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未然……”她哭喊着这个名字。
他竟然抛下了她,竟然撇下了她。
路乐乐半跪在地上,长剑深深地刺入黄土之中,稳住欲倒下的身子。泱未然曾经送她的发簪松斜地插在头发里,已经绾不住之前他为她梳的发髻,发丝散落,在风中飞舞,些许发丝沾着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血水黏在脸上,甚至挡住了她的视线。
然后,一行人,策马消失在烈日的尘土之中。
此时,周遭格外寂静,她听不到痛苦的哀嚎,闻不到血腥的味道,也忘记了周围还有人在刺杀她。
她只知道,她爱的男人带着所有的人策马而去,却唯独留下了她。
果然,此时的泱未然终于回头,发现了全身是血,奋力厮杀而来的路乐乐。
隔着刀光剑影,隔着满天的鲜血,隔着倒下的尸体,他凝眸看来,苍白的脸上沾着血渍,那双湛蓝色的眸子如此明亮而干净犹如第一次见到那般好看,而他的唇也在颤抖,似乎在说什么……
“未然。”路乐乐笑了笑,极力装出坚强的样子。而对方也同时勒紧了缰绳,然后挥起鞭子,抽在马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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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麻烦了……”珈蓝叹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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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汮兮的灵魂?”金色的瞳孔浮起一丝疑惑,手指落在她唇角,自言自语道:“她不就是汮兮么。”
“殿下……”珈蓝焦急地回望了一眼幻影,对方也是这般惊恐而震惊的神色。
“你们先下去查一下,这次伏击我们的人到底是谁?还有——密切监视泱未然。
她的下颚被抬起,那冰冷的而柔软的唇覆落下来,灵活香软的舌头撬开她的唇齿,刹那间,苦涩的药沿着喉咙被灌入。
一整夜,对方都在重复着这个喂药的动作,一整夜,对方似乎都在忙碌地烘烤着自己的身体,然后将她抱在怀里。
手心抵在她的后背,宽大的袍子将她整个人都包裹着,几乎将那张苍白的小脸也遮住,银丝垂落,拂过她的面颊,姬魅夜突然收手,脸色看起来非常疲惫和憔悴。
“礼儿,我们走吧。”泱未然冷漠地睨了她一眼,牵着花葬礼再次离开。
“未然……”她哭喊着渐渐苏醒,手抓到一把干草,睁开模糊不清的眼睛,看到身前有点燃的火堆,有人将她拥在了怀里,正一点一点地替她清理伤口。
那人的动作很轻柔,做得格外细致,她都感觉不到疼痛,身子软软地靠在对方的怀里……他的身体很暖,指尖很冰,落在她脸上时,她本能地抖了一下。
“熙然哥哥。”那女子突然回头看向路乐乐,那双宝石般的大眼睛露出一丝惊讶,指着路乐乐,“熙然哥哥,那个女子是谁?”
