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未然满意一笑,低声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以后的路还很长,承担的还有很多,生死对你不过的最清浅的痛楚。”
“你不要说了。”她打断他,甚至害怕他说下去,“我懂了。”其实此时的她不懂,不懂那一句,她承担的将会很多,生死对她来说不过是最浅的痛楚。
她不懂,此时的泱未然早就料到了她以后要走的路,料到了她以后将面临和承担的是什么。
半年前,花葬礼入宫封为贵妃的消息传到耳朵里,当时他正在圣湖上看着那些枯萎了千年的西番莲,一口鲜血从胸口溢出,他昏迷了半月,醒来之后派人到京打听,证实了此消息。
此生非君不嫁,那七年前的誓言,明明就在眼前,然而转眼她却嫁与他人,还是自己的皇兄。
“所以,恳请皇兄让臣弟带礼儿离开,兵权我甘愿交上,甚至甘愿成为庶民永不入京。”
“不!”路乐乐拔起一枚银针,指着上前来的人,黑瞳的瞳孔溢满了愤怒,“你们谁上来,我一定不客气!”
“皇兄。”泱未然半睁开眼睛,嘴角漾开一丝笑容,看向泱莫辰,“臣妾的王妃不才,并没有辨认出哪杯是毒酒,无法胜任女医管一职,还恳请皇兄让臣弟带她回去。”
泱莫辰一时间说不出话,眼神复杂,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想到路乐乐刚才那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你怎么了?”姬魅夜感觉到她的不对,低头看向路乐乐,这才注意到她的手腕竟然裹着血色的丝巾,解开一看,那金色的瞳孔闪过一丝骇人的寒光,投向了花清语,低头在路乐乐耳边问道:“是不是她伤了你?”
“唔?”路乐乐愣了半秒,没有料到和君上吵得不亦乐乎的鬼姬殿下终于“发现”自己了,甚至会同自己说话。其实,她甘愿此时没有被他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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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姬魅夜冷哼了一声,“你要是敢碰我姬魅夜的人,本宫不介意撕毁协议,更何况,你现在用的还是泱莫辰的身体。”
“你竟然违背协议?”他惊愕,如果单方面违背协议,出手伤了对方,那会受到力量的反噬,是极其危险的事情的。
“呵呵呵,君上,你何时变得如此古板起来。本宫向来不是好人,喜以坏人自居,更是专门违背规则毁灭传统且不守信用的疯子!”他唇角邪魅的笑容更浓,一手将路乐乐搂在怀里,几乎是用宽大的袍子将她裹住,另一只手已再度出手,击向了君上。
“呵呵。”君上也毫不示弱,翻了一个白眼,“你说了什么?本尊可不记得。”
“那好!”姬魅夜微微勾起妖娆的薄唇,宣布道:“那本宫再告诉你一次:不要碰本宫的女人!”
咦?抱着剑的路乐乐仰头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男子,眉不由得纠结起来,因为恐惧而停止跳动的心,正在琢磨何时她成了他的女人的?
然而,就在死亡要逼近的时候,她感觉身子一轻,被人轻轻地捞起,随即一个旋转落入了柔软的怀抱。
不知道是迷惑还是错觉,她竟然下意识地靠近这个怀抱,觉得有些熟悉,就如中午泱未然来找她一样,冰凉的,但是令人心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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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难以置信地喊道,也在这一瞬,他又惊得后退了几步,低声唤道,“姬魅夜。”
只见残月之下,空中死灵魂犹如海底发光的水母般轻柔地浮动,而那幽幽的白光下,一只独角幻兽站在空中,它背上坐着一位银发金瞳,面容邪美至极的男子,唇边的玉笛吹起的正是那首葬魂曲。散去的云,如丝如缕的银发,华丽的袍子——美丽得有些刺眼。
“该死!”君上愤恨地说道,“有个好看的身体了不起啊。”说完,他赶紧看向路乐乐,脚步掠起,再次向她发动攻击。
“哈哈,本尊杀了你,你不就是死人了吗?”他眼眸晶亮,得意地笑起来,趁着这空当,路乐乐大喝一声,操起簪子用力朝他的脸扎去,与此同时身体往下一滑,蹲下身子飞快地抓住了露出半截的长剑,抵住逼上来的人。
“你……你怎么会有这把剑?”君上大骇,惊问道。
“死变态,你给我滚开,不然砍死你。”手腕的疼痛让她几乎握不住剑,然而她唯一保护清白的希望就在这把剑上了。
路乐乐忙厌恶地别过头,而被压在身下的手也悄悄地捏着一根发簪,用力握紧。
“本尊看你,是越看越喜欢。要不这样……”他歪着脑袋,想了片刻,“与其让那姬傻子将你带走,放干了你的血打开地狱之门,还让他搅乱我的地盘。倒不如,你直接跟本尊走,去我的地府,做本尊的宠姬。本尊给你不死之身,会一直好好疼你。让你夜夜承欢。”
“地府?”路乐乐脸部抽搐。
这一切,刚好落入路乐乐眼中。
“不要喝!”
