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门,轻轻地关上,偌大的屋子里,就剩下两人相视而立。
“姐姐。”路乐乐礼貌地颔首行礼。
“妹妹,行如此大礼,和姐姐见外起来了。”花清语走上前,握着路乐乐的手腕将她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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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歌,她到底是谁?”
“奴婢……”
“何诗?”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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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被她紧紧握着的泱未然身形也是微微一僵,看着路乐乐的深蓝色眼底溢彩流光,似乎根本就没有料到路乐乐此时会说出这句话。
“若花葬礼有幸成为女医,妾身万分荣幸,会尽此生最大的力保证皇上的龙体安康。然,我终究是一个妇人,遵三从四德,若有一日,我夫君倘有不幸,作为其妻子,必当跟随而去。”说罢,路乐乐抬头望向泱未然,对他微微一笑。
她言下之意非常明了,她可以成为女医馆,被囚在宫里,但是,半年后一旦泱未然有什么事,那她必将不离不弃,也如现在,他生,她便生,他死,她也死。
“你回去告诉泱未然,刚才他走得匆忙,我正打算告诉他,让他不要管我,我自己能想办法的。而且千万不要被泱莫辰威胁了。”
“刚才……”轻歌愣了愣,没有多想,将藏在盘下的一样东西拿出来说:“娘娘,奴婢不易久留,这个是王爷让女婢带来的,说,夜里这里有一张诡异的结界,希望你能用剑将它斩开,而且,如果有人要欺负你,你也可以防身。”
“这不是未然防身的剑吗?他给了我,他怎么办?”看着手里突然变轻了剑,路乐乐眼里有一丝疑惑。这把剑明明很重啊。
“哦?”泱莫辰眉当即挑了挑眉,甚至坐直了身子,眼神复杂地看向路乐乐,“礼儿,你确定?”
“臣妾万分肯定。”路乐乐坚定地答道,即便是自己被囚在宫中,也不能再让泱未然因她而受到伤害。
“既然礼儿这么肯定,那七弟……”
“臣妾知道。”路乐乐有些愤怒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到宫人前,面对着泱未然。
两人隔得如此之近,他的目光灼热而深切,那双犹如深海般宁静而深邃的蓝眸中似有千言万语,然而此时,彼此相看,便尽数化成了眼底的暗涌,谁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鼻息间他身上独有的墨香传来,让她微微一惊,刚才为何在生花殿没有闻到。
“礼儿,你且看看。朕可是相信你的医术,定然能一眼辨清。”泱莫辰身子往后一仰,笑着靠在宫人递上来的椅背上,眼底却有一丝嘲弄。
路乐乐脸色惨白。
不管她能不能认出来,泱莫辰最终都是赢家。
路乐乐看向泱未然,四目相对,那湛蓝色的眸子里有着深深的眷恋和悲戚,然而他还是对她微微一笑,明媚得如破碎的阳光。
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头,路乐乐觉得心口到喉咙都痛得发紧,生生咬着唇不让眼泪涌出来,甚至逼着自己也笑出来。然而,这一刻,她竟然有些害怕看泱未然那张宛若碧玉般温和的容颜,真怕,此时一见,将是永别。
她更害怕的是他那看破生死些许淡漠些许惆怅的眼神。
“礼儿如此没有自信?”泱莫辰嘴角一勾,看向泱未然,“倒不如这样。前些日子西域进贡了一种毒蛇,据说将它泡制成酒不仅能解百毒,甚至还能百毒不侵,然而,时间把握要求非常精准,如不准,就会成为烈性毒酒,中毒之人轻则会慢慢丧失记忆、变瞎,而重则就会……当场殒命。我相信礼儿有能力一眼辨出它此时到底是毒酒还是药酒。为了证明朕的眼光,就由朕来试酒。”话落时,一个小宫人已经端了两杯酒进来。
“皇兄,万万不可,您是九五之尊,这酒还是由臣弟来代劳吧。”泱未然阻止道,同时深深地望了路乐乐一眼。
路乐乐脸色苍白,恍然明了这是泱莫辰给泱未然设置的鸿门宴。
“臣听闻皇兄身体抱恙,前来探望。”
“无碍!幸得礼儿在此,她医术高明可谓神医,不过几下便去了朕的不适,朕打算封她为大泱第一位女医官。”说着泱莫辰便转头看向路乐乐,顺势还牵着她的手,路乐乐借机斟酒躲开了他,然而因为伤痛,手里的碧玉酒壶竟然握不稳。
看到这里,泱未然眼眸一闪,注意到路乐乐手腕处的丝绢,修长的玉指也握紧了酒杯。
