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将我给他。”沈巽胸膛剧烈起伏:“求你……”
岑艮冷笑几声,用指头扫过他腮边:“我当然不会把你给他。我警告你,要是再让我知道你与别的人有染,我便将他剁了喂狗。你此番回去,我必然将你锁起来,关在我宫里,要你再勾引不得别人。”
沈巽悲戚一笑:“随便罢。”复又睁开眼,空洞地看着他:“你只要把东西交给江巽澜,你要干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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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坎走远后,岑艮脸色彻底拉了下来,大掌按在桌上,骤然一挥,银壶瓷盏哗啦啦滚下,碎了一地,继而阔步行至沈巽面前,两手撑在床头,阴沉地看着他。
沈巽闭上眼,咽了咽唾沫,不容他说话,岑艮便吻了下来。以近乎称得上撕咬的力度,去蹂躏他红唇。沈巽身体尚未恢复,呼吸本就不顺,此刻又遭他大肆掠夺,险些窒息。
洛坎坐在床头,而他身后,赫然立着一身玄色礼服的岑艮。沈巽半阖着眼,心道他们二人怎会一同出现在此,莫非洛坎将自己和他的事告诉了岑艮?
接着,洛坎站了起来,自袖中拿出一枚小巧药瓶,就又欲伸手去扶沈巽,喂他服药。
岑艮伸出手,拦住他,两道狭长的眸子微眯着,目光似剑,扫了过去:“多谢坎君好意,但这事就由我来吧。”
叁盘坐在他身边,又说:“那你要听艮君的故事吗?”
沈巽闻言猛烈地咳嗽几声,想告诉他别提这个人,可当转头看见叁那张脸时,他才想起,作为千岳宫死侍的叁,除了岑艮,似乎也没什么可以和自己说的了。
于是他认命般地叹了口气:“说吧。”
叁推至墙角,即将被逼入绝境之时,沈巽突然咳嗽一声,一口瘀血自口鼻里喷涌而出,染黑了衣物。
“我去找艮君。”
叁上前扶住他,就要去叫岑艮,沈巽拉住他胳膊,让他别去。
鬼使神差间,沈巽起身,推开了房门。叁本靠在门上,不由一个踉跄,回头对上他出神的双眼,同样一怔:“沈巽?你还醒着?我以为你睡了。”
沈巽不与他废话,单刀直入表明意图:“我要出去,放我走。”
叁说“不行”,随即出剑,拦在他胸前。沈巽已跨出房门半步,又遭堪堪逼回,目中闪过一抹狠戾,积郁已久的情绪倏而爆发。
他听到门外有人对话,说洛坎宫内藏了群美姬,正同二位君上嬉笑打闹着呢。又说沈公子看来也只是艮君一时兴起带回来的禁脔,等兴致过去,便扔了,可惜一副好皮相。
沈巽不想搭理他们,但话进了耳朵,却怎么也抹不掉,倒是直挺挺又钻进了心底,生生在上面剜开一条口子。
孰料他们说了不过片刻,又插入一道厉喝——你们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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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短暂的风波之后,乾媂被人搀上轿辇,回了天境离宫,临走前,他留予沈巽了一个深邃而意味深长的眼神。
沈巽知道,这一眼包含了谴责与失望,大概在他心中,自己离开他,去了岑艮身边,就和那朝秦暮楚的花楼女子小倌无异,原来到了这一刻,他也没有一分一毫的反思。
“艮君,我与天君也算故人,有些话想同他说,好吗?”
岑艮眸中闪过一道寒光,冷声拒绝:“想都别想。”
“艮君,莫要强人所……”
沈巽怀念那个在乌蒙山内认识的岑艮。就算那时的岑艮做作、目中无人又暴躁,也会在生死攸关之际会跳下湍流去救他,会在深受情欲之苦时为他捺下欲火,会在刀锋相对之时回护他于身后。
而不是现在这般……
沈巽终于明白,出了乌蒙山后,自己还是那个沈巽,岑艮却变成了艮君。
沈巽大惊,还在他已背过身去,无人能看见他苍白的面容,不然必定露馅。他也不敢再去看岑艮脸色,去关心有没有注意到他们二人异样。他跟在嬷嬷身后,浑浑噩噩地回了屋内,又迅速落了锁,背靠着房门,缓缓坐下。
他脑中乱哄哄的,想要思考和整理眼前发生的事,但最后都被洛坎最后那句问话取代。
他沈巽天不怕地不怕,反正也是残命一条,随意折腾,可洛坎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自己不但骗了他还偷了水晶石,若是落到他手里,就不单单是死这么简单的了。
不论结局如何,他终归是沈巽第一个交付真心的男人,哪怕后来感情错付,也难以真正将这段记忆与自己一刀两断。
“你的手?”沈巽下意识地上前,却遭岑艮拦住:“战事中受伤难免,我等下会将药奉上的。”
乾媂却似没听见他客套,接着沈巽的问题道:“坎君亲军神勇,某不敌,不过一根手指罢了,与我一起的军士,还有艮君留下的士兵,大都折了。”
沈巽看见他,下意识往后退去一步,洛坎将他行为收入眼中,眼底笑意消失了一瞬:“沈公子,这么怕自己的救命恩人,真是令人伤心。”
眼见将话题有往自己身上引的趋势,沈巽当即打断:“岑艮,这是怎么回事吧?”
