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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点进来试试呗(第2页)

沈巽瞥了他一眼,又径自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岑艮看他欲意躲闪,脸色更加阴沉,再瞧他要往外走,想也没想,阔步走到了门口,擒住他手腕。

沈巽此时已经将门扉推开一截,外面寨子的景象尽收二人眼底,自然也不会错过那持剑黑衣侠客和长发少女的对峙。

岑艮愣了愣,卸掉手上的力,沈巽也不再逃,同他一起窥视不远处二人的对话。

沈巽的声音近乎呢喃,岑艮没有听清,便再问了遍。沈巽却不答,只挤出一个苦笑,岔开了话题: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岑艮将新烧开的水倒入茶盏中,又盖上茶盖等茶泡开:“无事,只是这里危险,你应付不了他们,所以最好别离开我的视线。”

沈巽转过头,目送着他出门,表情复杂异常。岑艮只注意到他盯了叁的背影半天,也不见回神,不免心中不愉,遂隔着桌子伸来一只手,扭着他下巴,强迫他回头:

“在想什么?”

沈巽有意避开他的目光,故作没有察觉他语气中的酸意:“这是他背叛主人的惩罚吗?”

洛坎只不着痕迹地扫了他一眼,将他僵硬的表情满意地收入眼底,便微笑着冲岑艮抱拳:“艮君,好久不见。”

后半句是她看见了岑艮,临时变的。岑艮难得有些无奈:“姑姑,别这样。”

沈巽听岑艮叫女子姑姑,就知此人正是千岳宫赫赫有名的女长老,岑澜秋。要说这岑澜秋,就是以飞扬跋扈出名的,因为是前艮君的小女儿,被人宠着长大,所以才如此不驯。有趣的是,不知岑澜秋怎么惹到了江巽澜头上,以至于江巽澜每次提及她名讳,都是一脸咬牙切齿。

岑澜秋挑了挑眉,手扶在腰间佩剑上,目光来至沈巽脸上:“这人不错,皮肤幼嫩又白,是我喜欢的类型。”

——————

乌蒙神坛内设有四大宫殿,供各君上祭拜时居住,平时也有人驻守。

四殿环绕一高山而建,山正中有摩崖石刻,石刻下是佛龛。乌蒙上师在佛龛边的草棚内居住,因为是苦修,所以住处也简陋。四离宫中,又当是千岳宫的最为气派,红墙琉璃瓦,正中有一六层宝塔,一眼就能看见。

“嗯,多谢艮君。有你这话,我也算……放心了。”

“那你也毋要躲着我。”

岑艮警告他:“不然我们的关系,很难维持。你还要靠我拿取晶石,别忘了。”

沈巽说:“那我呢?他和你相处了那么久,我们不过靠一段虚无的记忆。我呢?我不过是个男宠,现在你可以对我很好,以后也可以将我随手抛下。你敢承诺吗,岑艮。薛震敢,你呢?”

其实这并不是沈巽担忧到问题,但当这些话自自己口中说出时,他还是被吓了一跳。他以为,自己经历过了乾媂,薛震的事后,在感情这方面早已百毒不侵了,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谁又能说这些话真不是他潜意识中害怕的呢?

岑艮眼神复杂:“你最近很不对劲。”

沈巽抿了抿唇,不太想回答,可惜岑艮紧拽他不放,更不叫他往前走,于是他只好说:“我在想一些事情。”

“什么事?”

岑艮其实还算给了他自由生长的沃土,可惜不够。这个世界上,不需要有思想有感情的死侍,他们从一开始就错了。

那么栖呢?他是怎样的人?他有没有爱上过别人?他是否也被死侍这个身份禁锢着?他甘心吗?还是他甘愿于此?