泱未然回头,用陌生的眼神打量着路乐乐,摇头,“不认识。”
“不,不……未然,你认识我啊,你认识我啊……”路乐乐大声喊道,泪水滚落,“我是路乐乐啊,我是路乐乐啊……”
幸运的是这支箭已经折断,并被某种力道挡住了,没有穿过心脏——他曾经被人一箭穿心。指尖停留在心脏的伤口上,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现在给你拔,你要忍住痛。”
夜幕还没有全部落下,夕阳的最后一道红霞将这个小林子染得旖旎而美丽,她湿漉漉的头发,密长的睫毛,担忧的眼神,溢满汗珠的鼻翼,因为害怕而发抖的唇,此时被渲染得如此美丽,犹如画中不真实的女子,让他想要紧紧地藏在怀里不让人窥视,以前觉得她可爱得打紧,第一次……他觉得她有一种能让他心跳停滞的震撼之美。这种心跳的急剧加速,是千年来未曾有过的……
血喷薄而出,她飞快地将药敷在他的伤口之上,颤抖着手系好。等做完这一切,她也终于如失去电力的人偶,彻底地倒下来了。
酸痛不堪的手臂仍在流血,路乐乐仰起头,看着小鸡少爷,“可是我也不要你死,因为现在就只有你没有抛弃我。”当所有人都抛弃她时,他仍旧还在,当所有人都忘记了她的生死时,他还说乐乐,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要你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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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乐,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他探出满手是血的手放在她手腕处,眼中有认真和执着。
“好。”路乐乐翻身下马,脚刚落在地上,身子就往前一个趔趄,体力不支险些摔倒,可考虑到小鸡少爷,和前方那个人,她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
为了防止后面的追兵沿着脚印追上,路乐乐不得不跳入水中,将马按照小鸡少爷说的方式赶走。即便是落日下沉,水应该还是有些温度的,然而在步入水中的时候,路乐乐全身都是一个冷战——自己是学医的,自然知道冷水会让伤口恶化,更何况她们没有多余的衣衫和消炎药。
水临近腰部,路乐乐才错误地发现,这条河非常深,很可能要淹没头顶。她赶紧将小衫脱下来,裹紧了小鸡少爷,然后高高举在头顶,以免让他沾水,这个动作,分外吃力而且难受。
其他人见同伴惨死,顿时发现了路乐乐的存在,都相继扑了过来,情急之下,路乐乐干脆用布条将小鸡少爷缠在身上,一边挥剑一边杀开一条血路,朝泱未然跑去。
一支铁箭从后方袭来,小鸡少爷大惊,厉声道:“向右跑。”自己虽然强大,然而也是见不得光的怪物,在烈日之下,他根本就不能恢复原来的身体也不能使用任何灵力。
然而毕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路乐乐虽然头脑一直理智,但是体力不支,箭穿透了她的左臂。
那一剑,似乎使出了平生所有的力气,前面的黑衣人来不及反应,就看见一道光从自己身前掠过,然后……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天色将暗,天空残阳如血,犹如温热的鲜血泼上去那样刺目。
路乐乐有时候也觉得手臂不再是自己的,甚至当鲜血溅在自己的脸上,她有一种恍惚似梦的感觉——她怎么可能会杀人啊,怎么可能啊。
那些刺杀她的黑衣人根本就没有打算放过她,齐齐地挡在了她要离去的路上。
“小鸡,想不想死在这里?”路乐乐冷冷一笑,用力地握紧了手里的剑。
“我想和你在一起。”身后他声音认真。
“女人,你疯了吗?”
小鸡少爷尖锐的怒骂传来,路乐乐回头,看到他血淋淋的手,“你救了我?”
“我不救你,谁来救你。”他没好气地骂道,瞥见远处又涌出一些黑影,指着前方,“乐乐,前方还有一匹马,赶紧上马突出重围。”
此时趴在路乐乐的后背上,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她眼角呆滞的目光,还有她脸上流露出的无尽的绝望和痛楚。不可以,小鸡下意识地护住胸口,觉得压抑得慌,然而他却忍不住抬手放在她眼角,试图擦去她眼眶中的泪水
杀气比先前还重,几乎是从侧面压迫而来。
小鸡少爷慌忙回头,又瞥见一支箭呼啸而来。
为什么?她张口欲喊,然后一口腥咸堵在喉咙里,让她哽咽不已。
一切恍惚如梦,一切又发生得太快,那个握着她双手的男子竟然撇下了她。
手紧紧地握着剑,虎口的鲜血沿着雪白的剑刃滴落,在黄土之上溅起一朵朵妖艳的小碎花。
渐渐地他们已经杀出一条血路。
路乐乐的心怦怦直跳,不敢出声,孰料,头上的桌子被人掀开,一个黑衣人竟然提着大刀站在路乐乐身前,血红的双眼盯着蜷缩在地上的路乐乐和藏在她怀里的小鸡少爷。
