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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第2页)

沈巽心跳漏了半拍,抬起头,看着黑压压的远山和浓稠如墨的夜空,蓦地意识到——自己真的快要见到薛震了。

——

油灯立在书桌上,每次风一吹过,火焰便有摇晃熄灭的征兆。

可惜叁没有动向可言,唯一值得疑惑的,就是他为何会背叛岑艮?

沈巽想到一种可能,但不太敢确信——因为这个想法实在太过荒唐:“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阿九的事。”

叁全身一震。

叁目光不变:“她受了伤,现在需要静养。她本就有离开洛坎的意思,是想要与你一起逃到雷谷,只是被我截胡了。我让她别去,因为以她的状态保护不了你,便由我代劳了。”

死侍最敏感的地方,就是心口和脖子,寻常人根本无法接近他们这两处地方。沈巽很清楚,叁的做法意味着什么,如果他真要将自己强行掳走,犯不着用如此危险的办法。

“你说的都是真的?”沈巽还留有最后一丝防备。

“薛震!”沈巽及时打断他:“不要这么……说。你这些都是气话,我知道。”

“不是气话。”薛震降低了音量,如同陈述事实般,说着最为残忍的话:“这么久了,我总算想通,我看上你的,就是皮囊。”

——

“薛震……”沈巽退后一步,试图解释:“当时是因为薛将离他威胁我,我不是要……”

薛震抬起他下颌,指腹轻柔又缓慢地划过他下颌线:“这些我都知道,但是之前的事怎么说?接近我是为了雷晶石,对不对?”

他说的的确是事实,沈巽只能苍白地解释:“我这次来就是想给你道歉……我之前对你做的那些的确不对,你要什么补偿我可以……”

这样的薛震令沈巽陌生,更让他感到陌生的,还是他的表情——冷漠,疏离,愠怒。同样的神色,沈巽再旁人脸上见过无数次,可当它出现在了薛震的脸上,沈巽唯有哑然。

刀疤男和一众侍卫退了出去,关上门,屋内顷刻变得寂静无比。

薛震杵着,冷冷地打量他。他目光每扫过一处,沈巽便觉得那处被灼得发烫。

刀疤男手上戴着护甲,按在刀上:“沈公子,震君有请。”

——

要么怎么就说命运无常?

他没有靠近宫殿,只是站在远处,望着那灯火通明的繁华之地,倏然萌生了种抽离感。

门口车马排着长队,等候震君亲卫一一排查,所有人都笑着,只有沈巽没有表情。他最后叹了声,狠狠揉了把脸。

可惜这不是场梦,松开手也不是另一个崭新的景象。

沈巽摸了摸鼻尖:“没事,我没那么脆弱。”

叁见过他发病,他的话显然没什么说服力,不过这也不是他接下来需要担心的范畴了,毕竟沈巽这个人,他也算了解,他认定要做的,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因此他也只能说:“那行,我走了,你保重。”

沈巽笑笑,向他一抱拳,算是就此别过。

沈巽思绪被拉回来,“诶”了声,慢悠悠地张开嘴,说:“你说的……应该就是事实。”

叁大概是没想到自己没过脑的话就正好戳中他心事,一时愣住。

两人相顾无言,一种诡异的气氛从他们相交的视线中蔓延出来。

这离春节还有些许时日,但每家每户却早早挂起了大红灯笼,就算是被地动毁坏的废墟上,也都牵了长线,挂着彩灯。

寻常时候,饶是雷谷再富裕,也不可能花大价钱装点城池,更何况这还是赈灾的紧要关头。

沈巽想到了一种可能,冷汗流了下来。他很快把这种想法强压下去,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不可能。

沈巽惊讶于他眼底浮现的痛色和浓烈的懊悔,一瞬间,他的思绪里翻涌起乌蒙山内,阿九死时,他目光空洞地矗立在断崖上的景象。

他知道,叁不是在打量他,而是在企图寻找一个,曾经错误地存在过的人:“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叁绷紧了唇,面罩勾勒出他薄如刀锋的唇形。

沈巽放下手瞪他一眼:“我老早就想说了,你嘴贱的本领是与你主人传自一脉吧。”

