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到了。”赶车的男子轻声说道,然后打开伞,撩起了帘子,伸手扶住里面的人。
白色翩然的衣衫,垂在肩头的发丝,一张精致清美的脸,和一双深蓝色的眼眸。他的手漂亮而修长,轻轻地搭在赶车人的手腕上,然后走了出来。
“怎么在这里就下了?”干净的声音透着一丝不悦,目光快速地扫了四周一眼,慢慢地停留在揽月楼的金色招牌上。
“不会。”他托着下巴,眼底的笑意浓烈。因为,泱未然只能活半个月了。
等了一天,夜幕终于降了下来,雨势也跟着大了起来,坐在窗台边,已经有水珠溅落在木桌子上,茶杯里的水**漾起圈圈涟漪。
此时,揽月楼已然灯笼高挂,不少浓妆艳抹的女子推开窗户探出身子老远地和自己的恩客扬手娇笑,此时,歌声曲声富有节奏地响起。又是一个月夜,朴城一片喜悦,人们似乎忘记了上午那几个死人给他们带来的阴霾。
羽见深深地鞠躬,抱住怀里的匣子,转身出了房间,将门轻轻合上。
吱呀的关门声传来,泱未然放下喝干了的酒杯,抬头看向小台子上正在调琴的女子,看到那刺目却又模糊的红,身子不自觉地僵了一下,随即叹息道:“西月,我不是说了,不要穿红色的衣服么。”他的语气中有一丝责备之意,红色只会让他想起她……
台上的女子没有开口,似乎抬起了头深深地望向他这边,两人仅仅隔了四五米,就算厢房中琉璃灯明亮如雪,可是他还是看不清西月此时的脸。
“将这个七只杯子都倒满酒,然后下去吧”他的声音很淡,听起来格外干净柔和,秀美的手指指着桌子上摆成一排的七只玉杯。。
“是。”侍女一一盛满,然后站起身,发现客人拿起酒,然后放在唇边竟然仰头一饮而尽。
侍女忍不抬头偷看了一眼他的脸,因为这千金一滴的醉心酒每日客人都会点,却从未有见他沾过一滴,也在此时,她终于看见了客人的面容——那竟然是一张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天人之姿,美得足以让人窒息。手里的托盘差点掉下来,小侍女慌忙跑出去,她还没有见过如此好看的人儿。
路乐乐沉默不语,似乎已经料到会有这个结果。
“不过办法总是有的,是吗?乐乐。”看到她眼中的阴郁和悲伤,他遽尔一笑,“我等你。”
揽月楼专门的侍女端着酒躬身走了进来,将楼中最好的醉心酒放在华贵的小几上,双手执着瓶子倒了一杯,醉人的芬芳迎面扑来。侍女还是忍不住在此时抬眼偷瞄了一眼躺在软榻上的白衣男子,脸顿时一红。
“羽见,我宁肯她恨我。”宁肯现在恨他,也不愿意她去死,更不愿意她无法认清自己。
“是,王爷。”羽见沉重的声音传来,随即停下马车,掀开帘子,“王爷,到揽月楼了。”
他微微点头,牵着身边笑颜如花的女子,撑着伞下了马车,余光看到远处熟悉的身影,依旧悄悄站在角落里,犹如暗夜里墙角独自盛开的蔷薇。
“可是,她已经在这里等了两日了。”
“无碍,等久了,她自然会死心的。”
心里一阵紧缩,他掀开帘子道:“今晚是月圆了。羽见,该是我们最后一次去揽月楼了吧。我想,鬼姬殿下应该回来找我了。咳咳咳……”将锦囊放在身侧的一只褐色的小木箱里,因为看不见,他干脆闭上了眼睛,抬起手将头上的簪子拔下来,如墨的发丝如瀑布般垂下,遮住了他苍白秀美的脸,密长的睫毛下,深蓝色的眸子犹如有一层薄雾,将眼底的伤痛掩饰去。
期限,终究是要到了吗?事情真的按照他的意愿发展下去,而接下来的路,就要靠她自己走下去了。
手摸索着将三只黄色的锦囊拿出来,低头瞧去,却如何也看不清上面绣着的几个字。
越是接近死亡,想要看到的东西就越是模糊,纤长的手指只能轻柔地摸着锦囊上的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唇角不由得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
“为何?”
