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的质问就这样被他四两拨千斤地盖过了。
明明是他无情,却变成她在愧疚。
王厉图舒了口气,漠然开口送客,“那请赵小姐现在就将令郎带走吧,恕不远送。”
她胸腔里的火烧得又急又烈,也不顾及两人颜面,话净捡难听的说,打破他伪装出来的平静,“我与将军无甚牵扯,不知何故将军竟连亲骨肉也能给旁人?再说了,将军之前是我的公爹,为何要给我生孩子?”
王厉图眸子轻微眯起,慢慢坐起来,两人对视良久,赵福捏着大腿肉硬逼自己不能示弱,他先转开视线起身,擦过赵福的肩膀往窗边走。刚生产完,他的肚子仍鼓得像怀孕五六个月似的,又因为肛周伤口,脚步缓慢怪异,“你还是不想要他吗?”
怎么可能?
她会成为这孩子一辈子的依仗,而且因为安宁的缘故,在她面前,也就再没谁能越过这孩子去了。
不愧是大将军,仗打得好,攻心计策也用得顺手,给亲子博得了母亲的庇佑。
可是这么久了,仍能为了孩子而利用她,真的将她当女儿吗?她从小被娇惯着长大,对陌生人无甚感情,也无所求。可是相熟的人要欺她,她就觉得委屈,他毕竟做了她一年的父亲,为何对她如此无情?
你倒是个命硬胆大的,非要来投我们两人的胎。
不过既然她知道了,你又喜欢她,爹爹就再迫她最后一回。我很是对她不起,你要替大哥与爹爹好好照顾她。
赵福高烧不退时王厉图已做好打算,把孩子生下来托孤给她,就回朝堂卖命,作为延章帝隐秘的势力,他定得参与三皇子造反一事,天家父子兵戈相见,也不知自己还能不能活下来。此时听到她忏悔,他却改了心意,于大半个月后,在书房又一次逼迫赵福,将孩子托付给她。
“他出来得太急,乳父还要几天才能到。”
“啊?”赵福愣在原地,又变成了往日的呆相,没有刚才与他对峙的凌厉样子。
孩子哭得他胸口胀痛,拉低孩子下巴处的襁褓,他开口:“你出去吧。”
只有一个月,到时候狠狠心应该能离开。
这时,引起父母争端的小儿忽然张嘴哇哇大哭,赵福离得近,三两步跑上前将他抱起来,嘴里轻声哄着,“唔,唔,乖乖,怎么了?”
清和不买她的账,泪水已经从紧闭的眼角滑落,她看着心疼,把他抱到长榻边,屈着膝盖给王厉图看襁褓中的那张小脸,问道:“这是怎么了?”
况且,她与他都已经没有关系了,他不必将她与孩子推得那么远。
想到这里,她坐在桌旁直视他,轻言慢语,“我没有不想要孩子,但还是想问将军,朝堂上的事情已经了了,将军还好生生的,为何仍把孩子给我?”
她也很委屈,他已经决定不再逼她了,“你想如何?”
她跪在草垫上,虔诚叩首,希望神佛能够听她诉求,全她念想。磕完头却不起身,伏在地上痛哭流涕,惊慌无主,嘴里翻来覆去的对不起也不知是想说给谁听。
她又一次陪着他痛苦。
王厉图在佛堂内室听得清清楚楚,抚着肚子心说,你娘也不知是真呆假呆,佛堂门没锁竟然没有怀疑,得亏是我,若是其他人听到这话,将军府就再无颜面了。
是该这样的。
她回丞相府后也想得很清楚明白,王厉图托付的意思就是要赔自己一个孩子。虽然觉得他疯了,可是他肚子已经满了六个月,又打定了主意,她也只能认下,连反悔的余地都没有。
然而现在他像解脱了似的,将这个孩子视作麻烦,毫不犹豫给了她。在肚子里的时候,他那么喜欢它,为什么生出来了,却能舍弃它?她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知道他有多爱这个孩子。
烧出来的胡话也能被他用来拿捏她,赵福抿紧了唇,盯着他后背有些散乱的头发,忿然回答:“没有。”
他捂着肚子转身看她,“那你要他吗?”
那是她的孩子,她当然要他,“要。”
慢慢站起身,赵福居高临下地怒视他冷声道:“将军好洒脱!”
不怜惜她,为何要做这许多事?
做了又以孩子为由头来伤害她!
那次谈话,王厉图清楚赵福知道孩子是她的骨肉,隐晦说出你能将这孩子当亲子照料,但赵福以为王厉图还似从前,即便再煎熬痛苦还是要费心瞒她。她私底下已经不能正视自己的感情了,听闻这句话,心里不免惊慌抗拒,她还没想好要不要认下这份罪孽,但也知道不能再让他一个人扛着了,便用“长嫂如母”来让他宽心。
彼时两人对秘密缄口不言,可现在王厉图却陡然戳穿了真相,她不知道王厉图何时得知她知晓了孩子身世,如今又为什么不再粉饰太平?
不说出来,他当孩子的父亲,她可以打着有情有义的幌子,用寡嫂的身份,偷偷做孩子的母亲。然而他揭开了真相,要把孩子给她,虽然她能够尽母职,可为了避忌,他就再也不能与孩子有牵扯了。
赵福还在忧愁,见他的手已经触及肚子上的系带,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睛不可避免就掠过他的胸口,他只穿着寝衣,胸部已有她小拇指长度那么高,乳尖挺立着顶在胸前,在散落的发丝中隐约可见。
脸红着转开视线,她支支吾吾嗯了两声,慌忙带上门出去。
王厉图面色如常地看孩子,伸手接过襁褓打开摸了摸他的屁股,干的。又见他小嘴一直蠕动,就知道了缘由,他毕竟是当过爹的人。
轻轻擦掉孩子脸上的泪痕,他开口:“饿了。”
“那我去让河生叫乳父来,你先哄哄他。”
王厉图开门见山,不理会她的迂回心思。
注定听不到想要的答案,合该如此,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含着关切与忧愁开口:“我要回府里先跟爹娘透露孩子身世,你也想让他清白,那他就得上丞相府的家谱。这件事情一时半会儿也成不了,所以我想让孩子呆在将军府,起码过了满月再接走。”
他原想着生下来就送走,权当它没活,在身边养一个月就不好送了,可是赵福不愿意,他考虑了一会儿点头应允。
早就知道犯错,现在才来忏悔,也太迟了。
当时若是不装睡,我们也不必互相折磨这么久。
也就没有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