叁呵呵一笑,扬鞭往前奔去。沈巽却想着他刚才的话,心脏怦怦地跳。

雷谷夜里会有宵禁,得等到明日一早才能进城。两人本想在郊外露宿一晚,等早上再入城,然而当他们走到门口时,却发现依旧有商队和男男女女在城门口侯着,待守城官兵检查放行。

————

另一端,雷谷都城外。

沈巽眼皮跳了跳,一股没由来的惊惶从心底而生。

两人对视的时候,泗沄清清楚楚看到他眼中黑雾散去,变成了捱不过的悲恸和失落。

这是他的真实情感,没有伪装,没有欺骗。

“你知道吗?”洛坎唇发着抖,咬字变重:“你该当死罪。”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积压良久的情绪,终于在一瞬间爆发。泗沄没有说话,深深地埋着头。洛坎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说话。”

泗沄缓缓抬起身体,却依旧不看他:“坎君算无遗策,善用人心,但不该……至少不该牵扯进无辜之人,亦不该……利用他人真情。”

洛坎闻言瞪大眼睛,张了张嘴复又闭上,而后眼睫掩下去,遮挡了神色:“你是说我无情,你是说我无心,你是说我只是利用沈巽,对吗?”

洛坎侧过脸,眼底黑雾翻涌,而后一挥手,示意两人将泗沄放下。

泗沄失了力,就坠倒在地。她喉管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尾音抖着。

洛坎从书架上取下刀,动作并不急,然后把刀鞘拔了,扔到桌上,慢慢走向她。

叁抱着剑,等他话音刚落,便连珠炮似地,用冷淡的语气一句句回答:“第一,奉主人之命前来捉拿你。第二,她很好,你是她托付给我的。第三,去雷谷。”

沈巽愣了愣,旋即站起身来,迅速往后退了一步,眼底尽是防备:“我不信你,泗沄她带我出宫,是违背了洛坎,她不可能带随从,也不是你的对手,你究竟将她怎样了!”

叁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他偷偷搭在“解”刀上的手,又垂眼陷入沉默。

书桌上还呈着两张密报,一张写着天境近日灾害的详情,一张上书沈巽逃亡雷谷的动向。

洛坎面无表情地站在书桌后,负手面朝着书架。倏然,门轴转动,“吱呀”地鸣了声响。门扇洞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三个人,其中两个身着黑色武服,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囚服女子。

那女子低着头,两腿软塌塌地搭在地上,薄薄一层衣物黏在鞭伤上,凌乱的发遮过了脸。

“沈巽……我不提艮君。”他冷静的表情有些破碎:“你也不要提这件事……”

沈巽想说既然已经打算要面对,为什么又要临阵退缩,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叁转过身,跃入丛林间,等回来时,牵了两匹不知从哪儿寻来的马:“既然醒了,就快些赶路吧。我之前已带你淌过了乌蒙河,如今离雷谷地界已不算远了。”

“并无戏言。”叁低下头,看向在游走于刀锋上的一点月光:“若不信,你可以再往前一点。”

沈巽皱起眉头,然后收了刀。

叁负着手站在原地,表情有些木然。沈巽往旁边走了几步,姑且与他拉开距离,只是一直不忘观察他动向。

“补偿?”薛震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出了声:“我不需要补偿,我给你雷晶石,你留在我身边,像个男妓一样被我肏,怎么样?”

沈巽认为他是还在气头上,遂不顶嘴,只与他讲理:“薛震,你现在马上要成亲了,我们不该再这样。”

“哪样?”薛震嘴角勾着笑,眼里却没笑意:“你以为我还爱你?我与周海结成姻缘,是天作之合,门当户对,是世界上最好的交易。你又能给我什么?你就一副身体还能看得过去,你以为我真的爱你?”

最后,薛震扶负着手,朝他走来。

他气场很强,叫人完全不敢直视。而那双曾经总是充满笑意和好奇的眼也变得犀利无比。

于是沈巽知道,薛震彻底变了。

沈巽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眼睛,清清楚楚看到他眼底的感情消失,化为一如既往的冷淡。

叁闭上眼:“我没有骗你,我打算带你去雷谷。艮君的确要我来寻你,不过我要违背他的意愿。”

“你还没有回答我。”沈巽将刀架到他脖子上,叁眼睁睁看着,却没有阻拦:“泗沄呢?”