“青楼在夜晚之前是不会开门的哦,因为,现在她们都在陪恩客睡觉。”
“你!”路乐乐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然而她也别无办法,青楼不允许女眷进入这门口就写着,而除了这里,她也不知道泱未然在哪里,最后她不得不在旁边的茶楼坐下来,看着街上过往的人群慢慢地等着。
更何况,泱未然又是难得遇到的对手。高处不胜寒,对手比知音更难求,所以,他从未想过在跨越沧澜江之前杀掉泱未然——然而此时,他无法容忍他如此对待路乐乐。
更无法容忍,路乐乐竟然如此爱他。
淅沥沥的雨毫无停歇的意思,朱红色的马车辗转离开,从路乐乐身边经过,就如同雨一样,毫无停下来的意思。
“你又有何种不甘?”他眼底漾起一丝愤怒,声音猛地变冷。
“我来这里一遭,遇到了他,恨过他,厌恶过,到最后爱上了他。可是,他泱未然,却并不知道我的名字。你就算骂我贪恋也好,私心也好,但是我一定要亲口告诉他,我叫路乐乐。我想让他知道,有一个女子叫路乐乐。”
“你这么做,是何必呢?”他叹息了一口气。
“我该怎么办?”她犹如抱着救命稻草一样将他抱在怀里,低声喃喃自问。
<!--PAGE 14-->
“乐乐,你忘记了。你来这里的目的——你想要一个合理的理由,而这个理由你得到了不是吗?”他的声音很软,听起来轻轻柔柔,带着婴儿的奶声奶气,然而语气却又有常人所没有的严肃和认真,甚至,一语道破她不肯参悟的地方,“既然泱未然将你忘记了,那你就跟我走吧。”
她可以在别人面前伪装,可以装得很开心,可以装得很坚强,可是,在小鸡面前——她是那样的坦诚。
她就是真正的路乐乐,没有一丝掩盖和虚伪。
他捧着她的脸,凑过去,没有说话,而是专注地看着她,那样的深切。
她仰起头,让冰凉的雨水直接淋在脸上,希望能在这种让人窒息的疼痛中保持一丝清醒,至少不会太狼狈。走到转角,她终于忍不住蹲在屋檐下,在那撩人的歌声笑语中埋着头痛哭了出来。
自从泱未然上次不要她哭之后,在他面前她就一直佯装坚强,就连刚才,溢满在眼眶的泪水也被他几句冷漠的话给生生地逼了回去。
想到当日被他无情地丢下,几乎在鬼门关走了好几遭,她才好不容易找到他,却得到一句,忘记了她。
身后的揽月楼依旧欢歌笑语,而她落魄地离开,带着不再打扰他的承诺。
“勿忘我,别叫我等到花开花落。勿忘我,别叫我等到白首。当你归来,请你告诉我,你仍爱我。物转星移,此情永不渝。”
身边马车匆匆掠过,身后有揽月楼的笙笛之声,有相拥的人亲昵的欢笑声。
“小小姐,希望你不要怪王爷。他一切都是有苦衷的,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我不怪他,羽见,我从来没有怪过他。我也理解他。”
羽见看着路乐乐,注意到她身上还有脸部的擦伤,笑了笑,“其实,小小姐,今天看到你出现,看到你站在我们面前,其实我们都非常开心。”
是啊,他们都知道了自己和礼儿的不同吧。虽然不知道她是谁,然而他们都一致选择了多年前的礼儿。
病痛和毒让泱未然忘记了他深情的三生之约,忘记了他们的朝夕相处,从相互厌恶到相互倾慕。不,泱未然自始至终就是将她当成花葬礼来爱的。这个以前她不肯深思的问题,最终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给了她明确的答案。
“好,我不会去打搅他。”许久,她轻声说道,然后默默转身,茫然地走在雨中,任雨水再次落在自己身上。
“那……那女子?”
“这个事情羽见也没法说清楚。只是,小小姐,您还是回去吧,事情已经这样了,王爷这几天来,过得很好,他的日子不多了,您就不要去打搅他了。”羽见的声音很低,几乎就要被揽月楼响起的歌声掩盖。
“打搅他,呵呵……”她低头无力地苦笑,“是不是因为觉得我打搅了他,记忆在退化的时候他便觉得我很烦,然后将我扔掉。到最后,当他记忆又退化到十年前时,忘记了对我的厌恶,停滞在小时候和花葬礼的美好记忆上。”
“小小姐,王爷已经不记得你了。”
“不记得我?”路乐乐五雷轰顶般站在远处,想到他看着自己那冷漠又陌生的神情,似乎真的已经将她忘记了,“可是,为何他记得礼儿?”
