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一段建立在啃老基础上的婚姻,开头还是有大把美好回忆。可是后来大家变得很冷淡,恨不得用敬语互相称呼,能打电话就不见面。
最后喻雪良回想起来,整件事就是:她爱上了我,她要和我结婚,她要做我的妻子,她一直等我回家,她不再爱我了,她带着孩子离开了我。
“我早就告诉她我不需要太多亲密,她一开始完全接受,后来又走了。我始终不知道她想要什么。直到结束以后,我也没有学会跟别人维持长期感情。”
“很少有高学历的人这么早进入婚姻。”这对许裕园来说是不可想象的。因为对omega来说,进入婚姻和自我发展几乎是南辕北辙两条路。
“法律规定满21就能结婚,我们就去结婚了。”
“可是一般人都……”
这一瞬间,许裕园感到极轻盈,心里极雀跃,如同八音盒里将要永恒转动下去的芭蕾舞女,如同回到了二十岁——不,永远不要回到过去,许裕园想,他唯一要去的地方是未来。
大地在脚下流转,许裕园在舞池里玩了半个钟,胸口逐渐发闷。他脸颊因为缺氧而泛红,拉着喻雪良到街上去呼吸新鲜空气。
连老天也送上祝福,在盛夏之夜泼下一场雨,为他们制造浪漫。两人是打车过来的,打算在雨中步行回家。雨声沙沙作响,他们捏着对方的手掌,在雨中大声说话——认识两个月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粗鲁。
灯光从天花板泄下,歌声、鞋跟踏在地板上的轻响和絮絮低语在空气里飘荡。许裕园喝多了酒,身体燥热起来,扯开了衬衫领口,在舞池里轻轻晃动身体。
妆扮得雌雄莫辨的歌手在台上撕心裂肺:“爱里找不到恐惧,只恐怕找不到爱侣。”
喻雪良不过去一趟洗手间,回来就看见这光景。他走过去抓住许裕园的手,另一只手搂他的背,把他带进怀里,手臂温度隔着衬衫传到omega的背部肌肤上。两人步履相错如行云流水,你进我退配合得天衣无缝。
我打多了药不行了,他一路把我抱回家,推掉所有工作,日夜照顾我。那一次我想,他是真的很爱我,真的心疼我,还以为我们要幸福起来了,他发小在电话里劝他分手,他竟然真的考虑起来……
不能再回忆。每次回忆,我都希望失忆。当我发现你一点都不爱我的真相以后,所有的甜蜜都腐化成灰,过往的每一件事都是你不爱我的罪证。
我以为娱乐圈遍地金砖,才让他如此着迷,原来明星只是他的副业,他的主业是捞发小的钱。
他总是铁骨铮铮、横眉冷对,我以为他没受人家钱财。我现在才知道,他是捞男界的传奇!软饭硬吃的天才!
我喝多了,现在就去睡觉,明天还有十几篇论文要看……虽然我现在一无所有,住在一片混乱的出租屋里……我太忙了,顾不上找房子……只要我顺利发文,任职满三年,我就会被破格评上副教授……接下来是正教授……跨越阶级,山鸡变凤凰,成为学术界名流,对吗……哈哈哈哈,嗝,我还要想办法嫁给喻老师……我找到了比他好一万倍的男人……我要邀请他来参加婚礼,让他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看我们互相戴上戒指……我的一生苦尽甘来,风光美满,他的一生,围绕着发小打转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哈哈哈哈,到最后我们每个人都求仁得仁。
电话那头的人笑着问:你害怕他也有个发小?
许裕园把湿透的衣服一件件脱下,丢到地板上,赤身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找酒喝,想把自己灌得更醉。
许裕园握着酒瓶,夹着手机,倚着冰箱说电话。少贻,那根本不是发小。他是他的缪斯,他的双胞胎,他的灵魂伴侣,他的一生挚爱。只有脑子有洞的人,才会插到他们中间。
喻雪良轻轻嗯了一声,“后来跟别人谈的时候,稍微学了一点。”他最深刻的一段感情就是那段无疾而终的婚姻,“我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已经结束了。”
回到家后,许裕园穿着湿透的衣服和皮鞋躺在床单上抽烟,一边傻笑。没错,就是这一句。“我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已经结束了。”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就是我想要的男人。许裕园对着天花板吐出一口烟雾,自负地想:我一定让你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们喝了太多酒,许裕园知道他们的第一次不会在醉酒后发生,于是告别前,许裕园比任何一次都要热情主动地亲吻他。
顾少贻说:随心所欲吧,钓着他玩久一点也行。
许裕园叹:可是他很无聊,我钓他无法产生乐趣。
顾少贻说:产生免费晚餐也不错。
“你挽回她了吗?”
