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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中(下)(第2页)

西蒙的脖子上的项圈刺眼,他用力在锁头处拉扯试了试,发现是锁死的,没有利器无法解开。

[匕首呢?]晏馥向西蒙要。

项圈被晏馥捏住,为了方便神子,西蒙主动把上身送出去。晏馥抬起西蒙的下颌,小心翼翼得用匕首划着锁眼,项圈内圈为一体的金属环。铸造的锁眼和皮质的表面有频繁使用的痕迹,晏馥提起项圈,匕首尖在锁眼中拨弄,金属碰撞的清脆声能听出它被铸造非常坚固,撬了数次,发现无处下手,晏馥停了下来,却发现了内侧刻下的一串字符,以竖撇简单组合,有几个字符是重复的。

[你受伤了?]晏馥捧起西蒙的脸问。

青年的视线自下而上仰视着他,高而硬朗的鼻梁连接眉峰,眼窝凹陷,西蒙的眼神深邃而纯净。似乎他是个还没有沾染欲望的生灵,但斜挑的眉毛浓密粗长,加上长而平的颏裂让他苍白的面容充满雄性气质。这种肉体和灵魂的冲突感,让晏馥不自觉得深深看向他,又总是败给他的天真。

知道西蒙不会说谎,他不回答,晏馥也不再问。他把手抽出来,去解西蒙身上的外套。

西蒙进入洞里,第一时间寻找晏馥,见他正坐在他的“玩具”桌边,他放下手里的猎物,清理身上的脏污。飓风天气恶劣,却因此使得许多穴居的夜行生物惊慌得暴露行迹,成为了西蒙的猎物。

远距离的视线里俊美阴郁的面容模糊不清,晏馥眯起眼睛,西蒙走近神子,在晏馥脚边跪下。他握住晏馥放在腹部的手掌,贴向脸颊。

[神子,我回来了。]

尽管这个世界充满令他不能理解的运作模式和可怕的危险。他却不能什么都不做,他要试着用地球的知识去试探规律,解决问题。他坐在椅子上,手握石块,机械地上下滑动。

西蒙说飓风天已经开始了,他要在情况恶劣到无法活动前最后出去一次。

食物、水源是需要尽可能囤积的物资,晏馥让西蒙在空地上用石块垒砌出盆样,在内里用皮料衬垫,用来盛放水。西蒙四处收集来的水液,多数浑浊,更不用提充满黑暗元素的污染。在晏馥闻起来,是腐败酸臭的气味。

西蒙甩手把夜行生物砸向地面,就打在晏馥脚前,发出啪的一声鼓响。嚎叫声停止,确认已经被敲晕,西蒙卸下野兽的下巴,用匕首挑下锋利的牙齿。

不多久,晏馥获得了一只安静的活体标本。

西蒙的手臂、胸口、脸部因此而溅上血迹,他把砍掉爪牙的野兽放在晏馥脚边[现在,不吃。]

望见西蒙堆放在洞外角落的东西,与以往不同的是有一只活物正气息奄奄,贴着地面挣扎。部分干枯的木料挡住它的去路,使他不能逃离。晏馥的视力已经不能看清它具体的样子,不过黑暗森林的动物大多长得丑陋古怪,西蒙之前都是剥皮后一起提回来,也没在他面前分解过,悄悄吃了。

恶心归恶心,好奇归好奇,晏馥指向那边问[那是什么?]

西蒙把东西提了过来,这是一只小型犬大小的野兽,毛短黑色,两腿两爪。西蒙倒提着它的尾巴,夜行生物的关节被打断或卸下,肌肉的扭动更像是抽搐。西蒙把它给晏馥看,它的脸与狐狸相似,却长着四只叶片样的红色眼睛,对着视线里突然出现的人类,凶横得张开黄黑的牙床,发出嘶哑的恐吓声。

[没有它,不能,回去。]西蒙却不懂,丢失了编号的奴隶和牲畜会被带走,至于带去哪里不知道,因为它们都没有再回来。

晏馥很想告诉西蒙他不会再需要它,也不该需要它。但他心里没有什么底气,更害怕不能付诸实现。[等找到安德森和阿诺德,我会求他们放了你。]他们应该会因为那莫须有的称呼,多少更尊重他一些。如果不同意,奴隶只是一种贵族的财富,那就更好办,他会想办法把西蒙换来。

西蒙跪坐回去,又只能抬起头看晏馥,虽然他和神子在意识里就能沟通,但只要对话,他的视线总是黏着晏馥不放,像是十分认真在听讲:[放了,我,去哪里?]

[暗奴,都有,还有,牲畜。]

用词语的形式回答,这完全因为西蒙并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教育。上一次被核对编号,来人并不会像晏馥这样温柔,当时他正被拴在棚内,和战马一起等待分配食物。他看到晏馥皱着眉头,便把身体更挺直一些,凑近他,使得他能更省力得对项圈使上劲。

西蒙紧实而体温较低的胸腹贴上晏馥的肚子,使得晏馥为躲避身体向后仰,但他忘记了笨重腰会承受并不一般的重量,失去平衡。但好在有人比他更在意,西蒙出手撑在他臀部后方,把人牢牢禁锢在手臂和胸腹之间。

“能感应到吗?”安德森问。

佐伊摇了摇头,生命沙粒的流动让他可以一定程度感受到神子的状态,但离得太远,这种感应变得缥缈。能确定沙粒仍然在流失,但只要他不说,旁人肉眼无法分辨,如果用时间衡量每天流失的速度,比一日更多,比一周更短。从建立单方面服从的联系开始,他上了条不受控的船,顺水行舟,随波逐流。典籍里没有记载过这种情形,或许是使用这秘术的人少之又少,又或许只是没人对神子用过。也应该是这样,谁在太阳边上种树的话也得被烤焦。

这念头一冒出来,佐伊对自己的豁达都感到叹服。

[这是什么意思?]

