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夜 不孝子第1页_夜行图(下) - 一曲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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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夜 不孝子(第1页)

老婆儿娘叫桂枝,今年八十岁了吧,比我奶奶小点,身材臃肿,花白的头发披在肩上,我小时候可怕她的,因为她长得很恐怖,眼睛一大一小,左眼是个坏眼,灰色的眼球,一动不动,右眼很大,但是下眼瞼长了一颗黄豆大的黑痞子,桂枝的嘴巴很大,以至于她一张嘴,我就觉得她像一只大癞蛤蟆。

老婆儿娘桂枝,说话声音可大了,因为她耳朵很背,一般耳朵不好的人,说话声音都比较大,因为他们听不清自己的说话声音,没有安全感,怕别人也听不见,所以说话很大声。

我为什么觉得她像癩蛤蟆呢,主要是因为小时候听过关于她的笑话,几个男人说桂枝眼睛不好使,有一次去他们家里找人,明明几个男人都坐在屋子里,老婆儿桂枝掀開帘子,在屋子里看了一圈,竟然没看见几个大活人,嘴里嘟嘟囔囔就走了。

“那就放心了,看来没什么大事儿。”两人心里踏实了,才回屋睡觉,等第二天妈妈向我们说明情况。

“好久没吃家里做的饭啦!”第二天早上,我和唐陆早早起床等待吃早饭,我早就想家里做的饭菜了,就算再清淡也好吃。

妈妈烙了饼,还摊了两张鸡蛋饼,熬一锅玉米粥,主菜是白菜炖豆腐,桌子上再摆一罐腐乳酱,香喷喷的一大桌子吃食。

“好,什么时候?”

“今晚动身,车票我都买好了。”

我们坐高铁回家,坐在车厢里,脑中不断閃现有关老婆儿娘的片段,她家跟我家并不算是很亲的亲戚,只是鄰居,离得近,所以走动得也勤。她很喜欢 跟我奶奶嘮嗑,奶奶生病没法儿外出打牌的日子里,老婆儿娘就隔三岔五来找奶奶唠嗑,她一个人在家也是闲得难受。

“我没钱,你自己忍着吧,我给你看不了!”

“可是我眼睛快瞎了哇!都看不见了哇!”

“看不见你怎么给我打的电话?给我装蒜呢啊?你找我姐吧,我没钱!”

家里人问她怎么了,桂枝就说自己一觉睡醒,眼前像蒙了一层纱,灰溜溜的,看什么东西都有重影。她手里捏着一部电话,说自己不会用,让我妈给她闺女和苟亭子打电话,让他们带自己去做手术。

桂枝先让我媽拨通了苟亭子的电话:“喂——亭子啊,我眼睛快瞎咯哇,你帶着我去医院看看去吧——”

老婆儿娘桂枝咧着大嘴,朝手机里喊道,她的两颗眼球已经肉眼可见的灰浊了。

其实苟亭子和他媳妇也不是一点钱不给她,每年过年,他们一家三口就从南方回来,在这里过年,然后苟亭子媳妇会给婆婆撂下点钱,几年一样给老婆子一千块钱,桂枝却突然跟犯了病似的,说里面有五百块钱是假钱,于是拿着钱四处跟人打听,让人们看看这是不是假的,大家都不想合她看,都怕得罪苟亭子媳妇惹上一身骚。

于是桂枝便扬着五百块钱四处宣扬,说自己儿媳妇给的钱是假钱,这把苟亭子的胖媳妇也气个够呛,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人们哭诉冤屈,说自己对婆婆多么多么好,每年给她多少吃的喝的供着,婆婆却这么猜忌自己。

大家只当个笑话看,笑笑就過去了,但这可乐坏了苟亭子媳妇,她一把奪过桂枝的五百块钱: “你不是说我给你的是假钱嗎,好,那這五百你别要了,今年连一千都不给你!”

老婆儿实在没钱花了,打电话给閨女哭诉,閨女不忍心,给了妈一千块,她又花了一年,等到来年又没钱花,再找闺女,閨女就不给了,她合苟亭子打电话,骂他没良心,苟亭子被骂得没了脸,于是找老家的亲戚们说:

“你先给我妈五百块钱,等我到时候转给你。”

结果亲戚给了桂枝钱,苟亭子却没给亲戚钱。

人们都力桂枝:千万不能把钱都合出去,你一下子都合了苟亭子,更拴不住他的心,以后更不会管你。

但桂枝说什么也不听,一来是相信自己的儿子儿媳妇,自己对他们这么好,他们一定也会对自己好,另则是她不知道怎么在银行卡里取钱,自己没文化,不会取钱。

苟亭子媳妇听说周围人都在劝婆婆桂枝不要分家,心有怨恨,便满大街讲这些人的风凉话,包括我家,好像我们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怎么想起来叫他了?”我问。

