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安乐使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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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和黑液一起,化成灰烬。
从火焰的上端,被热气吹出一张张燃着一半的红钞票,满天飞舞。
几十年前,姑姑自杀的那一天,大师给她留下了一句话:
可其中一个人从那团黑液上拔下尖刀,想要威胁我。
刀尖拔出的那一刻。
从庙中刮出一阵腥风,门窗紧闭,没有一个人能逃得出来。
“你起来! ”
刘黑心一脚把我踹倒。
“把这小子架出去!”
有指甲盖大小的四五块。
“医生,那要怎么办啊!”
医生摇摇头,表示自己同样没办法,老人年岁已大,又有心脏衰竭,动手术的话风险太大,自己无能为力。
终于,黑液鼓动两下,渐渐失去抵抗,身体蜷缩,仍作一个球状。
我将刀插在上面,朝一旁滚去,死里逃生。
在我调整的时候,刘黑心带头的几个人仍不觉孽,疯了似的从身上摘下背包,拉开一张黢黑的大口,贪婪地将钞票往包里装。
而刀上的血液已被它擦的干净,那家伙反扑回来,腾空朝我飞来。
好似有千钧之力,我只得向后仰去,否则定会被它硬生生从中间折成两段。
它如泥沙般的身躯不断附着在我全身,很快,从腹部,涌上胸前,再爬进嘴里,鼻子中。
唐糖连滚带爬地跑出庙门外,远远地望着。
我将刀刃在伤口上滚了两圈,不断地砍向它,同时蹲下马步,和它朝反方向较起劲来。
如我姑姑所言,对付黑液,用她或者亲属——也就是我的血是最管用的。
这些手臂能吸人寿命!
可他们却一无所知,这东西改变的只是人的外貌,体力和精力会在短时间内保留,他们涕泗横流,还在嘶吼着向我呼救。眼见还在涌动的粘液就要爬上唐糖的身体,一旦被接触,眼前这个天真水灵的小姑娘将一去不复返。
她眼里满是晶莹的泪花,绝望地看向我——
“只有我能对付那东西!”
唐糖自然懂得不能给我添乱,两个人手挽手冲到门口,我将门前的闩条拆下,唐糖刚迈出一条腿,突然惊叫。我愕然回首,一只粗壮的黑色手臂黏住唐糖背后的衣服。
我挥舞着尖刀,却怎么也砍不断那如同皮筋般有弹性的黑臂。
而我也险些被骗去性命,救了我们的,正是我的血。
屋子里的空气宛若突然缩成一个点,然后嘭地四散开去,每个人都觉得胸口沉闷不已,纷纷倒在地上。
抬眼望去,那尊金佛却彻底变了模样,和幻觉中的一般长相,从头到脚被黑液包裹,迥然一个肥硕的恶鬼形象! 众人惊呼,纷纷向外逃窜,我冲向唐糖,拉着她的手,不顾一切往外冲。
用力——
一点疼痛感传来,我浑身一抖,那轻松的感觉顿时消散,好像自己背上装了一座大山,登时沉重难堪。
我低头望去,刀尖已钻进皮肉,钻心的疼痛四散开去,从我身体里涌出来的鲜血让我彻底清醒。
我四下打量,周围又一个人都没有了。
我仿佛置身仙境,浑身轻飘飘的。
那尊金佛,不知什么时候竟变成黑色,张牙舞爪,被一张狰狞的兽皮包裹,嘴里吐着獠牙,目泛血光。身后嚣张地伸出六只魔爪。望向它的眼,我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清爽感觉,灵魂被一点点从厚重的肉体里抽出,我感觉自己正在变成一朵云彩——
“唐糖!唐糖!你怎么了!”我疯狂地敲击门板,抬腿踹了两脚,依然无法开门。
唐糖彻底失去意识,眼神空洞,她站在原地,和身旁的梁柱一起,成为大小两根木桩。
我心急如焚,脑袋嗡嗡发张,只盼唐糖不要出事。
“唐糖!”我大叫。
闻言,屋子中唐糖从梁柱后探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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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明被逼无奈,给老娘磕了两个头,转身出村,在村口碰见一个大婶,给他塞了些干粮路费,让他好好保重。
宏明的眼泪顿时如泉涌,难以抑制。
而那个大婶,就是我们今天遇到的那个老太太。
“看什么看!让开!”