“王爷中了一月相思,此时已经快半个月了,早在几天前,他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任何景物了,所有东西都变成了模糊的轮廓。而他的记忆已经倒退到了十几年前,只记得当年要陪着他看戏,陪着他出宫的花葬礼了,王爷已经将您忘记了。”
因为城里突然发生了如此严重的命案,所有人都只能进城一律不得出城,这个对于路乐乐来说是好消息。这至少意味着,泱未然没有离开。
好不容易找到了所谓的揽月楼,路乐乐惊愕地站在门口却不敢进去。因为,揽月楼竟然是青楼。
青楼?青楼?路乐乐一时茫然,似乎没有料到泱未然会到青楼来。
“未然!”她从地上爬起来,打算追上去,却被突然闪在眼前的人影给拦了下来。
“羽见,你让我进去。”路乐乐几乎的用乞求的声音道。
“小小姐。”羽见叹息一声,眼底也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痛楚,将伞放在路乐乐头上,“你还是回去吧。”
“一个很烦的女人。”他蓝色的眼眸冷冷地睨了一眼摔在地上的路乐乐,随即温柔地看向身边的女子,笑着牵住她的手,“进去吧。”
“你就喜欢听西月姑娘唱戏,我若哪日火了,定将这里给拆了。”
“你可是想多了,我到这里只是听唱戏,不每次都有你吗。”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说上话来,然后再次亲昵地走向了揽月楼,快上大门石阶的时候,那女子突然回头,淡淡地看向路乐乐,似乎没有注意到脚下有些湿滑,身子向前一个趔趄,幸而旁边的泱未然伸手稳稳地揽住了她的腰肢。
修长漂亮的手指摁在她的脉搏处,那双如濛了一层雨的眸子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茶楼所在的地方,唇边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PAGE 11-->
那时,她以为他要将她扶起来,谁料,他紧紧扣住她,然后压着头在她耳边说:“下次勾引人,要先学学再来。本公子对这般拙劣得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出来的女人不感兴趣。还有,我夫人在后面,若是看到了,她会不高兴的。”说罢,他用力一推,将她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哎,姑娘,东西可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这是关乎人命的事情,请姑娘禁言。还有,外面下雨,在下是来寻欢不是来淋雨的,还恳请姑娘让一下,行一个方便。”此时,他清美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口气也冷厉了几分。
“我不让!你知不知道我找你好辛苦,你知道不知道我差点死在了乱箭之下,你知不知道我险些被狼吃掉,你知道我又是如何被人欺负的吗?如今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竟然一句不认识就要打发我走。泱未然,我不要求你什么,我就要求你给我一个理由,要求你给我一个如此对我的理由。”说到此时,她声音因为哽咽而停了下来。
“眼泪是得不到同情的。姑娘,在下不值得你为我流眼泪。”他冷冷地丢下一句,干脆推开她,大步上前,可她根本就揪住不放,坚定地说道:“泱未然,我说了,只是一个理由,说了我就走。”
雨幕中,一切都是模糊不堪,那些闪躲的烛光下,所有东西都犹如散开在水里的墨汁,毫不成形。然而,那一抹绯红竟然如此刺目,犹如刻在了心里某个地方。手猛地一抖,他下意识地握紧羽见,稳住身子,然后下马。
“时候不早了吧,那就进去吧。”他冷冷地说道,另一只手扶着白玉拐杖慢慢地走近她,然后错身而过。“泱未然!”她转身抬手拦住,咬着唇,问道:“为什么不看我?你到底要怎么样?”