“这里还有漏网之鱼。”那人大笑道,目光猥琐地打量了路乐乐一番,笑道:“模样非常不错,带回去一定有赏。”说着,伸手就要抓扯路乐乐。
那淹没在尘土中的人啊,她看不到他决绝的背影,亦看不到他抛下她时,他的神情。
所以路乐乐自始至终都不相信泱未然真的扔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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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不要管她。
童话中,白衣翩翩的王子没有带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而是将她留在了仍在厮杀的混战中。
白光闪过,路乐乐本能地提剑一挡,虎口裂开,疼痛伴着鲜血染红了手心。
“走!”马嘶声吼道,却没有朝她奔来,而是掉头带着突出的人群离她而去。
“王爷,王妃还在。”羽见掉头要回来,却突然被泱未然制止了。
他看着她,眼底没有一丝波动,眼神冰凉而陌生,“不用管她。”
珈蓝领命,跟着幻影掠上夜空。
“幻影,你有没有发现,殿下有些不对劲?”珈蓝涂着猩红指甲的手指轻轻地的抵着它那娇媚的眉心,不安地问道。
幻影回头看了看那林子,脸色异常冰冷,“果真如花清语那个贱人预料的那样,殿下已经分不清那个女人到底是汮兮还是路乐乐了。”
“殿下,路乐乐能使用泱未然的这把剑,是不是因为她体内有汮兮的灵力?”看着姬魅夜的样子,珈蓝难免担心,一千年了,鬼姬殿下从未受伤,而自从遇到路乐乐就连续受了两次,一次是被她用剑斩的,这一次是因她而原体受损。
“本宫已经将遏制她灵力的结界打开了,现在她能更加灵活地运用自身的力量。可……”他顿了顿,眸光似寒星闪烁,“她的灵力远比汮兮要强很多,甚至可以说,你都不是她的对手。”
“如果这样,到时候汮兮的灵魂从她身上出来,她若是反抗,那岂不是要给我们带来很大的麻烦。”
半跪在地上,有些绝望地看着远处要突出重围的一群人——这时,另一支箭呼啸而过,直接朝泱未然的心脏奔去。
“未然!”顾不得自己的危险,路乐乐慌忙大喊,忍住胳膊上的锐痛和汩汩冒出的染红雪白衣衫的血,她又持起剑砍向挡住自己的人,跌跌撞撞地向前奔去。
那晚她对幻影说自己要强大,要保护泱未然和属于他们的孩子。
对方似乎意识到她怕冷,忙将冰凉的手移到火苗之上烘烤。半晌拿回来,已然温热。
粘着身体的湿衣服被慢慢褪去,她有些想阻止,可是连睁开眼皮都格外困难,只能迷糊地感到,最后自己不着寸缕地蜷缩在对方烘烤过的温热的怀里,此时的她犹如落水的孩子,抓住了一块浮板,不肯松开,更重要是的,这个会烤暖自己来哄她的人只有泱未然啊。
如果这个是梦,她不要醒来了。
泱未然神情没有多大变化,“我不认识什么叫路乐乐的。”
“未然,你是中了一月相思,将我忘了吗?我是乐……”她突然停止,绝望地不再说话,就算他没有中毒,他也不会记得路乐乐这个名字,因为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她叫路乐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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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浑噩噩的,她看到泱未然站在百花丛中,衣袂翩翩,细碎的白花从他头顶飘落,他脸上的笑容明媚如初,正向她伸出一只手来,“我在这里等你了好久了。”
“未然……”她喃喃,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说完她想跑过去,却发现身子根本就动弹不得,她大声呼救,然而泱未然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甚至连目光都移开了。而此时,身边有一个女子慢慢走了过去,穿着白色的衣衫,举止优雅,走到泱未然身前。两人十指相扣,相拥着转身离开。
“礼儿。”
“好,小鸡少爷,记得你今日在这河中说过的话,永远不抛弃我。”不久之后,当路乐乐站在圣湖上,俯瞰着山下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想起了这句话时,嘴角只有一丝冷嘲。
水慢慢淹过路乐乐的脖子,双手举着小鸡少爷,她已经不能保持身体的平衡,幸好水中漂来一块小木板,路乐乐将小鸡少爷放在上面,托着终于上了岸。
泡水之后的伤口撕扯般疼,身体在瑟瑟发抖,路乐乐踉跄地跑向林子里面,将小鸡少爷放在干草之上,然后顶着快要支撑不住的身体找了几味草药,脱去他的衣服,替他检查伤口。
“乐乐,你疯了吗?”看到路乐乐将自己托起来,小鸡少爷大惊,心里一阵慌乱,急忙大叫:“你要做什么?”
