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会议堂内,伯牙眉头紧锁,在他左右两侧分别站着天脊军里最重要的几位将领,人人神情严峻。
“初三、初八、十二、十七、十九,狼族持续越过甲城、戊城、平城、汇城,进行小规模的骚扰,我军疲于奔命,伤亡过百人,宏村、老牛村和石岩村三个村落遭到劫掠,伤亡十七人,财物损失也颇为严重。还请大将军给我三千轻甲兵,我必歼灭入境狼族!”千人长赵信年轻气盛,介绍敌情的时候,毫不掩饰情绪,咬牙切齿,语速急促。
“赵信,不可放肆,大将军面前,岂敢冒进!”岳猛出言呵斥,他是军中右将军,军部直系,也就是韦丞相的人,处事圆滑,颇有心计。
“大胆,敢直呼将军名讳!”农泗再次拔剑而出。
“兄弟,不可,不可,他是雪鹰卫鹿大人。”张大山连忙阻止道。
农泗闻言一惊,雪鹰卫何等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他素知张大山的为人,绝不会信口开河,一时间半信半疑,不知如何是好。
“兄弟,是我,是我!”张大山一跃而出,脸上满是笑容。
“大山?!你怎么搞成了这样?”领军收起长剑,一抬手,回头对手下喊道,“没事,自己人。”
其他士兵纷纷收起兵器,重回队列,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
“臣在。”伯牙单膝跪下。
“命你十二月十七日领精兵十万赶往木鱼镇,等候调遣。钦此!”
伯牙闻言一愣,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儿来。
“狂妄小儿……”岳猛大怒,雪鹰卫虽然名头大,但无品无衔,竟然敢对军中一二品大员呼来唤去,他身为韦丞相的亲信,连伯牙都不甚放在眼里,更何况一个皇上身边的侍卫。
“岳将军,不可无礼!”伯牙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决,不容置疑。然而此时他心中却在哀叹,雪鹰卫本是皇权的象征,十几年前,哪个臣子敢大声呵斥,可如今皇上势微,大权旁落,自然也没人把他身边的人当作一回事。
岳猛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张大山每年押送囚犯要来这里好几次,大多数初次看到天脊城的人都会被它的宏伟壮观所震撼,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座城市是用火与血浇灌而成。
“诸位兄弟,雪鹰卫鹿一鸣多谢各位舍命护送!”狗蛋转过身,郑重其事地躬身说道。他此时终于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也就是真把这帮人当作了自己的兄弟。
众人闻言一愣,也都连忙拱手。
“如假包换。”鹿一鸣笑嘻嘻地说道。
雪鹰卫,一代一人,乃是皇上身边最为亲近之人,他不单单只是护卫,也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一般而言,雪鹰卫绝不会离开皇上身边,而如今鹿一鸣不远千里来到西北边陲,怎不让伯牙大吃一惊?
“你……你做了雪鹰卫?那穆大人呢?”伯牙曾经是御前侍卫,与鹿一鸣算是旧识,他离开洛安的时候,鹿一鸣却还不是雪鹰卫。
其他将领俱是大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大胆,妄言者斩!”岳猛忽然跳出来呵斥侍卫道。
“卑职不敢。”侍卫吓得大惊失色,跪倒在地。
“我记得前几日我军抓到几个狼族士兵,岳将军,可从他们嘴里问出了些什么?”伯牙这时看着岳猛问道。