我忽然举起手中的铁柄尖刀,众人一片唏嘘,给我让出一条通往佛庙的路。
我匆忙赶到庙门前,狠狠地敲着门,但两扇木门好似被铁汁浇铸过似的,死活不动一下。
原本庙里烧香的人们都被赶出来, 一个个不明所以,在二十米开外围着佛庙。
庙门紧闭,看不清里面什么状况。
我掂着脚四下搜寻唐糖的痕迹。
那人丝毫没有防备,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我一鼓作气,在他挥刀朝我砍来时,一拳打在他的**上,男人哀嚎一声,尖刀落地。我顺手拾起,此时另一个撒尿回来,见我竟制服了他同伙,用刀尖对准他:
“滚蛋! ”
那人却好似解放了一般,一溜烟不见了。
又过一会儿,其中一个称自己要去找个厕所撒泡尿,让那个人看我一会儿。
“我告诉你!你可别打什么小心思!敢动一下老子拿刀捅了你!”
他将刀架在我脖子边上。
唐糖还在庙里!
我念着她的安全,顿时全身发麻。
我答应唐陆要把唐糖安全地带回去,如果她有什么麻烦,那我还有什么脸回去!
“你们不知道我姑的黑箱子吗?那东西就被我姑姑放在钱箱上面!”
两个人一怔,对望着。
他们动摇了。
我就范,被两人推推搡搡地带进一个小胡同。
“兄弟,你别急,我黑哥办完事儿,立马就放了你。”
“那钱不能动!只有我知道怎么拿!”
麻烦了。
我忙跟村长道别,匆匆出门。
连第一个路口都没拐过,身边忽然冲上来两个男人, 一个手中捏着一把银亮的尖刀,另一个拿着一条麻绳。
我跑到村长家,把信里的内容都告诉给村长,希望他能联系些人,用那一笔钱盖一座医院,日后收益全部归他分配。
我刚说完那笔钱藏在哪里,身后门帘响动,我回头, 一个身宽体胖的中年人络腮胡长了一脸,他小心地进来,故意躲避我的目光,极力装出一副没听到我说什么的样子。将水井钥匙放在桌子上,跟村长打个招呼便出去了。
“还有什么事吗?”村长问。
我捧着信纸,久久不能释怀。
目送男人把姑姑的尸体运上车,带着老太太一同远去,我对唐糖道:
“我现在去村长家有点事,你留在这儿等我。”
好在姑姑体力方面还跟得上,一口气能走出几里地。
姑姑有唯—一个忘年交的闺蜜,老朵。
老朵家里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宏明,二儿子宏宇。
是一封遗书:
我给人送了一生终,最后竟和他们一样被折磨死,我命不久矣,不能再完成愿望。看到这封信的人,希望你发善心,用我留下的钱,在村子里盖一处医院。钱就放在金佛头上的暗阁中,须用我或者我亲属的一滴血祭奠过黑箱后才能打开下层拿钱,切记!
姑姑被人猜忌了一辈子,议论她贪死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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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颜色由黑紫,逐渐浅淡,呈暗青色,再到乳白,当变成金桔色时,那个老太太便带着一辆车几个人到小屋前了。
“是时候送你姑走了。”老太太说。
当天晚上,宏明困得要死,眼皮子上挂了铅块一样,总觉得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他闭上眼,寻着声音望去,只见身后的白墙上金光一闪,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影,那人正是自己的母亲,他动弹不得,也没有将自己在心中排练过无数遍的倾诉第一时间向母亲诉说,只是不受控制地静静地望着。
母亲身披金光,朝他道:我已做了送子娘娘手下的女童,不用担心我。
如果菩萨会走,她也不会走。
她到底要看看世人有多疯狂,有多么真情。
“宏明!你给我个面子!别拆啦!”
