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神、祂、冕下。只是不知道祂还会不会想起这个遗落的玩具呢。
搭话的三人各有心思,嘴上却说到一起,谈论天气。
阿利噌的站了起来,大声说:“我们不能就这么,只是等待。”
热血上涌过后,阿利感受到了跗骨的寒意和疲惫。
“这天气可真糟糕。”巴克说,他躺着的地方向上看,正好透过掩体上颚的齿缝,可以窥见一线天空。
佩特昂起头用一只眼分辨了几秒,他回答“是啊,像团滴水的脏衣服。”红色、褐色、黑色搅在一起。
……
安德森观察着每时每刻变化的天空,如果黑暗有深度,它就像峡谷一样深。如果污染有浓度,那它足够让孱弱的劳力们窒息。
光明城的屏障数十年间不断稀薄,尽管五族的元素高塔源源不断得向城中心的神像输送能量,仍然给城邦的人民提供足够的庇护。他怀念起窗沿上寡淡的太阳气息,安德森催动指尖的水元素跳动,引发了脑中生涩枯竭的疼痛。提醒了他此时魔力耗尽,正在黑暗森林中,带有未完成的使命。
佐伊感到有趣,嘴里哼着民间童谣,水色的眼睛被光反射得忽明忽暗。他上翘的眼尾布满皱纹,不过短短几天,苍老了许多。受惊的火焰被他手里的长棍子戏耍得左躲右闪。
童谣的歌词是这样的。
黑暗啊,走开吧。雨雪呐,下降吧。
佐伊用手臂捞过佩特的脖子,佩特只能歪倒向他,露在包扎外的半边脸一阵红一阵白,只能用两手拍打着求饶。
佐伊对阿诺德笑,替佩特回答:“他说他不想死了。”
安德森的眼神在四人之间打了个来回,手上适时得把“重伤员”解救出来,决定该换个话题:“生命沙漏怎么样了?”
土族都惯留一头长发,细细得编起来,再归拢到脑后。形如马尾,动如鞭,充满力与美。此时散乱的长发犹如蛇蝎披散在阿诺德鼓胀的颈背,狂野迫人,阿诺德盯着阿利说:“现在,你,负责守卫。”
手脚有事做了,脑子就不会乱转。士兵的精力无处发泄,就容易不服管理。阿诺德信奉这条朴素的治军道理。
阿利不敢动,不敢回答。只能两手抱紧怀里的剑,像接受了刚下发的军令状,行了礼,三两步站到外风口,特意离开了队长刚坐下的位置,沿着边站好了。
巴克任安德森处理伤口,麻痒、肿胀,当然主要是疼痛。这反而使得他内心平静,“阿利你照顾梅斯菲尔德大人,我来断后。”把一直想说的话找机会说了出来,他终于松了口气,心里释然。阿利背上梅斯菲尔德,佩特勉强还能奔跑,由其余三位大人打头阵,就算遇到小股的兽群,或许可以趁乱杀出去。
安德森抓过巴克的手按在伤口上,压下他的手掌,草木灰密实得接触伤口才有更好的止血效果,惹得巴克连连喊痛,安德森这才松开力,看着巴克说:“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活着。”黝黑的青年龇牙咧嘴的样子眼神亮晶晶的。他看着安德森眼里的严肃,反而乐起来。
术士佩特的脑袋从受伤后就一直昏昏沉的,但他从没把自己从中排除,马上轻声附和:“断后,算我一个。”
阿利噌的站了起来,大声说:“我们不能就这么,只是等待。”
安宁和惨淡的氛围被打破后,寂静持续了数分钟。
阿利意识到自己应该再为上一句言论补充些振奋人心的陈词,还没有开口,安德森站了起来,拾走佐伊丢掉的棒子,这个目前尚且派的上用处的工具。他继续走到了巴克身边,检查他腰间的伤口。
赫利俄斯大陆曾经有过太阳。
太阳是耀眼的,人的肉眼无法直视;太阳是遥远的,没有人靠近过祂;太阳是炽热的,足以让夏日旌旗起火。
虽然见过太阳的人都已经死去了,这样的描述却口耳相传了下来。
惨淡的氛围被打破后,寂静持续了数分钟。
阿利意识到自己应该再为自己的发言补充些振奋人心的陈词,还没有开口,安德森站了起来,拾走佐伊丢掉的棒子,这个目前尚且派的上用处的工具。接着走到了巴克身边检查他腰间的伤口。
搭话的三人各有心思,嘴上却说到一起,谈论天气。
“可不是吗?”巴克在地上不能动弹,他用手抹了一把脸,湿漉漉的,是滴下的雨吗?他侧过头确认昏迷的梅斯菲尔德,骑士大人的脸干燥洁净。巴克看向自己的手,原来是粘上了自己的血,用舌头舔掉自己的血液,甜腥味刺激了唾液分泌,他顺势吞咽了几口。
佐伊把手里的棒子丢在一边,拍掉手上的灰,感叹着:“这风吹在脸上可真疼。不知道会不会下雨。”雨水打在脸上,会是什么滋味?
