为什么这种房源我之前都没听说过呢?”胡红霞气闷地叉腰了。
“因为没有这个房产。法律上还没有。”骆小雨小声地提醒胡红霞。
“他买就买呗。他就算是纪检局的局长,就不能买个房了啦?”胡红霞纳闷地问。
“别问了。在我们拿到房产证之前,你们千万不要把耿局长也在这里买房的消息说出去。这事不是不能公开,而是在我们成功拿到房产证之前不能公开。这是狗子作为男人,最后的一点尊严了!你们要是不想被他穿小鞋,你们就把嘴扪好。” 谢铁驹摊手道。
“其实你们都被骗了对吧。或者说被套了。你们花钱买房,几年过去了,也拿不到房产证。谢队,开发商是谁?这么大胆?”卢慕穆笑眯眯地扭头问。
“就是,我一直都没拿到房产证,我申报个屁。不过既然观音菩萨转世了,房产证很快就可以下来了吧!”谢铁驹语气中充满了希望。
“公司不是给你分了福利房了么?你为啥还要买?”胡红霞不依不饶地问。
“我们中国人买房需要理由么?我正当合法地买房,我怕什么……”谢铁驹不打自招地哼哼起来。
“红霞姐,说好了,我们下班了。求你不要多事。”
卢慕穆夹着包,生气地警告正打算过去询问的胡红霞。
上班的时候来的四个人,现在下班的是五个人——下班的队伍里增加了金刚秽迹明王谢铁驹。如果普贤菩萨不发布命令要大家出去寻找刚刚转世又逃跑了的观音菩萨,其实胡红霞和谢铁驹还打算在ktv里再喝点,再唱一会;虽然是明王度母级别的中高级天神,但是阶级分析上他们俩也就是小中产阶级,这种可以无料畅饮欢唱的机会也很罕见呢。既然普贤菩萨都那么喊话了,那么作为菩萨的护法们,也不好意思赖在里面继续蹭,于是——下班!
“这事和狗剩子无关啦。是我自己收到消息来的。唉,时至今日我也不隐瞒什么了。”谢铁驹扫了一眼周宇彬,叹息道:“我不是筹备结婚么,所以我买了一套房。对,就是这里的轩辕梅园。但是,一直不交房,我就来这里找找关系,询问一下情况。我觉得今天这个场合,能遇见管事的人,所以就厚着脸皮,来蹭了一下。”
卢慕穆咬住嘴唇,忍住自己不要问多余的话。
“你哪里来的钱买房啊?”胡红霞惊诧地问。
听众们集体捂脸,忍住不把叹气声喷出来。
这就是为什么谢铁驹和张晓梅谈了十年恋爱,张晓梅还没有答应谢铁驹求婚的原因。人混的惨,自身原因太根深蒂固,旁人也懒得指点了。
“谢队长。你不是去广西出差了吗”周宇彬突然问了一句其实非常违背他的身份和职责的话,他是卢慕穆今晚的保镖,他没有必要询问别的上级领导的来历行踪,别的领导也不需要回答他。
张晓梅和谢铁驹没有结婚,也没有订婚——但是谢铁驹已经散播这个嫂子的说法有一阵了。
“那是谢队长身上的香水味啦。fort and manle。玫瑰香。”卢慕穆呆板地说。
金刚秽迹明王谢铁驹是性工作者的保护神——注意,他并不保佑性工作者的事业,只保护性工作者的人身安全,保佑这个任何文明都无法消灭的被剥削劳动者们的生命与健康。嗯,保护的不咋地,但是和各行各业的所有保护神一样,他尽力了。然而,他也是韦陀宫的扫黄大队的队长,他经常出入各种声色场所,所以他身上有什么香水化妆品的痕迹都不需要解释。
“干他娘的,真晦气!”胡红霞烦躁地甩着手,摇头晃脑地抱怨着。
是的,无论什么年代,在马路上树林里穿开口裤裆对女生露鸡巴的生物,不管什么造型,一定是变态。如果是执勤巡夜的小金刚力士什么的,遇见这种变态可能也就打一顿抓了;但是这个变态遇见的明王度母级别太高了,他们没有时间和心情处理这种琐碎的破事。
于是一排金刚度母明王小仙女们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继续朝着桃花林外走去。
“嗯……”谢铁驹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卢慕穆厌恶地后退,骆小雨嫌弃地转头,周宇彬已经开始掏手铐了。
这个白袈裟看来不是真的袈裟,袈裟没有这种下半截开口的设计,关键是,那白金纯彻的布料内完全是空的,不但能看见这个僧人的大腿,还能在白光的照耀上明显看到他的外生殖器全套部件。
清冷的桃花林下,月光满溢的狐仙草从之中,半卧着一位神仙,sort of.
