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许裕园的信息和电话越来越少。后来他们再饥渴,也不再提出要看对方的裸体。每次梅荀飞过去,许裕园的心情总是坏的,就像分别太久的小猫开始认生,梅荀需要哄他一段时间,他才会跟自己亲热。
后来许裕园还学会了用一种嘲讽的语气说话——梅荀怀疑是受到了顾少贻的不良影响。梅荀让他别那么刻薄,许裕园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绝不承认自己态度差。
有一次梅荀在外地拍戏,剧组把经纪人和助理安排到了更差的旅馆,酒店房间是他一个人在住。拍完夜戏回去,洗完澡关灯上床,隐约听见床底下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两个人从床底钻出来,在黑暗中,梅荀以为他们拿的是手枪或者刀子,其实是照相机。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两个孤儿,唯一能拥有的只有彼此。送许裕园坐上越洋飞机后,梅荀回到家里,看到床上丢着许裕园昨晚穿过的睡衣,难受得整颗心脏都在抽疼。可是梅荀也知道,他不可能跟许裕园去过住在地下室打黑工的日子。
一边要上课,一边是没日没夜地递简历跑试镜。跑三十个剧组,能被选上一次已经算幸运。混出一点水花以后,才有第一个经纪公司签下他。
那时候记者总是问他:成名的感觉如何?粉丝跟你要签名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喜欢当偶像吗?有没有自己的事业规划?是否谈过恋爱?理想型是怎样?
不管就不管,梅荀直接上床睡觉。
许裕园一边抹眼泪,磨磨唧唧地蹭到床边,哀怨地说:“他们每个人都想跟你睡觉。”
“所以呢?”梅荀觉得可笑,“你自己一年三百天七点出门十点回家,我就天天坐在家里等你回来?你不跟我玩,我就出去找别人玩。就这么简单。”
“啊?不可以的。”许裕园在梅荀的大腿上跪起身,低头去吻梅荀的嘴唇,“就是要抱我睡。”他把梅荀来回亲了好几遍,“不管怎样都要抱我睡。”
梅荀仰起脸跟他接吻,十指用力抓他的屁股肉,说人发嗲就要挨操。许裕园被吻得脸红气喘,伸手脱下裤子,两个人的手指一起塞进去扩张,弄好以后许裕园还会自己坐上来动。
新生入学不久,梅荀的微信就十分热闹,好友申请络绎不绝。帅是一方面,学校里还总有传言说他是超级富二代。有一段时间,梅荀很想在左脸上写“是穷鬼”,右脸上写“有对象”。
掀开干涩的眼皮,视野中只有一大团模糊不定的灰白光线。医院的消毒水味飘进鼻子里。他试图出声,可是喉咙就像两片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伴随着强烈的刺痛感,他只发出了几个咿咿呀呀的无意义音节。
眨眼间父亲就没影了,只有方涧林站在他身边。方涧林用波洛领带配白衬衫,领口系着一颗硕大的祖母绿宝石,开口对他说话:你不算计她,她就算计你。大难临头,她全心为自己打算,你还觉得争抢钱财不体面。你是活该的,没什么比没钱更不体面。有些事我很想亲手为你做。
梅荀刚想出言反驳,方涧林却偏过头,温和地笑起来:不要再挣扎了,也不用幻想地位颠倒……就算是我落得一无所有,到最后,名利财富还是会加之于我身,还是由我来供养你……
走开,你不要烦我……梅荀捂住耳朵,想隔绝外界的声音,可是又听见许裕园在说话。那声音很怪,就像从外太空传过来:我为你怀孕又流产,被你标记又摘除,为你嗑药又戒药……你强奸我的每一次,我受过每一次伤,我也希望你一样痛……只有这样,只有你死掉,我才有可能原谅你……
许裕园把门砸上,梅荀绝望地拍门:“宝贝,开一下门,我让你打让你骂!宝贝,让我看你一眼,我不会碰你一根手指头!”
许裕园的尖叫声从门缝传出来:“你真恐怖!你是不是疯掉了?”
高分贝的尖叫,把整个画面都扭曲了,就像信号不稳定的时候,电视机涌出雪花。梅荀头痛得厉害,等到他的视野清晰起来,他看见一间卧室,一张床,许裕园趴在床上,被单刚好被屁股挂住,赤裸的腰身上布满了吻痕和手指印。本该放枕头的地方放了一碟意面,许裕园抓着叉子,在吮大拇指上的意面酱料。
那是梅荀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许裕园不想跟我谈下去了”,心里充满了羞愤,就像童年时被母亲拒绝一样。许裕园,你连分手也没胆说吗?只会搞冷暴力,希望我这边主动提出来?我才不会轻易放过你,我有一百万种方法让你哭……
可是下次见面,大家都心软了,上床打了几炮,又觉得一生一世不能分离了。梅荀看他在自己身下融化、浪叫,很满足也很心安,低头吻他的鼻尖,说了一句土话:你这样只能被我看。许裕园果然不感兴趣,皱了皱鼻子就推开梅荀下床洗澡。
梅荀想抱他去浴室,许裕园尴尬地说别这样。“真的好傻,就只有几步路,又不是残废了。”事后梅荀回想起来,才发现这句话很难听。可是当时的梅荀不觉,坚持要抱他。
许裕园气得张牙舞爪,咬着梅荀的耳朵说:“我最讨厌假直男了,下次我要带苍蝇拍过来。”
同居以后,梅荀发现家里的牛奶消耗得特别快。许裕园简直是把牛奶当成水喝。
“宝贝,不是我打击你,你肯定不会再长高了。”梅荀打开冰箱找雪糕,正好看见许裕园对着墙上的身高丈量尺叹气。
报了警,叫了酒店经理和剧组人员过来,场面一度非常混乱。国内的凌晨是对面的午饭时间,梅荀满心以为会立刻收到回复,结果许裕园过了大半天才回他。
梅荀非常生气,打电话过去质问:为什么回信息这么拖?