岳猛摇头叹道:“这几个狼崽子,不管我们说什么,他们都听不懂,写也看不懂,性子还烈,没几日都咬舌自尽了。”
众人都不吃惊,以前天脊军也俘虏过不少狼族士兵,但从来没问出过任何情报。
“朱先生可能有所不知,天脊山以西乃是平原地形,毫无遮挡,御狼而战的狼族来去如风,我们以前也曾派出探子去打探军情,但都是有去无回……”黄宗琪说完叹了口气。
“诸位将军多虑了,有天脊城在此,狼族小儿又能怎样,这数百年来狼族也曾大举来犯过几次,哪次不是惨败而归?”岳猛不以为意。
“末将……”朱博文还想争辩,却被大将军伯牙打断:“诸位将军说得都很有道理,狼族屡次来犯不可小视,我军应予以痛击,以安民心。”伯牙说到这里,拿起桌上的令牌,“偏将毛庆听令。”
此时,堂中除了大将军伯牙、右将军岳猛,还有左将军黄宗琪、偏将军毛庆、城都卫旷衍非,以及幕僚长朱博文。一时间,堂内落针可闻,竟无一人开口说话。
“博文,说说你的看法。”大将军伯牙轻咳了一声,朱博文是军中智囊,也是他的亲信,由他开始再好不过。
“是。”朱博文对伯牙行了个军礼,然后指着桌上的军事地图说道,“天脊山脉绵延数千里,虽然建有长城,能够杜绝大军侵袭,小规模的偷袭却难以防范,数百年来本已是常态。往常狼族只在冬季缺粮之时才会冒险越过长城,近几个月却一反常态,尚未入冬,就频繁骚扰,实在不同寻常。”
天脊山脉延绵数百公里,山峰高耸入云,山顶终年积雪,是夏国西北的天然屏障。天脊山脉的另一边则是被称作“黄昏之地”的荒原,那里植被稀少,缺乏水源,自然条件极为恶劣。然而,在“黄昏之地”还生活着一群令夏国人千百年来都畏惧的异族——狼族。夏国人一直认为狼族虽然体格强壮有力,但尚未开化、不通语言文字,只知茹毛饮血,极其彪悍。狼族多半群体行动,作战时骑狼御风,凶残暴虐,可谓无人可挡。
天数历七十二年,夏国皇帝李载纯因西北边境时常受到狼族侵扰,派大将军霍刚领兵十万前去征讨。然而从未有过败绩的霍刚却大败,仅仅带着数千残兵越过天脊山逃了回来。在后来约莫一百年里,夏国都派兵征讨狼族,然无一不败。迫于无奈,夏国完全放弃了天脊山以西的领土,依靠天脊山的天险,抵御狼族侵袭,总算稳住了阵脚。
夏国虽然占有天险之利,但山脉绵延数百公里,防线过长。夏国在此驻防的兵力却每况愈下,所以狼族的大军虽然难以越过天脊山,小规模的侵扰却从未停止。尤其是近几年,夏国国力衰弱,朝政腐败,军纪松弛,狼族更是蠢蠢欲动,侵扰不断。
赵信单膝跪地,虽不敢反驳右将军岳猛,但仍旧请战。
“赵信,你先退下。”伯牙挥挥手,语调不高,但不容置疑。
赵信拱手,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恭敬地退出会议堂。
“有何凭证?”思虑再三,农泗还是决定先问清楚,毕竟事关重大,如果弄错了,那他可是要掉脑袋的。
鹿一鸣解开衣衫,胸口的铜牌在阳光下闪出耀眼的光芒。
“参见雪鹰卫大人。”农泗慌忙跪拜,其他将士看到铜牌后也纷纷跪下,就连城墙上的守卫也都行以大礼。
领军名叫农泗,与张大山素有交情,只是此时张大山狼狈不堪,灰头土脸,又没穿军服,竟一眼没认出他来。
“路上遇到了伏击,队正大人已身亡,就剩下了我们这些人……”张大山叹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我要求见千卫大人,劳烦农大哥……”
“不用,我要立刻见伯牙,速去通传。”鹿一鸣此时走了出来道。
“鹿大人言重了,你也救了我们兄弟的性命。”张大山出列,扶起鹿一鸣,说道。
此时,城外的守卫早就看到这十几个衣衫褴褛、犹如乞丐的人,他们提高了警惕,手持长枪围了过来。城墙上的弓箭手也拉上了弓弦,只待一声令下,立刻就能把下面的人射成马蜂窝。
“什么人?”领军手持长剑,指着狗蛋,大声呵斥道。
“伯牙,还不接旨?”
“臣接旨。”伯牙说完却没有站起来,“皇……皇上就这么说的吗?”