可是,根本没等路乐乐阻止,泱未然已仰头将毒酒一饮而尽。
再次听到本尊这个名字,路乐乐终于想起了昨晚那个听她讲故事的影子了——难道他现在附体了?还是附了泱莫辰的体?
“君你个头,我管你是谁?放开我,无耻之徒,你有没有一点廉耻之心,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最恶心的罪犯是什么?”
“是什么?”他睁大了眼睛,宽厚的手游走在她胸前。这孩子还真的可爱得紧啊……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有趣的东西,上次给他说变态的故事,这次咬他,还对他破口大骂。
“哟!”君上摁住她的肩,让她无法动弹,又勾着她的下巴,戏谑地笑道:“看来还是一只小野猫,脾气不小,又抓又咬。不过,本尊就喜欢你这种,而且呢,还喜欢得紧呢。”他微微低头,闭上眼睛嗅着她的发丝,然后闻到她的血的味道。
“啧啧,连血都溢满了香味。”说罢,唇落在她手腕处,舔去一丝血迹。
“浑蛋,滚开,不要碰我。”路乐乐踢着腿用力地挣扎,看着他轻舔她丝巾上的血迹,甚至还想吻上她脖子时,不由得想作呕,忍不住失控大骂了起来。
“泱莫辰,泱未然呢?泱未然在哪里?”怔了片刻,路乐乐冲上去,扯住泱莫辰的衣服,然而却突然被对方紧紧地搂在怀里。
“哟,才看到本尊,就投怀送抱了?”耳边传来他肆虐的笑声,“不过,告诉你,本尊不是泱莫辰!”说罢,他一手揽着她的腰肢,一手抬起她的下巴,邪笑道:“本尊的名字乃是君上!”
“君上?本尊?”这个声音,为何这般耳熟?
拖到门口的路乐乐看到此情此景忘记了刚才泱未然说的话,当即大哭了起来,撕心裂肺。
夜幕落下,月辉清冷,皇宫一片灯火通明,生花殿里外守了两层禁军,几乎是三步一岗,而殿内不时传来一个女子凄厉的声音,疲惫的,嘶哑的,让人听着心里不由一颤,生生怜悯,然而,此事却关乎许多人的性命,谁也不敢大意,只能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
“放我出去!”
“好!”泱莫辰大笑,“你说月重宫会让朕难以进伐,朕就让给你看看,大泱的铁骑如何跨过沧澜江,踏平它南疆,毁了它月重宫。”
说罢,他暴戾的目光又看向路乐乐,“你当朕是什么人,一次次地被你玩弄?你想走,朕偏不要你走!你想和泱未然双宿双飞,朕偏要将你们分开永不相见。”话一落,趁路乐乐不备早就准备好的侍卫一拥而上,将路乐乐从泱未然身边拖开,其他的宫女将泱未然扶住,生生将两人拉开。
“泱莫辰,你刚刚答应的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君无戏言吗?”路乐乐咬牙切齿地盯着泱未然,恨不得上前将他生吞活剥!
