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夏苦了一张脸:“我们小喵做鱼的手艺天上地下少有能及,但是鱼做的再好也不会变成牛羊肉,就算变着法子吃也得吃吐了。”
朗冶打开门,率先走进去:“进来说吧,你们两个非法同居了那么久,突然出现,应该不是来吐槽明珠做鱼的吧。”
任夏蹦蹦跳跳地跟进去,脸上的表情天真烂漫到惨不忍睹,丝毫没有风华绝代之感。我扶了回额,对走在任夏后面的苏谋低声道:“难道你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自己其实是幼教老师的感觉么?”
我目送齐予瞪着他的银色山地车嗖一下消失,第一次在齐玉斋见他的时候,他一身浅灰色的中式服装,黑色布裤布鞋,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微笑的时候,似乎有线装古籍温柔的味道扑面而来,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和一辆极具现代化气息的山地车联系在一起。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变的,不想让爱情受到时间的考验,就不要久未谋面;不想受到空间的考验,就不要两地分居;不想受到金钱的考验,就不要游手好闲,谁都不欠谁什么,也就没有毫无缘由的原地等待。
任夏耐着性子等我目送完,过来打断我思绪的时候,朗冶已经提着小笼包和胡辣汤回来了,中友附近开了家传统早点,朗冶很喜欢吃里面的肉包,我被迫跟着他天天吃天天吃,吃的几欲呕吐。
齐予沉默很久,忽然对我笑了笑,略微苍白,略微无力:“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太累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愧疚什么,我要好好想一想。”
昨天那个银袍女子坐在沙发上,固执的说她放不下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七世轮回,他终会有疲惫的一天。
我跟他相对沉默,沉默了一身,他垂下眼睛看看我,又笑了一下:“谢谢。”
……一般家长送孩子上学的时候,都会对班主任说这么一段话,朗冶说完之后顿了一下,我猜他肯定是想说“不用看我的面子”,考虑到现在不是送孩子上学,所以憋了回去。
任夏嘴角抽了抽,看朗冶的眼神就有点像带了刀子,苏谋怜悯地看了她一眼,打圆场道:“叔叔多虑了。”
那笑容带了点甜蜜的娇憨,就真的是女儿和自己的父母撒娇一样,还扭着脸对我说:“妈妈,我的嫁妆你什么时候给我呀?”
我咳了一声:“有你这样的姑娘吗,就害怕自己嫁不出去,追着妈妈要嫁妆。”
苏谋的外婆带了点感慨,道:“小夏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难怪性子这么好,辛苦你们,养出这么好的女儿,还愿意让她嫁到我们家里来。”
朗冶点点头:“乖。”
朗冶……任夏快被你玩坏了……
这一顿饭吃的十分跌宕起伏,任夏的脸色一直在变幻不定,为了维护外婆心中的好印象,又不得不按捺着任我们搓圆捏扁,我猜她现在肯定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队友如此不靠谱,肯定宁愿拼尽全身灵力做傀儡也不会来找我们组队。
我:“……”
外婆:“……”
苏谋:“……不用了叔叔,我们不会离婚的。”
我没点头,反而抿着嘴角意味莫名地笑了笑,充分显示了一个被求亲的女方家长逆天优越感。
苏谋和任夏看我表演了一会,便有些坐不住,连连给我使眼色,任夏则直接一道传音就过来了:“过过瘾就行了,有个度啊。”
我看着他俩如坐针毡的样子,咂咂嘴,宽宏大量地准备揭过这一章。
我跟老太太客气了两句,一同进到酒店包厢里,面对面落座,朗冶在落座的时候绅士的给我拉开椅子,等我坐了才在我身边坐下,老太太看到,抿着嘴笑了笑:“小夏妈妈和爸爸感情真好。”
我虚伪的回之微笑:“这次没见到苏谋的父母,真是可惜。”
外婆唇边笑容一滞,道:“这孩子他妈妈……早就去世了。”
定下了午餐时间和地址,接下来就是扮相,几百年不动用变化术,咋一用觉得十分新鲜,我在镜子前变了几十张脸,玩的乐此不疲,最后定下来的一张脸,却是记忆中,我曾经假设过几千万次的,母亲的样子。
苏谋先行一步去接他家外婆,我们到饭店的时候,老太太正站在酒店门口等我们,苏谋和她说了句什么,她便热情洋溢地迎上来,握着我的手连连道:“你好你好,亲家母,劳烦你大老远的跑来,本来婚事应该我们到府上去提的。”
我因为“亲家母”三个字而风中凌乱了半天,僵着脸笑了笑:“您好,老夫人,也没什么劳烦的,我和她爸爸正好来看看小夏,突然到访,是我们打扰您了。”
实力差距太悬殊了,而且根据朗冶的一贯作风,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他一定会这么做。
任夏用她那双妖媚的狐眼恶狠狠地瞪着他:“我告诉你朗冶,你要是耽误老娘结婚,老娘一定跟你拼了!”
