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军令,众人纷纷起身,个个面带笑容。此时从门外又走进来许多下人,手捧黄金,现场发放,一时间好不热闹。可是众人却不见鹿一鸣的影子。张大山走到朱博文面前,先拱手致谢,然后问道:“朱大人,为何不见鹿大人?”
“鹿大人另有任务,已经离去,这里有书信一封,让我转交给你们。”朱博文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张大山。
张大山见过鹿一鸣写的字,所以看到书信后便确认这是他亲笔所写。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嘎吱”一声,木门被推开,一位身着红色锦衣的俊俏将官带着两个侍卫走了进来。张大山一眼就认出领头者正是军中幕僚长朱博文,如今天脊军中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末将参见朱大人。”张大山起身跪拜。
朱博文微微点头,身后侍卫递上一卷文书。
伯牙与鹿一鸣击掌为誓。
张大山、铁牛和莫留情三个人带着一帮兄弟坐在驿馆里,焦虑不安地等着消息。一向口无遮拦的莫留情也变得十分安静,手里玩着剑鞘,目光不时地瞟向门口。张大山则喝着茶,面无表情。只有铁牛走来走去,嘴里还不时骂骂咧咧:“这么久,该不是那什么大将军在玩儿花样吧?”
此话一出,下面的兄弟们也开始窃窃私语。
“呼各呀西……”女人嘴里嘟囔着,可当她看清鹿一鸣的样子后,不禁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惊讶,“你……你是夏国人?”
鹿一鸣没想到对方会说夏国话,虽然发音有些生硬,吐词也并不清晰。他点点头,问道:“你是狼族人吗?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说着,他指了指林中其他倒挂在树上的球状物,那些被包裹在里面的人就没有她这么好运了,一个个被厚厚的丝状物裹得严严实实,早已断气。
女人看着一个个早已死去的族人,浑身瑟瑟发抖,泪水犹如断线的珍珠,一颗颗滚落下来。
鹿一鸣总算放下心来,身上却火辣辣地痛着,这次潜入狼族的地界,没想到竟然遭遇到怪物的袭击。难怪刚才悬崖上的狼族士兵没有下来追击自己,看来他们似乎也对这些怪物有所顾忌。想到这里,他满腹疑问,这些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它们怎么会聚集在这峡谷之中?狼族的村落又在什么地方?他不由得叹口气,目前对于狼族的情况一点儿都没摸到,自己却已伤痕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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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湍急,中间还有岩石,尽管鹿一鸣水性了得,还是挨了不少撞击和刮擦,着实狼狈不堪。但为了躲避那些怪物,他也不敢贸然上岸。大约漂流了两个多时辰,他再没发现附近有怪物的身影,这才慢慢向岸边靠近。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远处有女人的呼喊声。
“不瞒鹿兄,近日狼族异动,天脊山外怕是有变……”伯牙还想解释,却被鹿一鸣打断:“伯牙兄,你知道皇上虽然还未成年,但智慧过人,沉稳隐忍,此番若非事态紧急,绝不会让我奔袭千里来调兵。如今朝政被奸臣贼子把持,皇上能用之人并不多,还望伯牙兄莫伤了皇上的心。”
“微臣对皇上绝无二心,天地可表。”伯牙拱手向东,真情表露,接着又道,“但职责所在,不可妄动……除非……”
鹿一鸣此时才恍然大悟,双手交叉在胸前,冷笑道:“好你个伯牙,原来是想让我做事,有什么就说吧。”