“你不是说他会驱魔吗?你老婆兒娘出事了,叫他過来给看看。”

“ 出什么事儿了?你先告诉我们,我们好做个准备。”

苟亭子和姐姐,在白事儿办完了以后,向自己的母亲桂枝请求分家。

几乎所有人都在劝桂枝,不要现在分家,手里要摸着点钱,否则现在都分出去,保不齐孩子们以后会不想赡养老人。

金贵和桂枝的全部家产,只有这叁间房,还有全部的存款在一张卡里,房子在金贵没有去世前就合了苟亭子,只有这样苟亭子才答应赡养两位老人。

那年我上高中,星期一早上要回学校,我心里正烦躁,突然听到隔壁院子里传来一声凄慘的长啸———

“金贵呀——啊——金贵呀——你走了我怎么办呀—”

粗糙的嗓音如同泡沫板划墙用村大队的喇叭外放一样,半个村都被喊来了。

结果工作人员哼了一声:“既然你那是那儿的人,你就着那儿的政府办去呗,我们可不管。”然后就挂掉了电话,任由苟亭子媳妇再怎么给人家说好

话,也不给他们办理。

聪明反被聪明误,给自己将了一军。

这样的人自然人缘不会很强,在本地混了个几年,实在混不好,然后就去南方老家做生意了。留下老两口在我家隔壁住,好在还有个闺女,能照看老两口,给点钱花,桂枝的老伴儿叫贺金贵,人瘦黑,但是能干,因此桂枝的日子也不算差。

我对苟亭子夫妇没有一丝好感,但是他们很喜欢找我家帮他们办事,经常给我们借这借那,有的时候一瓶醋一瓶酱油,借了就不还了,我家也倒没在意这些贪小便宜的事儿。

最让人好笑的一次,苟亭子夫妇在外地,我们这儿有本地户口的要拆迁,苟亭子夫妇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挤破了头也想把自己的户口转回来,他们先给我们这儿的乡镇政府打电话,说想把户口转回来,镇政府工作人员说他们现在户口不在本地,需要让他们联系南方的政府人员办理。

后来慢慢长大了,对桂枝的了解也就多一些,我一直搞不懂,为什么桂枝的老伴儿,也就是我大伯姓贺,而他们的儿子却叫苟亭子,为什么要跟外人姓呢?

一直到后来我才明白,这些几十年前结婚的老人们,很多原本都要打光棍,结果那些年里,正值闹饥荒,南方很多姑娘逃难来到北方,和北方的男人们结婚。

条件好一点的男人,就能对这些女人挑挑拣拣,选中意的结婚,因为其中有的女人,是带着小孩来逃难的,还有的则是挺着个大肚子来到北方,却没有人知道肚子里小孩的父亲是谁。

秋天一眨眼就过去,幾场秋雨過后,天气便凉得透骨了,我能预感到今年冬天格外冷,刚入冬,最低气温就达到了罕见的零下,我不得不提前把大厚羽绒服掏出来备用。

“到了冬天就快過年了吧——”唐糖坐在窗边,拄着下巴盼望。

现在过年最大的盼望就是回家,过年就能回家了。

大家就笑话她,竟然连坐在面前的大活人都看不到。我当时听了这事儿很奇怪,心里纳闷青蛙不就是这样的吗,看不见静止的东西。

我更确定老婆儿娘桂枝是个癩蛤蟆,为了验证真假,我曾经还在偶遇她时,故意站在她面前不动,想测试她能不能看见我,结果老婆兒娘桂枝弯下腰, 咧开大嘴對我笑:“你幹嘛呀——”

吓得我心里咯噔一下,那个阴冷的笑容,奇怪的眼睛,还有一张大嘴,成为我的童年阴影。

唐陆低头吃饭,他很喜欢妈妈做的饭菜,他有一次这样跟我说:“你妈妈做的饭,吃起来有一种安全感。”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形容饭菜好吃说有安全感,后来想想,大概是有那种家的味道吧。

吃完饭,妈马和奶奶才坐下来跟我们聊老婆儿娘的事。

我们晚上十点到的家,问妈妈需要我们帮什么忙,妈妈说不着急,让我们先休息一晚,第二天再说。

唐陆以前上大学的时候经常来我家玩,有时候还给我家看看风水啥的,妈妈很喜欢这个蔫儿蔫儿的大小子。

他在我文儿打听到老婆儿娘的家就在我们隔壁时,他特意去她家院子里站了一会兒,拿出一面小经幡,手掐诀口念咒,在黑漆漆的院子里环视一圈,朝我摇摇头,表示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电话上说不清,你们有空就赶紧回来吧,你老婆儿娘她儿子,你亭子哥中魔了,让唐陸给看看。”

“好,明天就周末了,我买张票回去。”

挂了电话,我转身对唐陆道:“来活儿了,我们一个亲戚中魔了,你要不要给去看看?”

