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不知道对陈少将来说是不是件好事,可是对我的委托人来说,显然是个悲剧。”
陈自臻问:“文兰是谁?”
我张了张嘴,叹了口气:“陈少将,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死的吗?”
我现在对陈自臻的好感几乎降为零,去见他的时候,自然就不如大爷那么毕恭毕敬,用朗冶的话说,我去敲墓碑的姿势都透着那么一股子鄙夷。
“郁小姐,”那道男声含着沉郁,和文兰记忆里那样朝气蓬勃的声音一点都不一样:“好久不见,今天这样急的来找陈某,可是文兰的事情查出了眉目?”
我冷笑一声,问道:“的确是查出了眉目,不过现在,我想问问陈少将,文兰这个人,对少将意味着什么?”
我评价道:“知恩图报,好。”
“其实有时觉得,真羡慕人类,有七情六欲,生老病死可以经历,一生只有一个理想,所以可以心无旁骛,”朗冶忽然伸手,把我的手包在掌心,“你小心一些,我看你从林南歌前世回来之后脸色就一直不好。”
我沉默了一阵,叹了口气:“其实这都是已死的回忆,上辈子的事情,再追究也已经完全没有意义,可是这一辈子的林南歌,依然被前世的记忆束缚,而且和以前一样,对这个男人充满了希望。”
我哭丧着脸靠到他身边:“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朗冶说:“其实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让陈少将亲自告诉林总比较好,或许林总忽然见到她约会九年的梦中情人,激动之下就把这事忘了也说不准。”
我简直被他的愚蠢吓哭:“然后呢,见到了之后你打算怎么办?人鬼情未了么?你觉得依林总裁的性格,她会老老实实地见完这一面就彻底放下么?”
我说:“为什么?”
陈自臻用看白痴的眼光看我:“你难道不觉得,一个烈士陵园里只有我一个游魂,很不正常么?”
我心底动了动,点点头。
我毫不犹豫的说:“有。”
陈自臻和朗冶一起用希冀的眼光看着我。
我说:“找个人把林总裁做了,这样他们两个就能转化成同一物种。”
陈自臻目前属于见光死的阶段,如果想和他面对面的促膝长谈,那得等到晚上十二点,不过如今事出紧急,只好小事招魂,大事挖坟。
朗冶把车子停在陈家山陵园前,我们一同步行进去,看门的老大爷看到我们,在保卫科的小屋子里跟我们招手:“好孩子,你们又来祭拜先烈吗?”
朗冶表情肃穆的对他敬了个军礼,像对切口一样说:“为烈士而光荣!”
朗冶道:“一般有,多谢夸奖。”
陈自臻很艰难的打断我们:“那文兰现在在哪里?”
我说:“家里,要不给你地址你自己去找她?”
陈自臻脸上的神情霎时间专注起来:“她和我究竟是什么关系?”
“刚不都告诉你了么,她死在你手里。”我短话长说添油加醋的把文兰的故事告诉他,并且进行了适量的艺术加工,把楚凤绯塑造成了一个目光长远居心叵测的女投机分子,同时把陈自臻塑造成了被美色迷惑心智的纨绔子弟,而文兰则作为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高贵形象出现。
我慷慨激昂的讲完,看见陈自臻脸色变幻的酷似城市夜幕下的霓虹灯,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样子,他静默了半天,犹疑道:“这是……我干的事?”
我吃了一惊,问道:“你这样光天化日之下显原形,难道不会有事么?”
陈自臻摇摇头:“会不舒服,但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这块墓园果然有问题,但就我来说,这个问题和我并没有很大关系,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我还没活够,这些事情,自然离的越远越好。
我忍不住好奇地歪了一下楼:“你不杀女人,那要是你在战场上遇见敌方女兵,那杀还是不杀?”
陈自臻没想到我会在这个关口跑题,无奈地沉默了一下,说:“战场的战士上没有性别。”
行吧,说的还挺对。我把楼正回来,跟他讲:“我告诉过你曾经爱上一个青楼女子,你是不是以为,文兰就是那个女人?”