“众位将军先行退下,传我口令,任何人等不得入内!”伯牙下令道。
其他将领拱手行礼,默然退出。
鹿一鸣见人已走完,这才低声说道:“爱卿伯牙听旨。”
鹿一鸣苦笑一声,叹了口气说道:“家师已仙逝……”
伯牙闻言又是一惊,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我夏国又少了一位顶梁柱……”
“伯牙兄,此番我来,有皇上口谕,烦请不干人等先行退下。”
“岳将军莫急,见过来人自有分晓,传见。”大将军伯牙说道。侍卫如释重负,慌忙站起来,准备退下传令,可这时门口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好大的架子,伯牙兄,一段时日不见,官威可是长了不少!”话音未落,狗蛋已经入了会议堂,他可没那闲工夫等通传,顶着雪鹰卫的名头,一路**,无人敢拦。
会议堂是军事重地,乃是天脊城军事首脑聚会议事的地方,非通传不可入内。众将士见此人闯进来,本能地拔剑而出,一拥而上。
“不可!”伯牙急忙喝止,他拨开众人,走到狗蛋面前,一脸惊诧地道,“鹿一鸣,真是你!”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侍卫突然来报。
“启禀大将军,雪……雪鹰卫求见。”侍卫说到“雪鹰卫”三个字,舌头都有些打结。
“雪鹰卫?”大将军伯牙的眉头轻轻**了几下。
“末将在。”毛庆拱手听令。
“速领五千精兵,加强长城沿线的巡防,敌若敢再犯,务必歼敌于城下。”
“领命!”毛庆接过令牌,就风风火火地走出了会议堂。
“我也感觉狼族最近异动频繁,似要有大动作。”左将军黄宗琪已在天脊城十几年,早已在此安家落户,朝廷本有意将他调回,但他厌恶朝中的钩心斗角,所以屡次请留,本就没人愿意来,军部干脆就做了顺水人情,让他留了下来。
“怕他个熊,来一个杀一个,大不了我们加派人手在各城楼巡防。”偏将军毛庆说得粗暴,他脸上挂着一道长长的刀疤,就是在和狼族作战时留下的伤口。他本是被流放于此的囚犯,因为战斗英勇,屡立战功,好几次死里逃生,由兵甲一路升为偏将军,实属异数。所以虽然他的职位在堂中最低,却无人敢轻看他。
“毛将军所说也确是一个应急之策,不过卑职认为应该派人去侦察敌情,了解狼族的动向。”朱博文此言一出,众将领都面露骇色,就连毛庆也不例外。
在天脊山上,夏国建了一座天脊城,经过数百年的修葺完善,整个城市恢宏庞大,内外三层。城内大到宫殿,小到房舍,全用岩石建成,拥有驻军和平民共计四十万,这个建在半山腰的天脊城被人称为“奇迹之城”。不过,也有人私下叫它“罪恶之城”,因为数百年来,夏国所有的重犯都被流放于此,成为守军,并且他们的子子孙孙都必须永远留在这里,守卫夏国西北边境,与狼族作战。
当然,除此之外,天脊城内也有夏国的正规军,他们装备精良,每隔两年一轮换,身份自是高人一等。天脊城因为地理位置特殊,所以城内全部实施军事化管理,并没有通常意义上的官吏。城内最高长官是由皇上直接册封的天脊大将军。大将军享有城内的一切生杀大权。如今的天脊大将军伯牙正是由新皇李昊煜册封。伯牙原是御前侍卫统领,李昊煜登基后,自己拿主意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册封伯牙为天脊大将军,驻守西北边境。这天脊大将军听起来虽然威风,但实则是发配边疆,远离权力中心。不仅条件恶劣,还有生命危险,着实是个苦差事。所以李昊煜提出册封伯牙,没有任何人反对。
狗蛋领着十几个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活着爬到了天脊城前。他虽然早就听说过天脊城,但当亲眼看到它的时候,还是被深深震撼了。整个城建在两座山体之间,宛如横空出世,最高处直入云霄,抬头望去,让人目眩神迷。开国皇帝李成渊的巨大石像屹立在城中位置,即使隔着高高的城墙,也能看到他雄伟的英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