空旷的大殿,此刻寂静无声,泱莫辰呆坐在位置上,脸色一片苍白,那双黑瞳也密布着隐隐的血丝,紧握成拳的手用力地压在茶几之上。
与此同时,泱未然的手也在颤抖,那一刻,路乐乐感受到他身上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哀,犹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唯一的兄弟,这些年来想方设法要置他于死地,而他,作为弟弟,七岁被人下毒,十四岁被送往南疆,七年之后赶回来,仍旧没有逃脱这个命运。
“皇上,君无戏言,臣妾的确是愚钝,不能担当所谓的女医管。”
“住口!”泱莫辰一脸暴怒,布满血丝的双瞳死死地盯着泱未然,“朕没有想到,你竟然如此没有出息!是的,朕不满意父皇为了保护你将大泱最重要的边城划为你的番地,也不满意他为了保护你,提前拟好圣旨将你送到南疆!而你……既然作为质子,为何又要回来?朕要攻打南疆你又处处阻挠!而现在,你做这一切的借口,竟然是为了这个女人!甚至,你要为了这个女人成为庶民,放弃荣华富贵……”
“难道皇兄非要看到生灵涂炭?南疆虽小,然而月重宫的力量根本就让你难以进伐……咳咳……”泱未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丝暗红色鲜血从唇角溢出,“此时一战,遭殃的是百姓……”
“未然,你疯了么?”路乐乐哽咽道,手颤抖地覆在他苍白的脸上,泪水滚落,滴在他面颊上。他到底还是因为她再一次受伤了,因为她将会失去了一切,甚至,因为她甘愿喝下那杯致命的毒酒。
他抬起手,擦去她的眼泪,低声道:“礼儿,不要哭。那日我将你锁在后院的时候,你说了你不会哭的……记住,不要为我哭,不要为任何人哭。”
“嗯,我不哭。”路乐乐深吸了一口气,含着泪珠,咬牙道:“我不哭的。”
“皇兄,父皇当年为将边界南城划于我名下,赐我守城令,您这些年一直派细作藏于我南城想查出臣弟不轨的证据。”他惨然一笑,纤细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块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金牌,“你将礼儿带入宫中,无非就是要臣弟交出这军令。其实臣弟从未有过图谋之心,生死何惧,又岂会在乎这些名利仕途,臣弟不过是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安安分分地过完短暂一生。”
“呵呵呵……”看着那块想尽办法逼他,都不肯轻易交出来的军令,泱莫辰冷冷一笑,“泱未然,你说你不在乎名利仕途,那要你在南疆做十年的质子,为何才七年,就急冲冲地跑回来?你说,你是为了什么?”
“我回来的目的,就和现在一样。”他轻声说道,湛蓝色的眼眸望向路乐乐,“我不过是想带礼儿走。”
然而注意到花清语恐慌的眼神,姬魅夜已经得到答案,没有等路乐乐回答,抱着她纵身飞下,身形犹如闪电般急速,随即便听到君上和花清语痛苦的惊呼。
“唔……”仍旧将她揽在怀里,手臂紧紧地圈着她的腰肢,而另外一只手,那秀美漂亮的手指却弯曲着扣在了花清语的心脏处,似乎一用力,就会插进她的心口。
“尊主。”一个焦急的声音突然传来,随即一抹白影落在了君上身前,将君上给推开,躲开了姬魅夜的攻击。
“是你?”姬魅夜眸光一冷。
在看清来者是花清语的时候,路乐乐顿时想起泱未然来,便企图从姬魅夜的怀里挣脱出来,拿起剑砍向花清语,然而手臂一抬,手腕根本就用不上力,伤口疼得她低呼一声。
“我一定带你出宫。”在泱未然倒下的那一刻,她听到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
路乐乐尖叫出声,从来没有如此失礼过。此时她也顾不得什么,跪在地上将泱未然抱在怀里,慌忙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稳住他周身几个血脉,想把那些毒素控制住,然而不过一瞬间,泱未然本就白皙的脸此时更加惨白,可隐隐见到皮肤下那些细密的血管。
此时的泱莫辰也显然被惊住,几步冲了下来,脸上亦是担忧之色,然而看到路乐乐此时紧紧地将泱未然抱在怀里,他眼眸一沉,顿足在远处,厉声对旁边的侍卫吼道:“将王妃拉开。”
“哈哈,傻子的话你以为本尊会相信?”君上依旧狂妄自大,抱着手臂,暧昧地看向路乐乐,“本尊看上了她,已经决定她是本尊的宠姬了。”
“轰!”话还没有说完,一道极具杀气的强光袭来,将毫无戒备的君上弹出好几米远,最后重重地撞在了墙上,一声闷响之后,才爬了起来,口吐鲜血。
“姬魅夜,你竟然敢伤我?难道你忘记了我们之前的千年协议?”
如上好冰蚕丝的东西拂过她的面颊,她才抬起头,看到缕缕银丝,然后便对上了一张妖艳至极,却令人恐惧,恶寒重重的脸——啊啊啊……她尖叫不出来!姬魅夜。
这是不是叫: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姬魅夜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坐在幻兽之上那双金色的妖瞳轻蔑地睨着君上,“难道你忘记了本宫如何警告过你吗?”那干净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听起来格外霸气。
而刚才那一剑已经消耗了她所有的力气,此时面对君上的攻击,她已经没有任何的反抗力了,更何况,天上还有姬魅夜那个变态。
“哼!本尊心意已决,要你做宠姬,定要带你走。”他狞笑起来,手伸向路乐乐的脖子。
路乐乐也唯有绝望地闭上眼睛,心里哀叹,今晚天要亡她?不过,亡了也好,泱未然死了,她活着也没有多大意义了。
“哈哈,你以为你有这把剑就能动本尊?你知道这是把什么剑吗?天下此时除了泱未然,没人能挥动这把剑。”说着,君上毫不畏惧地走上去,脸上的邪笑更加浓烈。
“去死吧!”路乐乐什么也不管,大喝一声,举起手臂用力地挥了下去,就在那一瞬,一道刺目的白光急速而来,犹如闪电划破天空,从君上身边斩过,与此同时,那逼人的剑气直冲上天空,只听到轰然一声巨响,头顶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君上愣愣地看着眼前手持长剑的娇小女子,目光停留在她那张精致又稚气的脸上,被刚才差点把他劈成两半的剑给吓傻了,直到头顶的那声巨响,他才惊惧抬头,“不好,结界被斩开了!”