鹿一鸣这时才算看清白影的形貌,纵然他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心惊胆战。这白色怪物身似蝙蝠,头似硕鼠,腿如人形,一双利爪坚硬如铁。然而白色怪物显然不知道它抓住的究竟是什么剑,那绝非普通刀剑,而是一把旷世神剑。
鹿一鸣虽惊不惧,身形微微往前一步,手腕跟着轻轻一转。怪物发出一声惨叫,一双利爪被红蛇剑齐齐斩断,淡绿色的**从怪物的手腕处流出来。怪物虽然受了伤,却越发狂怒,嘴里发出低沉的哀鸣声,将整个身体抱成一团,朝鹿一鸣撞过来。
鹿一鸣没想到这怪物负伤之下还能如此凶狠,手中红蛇剑来不及变招,只能双腿一弯,整个身体后仰倒下。即使如此,那怪物来势迅猛,身上的皮肤又坚硬带刺,仍然划断了鹿一鸣的几根头发。鹿一鸣借势滑到怪物的身后,回头就又是一剑。这一剑快如闪电,狠、准、稳!锋利的剑身刺穿了怪物的头颅,绿色的血喷射而出。
火光在幽暗的林中闪耀着,宛如墨绿色丝带上的一颗红色宝石,不同寻常,还透出些许的诡异。鹿一鸣在温暖的火光中并没有放松一丝警惕,他本能地感觉到某种威胁正悄然向自己靠近。虽然还是白天,阳光却一丝一毫也透不进树林里来,四周昏暗潮湿,唯有火焰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林中的寒气越来越浓,四周升起白雾,犹如怪兽般想一口吞噬火焰。
此时,鹿一鸣身上的衣服已然烤干,他抽出腰间的软剑,转过身来,目光如炬,盯着白雾中的密林。这把软剑非同一般,人称红蛇剑,乃是铸剑大师欧阳一修的杰作,也是伯牙最喜爱的珍藏。红蛇剑质地柔软无比,平常犹如腰带系在腰间,用时发力则坚,削铁如泥。鹿一鸣知道伯牙手中有这把宝剑,这次到狼族来,便趁机向他借剑。伯牙虽不愿,但也不好推托,终究还是借给了他。
鹿一鸣深吸了一口气,干燥的空气中终于有了湿润的气息。他披着“龟壳”缓缓移到水边,全身功力提至十成,感应四周,确认附近安全,这才从“龟壳”里溜出来,跳进水里。他已憋了许久,此时在凉爽的水中不由得欣喜若狂,上蹿下跳,溅起阵阵水花。他顺着河流而下,慢慢向悬崖游去,到了瀑布口才游上岸。
他站在悬崖边向下望去,地形落差至少百尺以上,河水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奔腾而下,在谷底重新汇聚,流入郁郁葱葱的森林之中。整个荒原犹如被绿色的森林从中间劈开,两边是赤褐色的荒原,下面却是密不透风的树林。鹿一鸣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景观,一时间不由得看得忘情。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声狼嚎。鹿一鸣抬头望去,河流对岸,数百狼骑正向自己这边呼啸而来。他心中大惊,也不知这狼族是怎么发现自己的行迹的,如果被这些狼骑包围,那自己真是插翅难飞了。
张大山长叹了一口气,如今只能为鹿一鸣祈求平安。
天脊山的夜晚寒气逼人,这里早晚温差极大,白天可以打着赤膊喝酒,晚上却要裹着棉衣御寒。鹿一鸣远离天脊城,找到一个豁口,在夜色的掩护下,利用绳索下到了天脊山的另一边。说来倒也奇怪,隔着一个天脊山,两边的环境却截然不同,夏国那边土质松软肥沃,适合种植粮食,而狼族这边地表却尽是岩石沙砾,少见植被,一派荒凉景象。在这样的地方,无论怎样的高手想要隐匿身迹都相当困难。唯一可以凭借的唯有黑暗的夜色,但是天总会亮。
鹿一鸣在宫廷的藏书阁里曾看到过一些介绍狼族的书籍,但是这些书里除了描述狼族的残暴,对于狼族的习性、风俗、文化等的描述却极少。一个与夏国争战数百年的敌人,夏国竟然没有人去真正了解他们,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鹿一鸣当时就对此产生过疑问,夏国数百年来能人辈出,不可能没有人想过去摸清狼族的底细。同为敌国,夏国对于枫国的资料收集就要详细千百倍,各种书籍文章整整占了藏书阁两层楼。所以这次他前往狼族,不仅仅是为了完成皇命,更多的是对狼族的好奇。