片刻之后,便听到了宫人的传报声。
那一声七王爷,让路乐乐下意识地揪住自己的衣服,掩饰着剧烈的心跳和慌乱。
广袖长衫,青丝如墨,依旧是用上午看到的那根白玉簪子绾起来,几缕落在肩头,让他本就清美秀致的脸看起来更为出众,干净清澈的蓝色眸子,线条优美的鼻翼和淡色的薄唇——果然不愧为大泱的第一美男,那张完美的脸让她旁边候着的几位小宫女都忍不住抬眼偷看。
路乐乐回头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有些空洞的大眼睛,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唇。如果这样去见泱未然,他一定会担心的吧。
手伸向梳妆台上的胭脂,却发现几乎拿不稳,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胭脂盒打开,指尖颤抖地点了些胭脂涂在唇上和脸上,片刻之后,镜中的女子变得有生气了起来。
由宫人领着进了大殿,泱莫辰一身紫色衣衫,神态惬意地坐在茶几前,上面放了好些精致的小菜。看到路乐乐,便示意她坐在身边,脸上笑容复杂。
花清语笑嘻嘻地说道,然后从旁边拿来两张丝绢,低头将路乐乐的手腕包扎起来。
路乐乐下意识地躲开,警惕愤恨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此时眼中多了一丝轻蔑,真是搞笑,难道她以为这就能威胁到自己了?
“难道你想拖着这双残废的手跑去见泱未然?想让他看看你在宫里的样子吗?”其实,她只是不想现在惊扰了泱莫辰,刚才出手,不过是因为这个不听话的女人上午离间了她和泱莫辰,而且,花清语明白,这个女人一定是对泱莫辰做了什么手脚。
“嘎!”虽然伤口愈合了,然而花清语却恼羞成怒了起来,她掐住路乐乐的脖子,“你想伤我?你知不知道,我手指稍微用力,就会把你捏得粉碎。”
“咳咳咳……”路乐乐当然不是她的对手,受伤的手腕根本连抬起来都困难,几乎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呼吸被掐断,她苍白的脸慢慢变紫,然而就在那一刻,花清语却突然轻笑了几声,放开了她。
“轻歌,你怎么来了?怪不得我刚才觉得声音熟悉啊。”路乐乐激动地上前将轻歌抱住,“这里很危险,你怎么也来了?哦,小鸡,小鸡少爷呢?他可有哭闹?”
“小鸡少爷一直都很听话,昨晚很早就睡了,今天奴婢来的时候,他还没有起床。”
“啊?”路乐乐脸上有一些失落,忍不住骂道:“真是没有良心的家伙。”以前她给小鸡做暖床的,好了,暖床都被抓了,他竟然还好吃好住。
鬼姬是什么人?她可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就在银针飞出的片刻,花清语似乎也没有料到药效对路乐乐竟然失去了作用,以至于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银针已经划过她的皮肤,如红丝的鲜血溢出——三枚银针,三条伤口,看起来有些狰狞。
然而不过一秒,那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地愈合起来了。
又是那个变态?为什么到哪里都要和他扯上关系,甚至连花清语都和他有渊源。
难不成自己和那人前世有仇?到哪里都甩不开。
“是的,杀了他,你就能重新回去。他不是吸食过你的血吗?难道你不恨他?”她幽幽地说道,语调轻缓,犹如催眠师在平复病人焦躁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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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要感谢你?我根本就不想来这里,我想回去!”路乐乐别过头,躲开她强制的手指,此时自己垂在地上的手腕仍在流血,衬着血丝的肌肤,看起来触目惊心。
“想回去,你当然可以回去啊!”看到她倔强的神情,花清语蹲下身子,照旧掰过她的脸,与她眼眸平视,“只要你杀了某个人,自然可以回去,回到你原来的家人和朋友身边。”花清语的声音充满了**,身上的芬芳越加浓郁。
在花清语成为掌灯人的很久前,神乐就已经死了,同时南疆关于她一切,不论是月重宫和皇室都没有只字片语的记载,甚至神乐这个名字,都从未在南疆出现过。
若不是瞧见有个女人不愿意喝孟婆汤,旁边有人讥笑谈到了很久之前有个女子喝了两碗甚至不愿投胎做人的事情,她花清语也不会根据线索背着君上找到此时的路乐乐。
“你可知道,是我将你带到这里来的?”
