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卿打量了他一眼:“你穿上衣服的样子也很帅嘛,下次动手的时候先把衣服穿好!”
白胡子医师刚好退到大殿门口,正要带上门,听得司卿这一句,吓得不轻。啥,穿上衣服,下次动手?这可是西山小帝姬,少主你做了啥?他心中吃惊,脚下便没注意,被门槛绊了一个踉跄,“扑通”一声,摔出了很大的动静。
青逸云淡风轻地将手一指,将门严严实实关上,抬眼看了司卿一眼:“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说这些有的没的吧。”
司卿自然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听说了这个消息,便直接冲到青逸寝殿想与他谈判,让他将秋离放出来。
她豪迈地一脚踹开青逸寝殿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衣冠不整,近乎半个身子坦露在外面,在小榻上半卧半坐的青逸。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半跪在地上,手还放在他的大腿上,心疼地感叹道:“少主,你这是被谁踢的?这么大一块瘀青青,而且这位置再偏半寸,你就要断子绝孙了。你告诉老奴,老奴找人收拾他。”
离得远,司卿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这场面便捂住眼睛,又狠狠骂了青逸一声:“流氓。”
热水潭上雾气袅袅,司卿头发上的水噼里啪啦往下落,隔着雾气,有个男子的脸离她的脸约莫半个手掌的距离,她被他拎着,能看到他的脸好似有些红,然而他说出的话是带着怒意的:“你是谁?踢我做什么?”
司卿想了半天才了悟:“哦哦哦,你是那块石头。”
男子的脸由红转黑了:“你才是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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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鼬是鸟类的天敌,尤其是三青鸟。就算是修为一百年的黄鼬,想要对付一只有五千年修为的青鸟,也是小菜一碟。也是因为如此,几万年前女帝在西山境内进行了浩浩****的扫鼬运动,近些年来,西山境内几乎从未见过黄鼬的踪影,青逸敢断定,此事是有人刻意为之,若是他晚到片刻,司卿恐有性命之忧。
直到遇见她。他第一次看到有人眼睛清澈透亮,不染一丝凡尘气,一看便是从小没吃过一丁点苦头。他曾自嘲,他吃的苦、受的算计,想必比她吃的米都多。
是,从温泉里面捞起她,他便喜欢上了那双透亮清澈的眼睛。
他在天帝山的尔虞我诈中滚得一身铠甲,刀枪不入,那一天,却被那双透亮的眼睛直击软肋。他觉得,在这双眼睛面前,他可以放下所有的防备、所有的算计,只做他自己。这样一个天真到有些傻气的姑娘,让他忍不住想为她挡开世间一切风雨,让她永远单纯。
今天一早起来,青逸便被四人团团围住,吵得脑袋疼,他听了许久,才听出他们话中的意思。他说什么他风流也就罢了,怎么能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强迫西山帝姬,让他自己去西山给女帝一个解释。青逸听到后,气得手中的茶盏直接丢在了地上,冲到花园里去找她算账。
然而,从花园回来后,青逸不气了,他头疼。
这个小丫头,实在不是一般的缺心眼。
司卿更加委屈:“是你先说的啊……”
青逸想发火,攥攥拳,忍了,这次算是他棋失一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有些怒意,朝司卿方向走了两步,司卿有些怕他,便向后退了两步,他再前两步,司卿再退两步,然后“咚”的一声,司卿退到墙边,身子抵住了墙,可不觉得脑袋磕得疼,她瞥了瞥,才发现就在她磕到墙上的一瞬间,青逸伸手垫在了她脑袋和墙面之间。
“你—”青逸离司卿那么近,只差一根手指的距离,他的鼻尖就抵上她的脸,她听到他强压怒火的声音,“你要是再乱说话,我就真的……真的,把你……”说罢,他似乎又说不下去了,长长吐了一口气,拂袖而去。
而且,她余光瞟了青逸一眼,石头这个人应该不会小心眼翻旧账吧。
于是司卿又十分认真地反思了一下从今天早上醒来到现在的光景。她起床不过半个时辰,她只用了个早餐就来浇花了,应该没有什么时间闯祸啊。
等等!司卿摸了摸肚子,难道是早上不小心把青逸的饭吃了?她心里“咯噔”一声,还真有可能,要不她怎么觉得今天早上的早饭分外好吃呢。
司卿也很气自己,为什么为了吃的这么没出息。然而她反思了一下,很快就原谅了自己,毕竟自家是司膳的神,听到吃的就无法控制自己,可能是—本能。
话还要从三天前说起,她和秋离准备去天帝山劫富济贫,然而刚冲到山门口,就被富劫了。秋离困在沼泽中动弹不得,司卿为了去搬救兵,只得只身往天帝山中闯。闯了一半,被捕鸟网网住,她使出吃奶的劲儿一门心思不撞南墙不回头,竟然把捕鸟网撞破了。
之后,她一个头重脚轻,往下一栽,居然栽进了一个热水潭中。
第二天,司卿被派到后院浇花,她正哈气连天地用着个御水术将旁边小溪的水引到花园中,便觉得身后一阵风刮过,还是带着怒气的那种。
她回头,来人不是青逸又是哪个!
“石头,你怎么来了……”
司卿学着青逸的样子,与他面对面坐下,开始打坐。片刻,她睁开眼:“为什么不在院子里吐纳,非要来么远的地方?”