喻雪良的口气带着无奈的笑,眼睛微微弯起来:“她说:走开,你不爱我。”
许裕园几乎可以在雨中听见彼此的心跳,他咽了一下口水:“所以你现在学会了吗?”
喻雪良反应平淡:“一般人关我什么事?”
“知道了!”许裕园说,“结婚以后呢?”
“我们很快就有了孩子。”——在新婚之夜制造出来的小生命。“我读书,她在家带孩子。她是独生女,结婚后一直住在她爸妈家里,离婚后也是。”
雨水从两人的头顶流下,把衬衫湿成了透明,西装裤湿成了墨色。穿过一片公园草坪以后,许裕园情不自禁依偎到他的怀里,“薛明告诉我,你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和爸爸。”
喻雪良低头看趴在自己身上的omega的发旋,喉结动了动,“她说得对。”
c大不仅是c市的骄傲,也是国内顶尖高校之一。女生在c市周边的小城市上一所很普通的大学。他们相识于大学的社团联谊活动。她美丽而温柔,喻雪良对她一见难忘;而她对喻雪良,是见了一面就发誓要做他的妻子。
歌手继续高唱:“相恋有福,幸运无罪,应该高呼万岁!”
舞池里的情侣纷纷开始相拥和接吻,许裕园不用主动,只要稍稍偏开头,就会有人低头凑上来吻他的嘴唇。
配乐一转,两人随音乐转了半个圈,对调位置。台上的歌手又唱:“我很好,就算因快乐呕吐。谁若有十字架,请找缺少爱的去哀悼。”
酒瓶滚到地板上,哐当哐当响,许裕园把自己砸进床垫里。手机不知道掉在哪,枕头被单也不知道在哪,连空调也不会开。
我在和谁说话?许裕园流着眼泪笑出来,没关系,没人和我说话,我就和床头柜说话,和我的皮鞋说话,和天花板说话。
他没怎么对我好过。在一起好多年,直到我要出国,他才给我戴上戒指。我一直把戒指戴在手上,直到我拉着行李箱离开他前一天。装单身的明星哪能为我戴戒指?
跟他在b市同居三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最后我才知道,那三年对他来说,是他和发小冷战了三年。
我在国外读书,一想到他这么傲气的人要在娱乐圈出卖自己就痛心。没什么比打钱更见真情,他大笔大笔给我打钱,我脑子里全是一生一世不分离。现在想想,他可能就是在我身上体会他发小对他一掷千金的快感吧。
我在国外等他来,他总是在忙。他跟发小合开公司,他们去日本赛马,去瑞士滑雪,去法国开酒庄。年年他都回发小家里过年。他在b市的房子是他发小送的,他的法拉利当然也是——这些都是分手之后,他飞过来死缠烂打,被我逼问出来的事。
许裕园躺了一会,心想喻雪良应该走到楼下了,起身把窗帘拉开,趴在窗台上等。果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屋檐下走出来,在街头拦下了出租车。许裕园看着出租车的后尾灯消失在街角,突然笑出来:“他到现在也没发现我删了他的微信。”
我们像山顶洞人一样恋爱,从不线上交流。每次接到他的电话,不是为了说晚安,只是更改约会时间,还有“我在楼下等你”。除此以外,我们总是当面交流。
你会产生一种错觉:这个男人可能不会打字。当我知道他还参加什么古文字研究协会的时候,我差点直接跟他说再见,我对舞文弄墨的男人有心理阴影。
许裕园大笑,摇摇头:他真的太无聊了,不想跟他来回拉扯,想直接跟他干。
去医院拆掉石膏后,又拍了一次片子。听到医生说愈合得不错,不会留下后遗症,心里的石头才落地。
喻雪良去外地参加学术会议,半个月后回来,许裕园已经不需要拄拐,两脚可以接触地面。他按照医生的要求,积极进行站立和行走训练,很快就恢复到能去夜场寻欢的程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