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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胎(第1页)

视觉和听觉被污秽的力量掌控,晏馥丢失了自己,他确认不了自己是否真实存在,只能感到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打开,展开。他抓住一条略微冰冷的手臂,却又被扯开。他扭动抗拒着一切接近他的东西,直到脚踝被捉住,拉扯下他愤怒得叫出来。

黑暗森林的力量,暗的污染侵蚀着这个洞窟。没人知道由神子孕育的黑暗生物会是什么,晏馥的肚子里留下的这颗卵恐怕已经发生了不可控的变化。

西蒙撕开仅剩的布料,把晏馥的手绑在高处,黑色破开了他清澈如蜜的瞳色,这是西蒙见过许多次的狂化的征兆,在人类的眼睛完全漆黑一片时,暗奴就会被处死焚烧。

从肠子里打了肚子一拳有多痛,痛得晏馥喉头骤紧,他翻倒,狼狈地呕吐。肚腹中翻江倒海作动,恶心反胃使得晏馥胸中烧灼苦涩,却挤不出一声呼救。

鸠占鹊巢的卵力气大得惊人,使他不得不抱住它。惊惧它下一秒就会冲出,或劈开那双无力的腿,诞生。

晏馥奋力得支起上身,发力的腹部肌肉显得变形的肚子更加狰狞。奋力中他睁大的两眼望着洞穴的顶部,它要出来了,救我,好痛,不要。那一滴水光泛上眼眶时,晏馥嘴无声得张开。[西蒙!]除了向着心的角落里,他实际什么都没喊出来。

或许身体确有这部分记忆,西蒙的双臂穿过他的腋下,环住他,晏馥获得了依靠,上身得以松懈。他自然而然地把脸颊搁在西蒙的颈窝里。汗渐渐得收了,粘腻温热的毛孔贴着西蒙干燥的身体,他的体温仍带着洞外狂风的冷。

布满血丝的,重瞳的,怨毒的,冷漠的,兽类的。各种各样的视线与晏馥对视,他苦恼着闭上眼睛,似乎这样才能逃离梦境的映照。心中不详的预感冰凉尖锐,西蒙体温的冰凉却令他心安。晏馥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怕,是梦。]西蒙传递意识。

华美灿烂的尾羽终究是消失了,视线里留下白黄色迅速消散,墨黑色的绝望笼罩了晏馥,失重感控制着他,不断下落。四肢垂落,阴冷潮湿的风托举他的后背,又从脖颈、腿缝或是腋下穿过,像条条长舌,无孔不入地舔舐他的躯体。

强劲的风吹乱了晏馥的黑发,他侧头的一瞬,瞥见深不见底的坑洞转动密密麻麻的眼珠。

晏馥惊恐万分,半梦半醒之间他甚至用力坐起来,半路顶撞到一个臃肿的腹部。这时,心灵虽落至地面,那句惊叫最终还是脱口而出。又是这样的噩梦,不同的过程,一样的结局。

晏馥的身体是虚弱的,不间断的挣扎后是长久的脱力,唯有坚硬的肚子耸立着,不停试探着这具身体的极限。汗湿的黑发攀在脸颊上,他无助得摆着头,嘴里喃喃得喊着那个名字。西蒙更凑近,直到突出的肚子阻隔了两人。一具强壮苍白遍布伤痕的身体掩住另一具臃肿病态稚嫩无力的身体,西蒙模仿着记忆里神子的口型,又说了一次[我,在。]。

晏馥听到了,用耳朵听见的。怪异的发音,只有两个字,喉音多过发声。他得到了回答,是西蒙。就在他毫不怀疑的同时,他的心里也传来了回应[我在。]

西蒙出现了,他被找到了。紧绷的神经被牵动,他挪动脖子尽可能得凑过去,一个冰冷的吻落在他发烫的耳廓上,他又听见了,听见了一个吻。

[西蒙,西蒙!]

变形作动的肚子挤压得腰挺不起来,晏馥的背脊和屁股发紧。不断摩擦着草屑断裂,渗出青涩的汁液沾在肉缝里,刺痒钻入骨头。

西蒙捉住晏馥的膝盖,身体前倾,压住另一条不断顶向他下体的大腿。神子的体型相较赫利俄斯人矮小许多,却爆发出顽强的力量,不断试图攻击。

鸟类悠长的尖啸划开黑沉沉的天际,一束光得以透过乌云照在林间。微薄的热和亮里,晏馥转醒,从枯木里爬出来,松针枯叶淅淅索索地从他身上落下。森林腐烂的死气提醒他又回到了那个危机四伏的可怕地方。

晏馥一个激灵,爬到最近的树干边站起来。树皮摩擦着他赤裸的后背,带来一片火辣辣的痛。来不及环顾四周,他快速得跑起来,循着树与树之间的空隙。胳膊挡开尖锐的树杈,脚底在石块和泥水中踩过,这些他都顾不上,一心摆脱。

他跑得几乎飞起来,两脚不在同时着地,轻盈得越过障碍,马上就要捉到那束光亮。晏馥急迫得抬头,盯着天边那条尾羽,极闪耀的绶带犹如一把剪子破开他的视野,但却越来越远。

神子的双眼总是湿润的,清亮得正视他,睫毛在洞内蕨类的荧光渲染下犹如清晨湖泊上的树影,送来凉爽的微风。但现在都消失了,被邪恶吞噬了。

晏馥听见许多人在对他说话,有诱惑,有赞美,有哀求。谄媚的,高声的,却不知道究竟听见了什么。粗糙冰凉的掌心按在他的额头,闭上了他的眼帘。

熟悉又陌生的抚摸,温柔却笨拙的他,是他吗?