朗冶状态懒散地倚在沙发里,对她勾勾手指:“欢迎拼命,开放预约。”
齐予追问道:“她收了吗?”
我点头:“收了。”
齐予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
任夏不自在的咳了两声:“谁没有个青葱岁月呢,”然后急忙转移话题,“哎呀你就说小喵这个主意好不好嘛。”
苏谋微笑着看她:“你说好就好。”
任夏柔情蜜意地回之一笑:“我想听你的。”
我顿时大感兴趣,热情洋溢地表示可以帮忙:“做傀儡多麻烦,多不好,多不诚恳,不如我和朗冶亲自上阵,反正变化之术也不是个大问题,我俩假扮她家长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们看怎么样?”
任夏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是你要假扮我爹妈?”
我满脸期待地点点头。
我摸了摸心口,淡淡道:“他骗你的,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渡劫的决心,就算结婚也得等我荣登神位了。”
任夏舒了口气:“那就好,那你们大年初一有空没?”
朗冶道:“没有。”
朗冶道:“去贵州。”
任夏又问:“去贵州干嘛?”
朗冶道:“过年。”
“你俩有什么事吗?”
任夏笑眯眯道:“没事,你先吃,吃完我们再说。”
我被她的笑容激的生生一抖:“我吃完了,你说吧。”
我睡觉的时候也没有设静音结界,但是也没有人来扰我清梦,于是又睡到了日上三竿,店里很早就不开火,换了衣服准备步行出去吃早点的时候,在店门口看到了两拨人。
一拨是任夏和苏谋的组合,本来他俩搞暧昧的时候形容就已经很扎眼,现在订了婚,秀恩爱秀的更加不要脸,俩人倚在车边自娱自乐,小身板黏的密不透风。
衬得另一拨人更加形单影只楚楚可怜,齐予推了推眼镜,叹了口气:“你俩终于起了。”
苏谋笑意加深:“幼教老师也很不错,因为带的小朋友很可爱,所以比总裁有意思多了。”
爱情会让人智商变低,这条定律不分男女。
我们四个人在外厅双双落座,朗冶把我们的早饭收拾好,温柔的给我四个包子并且叮嘱一定要吃完,然后我们两个吃着他们两个看着,这个诡异的情景持续了五分钟,我吃不下去了。
朗冶提着包子路过我身边,看见我百味陈杂的一张脸,伸手摸摸我的头:“当年你天天做鱼的时候,我也是这个心情。”
任夏赶紧附和着点头:“还有我,我们都是这个心情。”
苏谋又过来揽着任夏的腰,微笑道:“我倒是挺喜欢吃鱼的,下次做鱼可以叫上我。”
我哑然:“那你这是,准备放弃了么?不追了?”
他说:“我不知道,或许不会了。”
昨天晚上真是神奇的一晚上,冰山女王跟我吵架了,七世情缘看开了,难道哈雷彗星要撞地球了?还是我的长生劫要来了?
朗冶含笑看了一眼任夏:“她小时候也挺让人操心的,一转眼要嫁人了,时间过得真快。”
那个表情、语气,无一不像是一个宠爱女儿的父亲,对时间飞逝的感慨,然然任夏却生生抖了一抖,看来她也知道朗冶每次一含情脉脉都没好事。
朗冶又看了一眼任夏,继续对苏谋外婆刚正不阿道:“我们家的姑娘,倒不是一味娇宠长大的,所谓出嫁从夫,她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们尽管纠正她。”
而这样混乱的饭局,我们居然顺利的把他俩的婚期给定下了,外婆出身于旧时的书香门第,挺克己复礼,当即就列了丰厚的聘礼单子,还带了对羊脂玉的镯子,送给任夏。
我和朗冶都没料到居然要现场表态,一时间都有点束手无策,面面相觑了一下,他拿出一张卡,递给任夏:“你妈妈倒是给你准备了很多东西,爸爸就给你一张卡吧,苏谋家底丰厚,但不要全部依靠丈夫,祝你婚姻幸福。”
任夏把那张卡拿过去,眼睛里露出点狡黠的笑意:“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爸爸。”
我问他:“那封信到底是什么?”