“朱大人,鹿大人当真一个人去了西边?”张大山虽然看到了鹿一鸣的手书,但还是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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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博文点点头,对于张大山的质问,并未恼怒,他从鹿一鸣那里听到了关于这帮义士的所作所为,知道他们都是有情有义的血性汉子。
“皇上说得文绉绉的,不过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鹿一鸣笑嘻嘻地扶起伯牙。
伯牙苦笑,没想到这个鹿一鸣如此胆大妄为,连皇上的口谕也敢乱改一通。
“鹿兄,皇上的旨意,怕是有些为难……”伯牙叹口气道。
“诸位兄弟,我去狼族的地盘玩儿几日,回来再与大家痛饮三天,你们可别跑得太快!”张大山顺口念出,众人顿时哄堂大笑。只是张大山却笑不出来,他深知狼族的厉害,而且近三十年来,越过天脊山,去到狼族那边能活着回来的不过三个人。
第一位是剑神燕旭伯,虽然他活着回来了,却身负重伤,足足躺了一个月才恢复过来。第二位是天脊军里的一个探子,他也算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人,靠着高超的轻功和隐身术总算活着回来了,却断了一只胳膊。第三位是个女人,这个女人原是住在天脊山脉附近的村庄里,狼族袭击了村庄,把她掠了去,本来家里人都以为她死了。可过了两年,她却突然带着一个孩子跑了回来。当时盛传孩子是狼族的种,所以女人和孩子受到了村民的排斥和攻击,没过几天,女人带着孩子就又消失了。为了这事,天脊军当时还派人调查,但因为女人带着孩子跑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鹿一鸣竟然只身前往狼族,不可谓不凶险。
“众将听令!”朱博文手持军令,威严喝道。
在张大山的带领下,众人单膝跪地,俯首听命。
“大将军令,火长张大山,囚犯铁牛、莫留情等人,护卫雪鹰卫有功,特此嘉奖。擢张大山为千人长,其余将士均赏金十两。铁牛、莫留情等人免去罪身,赏金十两,去留可自行安排……”朱博文缓缓念着,又读了一长串名字和奖赏的内容。不过基本上除了鹿一鸣承诺的黄金,原是官家的人就升职,囚犯则免去罪身,重获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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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牛!”张大山放下茶杯呵斥道,“鹿大人自有安排,你再胡言乱语,扰乱军心,我可不客气了。”
铁牛哼了一声,不过终究还是闭上了嘴。
伯牙的小算盘被鹿一鸣看穿了,不免尴尬地笑了笑,道:“目前确实有些为难的事情,想请鼎鼎大名的雪鹰卫帮忙。狼族最近频繁骚扰,我军疲于奔命,我们派出去探察敌情的探子没有一个活着回来,如果不查清楚狼族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天脊军不敢妄动。”伯牙说得斩钉截铁,他虽然忠于皇上,但深知比起朝中的权斗,甚至是与枫国的战争,都比不上防范狼族入侵要紧。他亲眼看到狼族的彪悍和凶残,一旦让他们跨过天脊山,整个云州大陆必定生灵涂炭。
“好,我帮你去探察!”鹿一鸣抓住伯牙的胳膊,“但是如果这件事解决了,你不借兵给我,我就以抗旨之罪取你项上人头。”
“一言为定!”