高洁的袈裟像是一块寒冷的残玉,包裹这位黛眉如画,玉面如琢的男子……可能其实也就是因为光线不太好;所以他看起来,就还挺帅的。——不是那种能上文艺晚会跳领导卓或者你妈认可的艺术舞的那种帅,也不是明星爱豆们舞台上粉丝可见在发光的帅,也不是职工晚会上演讲或者诗朗诵那种帅……也就是,在抖音或者快手视频里如果用高饱和瘦脸滤镜加持一下,可能会有一些中二少男少女会随便喊他几句老公,那种不值钱也上不台面的帅啦。
他隐忍无奈地逼着眼睛,轻轻地呼吸着;红花散碎之中,这份隐忍的爱恋,仿佛已经等待了几千年,几百个轮回。别问哪里来的爱恋,大概就是你的qq空间里遗落的羞耻,还有你朋友圈里曝光的尴尬,这种别人看了很刺激你想撞死你自己的那种娇羞词汇发酵出来的东西吧。
白衣美僧人抬手之间,他身边地下的草地上,赫然涌出一片软红飘香的玫瑰。
胡红霞没有多想,嗯,公司指派的各种神仙装束可能就是这么麻烦,又贵又难穿;新人不熟悉这些法相奇装不会穿脱,也是很正常的。胡红霞自觉老大姐一个,这后生看着又年轻朴实,帮一把手又如何呢?
大力伏魔度母热情地一弹手,刚抓到袈裟上的绑带,一阵香风乍起,那白袈裟竟然向后被吹开了。
看来没有拯救不了的丑,47岁的谢铁驹找到了合适自己身材脸型和风格的路线,现在看起来可洋气可熟男了。
“唉,算了,还是别打扰人家清修了。我家小惠,也不用上清华北大。她没那个福气。我觉得她能读个本地不用住宿走读的大学就行。”胡红霞又把脖子缩了回去,
“观音菩萨不是女的嘛?”骆小雨小声地问。
“这是菩萨的善财童子而已。和张烽,姚志安,还有闾黎平他们一挂的。红霞姐你没见过善财童子么?”卢慕穆困惑地问这位在公司里资深的大姐。
“他们穿了袈裟之后都画妆的,我认不出来,这个童子看起来气质完全不同,和那些狗腿子碎催是两回事呢。这是谁家的童子呢?”因为这个童子长在胡红霞的审美点上,所以胡红霞的语气明显宽和,
“不知道。今天来了几个菩萨大神我也不清楚,这个我也脸生,不认识。”卢慕穆蔑视地看着白金袈裟的美男僧说道。
“车在哪里?一起走就是了。”谢铁驹笑眯眯地拿起手机,对着手机喊了一句:“涓姨,我到了,你在哪儿呢?”
让大家都坦诚一点。胡红霞,谢铁驹,卢慕穆这种中层干部;其实对于菩萨界的事务没有兴趣。菩萨们开会的时候,他们会很认真很积极地参加甚至发言,但是只要有下班的机会和可能性,第一选择当然就是下班。当然,不是所有中层干部都这样,他们三个比较典型而已。上进心这种东西吧,正有正的模样,反有反的型号——他们三个型号不太一样,但是殊途同归。让大家再清醒一点,虽然明王度母理论上也可以成为菩萨甚至佛,事业上升渠道看起来无限畅通;但是如果出身模式不对,没有种族基因加成,这个攀爬这个渠道需要的时间值是用百年作为计量单位的,在这种情况下,不要嘲讽人家会在天梯高处躺平那么几天。
骆小雨和周宇彬也跟在他们后面,两个小喽啰之本来很轻松友好的在花间月下的草地上聊天,结果被意犹未尽走出ktv的胡红霞上来就批了一句:“你们俩确定恋爱关系了没?我也不是封建保守的人,但是确定恋爱关系才能进行夫妻生活是我的底线!”
是的,两个年轻异性在聊天,一定要以恋爱结婚为最终目的——这就是胡红霞的人生观。
说话间一行人就穿过了狐仙草坪,来到云舫渡口边。可是云舫渡口周边一艘船没有。
“他们说要等的,大概半小时一班。谁知道还有没有船了?要不,我们自己迦楼罗双翼飞下去吧?”胡红霞看着浮岛下面漆黑而又冰冷的说。
“我不会。”卢慕穆坦然地举手。
“好的呢,你女儿小慧不是都高中了么,再过十年,我娶她。这样你就真的是我妈了。”卢慕穆淡定地回击。
“你想的美。虎毒不食子,我为啥要把我的宝贝女儿朝你这个火坑里推。”胡红霞虽然愤怒但是她还没有失去理智。
“哦,你的女儿就是宝贝,别人家的女儿就要进火坑?”卢慕穆指着自己说。
“哼!这破单位,狗公司;平时总喊我们女同志冲锋上阵,要作女性模范,新时代女神之类的鬼话。有点什么好事油水,都是你们男的藏着掖着私吞独占的。卢慕穆,你也买了吗?你也肯定知道这个事吧。”胡红霞生气地质问。
“没有。我没有钱。我也不打算买房。平时也没有关注房产的消息。……谁要在河南买房哦。”卢慕穆很大声地抱怨。
河南籍妇女战士胡红霞很想踢卢慕穆一脚,但是卢慕穆的话其实也提醒了她——她自己估计看到是在河南的房产消息,就心烦无视了;她自己死活都想住在江苏——苏南地区,不是苏北地区;她有什么资格扞卫家乡的地产名牌。不过呢,她这种阶级受害者,多少有点无能狂怒,她狂怒地时候一定要加害一下她觉得的更弱者,于是怒气必须发泄一下,她张嘴就又是:“所以,卢慕穆呀,你到底什么结婚?”
