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连沈巽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值得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可以问的。他只是不甘,不甘这命运不公,造化弄人。
沈巽在浴桶里将近泡了半个时辰,直到水冷,脚趾手指泛白生褶,才从水里爬出来。他穿上了拾壹备好的衣物,将玉饰系好,挂在腰间。
这是套蓝氅白里的常服,素雅却衬人气质,看得出来挑选这件衣物的人是用了心,知晓他该穿什么。
“拾壹……”他张嘴唤门外人:“叫人给我备好水和衣物。”
——
拾壹叫人将浴桶抬了进来,放在屏风前,沈巽坐在屏风后,待人离开才走出来。
沈巽抬起头,但视线所及,只有模模糊糊的建筑轮廓,而他耳畔传来风的呼啸声,像是山谷里的,那种闷而疯狂的风。
忽然,一阵大力打在他膝上,令他痛苦地尖叫一声,捂住膝盖跪倒在地。
接着,凌乱的脚步声自周边袭来,一群人将他团团围住。
另一端,御花园回廊中。
月光很亮,将回廊中的那道黑色的身影清晰地勾勒出来然而。与旁观者的视角不同,沈巽的视线,却像是盖了层厚重的纱布,莫名有些发昏。
又行了几里,转眼就要走至地宫,一阵没由来的心悸袭来,沈巽遂停下来,拿手按住胸口。
沈巽观她神色,也只无论再说什么都没了意义,于是向她抱了一拳:“那么就此别过。”
“今夜能与沈公子谈心,甚是喜悦。”周海对着她福了福身:“天涯路远,此别之后恐再难相见,望沈公子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沈巽谢过,而后转过身,信步走入夜色中。
他回过头,睁大眼看着泗沄。而后者的颊边,竟落下一滴泪:
“好好活着。”
——
周海抿唇苦笑:“是我太贪心了罢……”
沈巽看不得她露出这种表情,向前一步,再度发出邀请:“我可以带你离开的。”
周海看了看他伸出的手,慢慢摇了摇头:“不了,多谢沈公子好意。”
沈巽闻言垂下眼睫,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些落寞:“殿下就真的不想着为自己活一次吗?哪怕就是一瞬间也好?”
“那沈公子呢?”
周海却反问他:“沈公子如今能对我说出这番话,可是又曾走上了自己想要选择的路?”
周海已不知在后宫中待了多久,早就已无自由可言,只是在与薛震成婚前还多多少少有一点逃离的希望,可事到如今,那点希望也看不到了。
“你要走吗?”沈巽也不知自己怎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然而话已出口,后悔也来不及:“我可以带你离开。”
空气静了一瞬。
听到周海的声音,沈巽没有立即回头,怔愣片刻后才梗着脖子转身。
周海披着霞帔,一枚镂着凤凰的金坠吊在胸前,她头上戴着笨重的凤冠,却未盖上盖头。
沈巽被她满身的艳红扎得有些眼疼,一时竟忘了避视,俄而又想起她如今身份,只能匆忙别过脸:“皇后殿下”
沈巽看了她一眼,往门外继续走。
皇宫中的第一处暗道在御花园的假山后,他只需要穿过长廊,渡过花园里的绿湖,方可抵达。
薛将离虽被架空,但调度宫人的权利还是有的,如他先前承诺那般,他为沈巽清理掉了一切障碍,在这一路上,沈巽竟是没有遇到一个活人。
他白日把自己关在屋中,试图忽视四周的嬉闹声与鞭炮声,将薛将离给他的与图看了一遍又一遍。即便早已忘记有关作为死侍时的记忆,身体在训练固化下产生的本能反应却丢不掉。也多亏了当时训练的记忆力,他才足以将这张复杂的与图深刻于脑。
酉时一刻,吉时到。
沈巽身着夜行衣,推开房门。院中只立着拾壹,扶剑看着他。
薛将离眸中闪过一丝希冀:“你是答应了?”