洛坎悻悻一笑,但也学众人看向岑艮。
“叁,等下把药送到天君屋中。”
“岑艮,你不要再摆出这副假惺惺的面孔了!”天境宫禁卫军满腔愤懑,也顾不得礼节教条,指着岑艮鼻子大骂:“如果不是你,天君又会遭到伏击?你且老实交代,究竟是不是你与洛坎合谋,假意与天君攻打雷谷,实则却是要亡我天境!”
沈巽惊讶地侧过头,想起不久前岑艮与洛坎的会面——是啊,他们不该是水火不容吗,怎又会有那么多的话可谈?再看岑艮一身礼服,显然是与洛坎一起去了神坛找寻乌蒙上仙,若他们当真是仇敌,又怎可能一起去寻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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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巽想过很多种他和乾媂的再遇,但从未想过,乾媂会以这样的面目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被人搀扶着,胸口和腿受了伤,及时已经包扎过,黑血还是渗出了白衣,有些触目惊心。岑艮本是让人拦着沈巽,但捱不过他拿刀相逼,等他跨过门槛后,正巧与乾媂疲惫的眼对上。
“啪”地一声脆响,回荡在空气里,等二人再回神时,岑艮脸上已烙印上一个红掌印。沈巽怒瞪着他,眼底噙着屈辱的水光:
“你说我是婊子也好,怎么骂我也好,告诉你,别牵扯上江巽澜!”
岑艮头偏到一边,头微垂着,脸上布了层阴翳,静默地听完对方怒吼,又转回头,以俯视的姿态看着他。他什么话都不说,可眼底风暴难以不令人胆寒,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沈巽知道,这下,箭已离弦,谁都阻挡不了了。
沈巽手脚冰凉,明明洛坎没有看向他,可总有种被对方视线追踪的错觉。他抿了抿干涩的唇,冲岑艮道:“我不舒服,先进去休息了。你们聊。”
岑艮低头看了他一眼,轻蹙眉心,却还是颔首。沈巽往宫门走去,见岑澜秋向后退一步让开,洛坎则杵在那儿,仿佛不曾看见他。沈巽走至他面前,被他高大的身形笼罩,依旧不见避让,只能硬着头皮说:
“坎君,请让一下。”
孰料岑艮听到“江巽澜”三字,竟似遭触怒了逆鳞,眼底升腾起雄雄怒火:“江巽澜,很好,江巽澜。”他反复咀嚼着这名字,像是恨极,要将其咬碎,吞进肚中:“说吧,你与他又是什么关系?”
沈巽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怒道:“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岑艮一字一句道:“你就是个被人骑烂的婊子。江巽澜为什么这么信任你,不就是看上你这副皮相了吗?”
“说说吧。”岑艮松开他,咬牙切齿道:“你还有多少姘头是我不知道的。”
沈巽头有些晕眩,索性闭上眼:“没了……如你所见。”
岑艮眼底布满血丝,像是隐忍到了极点,濒临爆发:“好,很好。你知道他要干什么吗?他刚刚竟想找我要你!”
洛坎笑了笑,也不与他争执,顺从地将药丸和药瓶交予他手中:“此药一日三顿,一次一粒,想我刚才那般。”他开扇慢揺,脑后发带被风微微带起,风流俊逸地笑着,又冲着岑艮一颔首,随即转向沈巽,目光变得意味深长:“既然沈公子已醒,那在下便先告辞了。”
沈巽对上他视线,如同遭烫了一下,不自然地别开头。岑艮将二人动作尽收眼底,脸色阴沉欲滴,而后往前一迈,不着痕迹地隔开二人:
“好,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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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掉在了地上,沈巽也顾不得捡,大抵是头脑太过晕眩,根本无力支撑,只能就地坐下:“陪我聊聊吧,不要……嗯,打断他。”
叁一反常态地没有拒绝:“想聊什么?”