“你不是花清语,是吗?”路乐乐深吸了一口气,花葬礼和花清语都出自书香名门,生于闺中,哪懂武功之事。
“你也不是花葬礼,对吗?”
听到路乐乐的质问,花清语脸上笑容没变,反而更俯下身子,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一把捏着路乐乐的下颚,冷声道:“路乐乐,你原来的真名叫路乐乐是吗?”
“进来吧。”路乐乐飞快地将有些凌乱的头发弄好,然后坐直,看着走进来的宫女。
宫女颔着首,手上端着长长的托盘,上面用精致的篮子盛满了各色的花瓣,路路乐乐猜那估计是沐浴用的撒花。
不错,在这里还可以做SPA。
“唔。”手腕被花清语捏着的地方一阵剧痛,路乐乐身子下意识地往下一压,整个人因为剧烈的疼痛跌坐在地上,手腕几乎快要碎了。
路乐乐抬起头,手在颤抖,殷红的血丝竟然沿着手腕溢出,甚至诡异地看不到伤口。她望向花清语,在对上她冷毒的目光时,心里不由一惊,刚才那力道,竟然生生想将她手腕捏断,这绝不是一个平常女子做的事情。
“怎么了妹妹?大夏天的坐在地上,身子会着凉哦。”花清语以俯瞰的姿态瞧着路乐乐,脸上笑颜如花,声音却是没有一丝温度。
“语贵妃……”门口突然传来其他宫女的通报声,路乐乐将剑藏在桌子下面,而轻歌也端着盘子低着头,慢慢走出去。
门口处,金钗摇晃相互撞击的脆耳声响伴着一道华丽的紫色倩影走了进来,花清语仍旧是一脸笑意,和初见时一模一样,然而眼底却寒冷如冰。
走进房间,她微微停住,目光扫了一眼从身边走过的宫女装扮的轻歌,才将目光落在路乐乐身上。
“王爷让你不要担心他,他一切也自然有安排。现在娘娘你先将剑藏起来,奴婢也要先离开了。”轻歌收拾好东西,转身就走,却又返回来,拉住路乐乐的手说:“娘娘,您相信轻歌吗?”
“信!”路乐乐坚定地点点头。
“如果您信轻歌,就千万不要相信花清语。如果她要做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这把剑也能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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泱莫辰看着殿内的红衣女子,手不由紧握成拳头,“好!朕准你。”一旦她入宫,生死岂能由了她,那还得他泱莫辰决定。
“臣妾还有话。”反正此时话都已经说开,泱莫辰无论如何都要置泱未然于死地,那她也没有必要周旋迂回,“不知道皇上可曾听过一首诗?”
“臣弟明白。”泱未然笑了笑,随即又看了路乐乐一眼,伸手拿起杯子。
“慢着!”在泱未然执起杯子的瞬间,路乐乐突然拉住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背,看向泱未然,“皇上,在我夫君喝这杯酒之前,臣妾可否说几句话?”
“你夫君?”泱莫辰眸光一敛,冷冷地重复着这三个字,“你要说什么?”
“王妃,请。”宫奴尖锐的声音惊了路乐乐的思绪。
路乐乐低下头,看着那几杯琉璃色的酒,太阳穴不由一疼。
几只精致的杯子,里面的**颜色几乎无异,然而气味却是各不相同,路乐乐深思了片刻指着最中间那只杯子,道:“皇上,臣妾看来,除了中间这只乃桂花纯酿,其他都是您说的西域贡酒吧。”
她将毒酒认出来,那就会被泱莫辰以女医的名义留在宫中。
如果他没有认出来,那泱未然喝下的那杯必然是毒酒。
路乐乐起身,泱莫辰的话犹如带毒的针继续刺来,“礼儿,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皇上,礼儿身体不佳,若是不才,没有将酒辨认出来,那臣弟今日就带她回府。”泱未然起身,唇角勾起浅笑,走到小宫人前,看了一眼那盘子上的酒,目光直直地落在路乐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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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口气虽然温和,但却不卑不亢,俨然有一股让人畏惧的坚决和霸气,纤长的身形站在殿中,眉眼处的淡然和冷静,让他看起来风姿卓然。
不管从哪方面,他都不会放过泱未然,当年将他作为质子送出大泱,恐怕就是担心这个唯一的弟弟会对自己的皇位造成威胁。如今,自己喜欢的女子,却又偏偏喜欢他……
是啊,自己怎么如此大意呢,上回泱未然从宫里回来,就已然中毒。而得知他毒性被她祛除,泱莫辰怎么会善罢甘休。
这一次,他是要当着她的面杀了泱未然。
此时,她的手握成拳头,恨不得回家揍他一顿。没见过这么忘恩负义的东西。
“轻歌,你是怎么来的啊?”