沈巽睁开眼,看着房梁上的纹路,不知为何,忽然想到,薛震的寝宫中,现在房梁上定是挂满了红绸。他心口一疼:“容我好好想想。”
薛将离不打算逼他,只是站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若要走,明天前就要准备好,届时我会为你扫平一切障碍,你不用来找我,你要走的话,我会知道的。”
沈巽扫了一眼,与图上密密麻麻的黑线和标注令他有些目眩。他合上羊皮卷,沉声问:“长老这是什么意思?”
“震君在还是皇子时,我们便不看好他。”薛将离闭上眼,眼下一圈黝黑格外明显。他似乎陷入了回忆,神色有些哀伤:“他过于重情重义,总是放不下该放下的。因此即便后来他成为了雷谷的震君,我们也总是放不下心。”
沈巽默然。
沈巽早已无心力与他缠斗,所以只是恭敬地将他迎进了殿中,等他出言讥讽自己。不过薛将离此番也似乎并未特意来看他好戏,沈巽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的挖苦。
薛将离问询了他近况与身体状况,又客套了些话,然后才从怀中取出一卷与图,递给沈巽。
“这是什么?”沈巽狐疑地盯着那卷羊皮卷,不敢接过。
而他也下了命令,除非经过自己允许,否则旁人皆不许踏足沈巽所在的寝宫。在这偌大的雷谷王城,一时之间,竟只有沈巽身边冷清如常。
一入夜,就能听到鞭炮的声响,还有从其它楼宇间传出的嬉笑。沈巽独坐在院中,一坐便是两三个时辰。这几天无风无云,月光明亮,古人常有寄思念于明月的习惯,此情此景之下,沈巽倒也算明白了其中的意趣。
不知道千里之外的风之域如何?江巽澜可还安好?
撕裂的疼先是自胸口而起,随即便扩散至其它身体部位,全身血液好似不受控般,疯狂地冲撞着。沈巽头疼得厉害,竟莫名生了幻觉。恍惚间,似乎有人唤他名姓。
他对上一张笑脸:“泗……泗……”
他眼睛有些发胀,嘶哑的声音卡在喉咙,再也发不出下一个字。
沈巽被他按住后脑勺,肉柱顶到他喉头,一阵恶心从胃里涌起。
薛震没有停下来,动作也毫不怜惜,沈巽赤裸地跪着,膝盖都磨出血丝,胸口紧紧贴合在他衣摆的金属挂件上,那冰凉的饰物刺激得他胸口酥痒又疼。
薛震抽插了百来下,最后射进他口中,沈巽被精液呛了一口,低下头狼狈地咳嗽起来,白色浊液溅了满身满脸。
沈巽手指一顿,不过旋即便恢复如常。他低下头,含住那蛰伏于浓密毛丛间的肉柱,并拿手熟练地抚慰着两颗卵蛋。
很快那根性器就变得粗长充血,青筋缠在肉棒上,显露狰狞之态。
麝香味弥漫于鼻尖,毛发扎得他唇边细嫩的皮肤微微发红。肉冠顶端的眼里渗出些淫液,他伸出艳红的舌尖舔过,却有白浊从他唇边流下,直直滴在堆在二人脚边的衣袍上。
“我叫你跪下,你听不懂话?”
薛震眼底的怒火同样炽烈:“把衣服脱了,然后含住我的东西。”
沈巽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有什么,能让他如此憎恶,能让他想尽办法折辱自己。
薛震轻佻地勾着他下巴,目光却放在红绸上:“沈公子的字我是见过的,虽算不上顶好,但自成风骨,既然如此,我与皇后的婚礼请帖,便由沈公子代劳吧。”
沈巽闻言,放空的目光逐渐聚焦,变为愤怒与屈辱——薛震究竟将他当作了什么?
薛震对于他的反应似乎极为满意,唇角勾出一个弧度:“沈公子莫不是想要抗旨?别忘了,你的那姘头,还在我手里。”
沈巽没有说哈,像是尊雕塑般,任他吻自己的鬓角,从身后搂住自己的腰。
薛震不满于他的敷衍:“说话!”