黑暗森林飓风的猛烈不在于风力,而在于其中狂乱的元素侵害。相比起这里,光明城的天气只是神设定的规律,例行公事,催替农牧。他们活在太阳神制造的水晶球里,隔绝了真实、丑恶和黑暗。佐伊笑起来,自然的残酷切身而赤裸,这让他感到舒畅。
阿利坐在昏迷的梅斯菲尔德身边,他十分幸运,还活着,也没有缺胳膊少腿。协助阿诺德寻找掩体的二等土族骑士巴克右腰被撕扯下大块肌肉,同侧的脚再无法使上力。木族术士佩特的头部不幸被击打,手掌失去了三分之二,以后恐怕无法完成复杂的施术了。阿利用紧缚的布料扎成一个结,压迫着他们的伤口,布料颜色已经无法分辨,沤着不断渗出的血和组织液。
结界外狂风扫荡,鬼哭神嚎。他们醒着,眼睛睁着因为声响而偶尔动一下,那几下光亮随着炭堆里忽明忽暗的火色,仿佛随时会熄灭。
阿诺德靠坐在掩体最外侧的地方休息,散落的发辫披散在他宽阔的颈肩,土族人象征功绩和地位的饰品尽数断裂残破,他握着指向地面的剑,巨剑断裂了,但仍旧锋利。
把你的双脚交给我,我将使它暖,将使它干涸。
光明啊,造访吧。神明呐,降临吧。
把您的双脚交给我,我将使祂柔软,将为祂止戈。
佐伊被点名,视线聚集过来,他大方把手伸到众人中间,这是一只衰老到快入土的手,好像和其余的躯体经历了不同的命运,岁月的痕迹从佐伊指间延伸到手肘,皮肤像油蜡纸般薄透,上面布满细碎的皱纹。佐伊动了动五指,向大家展示这只手还在他的控制下,他翻过手,元素的烙印以沙漏记号展现在皲裂的掌心纹路中,淡绿色的光芒亮起,沙漏的上部还留有三分之一的沙粒,沙粒缓慢得流动,好像被拿着打圈。
生命沙粒,是一种木族的秘术,施术将两方的生命力连结,瓶中的沙粒就代表生命力,随着沙漏的翻转而互相补充,两方休戚与共,同生共死。
“神子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还很虚弱。”佐伊单向订立的契约,代表他的部分在上方,这使得生命沙漏无法翻转,刚连接时神子伤势严重,他的生命力就像在填补无底洞,使得他几天内仿佛老了二十岁。
阿诺德的视线一路跟着阿利,青年僵硬得站直了,姿势标准,他审视了几秒,再高声问:“回答!”
阿利脖子一紧,目不斜视,收紧腰腹喊道:“是!”
“声音太大了!”阿诺德批评完,又转过身,没忘了还有一个。
“有意思。”佐伊看着谨慎、安静的同族人,好像不认识他了。“说前面有个坑。你们还乖乖的一个接一个往下跳。”
先前好像睡着的阿诺德站起身,魁梧的身姿将昏暗遮挡得更黑,高大的暗影随着他的脚步慢慢锁紧。
阿诺德靠近阿利:“如果谁真的要死了,也得死得有价值。”他抓住阿利的肩膀,将人捏了起来。“你想死之前,可以先问过我。”阿诺德把断剑扔到他胸口,青年抓住队长的佩剑,从压迫感中恍过神。
掀开脏污的布料,褐色的血痂又被湿润成鲜红,他不露神色:“现在兽群已经被飓风冲散。引向了相反的方向,再过几天,大家就可以出去了。”安德森从炭火堆里扒出灰烬给巴克厚厚得敷上,再用层层衣物覆盖伤口。
“这是个好的信号。”
安德森环视一周,临时用夜行生物尸骨架起屋檐散发着恶臭,狰狞的阴影投下几个烧红的身形,两行队列得来,现在只剩下六人。
祖先记述的故事的开头,黑夜也不总是可怖的,黑夜甚至是安宁的,作为一天的终点,人们回到家庭,结束劳作,相拥入眠。
光明和黑暗交替回环,日升月落,周而复始。直到夜长昼短,野兽肆虐,人类不得不在黑暗中外出觅食,与野兽争夺领地,他们才发现世界阶层和格局已然改变。
佐伊拨动着碳火堆,从缝隙中探头的火舌在暴露的一瞬间回缩,火焰的力量,带来光和热,一度被认为是光明神最亲近的孩子、仆从。黑暗森林的飓风裹挟着比平时更浓郁的黑暗元素,压制得火元素抬不起头来,瑟缩在木炭缝隙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