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煜恭敬地回道:“一切但凭母后做主。”
由皇宫正门出去,向西行百丈,有一座沧浪园,正是当朝丞相韦不群的府邸。此园占地近百亩,分为东园、中园、西园三部分。
东园中山池相间,点缀有留香馆、白雪堂等建筑,其中主体建筑“拙政厅”是韦不群宴请宾客的场所,厅内陈设考究,奇珍异宝无数。园中的“与谁同坐轩”是以金石玉器打造的扇亭,扇面两侧实墙上开着两个扇形空窗,一个对着“倒影楼”,另一个对着“拙政厅”,实乃精巧绝伦。
吕素微微点头,心中对大学士的这番话比较满意,他也并非真想开战,只是想在太后面前表忠勇而已。毕竟谁也不愿意放着高床软枕、红颜美酒不享受,而去干那随时掉脑袋的事情。
“在老臣看来,和不和亲并非大事,关键在于立后,如果皇上立了枫国公主为后,那等于是让枫国不费一兵一卒就得了夏国半壁江山,这还不谈日后皇后诞下子嗣是否为储。所以,为今之计,太后可先应承和亲一事,至于立后则要拖上一拖。”韦不群此时老奸巨猾地说道。
“臣附议。”苏迟虽不耻韦不群在朝中专横跋扈之行,但也不得不佩服他老谋深算,一句话便切中要害。古来两国联姻本属常见,但“和亲之约”不寻常的地方就在于必须要立枫国公主为后。而皇后乃一国之母,恩泽天下,其子嗣按例要立为太子继承大统。届时枫国公主如有二心,手握宫廷大权,又有强国支持,翻云覆雨又有何难?另一方面,夏国从皇室到平民都认为本国乃是云州正统,天朝上国,礼仪之邦,如果让外邦蛮夷做了皇后,定会认为是奇耻大辱,难免造成动乱。
“恕老臣直言,枫国狼子野心,如按‘和亲之约’立枫国公主为后,恐后患无穷。”韦不群拱手而言。
“哀家也是这般想法,且皇上年纪尚轻,不急立后。只是……”太后欲言又止。
“只是枫国如今兵强马壮,如果毁约,一场战事恐怕不能避免。”大学士苏迟上前一步,接着太后的话说道。
如今的洛安依旧繁华,但相较鼎盛时期,已大大不如。全因十年前,也就是天数历一一七一年,夏庆宗李浩存在位之时,夏国西王叛乱,举国上下一时间战火绵延,生灵涂炭。“西王之乱”历时八年才被平定,夏国也因此由盛转衰,都城洛安自然也难以幸免。
而“西王之乱”带来的负面效应还远不止于此,当年夏国为平定叛乱,不得不向枫国求援,由此签订“和亲之约”—— 约定此后夏国皇帝必须娶一位枫国公主为妻,并立为皇后。
天数历一一八一年,年仅十四岁的夏国新皇李昊煜登基,枫国便遣使者至洛安,要求夏国履行“和亲之约”。
枫国作为风族所建的新兴王朝,其部落制度的性质浓厚,初期采取贵族合议的制度,后逐渐由二元政治走向单一君主制,使枫国的政治机制得以精简而强大。而后又不断学习效仿夏国的政治和军事体制,国家逐渐强盛起来。现任枫国君主风颜亮十八岁登基,励精图治,如今经过他二十年的精心治理,枫国的政治、经济、军事力量都达到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时期。
紫星殿是枫叶宫里最高的地方,殿外建有紫星台,可以俯瞰整个枫叶城。
“不见,我就是不见!”被称为公主的少女停下脚步,嘟着嘴,跺着脚,倔强地回道。两个宫女趁机赶上,一左一右跪下,抱住了少女的小腿。
“大胆,你们这是干什么?”公主雪白的脸上泛起红霞,一双大眼更是透出怒火。
“公主饶命,您若不去,君上怪罪下来,奴婢们定要人头落地。”两位宫女说着就啼哭起来,颇是可怜的样子。
相传昔日夏国诗人戴伦初到枫叶城,就爱上了枫国公主,然而尊卑有别,这段感情终究没有结果。他离开时有感而发,就写下了这首幽怨缠绵的诗,流传至今。
枫叶城乃枫国都城,城内城外皆种有无数枫树,每至秋日,叶红胜花,纷纷飘落,美轮美奂。枫叶城东门前还有一条河,名为清河,河如其名,河水清澈见底,映衬枫林,又别有一番景致。所以云州之人皆知枫叶城不及洛安繁华,洛安却难及枫叶城之美艳。
枫叶城中的宫殿也与洛安大相径庭,洛安的宫殿恢宏大气,讲究左右对称,方正布局,而枫叶城的宫殿却占地面积不大,以意境见长,用独具匠心的手法在有限的空间内点缀安排,亭台楼榭,枫林湖水,置身其中,可谓移步换景,变化无穷。
“不用了,我并非要你取他性命,你且设法接近他,取得他的信任之后才好套话。我倒是很好奇,我们的小皇帝派他去做什么?”