沈巽打死都不会想到,自己与薛震的重逢会是在这样的时候以这样的方式。

刀疤男嘴上说的客气,动作却一点都不客气,他看沈巽要逃,便让人一人架他一边胳膊,架犯人似地脱进了宫,一路到薛震的书房。

宫里是张灯结彩,宫人也换了红色的新衣,薛震再不是从前的装束,而是套上了厚重宽大的礼服,银色的雷形金属片吊了胸口一圈,走起来叮叮当当地响。

沈巽自嘲地想,自己还真是自作自受,当时要是不去骗薛震,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或许他该更早点醒悟,就是在江巽澜劝说他留在风之域的时候,就留下来。

算了算了……或许薛震是真的走出来,打算和别人共度一生呢?他去添什么乱。

沈巽失神地想了会儿,又强行振奋起精神,转身打算离开。但他没想到,刀疤男不知什么时候 已带了一队亲卫站在了他的身后。

叁御了马,往城门的方向离去,沈巽则翻身下马,往宫殿方向孤身走去。

——

雷谷的王宫,沈巽算是再熟悉不过。他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三个月有余,那些与薛震一起的日子,至今还是历历在目。

半天后,沈巽苦笑:“没事,反正我只是想看看他。他之后怎样,也和我无关了。你把我送到这儿我还不知该怎么感谢,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吧,你去也危险。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回千岳宫继续在岑艮身边呆着吗?”

叁没有回答他,反而问:“你的病能坚持住吗?”

他是怕他眼睁睁看着薛震娶妻,心里憋着,诱出七杀印结来。

“这薛震小孩儿可是打算娶亲了?”叁研究着头顶一盏彩灯,啧啧感慨:“雷谷还是有钱。”

他打趣完了却半天等不见沈巽回话,便意识到不对,蹙起眉回头,发现沈巽瞳孔紧缩成一个小点,正出神地看着地面。

“沈巽?”叁扬声吼了一句。

沈巽注意到商队拉的车马上都挂了红菱,堆在车上的货物都是入贡茶叶和水果,这些得等春天才送来的东西。

他心头奇怪,但不敢显露端倪——这些时日雷谷灾害频发,他与叁行过的城池有好几个都处于重建状态,人心可谓是惶惶,只是这群人,面色喜悦,眉眼舒展,哪有半分忧愁之意。

沈巽和叁平安入了关,又怕官兵巡逻时碰上他俩,认出他们来,就寻偏僻小路走。

叁见他勒马,遂也勒马看向他:“怎么?”

“无碍。”沈巽揉了揉眉心:“只是莫名有些心悸。”

叁打趣道:“是因为要见到薛震了?紧张?”

泗沄闭上眼,扬起脖颈:“坎君,我背弃家国,背弃君上,该当死罪。”她稍作停顿,眼角流下一滴清泪:“但我不曾……悔过。”

洛坎失语,只是木然地注视着她,良久后才失魂落魄道:“你都有追求自由的权利和欲望,而我却不能。”

泗沄没有接过话茬,他也不再说下去,转而抬起手,朝她的脖颈重重挥下刀去……

泗沄再不言语,用沉默表示认同。洛坎一时哑然,苍白又短促地笑了几声,只是比起笑,更像是喉咙遭堵,发出的粗砺声响。

“我从未想过,原来我身边的亲近之人,也如此想我……”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抬起头来。”

泗沄慢慢抬起头,注视着他。冰冷的刀锋架上她脖颈,刀刃贴合着她的皮肤。

“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洛坎凉凉地问,目光比他手上的刀锋还要锐利:“什么时候动了情?”

泗沄撑着地爬成跪坐的样子,然后俯身叩头,额头重重砸向地面:“泗沄有罪,望坎君赐一死。”

“我没有问你这个。”洛坎忽然拔高音量,发疯似地挥刀,砍倒了门口的青铜宫灯。“砰”地一声后,宫灯在地上滚了两圈,黑色的油泄了一地。他拿刀指着泗沄:“我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说话,沈巽便同样不动,与他僵持着。过了许久,叁终于手指动了动,然后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沈巽再往后退一步,小腿却抵上了树干。叁的神色晦暗莫测,从上往下俯视着他,仿佛是要用自己的视线射过他的肉体,去质问他的灵魂:

“你真的是栖公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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