我点点头:“军人马革裹尸,捐躯沙场是荣誉。”
陈自臻似乎有点不耐烦:“郁小姐,你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呢?这和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似乎很不一致。”
我又冷笑:“我的目的是想稳住我自己,我怕控制不住情绪,对你的灵魂做法。”
远处有隆隆之声响起,似乎是有枯雷划破长空,那是这场前生记忆正在破碎,重新归于虚无,我站起身来,犹豫着催动了前世之灵,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便从这场悲哀梦境中脱离出来,重新回到现实世界。
林南歌还在沉睡,她表情很平静,仿佛带了点些微的笑意,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一个能让她放松的好梦。她正迫切地等我将前世的故事带给她,并对这个故事报了不少旖旎期待……可那个故事从头到尾,没有一丝一毫符合她的期待。
我和朗冶从林南歌卧室出来,决定冤有头债有主,先去见一下陈自臻,看这个老渣男他有没有什么建设性意见。
陈自臻道:“约莫是死在战场上吧。”
我问他:“那你想知道自己死在谁手里吗?”
陈自臻顿了顿,疑惑道:“对一个军人来说,这个很重要吗?战争时期大家各为其主,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陈自臻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我不知道,不过,应该很重要吧,我在这里困了那么多年,心心念念的都是这个名字。”
我说:“你心心念念的,应该是另一个名字才对。”
陈自臻道:“郁小姐似乎很不开心,看来你查到的那些东西,不是件好事。”
朗冶道:“陈自臻现在只记得文兰一个人,算是对她的念念不忘有个报答吧。”
我固执道:“可是陈自臻本来就应该随着文兰的去世而埋葬在那个时代里,现在的林南歌,和文兰一点关系都没有。”
朗冶却表现出对此兴趣不大的样子,道:“大概,是有人不希望他们彼此相忘吧。”
大爷热泪盈眶道:“为烈士而光荣!”
我:“……”
朗冶偏过头对我笑了笑:“大爷是被陈少将的部队救起来的孤儿,为他们守了一辈子的墓。”
陈自臻插嘴道:“约会九年?梦中情人?”
陈自臻又道:“这是有人刻意为之,在这里布下了一个阵,我被禁锢在这个阵里,无论如何都出不去。正常的游魂死亡,在人世间呆过三年,便会转化成恶灵,而我在这个阵里呆了这么多年,却丝毫没有收到这个规律的影响。”
这绝对是道士干的没跑了,我后退两步,道:“忽然想起店里还有些事情没安排,你们聊着我先走了……”
朗冶淡定地伸手拽住我的长发:“你再走一步我就告诉林总裁你在店里。”
朗冶摇头叹息:“猫果然是个养不熟的动物,林总对你那么好,你居然背后打这样的算盘。”
我说:“胡说,我明明是小天鹅,全心全意为南歌。”
陈自臻不耐烦的摆摆手:“别吵,此法不可行。”
陈自臻:“……”
朗冶又摆了摆手:“别听她的,我们这次过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明珠她不想让文兰这样直接的面对这个故事,你看有没有办法给她个心理缓冲?”
陈自臻想了很久,举棋不定道:“你们有没有办法让我和她见一面?”
朗冶终于忍俊不禁,哈哈地笑出声来,冲陈自臻连连摆手:“没那么夸张,大概就是一个你抛弃婚约妻子,娶了一个青楼女子,结果青楼女子一剪子戳死婚约妻子的悲惨故事。”
陈自臻脸上的表情更惨不忍睹。
我对朗冶道:“少年,很有总结能力嘛。”
朗冶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在触屏上摁了一下,走过来揽了揽我的腰,把手机拿给我看:“长话短说,林总正在给我打电话。”
陈自臻耳尖地听到,问了一句:“林总,是你的委托人么?”
我犹豫一下,点头道:“是,她就是文兰。”
陈自臻没有说话。
我轻声哼笑,道:“我追溯了文兰前生的记忆,知道你们之间的故事,可是那个故事太残忍,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告诉她,索性先来告诉你。”
一阵凉风拂过面颊,面前的墓碑上显出影影绰绰的身影,陈自臻在日光之下显了形,表情凝重:“请讲。”
陈自臻惊讶道:“看来我对你的委托人做了很不好的事情。”
我点点头:“你不好奇我的委托人是谁吗?或许你现在只对文兰感兴趣吧,真巧,我的委托人就是文兰,上辈子,她死在你手里。”
耳边传来倒抽凉气的声音,即便是我看不见他,也能想象到他大变的脸色:“不可能,我不杀女人,更何况我……。”
朗冶对我强行按给陈自臻的称呼表示不服:“他在感情里其实还挺忠贞,不能算是渣男吧。”
我拉着一张堪比地球直径的长脸:“怎么着,共情了是吗?也想找个青楼头牌是吗?正好我有一熟人曾经干过这一行当,要不替你引荐一下?”
朗冶翻了个白眼:“你背地里说人坏话,小心任夏知道了打死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