天,她真确定她就悲惨到遇不到一个好人。上次是爱好**,有骷髅军团控制死灵魂的姬魅夜,然后是异形,能自我全身愈合的花清语,现在来了一个地府的什么君上,还说什么日日承欢的大色鬼。
“承欢,承你个头,我不喜欢什么不死之身,我也不稀罕你什么宠姬。你干吗不去宠你的死人!”她唯有怒骂吸引他的注意力,这样才会让他的手安分地不落在她身上。
然而,她能骂到天亮吗?
“就是像你这种饥不择食的强奸犯,没见过女人似的!死了之后,你这种人只会下地狱,然后下辈子只会当太监、当人妖!MD,移开你的脏手,死变态!”
“王八蛋,不要再碰我。”气急败坏的路乐乐就差没有把口水吐在他脸上了,生平就没有吵过架,这次,骂起人来,倒也不含糊。
“啧啧,本尊心里真是痛快啊。”他果真移开手,但是却有些贪婪地又摸上了她那张脸,“幸好本尊来了,要不然,泱莫辰那白痴就真的将你放走了。若要再抓到你,可就难了。”
“你还会骂人啊?”他好像根本就不怕,反而听了还很得意,“目前为止,除了姬魅夜那傻子,还真没有人骂过本尊呢。”
“我就骂你!泱莫辰……”
“不,是君上,本尊的名字。”他笑嘻嘻地提醒道。
“怎么想不起来了?”君上笑得一脸灿烂,手指从路乐乐下巴处,移向了她柔软的双唇。
“啊!”片刻之后,传来了君上凄厉的尖叫声,虽然身体不是自己的,然而被路乐乐尖利的贝齿咬着,他还是万分不适应。趁此机会,路乐乐抬腿就是一脚,朝对方的档下狠狠踢去,然后转身跑向梳妆台伸手去摸泱未然给她留下来的剑。
但是,她的速度终究还是比不过对方,手还没有碰触到剑,身子就从后被君上拧起,将她翻转过来,覆压在梳妆台上。
屋子被夜明珠照得通明,路乐乐趴在门口,用力地拍着那雕花门窗,手腕处被鲜血染红的丝巾显得格外刺目,她的嗓子几乎已经喊破了。
“啧啧,小乖乖,你就这么想出去吗?”正当路乐乐体力不支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冷飕飕让人发毛的声音,惊觉回头,她吓得后退一步,只见泱莫辰一身龙袍站在离自己几步之远的地方。
那双黑瞳此时发出诡异的光芒,嘴角的笑容极其轻浮猥琐。
“君无戏言?即便君无戏言,也得看是在谁的天下,此乃朕的天下,一切由朕说了算。将王妃带下去,关在生花殿,给朕好好守着,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泱莫辰,你这个浑蛋。”路乐乐尖叫道,然而她根本就没有力气从侍卫的手里挣脱掉,手上被鲜血染红,随即被拉下了大殿。
泱未然无奈地看着路乐乐被带走,身上的银针当即破除,毒素侵入心脏,剧痛传来,一股腥热涌上胸口,黑色的鲜血喷出染了白色的衣衫。
而奇怪的是,明明在南疆发展得这么好,也明明知道自己的哥哥要毒害自己,为何泱未然一直不曾反击或者避开?这个问题,路乐乐曾经深思了很久,许久之后她才恍然明了。
也就是在那时,路乐乐才知道,这世界上最聪明、最冷静、深思熟虑打算最为长远的人,是泱未然。
“礼儿,什么都不要说了。”泱未然反手握住路乐乐的手,看着她手腕的伤痕,眼底有一丝难掩的疼痛,“让你受苦了,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说完,他放开她,去取那只无毒酒杯,然而就在碰触到那只酒杯的时候,泱未然手指一动,以闪电之速换上了另外一只带毒的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