“谢震君。”沈巽口中苦涩:“我很喜欢。”
最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沈巽大脑尚未反应过来,体内的血液却先冷了,一股凉意从心口蔓延到指尖,让他不由狠狠握起了拳。
泗沄死了……
洛坎削去她首级,挂在洛涯都城三日……
才收拾完,薛震便赶了回来。他刚下朝,礼服还未来得及换。
他已有了上位者的姿态,举手投足间尽显丰神俊朗。面对这样的薛震,沈巽却没有丝毫心动,只有难以言喻的苦楚。
“可还合身?”薛震撩起他的衣带,放在手中把玩:“这是前些日子边关新进贡的杭缎,我想着衬你,便叫人做了。”
他把带了血的衣服丢入浴桶中,自己也坐了进去,一遍又一遍,狠狠地搓着那些血迹。
干涸变黑的血化作黄色的浆水,一点点化入清水中。沈巽麻木地看着自己手中的东西,忽然压抑地吼了一声,将湿漉漉的衣物扔出扔出浴桶。
他蜷缩起身体,喃喃着问“为什么”。可是无人回答,也无人能给他答案。
第二日早醒来,沈巽依旧躺在地上,很明显,这一夜并无人光顾他的寝殿,包括薛震。
窗外天色并未亮透,沈巽撑着凳子,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他四肢尚留着大病压过的酥麻与迟钝,行动并不容易。沈巽坐到凳子上,闭着眼喘了几口气,然后又想起自己的衣物和地上还留着血迹需要清理,便站起身来,慢慢解了衣袍。
他指尖苍白,毫无血色,嘴唇也是,解衣的动作有些发抖,表情却木然。
薛将离的计划出现了纰漏?
不对,不对……不该是这样。
莫不是七杀印结又发作了?
他眉毛拧在一起,一滴汗自眉心落下,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过鼻背上的红痣。
不对,不对,哪里不对?
他的身影在周海眸中逐渐缩小,直到彻底消失于黑暗里。周海收回了视线,笑容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落寞与愁绪。
她望着绿湖碧波,蓦地长叹口气,然后提起裙摆,缓缓地往湖心走去……
——
沈巽手僵了下,又握成拳,垂至腿边。
周海望向他,表情似有动容:“我忽然好像有些明白了,震君为何如此喜欢你。”
听她提到薛震,沈巽浑身一震,而后又闭起眼,自嘲似地笑了笑。周海并不知他为何会露出如此情态,却也没有问。良久后,她主动开口:“时候不早了,沈公子且快些出发吧,越是拖延,越容易被发现。”
“我……”沈巽抬起眼,神色有些慌乱。而周海正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似乎也在迫切寻找一个答案。
“罢了。”周海叹了口气,纤长的眉随着她面部动作轻轻颤抖着:“我不该为难你。”
沈巽看她失望,心像是被紧攥了下难受,连忙道:“其实殿下的命数已是极好。”
周海表情闪过一丝讶异,不过很快就变成无奈的笑:“沈公子是在怜悯我吗?”
沈巽面色窘迫。
周海摇了摇头:“我既为周家子女,享尽荣华富贵,便不谈要再拥有自由。此事不容我选择,是我需要尽的义务罢了。”
“先前一直想寻个机会同沈公子好好聊聊,却是一再错过。”周海面容端庄,站姿笔直,的确是出身大家才能养成的姿态:“沈公子这是打算离开皇宫?”
被人看穿去向,沈巽不免尴尬:“倒是殿下怎会出现在此地?”