庙墙瞬间倒塌半面。
出于人本能的避害反应,姑姑下意识地闪身,可还是被倒塌的墙砖压住一条腿。
鲜血似解放的犯人,从皮下四散开逃,沿着坚硬的砖缝奔逃开去。
姑姑就颤巍巍地跪在挖掘机旁。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们对宏明指指点点,叽里咕噜的议论像一朵一朵厚重的云彩钻进宏明耳朵,一如让出他被村人赶出去的模样。他怒不可遏,火气几乎掀翻天灵盖,他嚎叫着冲进驾驶室,将不敢动作的驾驶员推出车外。
姑姑跌跌撞撞奔向庙墙,誓死要和这座庙在一起。
原来宏宇说的都是真的了。
宏明有种想掐死姑姑的冲动,但终究不好动手。
“你害死我的妈,我就填平你的庙!”
“我妈是你给送走的?”
姑姑点头。
“你天天去看我妈?”
“你就不会自己挣!”
宏明火气攻心,一铁锹正中宏宇后脑勺,但闻咣当一声,鲜血四溢。
宏宇再不找个借口,自己就得交代在这儿。
“你放屁!”
宏明的脾气仍然暴躁, 一个耳光将宏宇掼倒在地,从院子里抄起铁锹, 一下一下狠狠地敲在宏宇身上。
“你个怂种,有送咱娘走的那些钱,难道不够治病的?”
唯有医术。
倘若她还是个五十岁的妇女,还是有机会,但她此刻年已耄耋,参透真理又无可奈何。
她泪流满面,缓缓朝庙堂方向叩头。
“妈呢?”
“胆结石,走了。”
“你他妈当我是傻子?”
也是唯——个,姑姑见过的笑着离去的人。
宏宇嚎啕着趴在母亲床前,问她还有什么遗愿。
“我想宏明。”
宏宇就认为姑姑每天都来探望母亲是因为贪图他们家这一单生意。
姑姑几乎哭干了的眼泪又淌落无数,她张张嘴,想要辩解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我不要钱,免费的。”
宏宇掩面而泣,口中却缄默不言。
老朵对姑姑说:“让我死吧。”
姑姑亦不语,伸手去摸老朵的手。
两个人对望,流着不同味道的眼泪,如同两尊跨越世纪的雕像。
宏宇为此却很烦躁,他很忌讳姑姑这个给人带来死亡的“巫婆”,可他又不方便直言让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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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化啊,造化。”
姑姑颤巍巍起身,收拾完器具,如同一副快散架的人骨般回去了。
她能做什么呢,她还能要求什么呢。
眼下只能让老人回家将养,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姑姑坐在老朵床头,望着她在**疼得翻来覆去,止痛用的杜冷丁一针接着一针地打,精神愈加萎靡不振,而疼痛感却愈加强烈。
老朵说不出话来,她轻轻握着姑姑的手,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妹妹,眨眼间变成比自己还大的老妪,老朵更是心痛不已。
人之寿数有穷,汝死,而寿数空消寂也,以寿渡人,则何谓空也?
姑姑就这样参悟了一辈子,思考如何以穷渡无穷。
而她又渡了多少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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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从里面传来一声闷响,爆炸产生的灼热气浪将我掀翻在地。
参天的火球包裹了佛庙。
两个男人转过身来,眼睛血红,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彼此的变化,反而对钱产生了更加强烈的欲望。
我心中寒意顿生,这些人,是叫不醒的。
他们两个将我推出庙门,我从地上爬起来,仍打算进去和他们理论到底。
“刘黑心!那是我姑的钱!你给我放下!那是给你们盖医院用的!”
“你姑的钱?这是多少人的血汗钱!她杀了人还想要钱! 呸!我这是替天行道!”
我气不过,从地上挣扎起来,试图制止他们 几个。
我难以呼吸,强烈室息感不断上头。
尽管如此,潜意识操控下,我还是在和它搏斗,左手朝右边的尖刀摸去,用力攥住刀刃,来回滑动。
鲜血喷涌溢出,统统浇在黑液身上。
黑液负隅顽抗,却依旧被我从佛像上撕扯下来,那佛像也露出原本的面目。
它落在地上,一团篮球大的形体伸出几只黑手,将我们所有人困住。
黑液不断挣扎,直到它将其余人身上的分支收回,整个身子强壮不少。
“快出去!”
