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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折 蝴蝶迷梦(第2页)

“我只想维护自己的母亲。活在虚假的谎言里,总好过一家人生离死别。”他酸涩地想。

嘉定五年(1212)二月初九。

徐锦之站在迷蝶山庄的赤薇轩外,看江快雪专心刺绣,不敢进去。

徐锦之讷讷道:“幽禁?”

江快雪道:“你既然进得来,不妨试试带我出去,瞧我是不是能踏出这里一步。”

徐锦之打了个寒战:“不,母亲若知道你还活着,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现在这样,对她还好些。”

徐锦之吁了口气,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镇定下来后,他答非所问地道:“最近这半年,母亲每月都会到扬州一趟,处理剑花堂的事务。能够帮父亲分担,想必她很高兴。可是每次母亲离开,父亲也不会留在家里。我猜父亲有了外室,告诉母亲后却被她教训了一顿。母亲说,父亲这辈子只喜欢连家过世了的姑娘,不会去找别的女人。”

丫鬟上了两盅茶。行云流水的叙述忽然中断,徐锦之看着茶杯上翠色连绵的花纹,半晌方道:“我对父母都念念不忘的女人很好奇,缠着母亲告诉我,于是听到了一个陈腐的段子,百年世家没落,侠客救了姑娘。侠客为了再度拯救姑娘而离开,姑娘很伤心,死掉了。据说这姑娘中了寒鸦之毒,一生都要像尼姑一样古井无波地活着,才可能长寿。”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曾跟父亲到山里看过一个女人,即使在盛夏,也冷得像一块冰。父亲叮嘱我别惹她生气,但也别逗她欢喜,陪她说说话就好。我想,这还真像中了寒鸦的人。于是我就找了来。地方很偏僻,好在我记性还不错。我随口问一问,居然也侥幸猜中。”

徐辉夜深深地看着她,忍不住拥她入怀,喃喃道:“你心肠柔善,我却是个卑鄙的人。刚才听到寒山子的诗,那一刻,我是真的想让你离开,快雪……快雪……”他的声音抖得越来越厉害,终于不能成声。

江快雪茫然地任他抱着,一颗心麻木不知痛楚。

七年后,徐锦之凭着童年的记忆,找到了这里。守宅的侍卫认得少主,不敢不拦,不敢真拦,便让他冲到了江快雪面前。

江快雪全身发抖,连牙齿都在打战,却推不开他。这瞬间,这囚了她二十年也陪了她二十年的男子,她不知是恨他还是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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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吱呀”一声开了,徐辉夜走了进来,月白布衫,长发未挽,比起平时的严整装束,显得飘逸许多。他点燃一枝碧色的香,在书案前坐下来。

江快雪躺在**,不安地翻了个身。从她的角度,正好看到斑驳的月影里,他那双沾满黄泥的鞋子。徐辉夜素来爱洁,她不记得他有这样失措的时候,心里越发不安。

郁郁的甜香里,她的意识逐渐模糊,最后只记得他俯下身,捧住自己的脸,吻得深而长,令人窒息。

徐锦之喃喃道:“江姨一直在等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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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快雪摇了摇头:“不必等他来解救,我自己会好好活着。少年时爱得激切,现在想起扶风,却是温柔平和的。他希望我过上平常人的生活,为了我去那么远的地方求药,想到这一点,我就很幸福。”

“你母亲不是对你说过?”

“那不一样。”

江快雪想:“这孩子前倨后恭,巴巴地跑来听陈年旧事,外间必有我所不知的异变,难不成扶风回来了?”这念头一起,她竟不敢深想,只道:“好啊,你坐过来。”

徐锦之讪讪地站到她身侧:“江姨喜欢刺绣么?绣得实在是好。”他想找个话头,但那两只黑茸茸的乳燕也是真的好,像要从绷子上飞下来。

江快雪摇头:“刺绣不过是用来打发时间的玩意儿。我少年时总觉得自己是武林子弟,虽然不能习武,却爱纸上谈兵,那才是真心喜欢。”

她注视着轩外的虚空:“我现在知道了,光说不练的武功没什么意思,而刺绣好歹是门技艺。倘若有一天,倘若有一天……我可以不仰人鼻息,自己活得很好。”说着说着,她自嘲地一笑,“久不与人说话,我竟成了个话痨。”

“秀人,你在连家覆亡时以死殉我,这样的情分我怎么还你?只好我幽闭到死,换你一世平安喜乐。可是,若有一天扶风回来,只当江快雪这人已经死了,我就活该与他错失吗?”

江快雪心中万念纷至沓来,一双手冷得沁人,徐锦之惊慌起来,大声叫阿爹。徐辉夜冲进屋中,却见江快雪摸着锦之的短发,柔声道:“没事,姨姨好好的。看看姨姨送你的东西,喜不喜欢?”