沈巽发现,无论自己想什么,最后兜兜转转,都会回到这个人身上。看来就算他再怎么不想承认,栖和他,终究是脱不了干系了。

沈巽不由苦笑,只想这网自己是越陷越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叁还没从剧痛中缓过,不但内力开始波动,连呼吸的节奏都有些紊乱。他见到岑艮后,捂着胸口对他一躬身,压下喉头血意,用颤抖的声音说了声“艮君”。

“下去吧。”

几日后,道路疏通,被困住的三人终于可以启程往乌蒙河神坛赶去。藏头为他们备好了车,又请他们用黑布遮眼,不要看走过的路。

这算是山匪隐藏窝点的招数,当然,对他们而言,更干净利索的解决方式,还当属杀人灭口。

几人深谙此理,遂乖乖地照做,又竞相沉默地坐着,听车轮滚动,感受马车往林间驶去。

屋子里的人有的抱着棺同哭,上气不接下气,也有的哭累了,就肿着个眼,对着屋子另一头发呆。沈巽站了一会儿,就感受到后面有个人缓慢走进,他回过头,发现是叁。

叁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还是一如既往戴着个面纱,仅露出的一双眸子,却再不似从前那般犀利,变成了一个死侍该有的冷漠。

沈巽问他,伤是不是好了些。

自叁拒绝阿九又过了几日,就在几人临行前的几天,寨子外突然出了事,有几个女人去外面采药,遭狼叼了。

乌蒙山区近日算不得太平,大大小小的余震不断,狼的住处被毁了,抑或寻不到猎物,就会往人族领地进发,藏头和族内其余首领为此商议过多次,但都是无疾而终,这次事情也算是给他们又提了个醒。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遇害的其中一位女子,正是阿九。

“如果硬要说,我宁愿浪费掉我的心血,也不愿受到背叛。”岑艮说:“何况我没有废掉他的武功,只是让他内力失调一阵子,过不了多久便恢复了。”

沈巽怆然一笑:“也得亏他是经过千锤百炼的死侍了,普通人用那药,恐怕就是暴毙而亡。”

岑艮这次没再接他话,而是按着他肩膀将他转过来:“你究竟怎么了?”

“我不想说重话。”叁眼中流露出疲惫:“但硬要我说,我只能告诉你,阿九,我对你没兴趣。”

阿九怔了,笑容渐渐消失在脸上,转化为眼底一抹迷茫。叁不敢看她,便撇过头去。片刻后,阿九向后退了一步,眼泪唰地流下。叁听她啜泣,又回头看着她,阿九想要朝他挤出一个笑,却笑得比哭更难看。

“对不起。”阿九捂着脸转过身,往树林里走去:“以后我不会再纠缠您了。”

叁起先不答,径直闷头走,后来沈巽实在不依不饶,反复黏在他身边追问,他才叹了口气,说:

“沈公子,死侍不得背叛主人,哪怕只是爱上别人。”

——

阿九脸蛋染上了薄红,却不是羞得,而是急得,她想去拉叁的衣袖,但被后者三番五次避开。叁说:“阿九姑娘,自重。”

阿九憋了一肚子疑问,可对方只以龟缩的方式面对自己,不由更为焦急:“叁公子,你到底怎么了,我……我,你有事可以说的,你是我们寨的恩人,我们都会帮你的。”

叁摇了摇头,脸色有些白。阿九还不死心:“你是不是受伤了,我去找藏头,给你抓一只红腹锦鸡来,煨了喝下去就没事了。”

沈巽没有仔细听他说了什么,脑中还在想叁的事情。岑艮看他目光无神,也不回应自己,不由沉下了目光,唤他的名字:“沈巽。”

沈巽浑身一震,坐直看向他。岑艮低下头,神色阴晴不定:“你有心事。”

“没有。”沈巽否定了他,虽然他也知道,对方并非是在提问自己。而他此刻的态度无疑加重了岑艮的怀疑,也因此岑艮周身的气场骤然冷冽了下来:“你有事瞒着我?”

岑艮说:“如果在为他感到怜悯,那不必。他背叛我,本该受千刀万剐之罪,我让她活下来,已是留了最后一分仁义。”

沈巽依旧没看他,低垂的眼睫细微扑闪着,似乎有些不忍:“原来喜欢上别人也是罪过吗?”

“你说什么?”

岑艮眼睛一眯,语气变得犹为不善:“别动歪心思。”

岑澜秋捂嘴笑了几声,不再戏弄他,恰巧此时她身后走出一人影——蓝衫束发,面如冠玉,桃花眼下一枚小痣,风流绝伦。

沈巽望着那人手中摇晃的折扇,全身血液顷刻凝住。

岑艮头也不抬,只给了个冷冷的回复。

沈巽看不下去,叫住了就要转身的叁:“你伤还没恢复,就在这里休息吧。”

岑艮闻言抬眸盯着他,略一蹙眉。叁没有想太久,在门口顿了片刻,又说:“不了,我在外面就好。”

几人马不停蹄地朝离宫赶去,正巧门口正有下人扫地,看清了岑艮的面容,当即睁大眼,冲屋内喊:

“艮君,是,是艮君!”