女子心中一惊,但还是低头应下。
“若馨这就去办。”
到了子时,沧浪园万籁无声,犹如沉睡的美人。然而在西园的一间厢房里,韦不群却还没有睡下,他坐在太师椅上,心不在焉地看着手中的《洛安文集》,不时抬起头看看窗外,仿佛在等着什么人。
一本文集都翻到了末页,他要等的人却始终没来。韦不群不免开始有些焦急,正准备唤下人去看看,却忽来一阵急风,吹灭了房内的蜡烛。韦不群丢下书,站了起来。黑暗中,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门前。
“大人,人已找到,我本已安排手下想活捉他,却失手让他跑了。”说话的竟然是一个女子,声音冷如冰霜。
夏国都城洛安,地处东南腹地,气候宜人,道路四通八达,东北和东南方向约两百余里处,各有坊州、泉州两个海港,使得洛安不仅成为夏国的政治中心,还是经济和文化的中心。
整个洛安分为外城、内城和皇城三部分,外城居住的大多是平民,内城则多是官宦和商贾巨富,皇城则在内城的中心,由大大小小近百座宫殿组成,气势恢宏,精美绝伦。
洛安城有十二座城门和八条主要街道,最长的街道长五千余丈。城内的宫殿、贵族宅院、官署和宗庙等建筑约占全城面积的三分之二。宫殿集中在城市的中部和南部,有太央宫、紫央宫、桂宫、北宫和明光宫等。其中太央宫是皇帝居住和处理朝政的地方,是夏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宫殿之一。居民区则分布在外城,划分为一百六十九个“闾里”。市场在城市的西北角,被称为“洛安九市”。在城外还有面积广阔的皇家林苑,苑内有天池、玉章宫等奢华建筑。
中园则是沧浪园的精华部分,其总体布局以水池为中心,亭台楼阁皆依水而建。远香堂位于水池南岸,隔池与主景东西两山岛相望。山岛上各建一亭,西为雪云亭,东为待雨亭,四季景色因时而变。
西园更是水面迂回,布局紧凑,依山傍水建以轩榭廊舫。
沧浪园的奢华精巧,实与皇宫有过之而无不及,有些地方甚至更为奢华。民间甚至有歌谣:“九天宫阙金如山,不及沧浪一块砖。”
“大祭师,可有卦象?”太后却还有顾虑,拖得了一时,难道还能拖得了一世?按规矩,大婚之后便是立后大典,如果迟迟不举行,难保枫国不会起疑心,到时候恐怕还是会兵戎相见。
大祭师弥矢亚一头银发,身形消瘦,一直沉默不语,忽闻太后询问,便微微躬身,拱手答道:“乾七坤二,吉。”
太后闻言,心中稍安,便又低头问皇上:“皇儿可有想法?”
“枫国若敢来犯,末将愿领兵出征,定叫他们有来无回。”太尉吕素身着青蟒出海袍,手持九节白玉杖,威风凛凛地说道。
苏迟对吕素的话不屑一顾,如今夏国积弱,多年内战以致损兵折将,国库空虚,没有十几年的休养生息,绝难以与枫国一争高下。不过吕素乃是当今太后的亲弟弟,又掌管军权,所以这些话他却不能直说。
“吕将军固然神勇,但战事一开,生灵涂炭,黎民遭殃,还望太后三思。”苏迟唯有委婉地劝诫道。
皇城深处,养心殿内,烛光明亮,薰炉之上烟气缭绕。太后吕淑怡端坐于堂上正中位置,新皇李昊煜坐于右侧,堂下则站着四位重臣。
“四位卿家,对和亲一事有何看法?”太后语速缓慢,神态略显疲劳。
四位重臣的地位,以丞相韦不群为最高,太尉吕素次之,大祭师弥矢亚再次之,大学士苏迟居末。所以,众人的目光自然都投向了丞相韦不群。韦不群乃三朝元老,韦家也是夏国四大家族之首,韦不群十九岁时便官居三品,如今更是官拜丞相,可谓是权倾朝野。
公主其实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否则她不会停下脚步,若真的惹怒了父君,恐怕自己也难逃责罚。
“你们起来,我随你们去就是了。”公主瘪瘪嘴,算是投降了。两个宫女闻言立刻破涕为笑,爬起来扶着公主往紫星殿走去。
天数历八七五年,风族云海部首领风刺炎统一风族。第二年秋,他在枫叶城定都立国。族人敬拜枫树,所以风刺炎定国号为枫,枫国自此建立,比夏国建国晚了整整三百一十年。
枫国和夏国除了都城上的差别,在国土大小、典章制度、风土人情方面也有着巨大的差异。一直以来,两国时战时和,有胜有败,总的来说夏国强一点儿,但谁也吞并不了谁。
时值仲秋,枫叶宫外的枫叶娇红似火,凉风徐徐,却有两个小宫女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沿着林间的石板路小跑着。在她们前面,还有一位正在飞奔的少女。那少女身着百褶裙,上面绣着百花图,还挂满了精致的小银铃,她每跑一步,身上的银铃就发出一串悦耳的音符。
“公主……公主,别跑了,君上有旨,召您觐见。”一个略微年长的宫女边跑边叫道。
韦不群挥挥手,只闻风过,房内蜡烛竟又燃起,却不见了女子的踪影。他重新坐下,厚实却苍老的手敲打着身下的香檀木太师椅。
“王侯将相,能者居之……”他仿佛已经坐上了金銮殿上的那把龙椅。
“清河流不尽,宫闱怨何深。日暮秋烟起,萧萧枫树林。”
韦不群应了一声,毫无责怪之意,只是淡淡地说道:“雪鹰卫果然有些能耐,一般的术士想要抓他并不容易。”
“大人放心,我已在神龙山谷布下陷阱,十天后定让他尸骨无存。”女子的口气中难掩一丝怒气。
韦不群却没说话,阴暗中露出一个不知底细的笑容。
民间有诗赞曰:“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洛安之繁华,在整个云州大陆都可谓无出其右者。
夏国建国至今已有六百一十五年,自开国皇帝夏高宗李成渊起,至如今之新皇李昊煜,共计二十一位皇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