我再无所顾忌,冲上前向拔河似的夹住黑臂,左手狠狠地攥着它,另一只手操刀割破左手皮肤,鲜血汩汩涌出,流到黑臂上。
这家伙一颤,立即松开唐糖,转而将我包裹住。
唐糖死死扒住门框,衣服却要被扯成两半,布料和线崩断的声音越来越密集。
再看那些被困住的男人,竟已满头白发,脸上的皱纹一圈紧似一圈,好似被狂风吹破的湖面,波澜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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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宇也找了份小工,勉强度日。
时间一晃许多年,老朵身子愈加虚弱。
忽有一日,她胃中翻江倒海,好像吃下了一个转动的刀片一般,到医院里检查一番,竟是胆结石。
哪知黑佛身后的数只魔爪忽然动起来,一手一个,无限伸长的黑色粘液将刘黑心一批人纷纷缠住,一个也没能逃走。“你快出去,有多远跑多远!”
我对唐糖道。
“那你呢!”
周围一切又回来了。
刚才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象。
我们中了那箱子里黑液的障眼法。
而这具肉体正变成我飞上天空的一道阻碍。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解脱自己——
举起手中的尖刀,刀尖抵在胸膛上。
我将刀柄倒转,砸破玻璃窗,玻璃碎片飞了一地,伸进手去将反锁的窗子打开,手脚并用爬进屋里。
一进庙中,便闻到一股浓烈的檀香燃烧气味。
空气中弥漫着阵阵蓝紫色的烟雾。
我忙朝她招招手,让她给我开门。
唐糖面色苍白,惊恐地摇头。
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睛瞪得愈加圆,恨不得把眼角撑爆。
隔着玻璃窗向内望去,刘黑心带着四五个男人围在金身佛前, 一个个跟木棍似的杵在地上,呆滞地望向佛像。
抬头望去,只见佛像头上的暗阁已经被打开,姑姑施术用的铜箱倒在一边, 一滩黑色粘稠的**缓缓淌下,滴在佛像头上。刘黑心脚下有一个半人高的木箱,栏板已经成腐木,散成渣, 一叠叠纸币在其中显露。
我四下扫望,不见唐糖的身影。
“唐糖!唐糖!你在哪儿呢!”
人们略带鄙夷地回过头,我顿感焦灼。
唐糖没有出来,还在庙里。
我朝金佛庙狂奔,脑子里装的全是唐糖。
最好的情况当然是她见势不妙,自己跑出庙来等我。
可当我感到庙前时,为时已晚。
我不语,默默地闭上眼。
他见我不挣扎,也放松警惕,直起腰来,用一只脚踩着我胸脯,一手拿刀,一手刷着手机。
我偷偷解开绳结,活动手腕,趁他不备,一把抓住胸前他的脚腕,一只脚去踹他另一条腿的小腿骨。
可眼下显然是不能跟他们硬碰硬的。
我不再说话,靠着墙角安静地坐好。
我手指不断倒腾,很快发现那个人打的是个活结!
可惜的是,两个儿子没有一个成器的,大儿子年轻时候在村子里又抢又砸,甚至半夜翻进人家屋子偷东西,被人抓住后死不承认,还险些放火烧了人家的房子。
事后,那家人什么赔偿也不要,就死活要宏明这条命,要不然就让他滚出村子,永远不要回来。
老朵一个寡妇带两个孩子,已是穷苦至极,哪儿还敢和人家谈条件。
“关我们什么事,就是他们都死了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丧尽天良!
我心底顿时升腾起怒火,恨不得将这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渣撕成碎片。
“就他妈你长着嘴呢会说话!就你有双手会拿钱!”
其中一个一脚踹在我肚子,疼得我浑身抽搐,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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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敢跑我就摟死你!”