“伤口碰到水会感染恶化,你受伤了。”路乐乐轻轻地说道,水已经淹过了胸脯,她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极其难看。也是在刚才她才发现,竟然又有一支箭穿透了他的身体。
“乐乐。”小鸡少爷声音一颤,那双宝石般的墨色瞳孔中掠过阵阵难以描述的忧伤,“你知道,你这样可能会被淹死的。我不要你死啊……”
都不知道自己一个人是如何突出重围的,身下的马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口吐白沫,看样子也是坚持不了多久了,他们立在十字路,全身是血,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肩膀中的箭已经在本能的逃生中断掉,其他的伤口仍流血不止,就连身后的小鸡少爷也受了伤,而那每一箭——都是为她挨的。
尘土飞扬的大路上,竟然找不到丝毫马车留下的痕迹。
“乐乐……向左吧。然后将马耳朵罩住,赶它向右,这样会引开后面的追兵。咳咳咳……”小鸡少爷说道,语气淡定,然而夕阳下,路乐乐没有注意到它虚弱的苍白的脸,和它后背的一只羽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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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不想死。”手腕一转,用力横劈而下,红色刺目的光带着慑人的杀气掠去,空中只听到路乐乐说了一句,“因为我要活着问泱未然,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丢下她?为什么要忘记他们的约定?
路乐乐咬了咬唇,嘴角有一丝苦涩。是啊,小鸡说得对,谁来救她?除了他,没人关心她的生死,怎么会有人来救她呢?然后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泱未然消失的地方,才低头撕碎衣裳,扔了一条给小鸡少爷,剩下的将自己手心缠起来,强撑着站起来,一把抹去脸上的血水。
“我不会骑马,但是我会保证让你也相安无事。”她提着剑,回头朝小鸡少爷点了点头,便飞快地朝那马奔去。这是她对小鸡少爷的承诺。
粗糙的缰绳勒得手心出血,路乐乐平稳着身子,用力地一夹马肚子,朝泱未然离开的方向追去。
“乐乐。”他焦急地呼唤道,然而跪在地上的路乐乐,早就像失去了魂的木偶一样,呆滞地看着泱未然离开地方,完全没有感觉到身边的杀气也听不进小鸡的呼唤。
“乐乐。”小鸡的声音中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那张脸也苍白得吓人,可是任凭他怎么喊,路乐乐就是不回答他。
那箭越来越近,似乎要从路乐乐的脑穴穿过去。此时,小鸡少爷什么也不顾,徒手一挡,将那箭生生抓住,然而剑的力道奇大,竟然划过了他的手心,而幸运的是,同时也偏离了原来的轨道,从路乐乐眉眼处擦过。
此时背上的小鸡少爷亦是一脸震惊和惊愕,他也万万没有想到泱未然在这样的情况下不但没有前来营救路乐乐,反而还扔下了她,扔在这杀机四伏甚至仍旧有顽固敌人的沙场。
这等于,他完全就不顾路乐乐的死活。
这到底是为什么?
“乐乐,后面有剑。”小鸡少爷忙提醒道,路乐乐这才发现刚才泱未然走得急,他随身携带的剑竟然掉落在了地上,旁边的还躺着她绣的香囊。
剑出鞘,绯红的光在烈日下显得格外刺眼,黑衣尖叫一声,便痛苦地倒在地上,身体支离破碎。而此时,快突围成功的泱未然一行人却似乎一直都没有发现遗落在后面的路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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