漆黑的颜色从琥珀色的瞳孔中晕染,挣扎和迷蒙交替闪烁,西蒙从神子的脸庞上读到了失控和抽离。他把晏馥放在草垫上,神子立即痛得蜷缩起来。

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双臂,剧痛让晏馥两股战战,反复纠缠他的噩梦在清醒时袭倒了他,树林与飓风是背景,乌云与夕阳是颜色。这一次他做了清醒的梦,预示着一切都不是梦。鸣叫和呼啸一浪高过一浪,婴儿啼哭和老迈的笑声淹没了他自己极力克制的呻吟。

西蒙跪在地上,将神子的身体限制在正下方,这样的状态下晏馥仍然蜷缩着四肢,咬紧着牙龈,面目扭曲不能自控。西蒙尝试着展开神子的身体,相比起他晏馥的全力比起孩童还不如,但为了不让神子弄伤自己,踢踹中西蒙被抓出了血痕。

[嗯。]晏馥回答,他试图离开,但战栗软化了他。

骨倚骨,肉贴肉的两人仿佛同根的果与叶,贴合在一块。[我知道。]晏馥回答,他扬起脸又垂下,只用额头抵在西蒙的锁骨上,好显得自己不是全然靠着他,是个没骨头的人。但因此而更为外突的锥骨,却换来了更细致温柔的抚摩。

晏馥完全相信西蒙会保护他,如果再一次落入怪物的控制,必然是发生了无法挽救的事。可怕的不是无力反抗,而是连反抗都不能。[我……]剧烈的蠕动打断了晏馥的思考,被包围在两具躯体中间的肚子开始躁动,肚皮被顶起一处处小包。

汗析出,他用小臂撑住将要倒下的身体,圆而发硬的腹部使得晏馥的腰骶部只能外拱,紧贴着地面。他的心脏突突乱跳,急切地向因恐惧而蜷缩的末梢输送血液,热流灌溉,失温的表皮血管因此而扩张。

西蒙从洞穴外侧到这里,不过七八步。他捞起僵硬的神子,晏馥很轻,对于西蒙来说,轻得像一只羊羔。神子剧烈起伏的上身在两人相拥时微微颤抖,西蒙抚摸他的后脖子,如果那处有一握长发,也会被一同梳理。

神子很喜欢这样的抚慰,起码身体很喜欢。西蒙在他昏迷时常常这样做,五指由发际抚触,指腹稍加一点力,沿着脊柱的凸起紧贴。慢慢的,他的眉头松开,紧咬的牙关才能被撬开,喂进去水。

西蒙无意冒犯神子,只是为了唤醒精神被黑暗污染的神子,他尝试像往常一样和神子交流,却迷失在他意识的乱流中。他一直没有放弃尝试,西蒙独行在狂卷的黑色浪潮里,感受到其中狂暴的饥渴和纷杂的恶意,不断涌入他的身体,化为能量,使得他的心脏加速跳动,泵入大量的血液,火燎一样的感觉从胸口流窜到后背。能量和血液源源不断,无穷无尽输入,这些暴戾的能量和情绪,被强壮的骨肉吸纳,无法溢出。

晏馥的四肢无力得敞着,每当卵在肠道冲撞才反射性得抽动几下,他睁开眼睛,看不透深厚的黑幕,却知道西蒙是在的,于是他尽可能得直视,把决定告诉他[剖开我吧,杀死它。]

[西蒙!]晏馥感觉自己是一条落网的鱼,失了水,怎么都逃不出坚韧的罩。尽管腹部的疼痛将他一分为二,犹如腰斩,只要他还活着,恐惧就不能溺死他。

肠道的走向是后下,而卵却朝着腹底钻动,不过几分钟,水滴状的肚底就透出灰败的青紫色,雪白的皮肉里血点弥漫。西蒙能控制住神子的四肢却无法控制这颗狰狞的活物。他弓折过于高大的背脊,俯下脖颈,凑到晏馥的耳边。

[我,在。]初次的喉咙肌肉的抖动让他不适应,他发了两次断续音。

下一秒,他被绊倒,沉重地扑在地面。松软的枯枝腐叶下隐藏着许多尖锐的异物,戳中晏馥柔软的胃部,他扶着自己的喉管呕吐,不过这样数秒钟再抬头,那道裂隙被乌云拢上了更多,几乎分辨不出方向。

不!不能!晏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是唯一的希望,是遗失的宝物。他快速得爬起,手脚并用。向着不可能达到的高度抓了一把。

他的双脚离开地面,就着孤注一掷的冲劲飞跃起来。仅仅一寸,远不够他接近天空的尽头。而乌云翻滚,重云如盖,厚重得兜头罩下,仿佛有一位猎人早已等待着他,撒下大网。他越是飞起,越是落入事先布好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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