那人朝伙伴递个眼神,让他将我双手反绑。
我无奈,对付流氓恶霸不像对付鬼,硬着头皮闯是不行的。
“村长,刚才那人是谁。”
“刘黑心啊。”
我心头一颤,不由得打个冷战。
“啊——别吧,我还是怕——”
“那要不然你去佛庙里待会儿。我马上就回来,然后咱们就回去。”
唐糖虽不情愿,还是乖乖地在庙里的蒲团上坐着等我。
没有人想到,她攒了一生的钱,竟用来为猜忌她的人修一座医院。
姑姑活几十年,终于参透,自己的术根本不足以解救众生,只有医术能从源头解决问题。
但可惜,她明白过来时,自己已然重病在身,行动不便,只得将此作为遗愿,期盼有人能理解她。
一个中年男人让我将炕上的席子扯下来裹着姑姑,抬上车送去火化。
我拿下席子,却见底下压着一只皱巴巴的信封,上面用铅笔写着几个字:
等我死后打开。
说罢,大手一挥,眼前一片黑暗,宏明一直睡到天亮。
他撑着下巴思索良久,又找人将娘娘庙从内而外翻修过一遍。
我越讲越精神,就好像是姑姑在给我讲故事一样,说得口吐白沫,口水都挤干了,轻轻唤一声唐糖,却发现她已睡着了。一夜无眠,墙上开着一扇小窗。
这个扯着噪子嘶喊的人,正是那位老太太,也是当年送别宏明的人,如果不是她,宏明可能早饿死在野外,就是连一副完整的骨架也凑不齐的。
说到底,这个宏明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听了老太太的话,就此收手。
他叫人把姑姑送到医院,由于治疗及时,仅仅丢了一条腿,保住了命。
扎眼的红色刺激宏明的眼球。
反正做也是做了,一不做二不休!
他再次疯狂起来,将铁爪对准屋内的菩萨。
自那以后,姑姑再不接受任何人的恳求,再不出面。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凭借仅剩的几年阳寿,才能拯救几个死鬼呢。
她要做的,是造福更多人的事。
送子娘娘在塌陷的屋檐泄露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仍用她智慧的眼神淡然望向众生。
宏明抽搐般的手用力推下操作杆。
挖掘机的铁臂冷冷挥下。
宏明也要让姑姑尝尝失去心爱的滋味。
姑姑能说什么,她能做什么呢。
宏明雇人开着挖掘机,一爪下去,房角吱嘎一声,凹陷下去,痛苦地吐出一口尘烟。
姑姑点头。
“你没给宏宇要钱?”
“嗯。”
“是老姨,老姨天天来,天天催着咱娘死,我又不敢惹她,被她逼得没办法了,就骗她说先办事后给钱,最后我说我没钱,她就没要—”宏明怒不可遏,早已失去理智,他怎想到,宏宇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如何会惧惮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妇。
他一路上嚎叫过去,恨不得掀翻路边每座房的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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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明用力地挥打,丝毫不打算停手。
宏宇窝在地上,如同一只乞怜的癞皮狗。
“不是,没花钱,没花钱。”
宏明一把揪住宏宇的脖领,像小时候管教他一样,从原地拎起来。
宏明虽然不是医生,但他还清楚,小小的胆结石,根本不至于杀死自己的亲娘。
“是老姨把咱娘送走的,说是不让她那么疼——”
宏明是在母亲死去后的一个月回来的。
任谁也想不到,眼前这个西装革履梳着大背头,夹着小皮包,手上插着金表金戒指的男人就是那个几年前谁也瞧不起的穷小子。无论中间过程怎么样,宏明成了大老板。
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探望亲娘。
这难道能算是亲手送别挚友的馈赠么——
那份伤痛,又岂是一个痛字可以表达。
那是姑姑送走的最后一个人。
老朵将手缩进被窝,侧过身去,承受着身体里如海啸一般涌上来的疼痛,瘦弱的脊背紧跟着打颤,却丝毫不肯发出任何声音。“姨,对不起,我家真拿不出那么多钱,你以后少来几趟吧。”
宏宇对姑姑说道。
这简直是天大的委屈。
他总是蹲在角落里抽着烟。
老朵怎能不懂得儿子的心思,本来挣的钱就不够花,而自己病又重,给家里徒增负担。
老朵用尽力气,嘶哑着对儿子道:“让我死吧—”
无非是少送走几十个人罢了。
无非是多几十个人在人间受苦,任由地狱的小鬼用烧红的铁叉一下一下地折磨自己而自己用钢筋一般坚硬的双手拧住家人一下一下地折磨家人罢了。她在家里冥思苦想了三天,终于想到些什么,想到如何从源头解决问题。
如果她不是解决濒死之人,而是在濒死前就解决问题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