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街角。车窗贴了防窥膜,许裕园望不见里面。梅荀抓起许裕园的手指,放到唇边珍重地吻了吻:“我还很忙,我们就在这里说再见吧。”
真想踹他一脚,许裕园在犹豫,是否要实施这个动作的时候,梅荀张开手臂,很用力地抱住他,喃喃说道:“宝贝,我爱你,我一辈子都爱你。”
助理下车接过他的伞,为他打开车门,梅荀消失在车子里,车子消失在街道尽头。同年,梅荀因为出演了一部大导演的古风正剧而爆红,从此片约不断,身价水涨船高。
梅荀瘦了很多,穿着双排扣的黑色竖条纹西服,西服上的细金纹路在阳光下流光溢彩。他高而骨架宽大、身材比例完美,再瘦也不会丑,但显然不太健康。
会收获粉丝无数赞美的脚踝、腰、手腕,在许裕园眼里,这样骨感已经透着病态。就像一个为了走秀绝食的男模,就像可以把他从腰部折断,塞进超大号行李箱里拉走,许裕园想。
梅荀气质也沉静了很多。明星工作团队把他当成最珍贵的宝物,长期的超负荷工作下,这张脸还是保养得非常漂亮,漂亮得熠熠生辉,可是眼神很空,语气也很淡,一开口就是妥协:“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特别来烦你。我想我们确实应该分开一段时间,彼此冷静一下。”
许裕园一激动,不小心把酸奶泼洒在床单上。他余怒未消,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眼泪掉得到处都是:“算我求你好不好?到底怎样才能甩掉你?为什么你这个人,连分手以后也要让我痛苦?”
从来没有想过,分手要一次又一次地分,分一百次都分不干净。就像刮骨疗伤,每一次都痛彻心扉。
许裕园说:“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不出现,我会快乐很多?只要你不冒出来打扰我,我就能顺利戒药。”
你在说什么鬼话?从我家滚出去!许裕园差点把热咖啡泼到他的脸上。
分手一年后,因为出入境太频繁,梅荀的签证被注销了。也就消停下来两个月,梅荀又弄到一个新的手机号,每天给许裕园发信息,来来去去无非在说:我牵挂你,日夜难眠。
那时候,许裕园第三次离开成瘾治疗所,搬进了顾少贻家里。他躺在顾少贻那个寒酸小房间的铁架床上,咕噜噜吸着酸奶,第一次给梅荀回信息:最近,我找到一种罕见的抑制剂,是产自日本的新药,对我没有任何副作用。目前我一切都好,不用担心我。
睡出了一身汗,许裕园躲开他的手,不准他摸头。许裕园四肢脱力地瘫坐在沙发上,把一旁的小熊搂进怀里,心有余悸地说:“吓死我了,我给你一把钥匙算了。”
“同学们,这是一个含独立源、线性电阻和受控源的二端电路……”许裕园在黑板上画电路图的时候,粉笔徒然断裂,滚到地上,如同凶兆。他转过头,看到一个全黑的,影子一样的人坐在靠后门的位置。
许裕园头痛欲裂,几乎晕倒在讲台上。再睁开眼,这道黑影已经消失。许裕园冲出教室,果然看见一辆黑色的保姆车停在台阶下。许裕园拉着车门把手,猛烈地敲击车门:“你出来!给我滚出来!谁准你这样骚扰我!”
敲门声越来越大,淹没一切,就像有什么东西直接敲在自己的脑壳上。许裕园猛然惊醒过来,原来是一场噩梦。
后颈还在火辣辣地疼,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躁动,许裕园趴在床单上,一边抽烟,一边用烟头烫自己的手臂:要忍住,我不能再打药了,一次都不能。到时候真出事了,麻烦到的就是好朋友和妈妈。我不能这样堕落下去。
每一个失眠夜,许裕园还是会重装微博——第二天清醒过来就会卸载——搜索梅荀的大名和黑称,在他的超话游荡,看他的一颦一笑,是否胖了瘦了,有什么新鲜绯闻和黑料。假如梅荀没有新动向,许裕园就会复习他的旧作。
根本不明白我为什么这样爱你。就算被骂免费婊子,在分手以后,摘掉标记后,我用按摩棒干自己的时候,还在幻想你。许裕园被按摩棒干到高潮,眼泪都逼出来,脑子里还在想:我永远不原谅你。
从那以后,梅荀一般只在特殊日子里出现,比如生日和纪念日。当然,梅荀心血来潮也会搞突击,让许裕园防不胜防。
有一次,许裕园在讲课的时候,写完板书一抬头,竟看见一个用围巾、帽子和墨镜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许裕园掐人中才让自己复活过来。勉强把课讲完了,等到下课铃声响起,这个男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裕园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去学校保卫处查了监控,查明此人入侵自己生活的轨迹,才松了一口气。
许裕园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他捉住,气得张牙舞爪:“你听不懂人话,就去重读小学,我给你交学费。”
“我知道你已经不要我了。假如有一天你累了,或者没有地方去的时候,你还可以回来我身边。我会一直等你回家,为你守贞。”梅荀看着许裕园的表情,就像在极力克制住去亲吻他,“你不回来的话,我也会把你名字的纹身带进坟墓里。我的遗愿是跟你合葬,这样我们下辈子就不会走散了。”
许裕园指着他的脸质问:“你的精神是正常的吗?你身边这么多人,假如你有病,他们会带你去看病的吧?”
梅荀在电话里那一头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凉了,结结巴巴道:“什么意思……园园……你还没有戒掉……”
时隔一年多,梅荀才重新申请到签证。他要求见许裕园最后一面,许裕园拒绝。
再次见面是春风拂面的时节。天晴,梅荀撑着一把透明雨伞站在路边,只为挡住随风飘荡的飞絮。
“什么药?发给我看看。它不会成瘾吧?”
“放心,医院的药都是安全的。我以前是自甘堕落,现在的我已经振作起来了。”许裕园刚发出去,就收到一条新短信。是银行发过来的汇款提醒。
许裕园打电话过去,怒吼道:“不要再给我打钱了!你想害我换几次手机?换几次银行卡?”
确实有人敲门。许裕园捂住耳朵,整个人缩在床头喘大气,过了几分钟才鼓起勇气起身,隔着猫眼去看门外的人。
许裕园一打开门就兴师问罪:“为什么半夜敲我的门?”
“怎么就半夜?十点三刻。”喻雪良脱下外套挂在墙上,手腕递到许裕园眼前,给他看表。
有一次许裕园睡晚了,抓着三明治和咖啡打开家门,准备飙车去学校,梅荀却突然闯进来。想对你说一件事,你已经把我所有的联系方式拉黑,我只好转两次机,坐三十多个小时飞机过来跟你说。
好吧,听起来你有重要的事。那我今天只好迟到了。
宝贝,你从高中毕业那个夏天,有一个下午,你穿着黑色t恤,浅得接近白的牛仔长裤,在海滩的躺椅上睡着了。你睡着的样子太可爱,连呼吸都是雪糕的甜味,我忍不住去舔你的脸和嘴唇。醒来后你告诉我,你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海里爬出了一只惨绿流脓的可怕怪兽,伸出湿滑的巨大舌头把你卷走了。你知道吗?其实那只丑陋黏糊的可怕海怪就是我。如果我今天可以舔一下你的嘴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