齐予笑了笑:“遗书,当年我下决心要杀她的时候,原打算随她而去,因此留了封遗书,分配家中的遗产。”
我象征性的感动了一下,又问他:“那你把这封信交给她,是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任夏也不悦道:“我还没结婚呢,有你这样咒人的吗?你是不是诚心不看我好呀!”
朗冶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逼迫:“怎么跟爸爸说话的。”
任夏像放气的气球一样蔫了:“……爸爸我错了……”
还没来得及张口,一直沉默的朗冶忽然问:“苏谋,我听说你在滨海是有几套房产的,婚前财产公证了吗?”
苏谋急忙道:“是作为婚姻共同财产,不做公证。”
朗冶皱了皱眉,慢条斯理道:“还是公证一下吧,免得日后离婚时起风波。”
我做惊讶状愣了一下,连连道歉:“真是对不住,我们也不知道……”又对任夏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你怎么不告诉妈妈呢?”
任夏唇角抽了抽,艰难道:“我忘了……妈,对不起……”
外婆道:“苏谋是我一手养大的,他的品性,你们可以放心,这几年我为他的婚事也没少操心,任夏这小姑娘,我一看就喜欢的不行,正巧两个孩子都有意,如果你们成全了他们,倒是一桩美事。”
任夏乖巧地挽着老太太的手,很纯良地看着我:“妈,我们进去说吧,外面太冷了,外婆身子吃不消的。”
苏谋也迎上来:“是啊,阿姨,我外婆听说您和叔叔过来,一定要在门口迎接,怎么劝都劝不住。”
朗冶把车泊好,顶着易容的脸走过来,听见“叔叔”两个字,不易察觉的哆嗦了一下。
因为两方人员的固执,这场谈话进行异常艰辛,任夏和朗冶都属于嘴上不饶人的,他俩吵架的过程酷似说相声,和我苏谋都看的很开心。
从早晨吵到中午的时候,我忽然灵感迸发,把手按在桌子上,小小心地打断他俩:“不然我们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把饭一吃?”
苏谋想了一下,果断掏出手机打电话,他外婆对这件事反应很惊讶,苏谋骗她说我们本来就准备飞来看女儿,正好赶上了。
朗冶咳了一声,淡淡道:“初一没空,我们明天的火车去贵州,要么改期要么你自己想办法。”
任夏没搭理他,对我笑的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腻声道:“那就这样了,我三十晚上回来,初一一起去饭店。”
朗冶又道:“你跟她说没用,明天我把她捆起来抗走也得走。”
任夏又眯了眯眼:“你这是想占我的便宜吗?”
我仰头笑了两声:“你的便宜我占得还少吗?想当年你还要当我的婢女服侍我,我都没点头。”
苏谋大吃一惊,对任夏道:“你还有这样的历史?”
任夏皱起眉:“干嘛去。”
我拦住要答话的朗冶,避免这种对话陷入死循环,对苏谋道:“来你说。”
苏谋和任夏相视一笑,眼睛里流动的脉脉温情简直要闪瞎猫眼:“我外婆想见一见任夏的父母,好吧我们的婚事定下来,任夏说不好编父母双亡的谎话来骗她老人家,想让你们帮忙做个傀儡,顶过这一阵。”
任夏皱起眉:“在滨海不能过吗?干嘛要跑到贵州去?”
朗冶吞下最后一个包子,拿纸巾抹抹嘴,慢悠悠地抬眼看她:“你管我们去贵州干嘛,就算我俩是去旅游结婚,跟你有关系吗?”
任夏惊讶地瞪大眼睛,倒抽一口凉气:“你你你……你动凡心了?你不渡劫了?”
任夏又看了一眼朗冶:“那我就说了哈,咳,你们大年初一有时间没?”
我愣了一下,朗冶已经代为回答:“没有。”
任夏奇道:“没有?那你们大年初一干嘛去?”
这句话有点暧昧不明的模糊,任夏在苏谋怀里听到,嗖一下瞪大眼:“终于起了?这句话信息量很大呀。”
朗冶背着手,目不斜视地打她身边走过,表示懒得搭理她。
齐予则一心都系在朱颜身上,他鼻子冻得通红,趁着盛满期待之色的眼睛,让人很是不由自主的心生怜惜:“人倒是见着了,信也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