周海闻言笑了笑,笑意却浅,比起喜悦,更似礼貌:“只要我愿留在这后宫中,听他的安排,震君便不会限制我的自由。这算是我最后一日,能享受如今自由身,所以才出来散心。”
绿湖近在咫尺,湖岸草木正盛,交错的枝桠后,依稀可见粼粼波光。
沈巽心剧烈地跳了起来,加快了脚下步伐。然而就在他欲踏上拱桥时,一道女声却自身后响起:
“沈公子。”
下一瞬,那张脸却逐渐羽化,边缘散做光点,飞入空中。
“你别走!”沈巽哑着嗓子去捉那些光:“求你……不要走。”
“阿巽。”
“我打算按薛将离所说那么做。”
薛将离能在拾壹镇守在他门前时,依旧能安然无恙地拜访他,再加上从前他被薛将离算计时,也是拾壹动的手,就可以推断,拾壹是薛将离的人。
果然,拾壹在听到薛将离的名讳后让开了路。
沈巽“嗯”了声,继续对着房梁发呆。
——
沈巽辗转反侧了一夜也不曾入睡,到了第二天早,才下定决心,打算照薛将离给的方法一试。
薛将离遂继续道:“后来你离开后,乾媂与岑艮对雷谷的打击,加上雷谷内部动荡,他成长了不少,也逐渐有了君上的样子。他能对我和尹棋动手,我倒不觉得寒心,甚至有些欣慰。可是……”薛将离转过抬起头,目光深深地望进对方眼中:“震君现在并非没有软肋。”
“……”话到这个份上,沈巽也不可能不知道他表达的意思,只是薛将离就那么确定,自己是薛震的软肋,而不是憎恶的对象吗?
这次换沈巽闭上眼:“薛长老,你说的这么诚恳,我又怎有理由拒绝你……”
薛将离苦笑了下:“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会害你吗?”
沈巽蹙紧眉,拿下那羊皮卷,缓缓展开,下一秒,他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这张图乃我雷谷绝密,上面标明的王城密道在非战时不会启用,足够你逃出王城了,这些天我会帮你拖住震君,你且带好跟你随行的那死侍,从此之后,再别回来。”
许久不见,故人是否如常?是否可曾与自己一样,寄情于明月?
是否有人与他,千里共婵娟?
沈巽没有等来答案,只等到薛将离的登门拜访。
“三日之后,我当与周家小姐成亲,这段时间,我恐怕无法来找你。”薛震将沈巽打横抱起,注视着他充盈着愤怒的双眼,一字一句道:“但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来好好弥补你犯下的过错。”
——
转眼两日过去,这段时间,薛震忙于处理于周海的大婚,并没有机会来骚扰沈巽。
薛震仰起头,额间青筋跳了跳,随后拿手按住了沈巽后脑勺,让他含得更深些。
沈巽抗议似地支吾了几声,但很快便被薛震的冲撞顶回喉中。
薛震眼中泛起一片血一般的红:“真想让你自己好好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你就是这样,把那群人收拾得如此死心塌地的吧。”
可他还是照做,跪在他面前,解开他的衣带与亵裤,又脱下自己的衣衫。
青青红红的咬痕遍布在沈巽光裸瘦削的躯干上,若说他以前还称得上精瘦,事到如今,他已只能被称作孱弱。
薛震把一切收于眼底,目光中流露出痛惜与懊悔,可是又不愿软下态度:“你也就只剩躺在男人身下勾引人的本事了。”
“不敢……”沈巽牙关发抖,声音也在抖:“震君旨意,我又怎敢违背?”
对方却并未因此感到愉悦,从头顶传来的,骤然停顿的呼吸声足可窥见。过了许久,薛震终于从牙缝里咬出一声冷哼,一挥衣袖,命人都退下去,而后又对沈巽道:“跪下。”
沈巽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薛震察觉到他的抗拒,脸色顷刻拉下:“呈上来吧。”
只见几个太监端着几卷红绸,毕恭毕敬地走到桌边,将红绸及笔墨放了上去。
沈巽望着那些东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表情有些放空。
这些念头似旧裳上纷乱的线头,剪不断,扯不尽。只是愈来愈多,越发清晰。
泗沄的笑容,泗沄的怒颜,泗沄悲伤的神色,如走马灯上的图案,一幕幕自他脑中飞过。如此触手可及,又如此遥不可及。
他捂住胸口,终是压抑不了心头绞痛,膝盖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