他蹙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露出一丝疑惑,目光却仍旧穿过路乐乐,落在远处,“姑娘,我想你认错人了吧,我并不是你说的什么泱未然。”
“被剥皮挫骨,死了都投不了胎,这凶手还真够残忍啊。”
“不过这几个人早就该死了,他们死了,朴城反而会太平了。”
“可是,你看太吓人了……
<!--PAGE 10-->
“爷,有一位姑娘挡住了去路。”赶车的男子低声说道。
“姑娘?”他微微一惊,然后才看向路乐乐的方向。
一辆熟悉的马车终于缓缓驶来。“你在这里等我。”路乐乐拿起伞已经冲了出去。
她撑着伞站在揽月楼的前方,目不转睛地盯着由远而近的马车。此时,她一身绯红和身后的揽月楼明艳的火红相互融和,然而却又那么突出。以至于,赶马车的人在看到她出现时,愣了片刻,只是神色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羽见。”路乐乐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了羽见身后紧闭的帘子上,紧张地等待着泱未然走出来。
<!--PAGE 17-->
此时,小鸡少爷完全不像昨日那样虚弱,一直在她耳边不停地说一些无关紧要却想办法诋毁泱未然的话,甚至还指桑骂槐地将她比喻成守株待兔。
看来,之前说的故事,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消化吧,至少,还是懂得了守株待兔。
“小鸡,你说我会不会这样一直等一辈子?”想到守株待兔这个词,路乐乐也觉得自己有些傻,不免苦笑道。外面细雨蒙蒙的,让人惆怅。
“羽见,她走了么?”一杯醉心中肚,他苍白的脸上当即有了一抹酡红,然而酒性太烈,刚入口他就忍不住低声咳嗽起来。
“王爷,小小姐已经走了。”
持着酒杯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一下,他垂下睫毛,淡淡地笑道:“嗯。那羽见,你也下去吧。”
这位公子来揽月楼好几日了,据说是揽月楼的贵客,然而侍女也不免好奇,这位贵客每晚如期来到这里,包下揽月楼最豪华的客房,从不见客的西月姑娘竟然每晚都会如期来为这个客人献唱。此时,厢房的小台上,西月姑娘依然一身妖冶的红衣坐在台上,正低着头,调试着身前的古筝。
<!--PAGE 16-->
而且,这位客人竟然每次都会带一个女子过来,更让人惊奇的是,从未见他身边的女子说过话,甚至看不到她脸上除那不正常的笑以外的神情。
“乐乐,你答应了,今晚是最后一夜。”小鸡少爷小声提醒道,卷发下的那双黑瞳眼底已经聚满了杀意,阴森森地看着泱未然牵着那名女子走进了揽月楼。
“嗯,我知道。”乐乐点点头,看了看四周,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恐慌,“可是,这里没法进揽月楼。”
“后门进去。”他道:“那里没有人看守的。不过,我就怕到时候,你进去了也无法靠近泱未然。”
他摸索着将盒子里的东西一点点地用手指抚平,然后认真叠好,才小心翼翼地将盒子合上,然后放在一边。
“今晚,如果她还去揽月楼,将她拦住,不准靠近,切莫让她看到今晚发生的一切。还有……”马车在前进,他的声音非常低,甚至不及外面的雨声,“如果,今晚我不在了,一切都按原计划进行,然后再另寻机会将这个盒子交给她。”
“王爷,您这么做,难道不怕小小姐恨您吗?”终于,对此事一直沉默的羽见忍不住开口问道。
“王爷,小小姐一直跟在身后。”羽见焦急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PAGE 15-->
“那就让她跟吧。”他的声音异常虚弱,亦非常冷淡。
她已经换了一副容颜,说不上光彩照人,然而站在雨中,一把油纸伞,却让她看起来清丽脱俗,那一抹雨中的红,犹如盛开的蔷薇,永不凋零。
隔着帘子,他淡淡地望过去,依旧看不清她的脸庞,但当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小人儿身上时,他握着拐杖的手轻轻一颤,收回了目光,闭上眼睛疲惫地靠在马车里。
身边的白衣女子身体笔直地坐在旁边,面带笑容,然而双眼却是无神地盯着前方,死亡腐朽的气息在马车里溢开。
“我不在乎天长地久,即便是萍水相逢,我们都毕竟曾经喜欢过,即使他已经不记得。我路乐乐,爱了就爱了。要做一个了断,我亦能承受。”
他不再说话,就算她不去做一个了断,他自然也无法容忍泱未然对她做的一切,必然也要做一个了断。
他向来欣赏泱未然,在当今世上,能像泱未然城府之深,而且深谋远虑绝顶聪慧的人,已无二人。甚至就连他都难以猜到泱未然每走一步之后,下一步会怎么走。
“去哪里?”她苦笑道。
她已经无处可去了……
“而且,这样走了,我也会不甘。”
“他就站在我面前,甚至握着我的手,然后将我推开。我在他眼里,只是一个陌生人了。”她断断续续地说道,“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泰戈尔的诗,从未如此深地体会过。