徐锦之抱着一对憨态可掬的泥娃娃,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笑道:“这个女娃娃长得好像阿瓶。”

他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江快雪放下针,抬头见是他,微笑道:“锦之来了?进来吧。两年不见,长高了许多。”

徐锦之盯着自己的靴子,踌躇着开口:“江姨,我上次……”

江快雪打断他:“那么久的事情,我已经忘了。”

“不愧是徐辉夜的孩子,你很像他。”江快雪没精打采地转身而去。

徐锦之的头一直不曾抬起,看着她的裙裾在地板上摇曳,背上不由得生出微汗。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恨这个令他羞愧的女人。他自幼学剑,总想走马江湖,快意恩仇,可侠客梦还没开始,就在这个凉秋午后被击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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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快雪惘然地想,真是山中不知岁月长,七年时间,是足够让一个可爱孩子长成锐利少年了。她温和地道:“听你的话,你父母还恩爱?”

徐锦之握紧拳头道:“我一直以为他们很好,现在才知道,统统是假的。可是,你也不必太得意。”

江快雪立起身,淡淡道:“我也没什么好得意的。你若以为徐辉夜娶了秀人,又与我在山里双宿双飞,可就大错特错了。我被徐辉夜幽禁十八年,脾气是磨得差不多了,却也不耐烦听一个孩子对我大呼小叫。”

迷蝶山庄的时间是停滞的,她坐在廊下,身姿秀美,面孔晶莹,仍如当日初见。

少年呆了呆,沉着地道:“你是天机连家的江快雪?我母亲原本是你家的侍女?”

江快雪记得这孩子,眉目神气酷似徐辉夜,长大以后更像。“对,我是江快雪,你母亲是与我一起长大的姐妹。锦之,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第二天中午,江快雪被隐约的兵器之声惊醒。她喉咙干涩,咳嗽时竟震得全身疼痛,撑着坐起来,才发现衣衫尽褪,身上随处可见深红的吻痕。白色床褥上一片艳红血迹,刺痛了她的眼睛。

江快雪站起来,看徐辉夜坐在窗边,便直直地朝他走去。她掐着他的脖子,嘴唇颤抖,却说不出话。尖尖的指甲刺进他的皮肤,沁出血来。

徐辉夜伸手揽住她,温柔地道:“快雪,我从此与你一样。”他身体冰冷,眼白透出微微的蓝色,正是中了寒鸦之兆。

花荫后,徐辉夜嗒然若丧地听着。自此,他放纵恣睢,不再费力维持好丈夫好父亲的局面。他没有节制地来迷蝶山庄,看着她发呆,似乎自己一眨眼,她就会不见了。

嘉定五年(1212)三月十二。

夜深了,江快雪却无法安寝。徐辉夜的影子一直在窗外徘徊,她不知道他在顾虑什么,想要决断什么。她跟着辗转反侧,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廿年前连家被龙杀血洗的那一夜,那样不吉的预感。

她理着思绪,慢慢道:“我母亲怀孕时中了寒鸦之毒,她不愿舍弃我,结果难产而死。三岁时父亲也过世了,我现在已经不记得父亲的样子。我在外祖家长大,小时候外祖喜欢教我玩木偶人的游戏,不许生气不许笑,我觉得很有趣。到我长大,终于发现自己与别人不同。”

“因为寒鸦,我只能摒弃悲喜爱欲,孤独终老。命运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十六岁那年,我在外祖家的院子里遇到了赵扶风。天下着小雪,石楠的叶子红得耀眼,他箭矢一般飞过来,衣衫褴褛,可是气质清拔。我们就这样相识了。”

“扶风跟我一样是孤儿,在蛮荒的海岛上长大。他师父是南海的黎族,却精通汉学,教给他很多东西。他素朴而强悍,像石头一样固执,又像风一样喜欢流浪。我说不出他有多好,然而世间万千人里,只有他能令我抛开束缚,恣意哭笑。”

徐锦之耸然动容,想不到她在这浮华奢侈的山庄幽闭二十年,竟还有这样的打算。

江快雪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道:“锦之,我想你也不会无故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来陪江姨说说话。”少年的面孔微微发红,“我只是……只是想听听江姨与赵……呃,赵叔的事。”

“唔,阿瓶是锦之的朋友么?”

徐锦之便红了脸:“是我的小丫头。”

江快雪见徐辉夜进来,打了个呵欠:“锦之,姨姨有些困了,你先出去玩可好?”待孩子出去,她的声音便冷了下来:“我要见这孩子的用意,或者你也知道。但我改了主意,不想他变成如我、如扶风一般的孤儿。你从此不必再带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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