“唉,卢穆慕,你是第一天在公司上班么?如果我们的胆子就能解决,我还用这么低三下四地来这里求菩萨么?但是无所谓了,观音菩萨转世了,一切都应该能解决了。”谢铁驹欢欣鼓舞地说。
“可是观音菩萨还管房地产么……算了,当我没问。”卢慕穆无聊地挥手。
“那更奇怪啊,耿局长也有人敢骗么?好吧,就算他被骗了,他还在乎这三五十万么?他身上一套行头就不止了吧。他为啥要闲着没事买这种小破房?”胡红霞皱着眉头不屈不饶地问。
“所以,耿局长也买了对吗?”胡红霞其实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因为谢铁驹和耿局长就钢铁直男之间的兄弟情,虽然不在一个单位了,但是出双入对的情况依然特别多。
“没有。他哪里有钱买,他那点工资还不够养五个弟弟。而且他根本也没有一点经济自由,你们知道的。再说了,他想住什么没有,还需要在这里买房么?没有,完全没有的事……完了,我说漏嘴了是吧。”
谢铁驹说完就知道自己完蛋了,他说的内容和他的语气对不上。
“我在这里买的早,六七年前就买了,那个时候便宜……总价也就40来万,我姑姑去世后,给我留了点钱。我再东拼西凑了一点。全款预购还打折,很便宜啦。”谢铁驹镇定地说。
“卢慕穆,他说的是真的么?”胡红霞不想给谢铁驹台阶下。
经济管理科明王卢慕穆挠了一下头,回答道:“虽然我们公司干部购置地产需要申报,但是前提是拿到房产证啊。谢队长你拿到房产证了么?”
“是哦?你为什么也会来?盛主任既然派我来观音菩萨转世现场,是不放心么?”胡红霞也没好气地追问。
“所以红霞姐,只有我什么不知道,单纯地就是个祭品对吗?”卢穆慕也生气地问。
“你别臭美了,你祭都祭不出去。你就是清明节上坟供的月饼,反正丢在家里也过期没人吃,不如拿坟上摆一下。你还不如清明节的月饼呢,月饼不会长腿再跟回家。唉,盛主任和我的预测其实也就这样。”胡红霞没好气地捶了一下卢慕穆的后背。
“哎呀,这是张亲王去澳洲公干,回来带给我们这些朋友的伴手礼啦。”谢铁驹美滋滋地说。
“谢队长,这是玫瑰香,是女款。”卢慕穆冷漠地说。
“哦,那可能是他送错了吧。没事,挺贵的,他有那个心意就很不错了。我和你们说,张亲王表面上看起来很装,好吧,实际上也很装,不过他很厚待朋友的。上月他回国,特意嘱咐我,情人节要到了,要我精神点。所以他送了我很贵的香水,要我带你们嫂子出去约会用。我喷了,你们嫂子说,很适合我呢。”谢铁驹很自在地显摆着。
“你们闻到什么了气味没?”胡红霞没走几步就突然问。
“这个鬼地方,什么妖邪都有,有什么味道都不奇怪啦。”卢慕穆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是啊,我们的腕表检测器的今天晚上都爆了好几回了。别管了,快走吧,11点前我要回家。你们嫂子会查岗的。”谢铁驹臭不要脸地说。
胡红霞本来没看见,白光刺眼,她一低头,也就看见了。
“唉,算你这个小妖怪走运。我今天见了老朋友,喝了点酒,心情好。能不能留下全尸,看你自己的修为了——拜拜!”
大力伏魔度母攥起这个猥琐妖僧的脖领,潇洒抬手,轻轻甩肩;袈裟包裹的猥琐变态就化为一个白色的流星,被甩向了飘渺的天宇。
然而这位神仙,定点定得可能不太好。
他就在夜总会和渡口之间的必经之路上,用这样一个矜持的姿势招展着,但是路过的行人似乎也没有谁多看他几眼,大多数匆匆瞪一下就转头走了。
是啊,无量劫恒河数之中,谁还不是个等待或者轮回了几千年的神仙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