“是啊。”他将头埋在她颈窝处,小声说道:“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乐乐。”耳边传来小鸡少爷亲昵的呼唤声,路乐乐抬起溢满泪水的眸子,看向身边站着才有自己蹲着这般高的小鸡少爷,突然发现,他像是长高了。还好,一直都有他在。
“乐乐。”他伸出小手,放在她脸上,冰凉胖乎乎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擦去她的泪水,那双漆黑如宝石般好看瞳孔此时也写满了忧伤,“乐乐,你不要哭。你哭的时候,我也会难过。”
“小鸡,我看到泱未然了,我看到了。然而,他却不记得我了,甚至,他还很厌恶地说我是很烦的人。他真的又一次丢下我了。”她咬着唇,无声地哭了起来,泪水犹如洪水般破闸而出。
<!--PAGE 9-->
尽管以前他有美男三千,然而她其实从来没有见过他和任何男人有任何的亲昵举动,更别说女眷。所以,她很难将青楼和泱未然联系在一切,更何况现在泱未然的身体如此差。
“啧啧,想不到泱未然倒挺有情趣呃。”小鸡少爷一大早似乎心情不好,说的话既酸又刺人,“你看这个青楼还真是高档啊。不过,乐乐,你现在要去找他,恐怕有些困难哦。”他眨着眼睛,做出一番我是好意的样子。
说好了不哭,然而在羽见说不要再去打搅泱未然的时候,她在转身的那一刻,泪水到底还是犹如蓄积已久的火山一样从心底喷涌而出,手心拽着那只簪子,金丝线依然深深刺入了手心,尖锐的疼痛,却抵不过内心的绝望。
原来,被自己爱的人忘记,是如此痛苦的事情。
她浑浑噩噩地往前走,不敢回头,一回头,就怕控制不住自己。
路乐乐点点头,并没有理解到羽见话中真正的意思,权当他是在安慰她,便苦涩地说了一声谢谢。
而当她明白他话中之意的时候,这个世界已经成了乱世,大泱的铁骑一次次地企图跨过沧澜江,进入南疆。那时浮尸遍野,鲜血染红的河水,浇灌了墓地里的死亡之花——曼珠沙华。那个亦是代表姬魅夜的亡灵之花。
<!--PAGE 13-->
她突然好想自己没有拼命来这一趟。果真真相是残酷的。
“小小姐。”看着雨中那失魂落魄的背影,羽见忍不住叫住路乐乐。
路乐乐回头,眼神空洞地望着面前的男子。
“可以这样说吧,毕竟王爷当初是为了小时候的礼儿才回来的。所以,现在的他过得很好。”
他的话犹如一盆热油,淋在她的伤口上。如果说这世界上谁最了解泱未然,那一定是这位看着他长大的贴身侍卫。他知道关于泱未然的一切,也知道更多她路乐乐无法知晓的秘密。
比如,此时羽见的言下之意就是,泱未然爱的是以前的礼儿。
<!--PAGE 12-->
“忘记了么?”她垂下手臂,拿出手里的白玉簪子,泪水再也控制不住落了下来,心底已经不能用绝望来形容了。
他忘记了未央街的情景,忘记了两人一起经历的一切,忘记了他拉住她的手说要去三生石,忘记了他送给她的西番莲,甚至忘记了他亲自给她绾青丝将自己娘亲的遗物送给她。
路乐乐破涕为笑,拉住羽见的手,“你们终于肯认我了,羽见,刚刚那女子是谁,未然为什么把她当成我?”
“小小姐,有些事情您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
“我想知道,我来这里,就是想知道原因。你让我进去看他。”她转身打算进去,却被羽见再度拉住。
路乐乐闭上眼睛,已经不敢再看。
也在这时,她突然又听到泱未然担忧的声音,“礼儿,小心脚下。”
她霍然睁开眼,看到泱未然正望着那女子——是的,她听到他在喊礼儿。他说,礼儿,小心脚下。
身体的疼痛也没法让她忘记他口中的那一声夫人——那一声夫人,让她忍不住回头,看向从马车里出来的一个女子。
白色的衣衫,精致的妆容,清丽熟悉的脸庞,娇媚的笑容。那女子撑着伞踩着步子优雅地上前扶住他,顺带将伞挡在他头顶,轻声地说:“瞧,我不过是晚来一步,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这张脸,这个声音,是一个陌生的女子。
他低头,看着身前那一抹模糊的绯红,勾起唇,冷笑道:“姑娘,你可否告诉在下你的芳名?”
“我叫路……花……我叫?”张口,她竟然说不出名字。是啊,在泱未然面前,自己是谁啊?路乐乐还花葬礼?
“姑娘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出来么?”他嘴角扬起的笑容却是毫无笑意,语气竟带着嘲讽,那双手也慢慢握住她的手腕。
路乐乐冷笑,心里一片苍凉,“我也希望我是认错人了,泱未然,可是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明明看到了,又要装作不认识我?”
“姑娘说得严重了。因为在下并不认识你。”他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残忍的冷笑,看都不看她,跨步往前走了一步。
她不依不饶,后退一步挡在他身前,“泱未然,你敢说不认识我?如果你不认识我,昨晚为何要帮我?为何要给我送衣服,要给我将簪子修好,要杀了那几个恶霸?”
“哼。”怀里的小鸡少爷突然冷笑一声,“难道你的未然如此残忍?”
“不、不会的。”路乐乐哆嗦了一下,慌忙撑着伞离开人群,手却在发抖。
“我想他也不会。”他笑道,将头靠在她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