“你瞎了你怪谁呀!”想不到电话那头是苟亭子传来的咆哮声,“谁让你一点到处乱跑的!”

“我没有亂跑哇!我就在家里哇!”桂枝哆哆嗦嗦,双手捧着电话放在耳边,委屈地道。

此刻不像是一个妈妈在求儿子带自己去看病,更像一个父亲在训斥自己不听话的闺女。

就这样,苟亭子媳婦又剩下五百块钱。

可是人年纪大了,谁多多少少不犯个病的,上了年纪,她眼睛就不好了,之前有好几次,到我家串门,一进門就对着我奶奶喊:“我呀,我眼睛快瞎啦

——什么也看不见呀——”

亲戚们很恼火:凭什么苟亭子的妈要自己来养,谁也不想白饶这几百块,但是为了五百块钱和苟亭子撕破脸又让人看笑话,只能认个栽。

到下次桂枝再没钱花,任何人都不肯再给苟亭子垫钱了。

如此一来,苦的却是桂枝。她饭量又大,钱又不够花,我家实在看不過去,园子里自家种的菜经常给她拿过去些,以减少桂枝的花销。

再后来大家就不管了,让桂枝自己选择,桂枝把银行卡的密码告诉苟亭子媳妇,让她给自己取点钱,仅一天工夫,卡里的钱就全被苟亭子媳妇取走了。而苟亭子的姐姐也氣得够呛,母亲把钱全分给苟亭子,自己一分没得,自然心里不服气,于是再没怎么管过桂枝。

白事儿办完,苟亭子又回了南方,给老婆兒撂下了一千多生活费。

老婆儿花钱比较节俭,一千多块花了一年,但是没钱了以后,再给苟亭子要,他们就不想给了,开始各种理由埋怨老婆儿,总之就是不想给。

现在全部家产就剩下了那长卡里的几万块钱。

苟亭子的媳妇一直在想办法把卡里的钱全部弄到手。

如今贺金贵死了,苟亭子媳妇则要求桂枝把银行卡和密码交给自己,不然以后就再也不管她了。

他们两个冷战过半年,谁也不理谁,做饭都分开做,不在一起吃,老婆儿娘桂枝也是倔,就死活不跟金贵说一句话。

以至于半年里两人没有一句完整的交流,金贵突然死去,桂枝才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多么离不开他。

后悔也来不及,没想到就在金贵的丧事结束后,桂枝做了一个让自己更加后悔的决定。

不管他们的生活怎么样,跟我都没关系,看个笑话就好。

老婆儿娘桂枝经常来找我奶奶串门,也喜欢拖我妈办事,没事儿的时候也会给我家打打下手,做些零碎活儿。两家来往在近几年很密切。我有时候就产生错觉,好像我妈妈才是老婆儿娘桂枝的亲闺女一样,这种错觉在贺金贵死了以后愈加强烈。

贺金贵死的那天很突然,夜里突发心梗,在老婆儿娘**就死了。

他们又打电话问南方当地政府,政府工作人员问苟亭子媳妇:

“你们到底是哪儿人,要我们转户口。”

苟亭子媳妇多精明,她当然说自己是北方人,她可是要挤破了头也想拿拆迁款的。

所以说,北方条件不太好的男人,要想不打光棍,就只能选择做接盘侠,和怀了孕或者带孩子的南方女人结婚。

这就是为什么老婆儿娘桂枝说话口音很怪,而且她儿子跟外人姓的原因了吧。

苟亭子跟着妈妈嫁过来的时候,已经十几岁了,一嘴南方口音,言语间眼神中都透着一股南方人特有的机灵劲儿,后来取了个媳妇,也是南方的,那个媳妇,更精明,事无巨细,所有能占的小便宜,她从来没放过,那种贫抠劲儿,举个例子,你站在他们家的电灯下她都会嫌你在用他家的电。家里如果有四五个人天天晚上来串门,她可能就会想你是不是故意来费他们家的电。

大概有半年没回家了吧我,不知道奶奶现在怎么样了,爷爷去世快十年了,奶奶一直住在我家,八十多岁的人了,心脏不好,经常犯病,一到冬天就成天躺在**。

好想回家看看。

昨天刚这么想完,今天家里便来电话了,是我妈:“你有空吗,回来一趟,还有你那个大学同学,唐陆,把他也叫来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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