梅荀以为自己会得到解释,结果许裕园不紧不慢地说:你也经常半天回我一句。
经纪人会提前给他答案,写在白纸上,他只要稍微组织一下语言就行。回答到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他合上了纸张,说理想型是可爱黏人的。
许裕园离开他以后,梅荀再回头捋这些往事,发现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在国外的头一两年,许裕园还很黏他。十三小时的时差,正好日夜颠倒。最腻歪的时候,许裕园睡觉也开着视频,让梅荀在那头看他睡。等到梅荀睡觉,许裕园也看着他。
许裕园又啼哭起来:“我们全专业都这样,我还不是最努力的那群人。”
梅荀拍了拍身边的床垫:“行了,快睡吧,别影响你明天早起上学。”
以前梅荀看见爱到失去自我的爱侣,心里都会大呼蠢驴,万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沦陷。梅荀很快就妥协了,答应只在许裕园的陪同下出门玩乐。假如许裕园没空陪同,他也要随时保持微信联系,每隔一个小时向许裕园报告行踪。
在家乡,梅荀被困在故友们的眼光里,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大学为他的人生打开了一张全新的白纸,在这里有大把陌生人爱慕他,他却不用再顾及旁人的眼光。男生女生都有,热情邀请他出去吃饭喝酒玩乐,希望和他交朋友,要了解他的来历和过去,那感觉相当不错。
每次梅荀出门寻欢作乐,许裕园就会躲起来流眼泪。他躲得很不高明,总是“碰巧”被梅荀看见。梅荀烦得要死,“你又在矫情什么?”
许裕园吸着鼻子说,“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接着又是父亲苍老的声音:我不担心梦云,我经常担心你,从你身上我看到自己……孤寂一生的命运……你注定要辜负每一个爱你的人,到最后,每个人都会失望透顶地离开你……
他再次母亲听见在呼喊他,看见母亲穿着蓝色的丝绒睡衣,修饰整洁,坐在充满了初春的明媚的书房里。她的脸像大理石一样苍白纯洁,嘴唇微启,声音和他记忆里一样温柔:“我的宝贝,到妈妈这里来吧。”
他心中翻涌着万般柔情,多渴望投入母亲的怀抱,可是他的身体却动弹不得。他奋力挣扎,从四肢百骸都传来剧痛,就像有一列队的大卡车轮流从他身上碾过去。
接着,梅荀看到了自己出镜了。自己蹲在床边摆弄照相机的三脚架,设置好了延时摄影,爬上床去揽住许裕园的腰。两个人相视一笑,打闹了一会,开始互相喂食面条。
我们真的有过这么恩爱的时刻吗?没等他细想,梅荀就看见母亲站在窗边向他招手,这个画面很快消失,变成父亲拿着渔网走过来。父亲没有责怪他放走了大鱼,而是俯身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声和他道别。
“爸爸,你要去哪里?”突然间,梅荀对父亲充满了眷恋。他下定决心,无论父亲去哪里,他都要跟着一起走。
其实许裕园后来还是挺开心的,清洗过后,他们躺在浴缸里温存了半天,说了很多关于未来的话,规划了一场从来没有实现过的旅行。
再后来,许裕园拉着行李箱走掉了,就算梅荀单膝跪下求婚,他也丝毫不动容。梅荀追到国外,对他承诺以后会很疼他,许裕园却骂他:“赶紧丢掉这种‘只要你疼我,我就会过好’的自信吧。我最讨厌你在这段感情里,这么游刃有余、有恃无恐的样子。”
有一次梅荀去找许裕园之前喝了酒,格外的口无遮拦,说我太傻了,早知道你再也不回来,我当初就不会放你走,我会把你锁起来,让你一个接一个地给我生小宝宝,生好多比你还要可爱的小宝宝……许裕园直接被气哭了,打了他几巴掌,“少在这里欺软怕硬!你怎么不去把他锁起来?怎么不去强奸一下他?你就是挑软柿子捏!就是看我好欺负!”
许裕园扁了扁嘴。梅荀坐到客厅沙发上,拍大腿示意他过来,“你怎么身高焦虑这么严重?一七五很不错啊,比满大街的beta都要高。”
许裕园坐到梅荀腿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嘟嘟囔囔道:“是吗?有些beta是很高的……唉!”
“我就喜欢你这样,抱起来很舒服。就像你抱你的小熊。”梅荀故意端起脸逗他:“你再长高我就不抱你睡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