沈巽望向门口,却见一剑眉大眼的英气女子应声走出:“吼什么呢,咦?你还活着啊!”

对于他的态度,沈巽其实早有所料,所以并没有在与乾媂一起时知晓真相的惊讶和绝望,相反,他有种莫名的畅快,他告诉自己,还好自己没有轻易相信他,还好自己没有沦陷。

沈巽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忽然觉得嗓子眼有些堵,一股血腥味直往口中冒,胃里开始翻江倒海,反上来酸水。他在心中算了算,想起七杀印结多日不曾发作,之前在九黎那里喝了他们的药,压下去些,现在药停了,也该到时候了。

岑艮眉头仍不见舒展,有些迷惑地望着他背影,半晌后,才迈步子向前走去。

岑艮望着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你是男人,薛震敢胡来,我不敢。至于你我关系,你说的对,你和我之间的过去,是虚无的,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就算你哪日失宠,我也会保你衣食无忧,荣华富贵过完此生。”

失宠?

沈巽失笑,但表情依旧麻木,什么都没有露出:

“……”

“关于叁的吗?”

沈巽看他眉头紧皱,似乎异常不悦:“他只是个死侍。”

——————

车行了足有一天半,到第二日午时时才停下。几人被牵引着下了马车,又被勒令不准动,等其余人走远了再动,会有弓箭手监视他们,只要敢动一下,就会把他们射成筛子。于是三人便站在原处,直到许久后才敢卸下眼罩。

正午太阳正晒,眼罩刚取下时,眼睛还没适应,沈巽顶着一片花白往前去,俄而岑艮拉住他的胳膊,往回一拽,沈巽才发现,自己差点撞到树上。

视觉被剥夺,听力就变得发达。可惜没人说话,只有风声与车轮声越过耳畔。

太沉默了,实在太沉默了。

沈巽想,叁不该是这么沉默的人。他们三人以前,就算不会无时无刻有话可讲,也不至于沉默至此。他觉得,叁终究还是走上了死侍本该走上的道路,就像薛震麾下的拾壹那样——没有感情,不懂伦理道德,只会除去眼前的障碍。

叁不回答,连头都舍不得动一下,只僵硬地立在那儿。

沈巽叹了口气,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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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巽起先怀疑是岑艮所为,但想了想,要是岑艮真能控制群狼,又何至于在当时让他们身陷险境。显然,怀疑他的不只有沈巽一人,在旁人告知他们此事时,叁下意识地朝岑艮偷瞄了一眼。不过好在岑艮没有发觉,不然后果难以想象。

九黎的传统,是遭受非正常死亡的族人,不得入族墓,尸体也不能见人,棺木一盖,连亲人也不能看。

沈巽只在远处看了一眼,看到停棺的屋子里挤满了人,有两个佝偻老人他曾见过,是阿九的父母。阿九也算是他们老来得子,如今还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就遭遇了不测。

沈巽拍开他的手:“让我静静吧。”

——————

沈巽想不明白,自己这对于叁过分的共情能力究竟来源于何处?那种遭到禁锢的窒息仿佛就发生在自己身上,让他每时每刻都为此受到煎熬。就像别人面对死侍,大都会鄙夷或者害怕,独独他,会为他们而悲哀。

叁杵在原地,凝望她走远的地方,久久不能回神。

沈巽也沉默地注视着他,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多余的表情,反而有些麻木。

“岑艮。”他低低唤了声:“好歹是你养的一条狗,用药废了,不是浪费?”

最后在沈巽的执意要求下,叁还是在他的搀扶下回了屋。岑艮正坐在桌前烹茶,见到二人,也不曾流露出分毫诧异,尤其是叁如此狼狈。

沈巽虽知晓叁的伤和岑艮有关,可面对岑艮冷淡的态度,还是有些失望。

他忽然想到,自己先前所见到的“岑艮”,不过只是的冰山一角,而隐藏于静流下方的,是岑艮真正的本性,只因为他们一起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自己竟连对他最基本的设防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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