“都行。”沈巽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只是不想让他去找岑艮罢了。
沈巽捂着头,猛然感到腹中涌上一股乱流,竟是痼疾积压已久,生生令他疼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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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沈巽的眼前,却出现了洛坎的脸。起先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闭上复又睁开后,才发现,这一切并非幻觉。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循着腰侧位置摸去,另一手肘击对方腹部。叁不曾预料他的行动,竟漏了半拍,还未来得及阻挡,便已被击退三分。沈巽抽出“解”,短刀许久不曾出鞘,刀尖依旧流转出令人生畏的寒光。刀背顺滑,刀刃锋利,是饮过血杀过人的好刀。
叁用长剑,想与他拉开距离,可沈巽步步紧逼,猫着腰去攻他下盘,先是一扫堂腿,等他跃起便立刻以马步姿势横打他腰腹。
叁皱着眉,神色有些迷惑,显然是不解沈巽怎会与自己能旗鼓相当。沈巽也不知道,可他无暇顾及这些,他杀疯了,只想着将什么碾碎,毁掉。
叁,叁……大人!
沈巽闻言抬起头,望着纸窗外那道模糊而挺拔的身影,愣了愣。
接着叁将二人轰走,门外再度恢复寂静,除了不远处那令人不愉的靡靡歌声,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不过为什么要反思呢?自己不过是栖的一个替身罢了,没必要。
洛坎和岑艮则是一起离开的,看起来他们还有事相商——早上被自己的骤然晕倒打断了,所以得补回来。
洛涯离宫与千岳宫离宫挨得近,仅两堵墙加一条巷道之隔。夜里在沈巽住处熄了灯,还是能感受到自外而来的通天火光和欢声笑语。
“好。”
乾媂的后半个“难”被迫吞回肚中,往日里平静无波的神色难得有一丝裂痕。沈巽眼底没有任何情绪:
“艮君的要求,就是对我最高的旨意。”
洛坎,乾媂岑艮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似乎在等他长久静默后的说法,不过很可惜,沈巽没有任何过激反应:
“原来如此,好。”
心灰意冷到了极点之后,往往再难感到愤怒,譬如沈巽竟觉得意外的平静,甚至可以像他们露出一个适时的笑:
沈巽喉结滚了滚,艰涩地问:“岑艮,那些士兵是你亲兵,你竟愿!”
“因为那是他叔叔岑岳的兵。”洛坎煽风点火:“艮君可是恨不得这群人早些全部死绝了。”
沈巽闻言倒也没有多惊讶,准确来说,是无论岑艮再有什么欺瞒他的事,他都觉得不会为过。他终于明白,岑艮对他而言,不过是个上过床,行过鱼水之欢的陌生人,可能岑艮把他的底摸了个透,愿意将他留在身边,当个玩物,沈巽也永远不知道他向自己保留了什么。
“如你们所见,如你们所想。”岑艮神色淡淡,除去轻蔑,再无别的情绪:“我和坎君才立下了真正的盟约。”
洛坎接到他递来的眼神,回以他温润一笑。乾媂近卫将他们的眼神交流收于眼中,欲拔刀,然而叁更快,剑先出鞘,横在岑艮沈巽面前。
“放下。”乾媂声音不冷不淡,抬手按下他刀。沈巽这才发现,他手也负了伤,往日里白玉般修长的手指生生少了一根,用带血的纱布裹着。
岑艮将箍住他腰的手臂收得更紧:“我说过,我离开只是因为千岳宫中突发变乱。”
“艮君到这个时候,都还不愿说出真相吗?”
洛坎抚掌而来,拐过墙角,又开扇轻揺:“事到如此,也没必要瞒了吧。”
岑艮看到他,愠怒地回看叁一样,叁跪下,向他请罪。
与乾媂一道的人也或多或少受了伤,相较之下,乾媂的伤算不得重。天境离宫派来接应的人颤抖着想要接过他手,扶他上轿。乾媂却不回应,只直勾勾地望着沈巽。
岑艮才因洛坎和江巽澜的事,憋着一肚子酸水,此刻见二人遥遥相视,不由火更旺,随即以手揽过沈巽的腰,将他往后带:
果不其然,岑艮骤然拽住他衣领,又将他胸前布料生生撕碎,大片白皙光滑的肌肤暴露在眼下,他便用手指粗暴地揉过,捻住那红点,搓揉拉扯。沈巽被他用膝盖压住下腹,动弹不得,只能扭着腰反抗。
就在事发不可逆转之前,门外有人通传——
“艮君,乾媂他们来了。”
洛坎似才发觉他,眼底流露出惊讶:“啊,不好意思。”他摇着扇让开路,笑容温文尔雅,不带有任何攻击性,偏生沈巽知晓他秉性,不但没有丝毫松懈,反而愈发紧张。
就在二人擦肩而过之时,一个冰凉的物体状似无意般轻触了沈巽的手背,沈巽一惊,正欲向下偷瞥,去寻是什么物件,洛坎冷冽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不知在肏过你的人中,这位艮君又能在你心中占几分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