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快雪紧紧扣着赵扶风的脊背,如此瘦硬,如此火热,是如梦浮生里可以触摸得到的真。她对今世已无希冀,料不到二十载后,他的信义如山,情意如海,排山倒海地向自己卷来。
她全身血液如沸,简直要透体而出,不由低下头,隔着粗糙的布衫,狠狠地咬在他的肩胛上。
赵扶风身体一颤,随即将她抱得更紧。
徐辉夜的语气很温柔,很和缓。江快雪屏息听着,只觉得悠悠忽忽,如在梦中,咬牙道:“你知道他回来了,才故意对我做那种事。”
“快雪,我就爱你这发狠的样子,真招人疼。”
一干人冲进内堂,正听到徐辉夜用轻佻的口气说出这话。连秀人只觉得天崩地裂,身子顿时摇摇欲坠,徐锦之冲上前掌住母亲。
“青阮不要急躁,咱们求证以后再说。”其实连秀人自己也没了耐性,恨不得一步赶到那山庄,看徐辉夜瞒着自己什么。
临安郊外,迷蝶山庄。
两班人在门口相遇,连秀人固然吃惊,徐锦之更是骇到面色惨白。他听到父亲力主掘墓,知道他下了抛妻弃子的决心,便希望赵扶风带走江快雪,自己再想办法在父母间转圜。现在这么狭路相逢,一步挺好的棋顿时变成死棋,他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赵扶风门中最讲恕道,却也不是无原则的忍让,肃然道:“锦之,只要快雪安好,我不会与谁为敌。”
灌肺岭,剑花堂。
连青阮向连秀人道:“秀姐,堂主的轻功在我之上,人也机警,我被他甩掉过好多次了。昨晚不知怎么搞的,堂主根本就没留意我这个尾巴。”
连秀人伸手试了试江快雪的额头,竟比自己的体温还高些,忙道:“寒鸦的毒已经解了,你再运内力,只怕姑娘受不住。”
赵扶风依言停手,片刻后听江快雪“吁”了一口气,慢慢醒来。
连青阮兴奋地挥舞拳头,嚷道:“底也迦真神奇啊。”
西湖畔,剑花社。
徐锦之站在院子里,一板一眼地道:“江姨还活着,我知道她在哪里,我带你们去。”这几句话不啻晴天响雷,将赵扶风和方佳木震住。徐锦之以为他们没明白,补充道:“就是天机连家的江快雪。”
方佳木走上去,摸摸徐锦之的额头,对赵扶风道:“没发烧,这孩子清醒得很。”
连青阮在赵扶风耳边大叫:“底也迦呢?快点拿出来。”
赵扶风清醒过来,松开江快雪,才发现她深度昏迷,呼吸已经停止了。他喂了她两颗底也迦,抵住她的背心,运气助药力发散。
一炷香的工夫,江快雪的肌肤就沁出微红,汗珠一颗颗滴下来,湿透重衣。赵扶风知道她从来没有出过汗,显然底也迦生效了,一时间欢喜无限。
赵扶风望着屏风下露出的白色缎鞋,颤声道:“快雪,是你么?”
“哗啦”一声,纸屏翻倒,一个白衣女子转头向他看来。那眼波,穿越万水千山,穿越悠长时光,是故国的月,是江南的水,令赵扶风的心一点点地沉,一点点地醉,一点点地热。
赵扶风一步一步走过去,拥她入怀。她寒冷而芬芳的气息,是那年夏天最深切的记忆,他不由得呼吸沉醉。
大家不及叙话,就与守卫山庄的侍卫激战起来。
有认得连秀人和徐锦之的侍卫,飞奔去报徐辉夜。徐辉夜淡淡一笑:“来得真快,罢手吧,让他们进来。”
他回头对江快雪道:“我先跟你说件事,免得一会儿你欢喜过度,又要晕倒。快雪,你知道么?赵扶风……带着底也迦……回来了……”
“我跟着堂主到了一个庞大山庄,地方很隐秘,暗哨也多。我没有停留,更不敢深入,马上赶回剑花堂。秀姐,我看这规模不像是养外室。剑花堂势力太大,就算对秀姐,堂主也保留了很多。”
连秀人面无表情地听着,忽道:“姑娘的骸骨也许就在那里。昨天辉夜来墓地时,举止失据,我有些疑心。然而他开口就帮着赵扶风,倒让我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事后冷静下来,又觉得不对了,辉夜对姑娘用情至深,昨天却那么豁达,这太反常了。”
连青阮一惊,道:“对,我要去告诉扶风哥。”
徐辉夜站在窗帷的暗影里,冷冷地看着众人忙乱,心想:赵扶风为了快雪远行求药,那是他自己喜欢漂泊,又怎么比得上我跟快雪廿年相守,温柔爱护,乃至于最后同病相怜,同甘共苦。
赵扶风昨天掘出一座空坟,情绪已攀到最高点,此刻反而镇静,摸了摸怀中的珐琅小瓶,道:“好,我们即刻跟你去。”
徐锦之一动不动,道:“我只请求两位叔伯,别与我父亲为难,别让我母亲知道真相。”
方佳木想起旧事,顷刻间恍然大悟,默然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