“我是易容进来的,以前轻歌在宫里待过,对这里还算熟悉。”
“皇上过誉了,臣妾不过是略懂罢了,不足为赞,其实都是御医的功劳。”如果封她为医官,就是另一种冠冕堂皇将她留在了宫里的理由了。
“礼儿,是不相信你自己的能力,还是不相信朕的眼光?”泱莫辰的声音低沉了下来,眼眸犀利,直直地盯着路乐乐。
“皇上误会了,礼儿如此说,是真的没有能力担当神医这个赞扬。”
“臣弟泱未然参见皇兄。”泱未然的声音非常干净,听起来犹如他的人一样温和,此时目光却担忧地看向路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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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弟,如果朕没有记错,这应该是你回大泱第一次主动进宫吧?”说着,让他坐在左下角早就准备好的茶几之前。
“皇上不该好好休息吗?”路乐乐轻声地问道。
“是啊,但是,朕觉得无论如何也该召见泱未然了,在外面候了一天,朕担心他身子承受不住。”
路乐乐低头,眼眸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门口。
这是君上的身体,她必须保证他的一切。
“泱未然?”听到这个名字,路乐乐的眼神闪了一下,拿过丝巾,自己忍痛包扎了起来,然后放下衣服遮住伤口站起身。
花清语满意地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到门口,不忘回头看向路乐乐说:“时候不早了,皇上还在那里等你。当然,你若真的想要回去,便只能杀了鬼姬,终有一日你会明白,自己到底会有多恨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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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我要杀你?”她指甲从她脸上划过,落在了她受伤的手腕处,用力往下一摁,疼得路乐乐连连抽气,冷汗盈盈,然而无论怎样,她都不吭一声。
“你比我想象的要倔强啊。放心,我不会杀你,但是,你应该知道,你是由我带来的,忤逆我,只会让你生不如死,甚至你死了,我会如你所愿,让你投胎为畜生。”
这个状况,让路乐乐登时惊恐地睁大了眼。这个情景让她不由想起欧美一些恐怖片,坏蛋每次被杀死的时候,身体都会慢慢复原,过程血腥令人作呕,而且力量还会一次比一次强大。
此时眼前笑颜如花眼神如蛇蝎的女子……
路乐乐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心里一阵哀嚎,她到底都遇到了些什么怪人啊。
“姐姐,你是不是很恨他?”路乐乐一笑,“而且我为何要杀他,将我带到这个鬼地方来的人你,而不是他!如果要回去,我是不是该杀了你?”说罢,路乐乐飞快地抬起手,指尖的银针闪电般掠起,向花清语的手腕处飞出。
从花清语进来的那一刻,路乐乐就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又有些改变,迷粉的气息比先前还浓烈,而且,轻歌也一再叮嘱她千万不要相信花清语。
虽然不知道花清语和鬼姬到底有什么仇,将她牵扯进去,可让她作为一个杀人的武器,想都不要想。
“杀了谁?”
“鬼姬。”
“鬼姬?”寒意从心底猛地蹿起来,直达四肢百骸,就连血液也在听闻这名字之后,几乎瞬间凝结了。
“你?!”
“当然,是我将你从那个世界带来这里的,你是不是该感谢我?”
那双杏眼犹如毒蛇芯子,落在路乐乐脸上,让她不由得发毛。
“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
路乐乐浑身一个激灵,盯着花清语的脸想在她眉眼中找到一丝讯息。
“呵呵呵……我是谁?你当然不记得我是谁!”奈何桥边,一碗孟婆汤将前世的记忆都化成了灰烬,神乐她在过奈何桥的时候,甚至回头又讨要了一碗,不给自己留下一点退路,还要求到畜生界,不要为人。
以为那宫女就要走开,然而,却见她将门关好,端着盘子走了过来。
“轻歌。”等看清宫女的面容时,路乐乐不由惊呼。
“娘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