“蝠狰……蝠狰……蝠狰……”女人突然抓住鹿一鸣的胳膊喊道,“烧了他们,快!烧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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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一鸣钻进丛林,循着声音,悄然靠近。他跃上一棵大树,举目望去,只见前面远处的树林里,有许多灰色椭球体吊挂在树干上,而求救的声音正是从那边传来。为了看清楚情况,他又小心翼翼地向前越过十来棵树,此时距离发出声音的灰色球体不过七八米。
鹿一鸣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灰色球体上露出一张人脸,虽然被灰尘和奇怪的丝线遮掩了部分,但依旧可以看出是一张女人的脸。女人的嘴和鼻孔并没有被封死,她挣扎着呼喊,声音却越来越微弱。
救人要紧,鹿一鸣来不及多想,立刻上前,用红蛇剑划开灰色球体,小心翼翼地把包裹其中的女人放下来。他为女人慢慢撕开覆盖在脸上的污物,然后从河边取来水,喂她喝了少许。女人棕黑色的皮肤,光滑细腻,亚麻头发,五官精致,尤其是高挺的鼻梁和蓝色的眼睛与夏国人大相径庭。她喝过水后,呼吸渐渐匀称,意识也清醒过来。
然而,鹿一鸣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忽然发现白雾已散开,无数白色的怪物犹如潮水般从四周向他涌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仿佛急促的战鼓,让人不由得心慌意乱。
鹿一鸣倒抽了一口凉气,纵然他神功盖世,手持红蛇剑,如果是对付三四个或者十来个这样的怪物,或许还行,可如今放眼望去没有上千,也有几百,自己绝难力敌。他知道自己唯一的生机就是趁对方还没有形成包围圈,跳入湍急的河水,顺流而下,或许才能摆脱这些怪物。
主意已定,鹿一鸣就不再犹豫,双腿在身旁树桩一蹬,借力而出,犹如离弦之箭。他手中的红蛇剑仿佛恶鬼罗刹,挡路者死。这些怪物却也不是任人屠宰的羔羊,虽然被鹿一鸣斩杀,却也在他身上留下了伤痕。在更多怪物聚拢之前,鹿一鸣终于杀出一条血路,跳入奔腾的河流。他潜入水底,游出一段距离后才冒出头观望,那些白色怪物在岸边发出刺耳的鸣叫,却并没有下水追击。
红蛇剑在鹿一鸣的催动下,发出阵阵嗡鸣,犹如一条蓄势待发的响尾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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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整个树林里的空气仿佛也都凝结了。一阵寒风迎面而来,篝火里最后一丝火光也熄灭了。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浓雾中突然冲出,直扑鹿一鸣。鹿一鸣早有戒备,手中红蛇剑划出个弧线,向白影挑去。那白影快如闪电,竟然徒手抓住红蛇剑,发出骇人的嘶吼。
想到此处,鹿一鸣再不犹豫,纵身一跃,跳入谷底。他好像流星一般随着瀑布坠入河水中,掀起巨大的浪花。他浮出水面,抬头望向崖顶,只见崖上狼骑嚎叫,却徘徊不前,不敢下来,仿佛在这谷底密林中有什么让他们恐惧的事物。鹿一鸣心中虽然狐疑,但也别无选择,他爬上岸,环顾四周,林中幽静异常,不见一鸟一兽,一阵穿林风吹过,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邪门儿!”鹿一鸣一边抖落身上的水,一边搓着手走进林中。他在林中找了块稍微平整的地方,拔去野草,找来树枝,然后从怀里掏出玉尺。他手握玉尺,口中轻念口诀,玉尺一头竟然变红,发出热光,点燃了树枝。
“那帮术士要是知道我用这法宝点火,肯定会气晕过去。”鹿一鸣收起玉尺,扬扬得意。
鹿一鸣胆大,却也心细,论武功,他恐怕还比不上剑神,论才智,也排不上号,他唯一最大的优点,就是从来不把自己当一回事。一个不把自己当高手的高手,才是最可怕的高手!所以现在他能装扮成一块岩石,犹如乌龟一样,匍匐前进。
天色已白,鹿一鸣躲在自制的“龟壳”下,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看到狼族的人,也没有被狼族发现。唯一让他有些难受的是酷热,阳光强烈,“龟壳”里面犹如烤炉。他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爬了五六个小时,终于听到了水流声。他小心翼翼地把“龟壳”打开一条缝,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一条潺潺河水,由远处蜿蜒而来,顺流而下。不远处原本平缓的地面出现了巨大的落差,水在那里倾泻而下,宛如九天瀑布,蔚为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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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山一拱手,朗声说道:“末将请命,愿同鹿大人共去绞杀狼族!”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附和,放下手中黄金,一同请命。
“诸位与鹿大人的情谊,朱某甚为感动,但是此次鹿大人前往西边乃是探察敌情,人多反而坏事,所以还请大家少安毋躁。”朱博文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如果靠人多就能击败狼族,那夏国早就灭了狼族,又何以像现在这样依靠天险固守。
“伯牙将军莫非想抗旨?”鹿一鸣威胁道。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天脊军驻守天脊山脉,不可擅离职守。一旦大军离开,狼族定会趁机挥兵东进,到时候生灵涂炭,大好河山尽入异族,谁敢担责?”伯牙直言不讳道。
鹿一鸣沉默不语,知道伯牙所言非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