[编号。]

[用来做什么?]晏馥数了,字符有八位,标准工艺打制的。[像你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吗?]

这是晏馥第一次认真检查西蒙的身体,他精壮赤裸的胸腹上有部分褐色的陈旧伤痕,有的齿状,有的如裂口。更多的是还没有痊愈的黑红伤口,肉皮外翻,新伤加旧伤,纵横交错着。晏馥一一看过,让他心下冰冷,他又再从别的地方仔细查看。

西蒙跪起来,更接近神子,方便他摆弄。冷白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小的伤口,有一些已经不流血,有一些还是鲜红的颜色,豁口一擦就是一指头血。明显是刚外出时留下的。

晏馥哪里还会不知道衣服干净的原因呢?出去脱下,回来前却穿上了。这么严重的伤势他却能像没事人一样,晏馥觉得匪夷所思。

晏馥的体型相对赫利俄斯人矮小,高大的西蒙跪坐着,还要垂下头才能更靠近神子腹部。像个依赖亲人的孩子,西蒙每次会到洞里都要这样围着晏馥待一会儿。

阴冷而腥甜的味道染上晏馥,视力下降让他有别于平时对气味更敏感,西蒙的手指有力而粗糙的,神子的手掌则是温热的,他摸了摸西蒙的脸回应他。

晏馥摘掉西蒙头顶的植物根尖,他的头发是银灰色的,滑滑的,流动着液态的光泽。晏馥把脏了的一缕捻出来,实际硬得和大狗的背毛一样。西蒙身上还披着他用拙劣的手工完成的外套,那些皮毛却很干净。

粗大的角或者中空的竹筒被挑出堆在一处,晏馥的手边则摆放着一堆小石块,一些砂砾,以及预先砍断的竹筒。他把布料拿起来确认,结实的纤维出现一条发白的痕迹,晏馥更加凑近,他的视力在近期骤然下降,现在看细微的东西需要拿至一拳头的距离。偶尔还会突然灰蒙蒙一片,需要闭眼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布料在反复的刮擦后终于断裂出口子,晏馥举起,对着蕨类植物的荧光将布料撕开。重复之前的步骤,又撕下两条。

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晏馥知道是西蒙回来了。他把布料披到身上,这块布料是他仅有的衣物,正要处理它,自然是已经脱了下来。

晏馥从没有见人宰杀过野兽,虽然没有开膛皮肚,残忍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把脚收回来,免得踩到血。[放进洞里吧,免得跑了。]西蒙这次外出的时间很短,应该是暂时不方便离开太远了。

晏馥挡住飞来的腥臭唾液,趁着机会再看了几眼,夜行生物果然千奇百怪,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不同地球动物的形态糅杂在一起。不过它们有一点是一样的,迄今为止遇到的黑暗生物对人都表现出很强的攻击性。

虽然没有外出,洞外持续不停的呼啸声却让人不得不在意。[你是要吃他吗?]晏馥抓起桌面的兽骨,戳向野兽的肚子。

它的骨骼已经接近散架,却没有什么外伤,短时间不会死亡。被晏馥轻戳,它只能疯狂得打摆晃动,觉得总会能一下可以弹起撕咬下人类的皮肉。

与异世界的奴隶讨论什么人身自由、尊严权利,都是高谈阔论,夏虫语冰。晏馥意识到自身的情绪是基于同理心,而正主其实并未感同身受。

[你想去哪里?]晏馥好奇。

见西蒙茫然,晏馥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脑袋,叹了口气[你先想着吧。]

慌张时晏馥牵住了项圈的钩子,向着自己,又拉了一把。

两人撞向一处,晏馥只要低头就能触到西蒙的鼻尖,他不得不屏住呼吸。而西蒙却没有顾忌,欺身上来。独属于他的,却被血腥味掩盖的山涧泉水的味道掠过晏馥的喉结。西蒙拿走了晏馥手里的匕首[危险。]

昏暗的环境中,晏馥注视着西蒙的眼睛,光凉而清澈。明明看来,西蒙是被他提着压向自己。[我只是想帮你把项圈拿掉。]晏馥松开手,撑住身体,把人推了回去。

他伸长手在阿诺德眼前挨个挥了挥,嘴上只是说:“祂好得很,比你们好。”

低于地平面的洞窟并不存在光线进入的条件,只因为生长了一片能发出荧光的蕨类植物使得晏馥可以勉强视物。他握住边缘磨薄的石块,用相对锋利的边缘划着布料。但这并不容易,哪怕每天加工石头的豁口,以晏馥的力气并没有使得形状有太多改变。

手里的布料原先能把他从头裹到脚指头,几经撕扯边缘已经层次不齐,如果披上大概只能到他的膝盖。但他还需要再利用这个有限的织物,尝试是否能完成预想中净水的装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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