青逸未睁眼,答:“人多,吵。”
司卿得到答案,闭上眼睛,又吐息了两次。安静片刻,她突然“嗷”地号了一嗓子,吓得青逸睁开了眼:“怎么了?”
青逸懒得说她,只轻飘飘道了一句:“你朋友还救不救了?”
司卿一个打挺从被子中钻出来,嗯,算他狠,总知道说什么能踩在她的痛处上。
她跟着他走到院子里,院中月色正好。青逸一个飞身,再一瞬,他们二人已经落在一处山顶之上了。山顶只有他二人,月色皎皎,虫鸣阵阵。
只是,司卿现下一穷二白,来天帝山就是来抢钱的,哪里有钱赔给他?两厢僵持拉锯战了半晌,最后,司卿只能同意屈尊降贵给青逸当一个月使唤丫头了。
司卿咬咬牙,这个人,克她。
酒足吃饱后,司卿捧着圆滚滚的肚子,歪倒在被窝里,刚想打个滚,就听有人喊她:“司丫头,少主喊你去练功。”
“哦?”这次青逸连眼皮都懒得抬,“那我给女帝去封信,若是她知道你们两个闯进天帝山,会怎么说?”
司卿一下子没声了。是了,西山天大地大,她愿意怎么折腾都行,就是不能来天帝山。
原因有二:其一,天帝山掌西山财政大权,女帝掌政权,两者都是实权派,一向河水不犯井水;其二,青逸采花贼恶名在外,女帝对她耳提面命,让她不要轻易招惹青逸,省得被“拱”了。
司卿一边研磨,一边由于太无聊开始细数她生命中那些丢人的时光。和执夙打架不敌被按进泥里胖揍;夫子让背上古史,全班只有她一个人背不出来被罚站;和秋离去酒楼;发现没带钱只好跑路……
数来数去,她发自内心地觉得,她活了这么多年,眼前的这一刻,实乃她生命中最糟心的时刻。
她,堂堂西山女帝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此刻却被困在天帝山一角,给青逸当小丫鬟一样磨墨。
司卿这才想起来正经事儿,一拍脑门道:“石头,我的朋友被你的阵法困住了,你快将她放出来!”
青逸眼皮一斜,懒得纠正司卿给他起的新外号:“她私闯我天帝山地界,凭什么让我放了她?”
司卿横道:“凭我是西山小帝姬。”
青逸顺手将一个香炉冲她丢来,然后起身广袖一拂将衣服穿好,使个眼色让白胡子老头出去,反问:“我怎么又是流氓了?”
司卿从指缝中探出半只眼睛,十分紧张地瞟了他一眼,见他将衣服穿好了,才把手放下:“两个人,一张床,衣冠不整……神君说了,这种属于**场面,非礼勿视。”
青逸哭笑不得。教小姑娘这种事,还能教得这么歪,神君才是流氓的那个吧。他不过唤医官过来给他上个药,怎么**了?她昨天把他踹得青紫了一大片,他好歹得处理一下吧。
她刚想扑棱着从他手里蹦出来,却见他几乎**着身子,只在要害部位有一条巨大的雪白尾巴裹住。她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她母亲告诉过她,在女孩子面前不好好穿衣服的男人都是臭流氓。于是,她毫不客气地大喊了一声:“流氓。”
男子没好气地手一松,她身子一个腾空,掉回水中,只听头顶男子不满的声音传来:“在别人泡温泉的时候闯进来,也不知道谁是流氓。”
后来司卿便被石头拎回家了,之后她才知道,原来面前的男子便是天帝山少主,她本来想劫的富—青逸。
司卿作为一只鸟,水性很差,她极力划着水,却觉得水越呛越多,身子越来越沉,手上动作也没了章法,乱扑棱起来。扑棱着扑棱着,她好似摸到了一块石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她往那石头上踹了一脚,借着力往上扑棱了一下,手边那块石头非常大的样子,好似还在手边,她又狠狠往下蹬了一脚,身子又往上扑棱。
很好,司卿想着,就着这个势头,再有几下,她应该就能浮出水面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窃喜,她就觉得被人揪住了腰带,直接连拉带拽揪出了水面。
只是,青逸头疼,她看上去还像个孩子,他如此复杂的心境,要怎么才能让她懂得呢?
然而,仿佛是天意,机会来得那样快。要不说,有时候在感情里,一个神助攻比不上一个猪队友来得好用。
“什么,黄鼬?”本来在批折子的青逸听到手下来报在司卿的院子出现来黄鼬的踪影,扔下笔人就没影了。
她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将他的砚台磨漏,还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打碎他的收藏品。他有好几次气得想要骂人,不知道她是故意整他,还是真的智商感人,然而,当他对上她那双人畜无害的大眼睛,他就开不了口。
他一路走来受了太多苦,小时丧父,自幼被迫负担起全家人的生计,后来天帝山宫主一直无后,众仙官在族谱上扒拉了许久,才找到了他这么个远房的杂毛小子,将他从客栈后厨的脏碗堆中刨出来,接进宫中。他刚入主天帝山的时候,多少人盼着他死,盼着将天帝山的大权移交他族,所幸宫主见他伶俐,对他加以培养,事事护着他,他才能活下来。后来老宫主离世,便将偌大一个天帝山交给他了。
从他进入天帝山开始,便一直活得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每一步都走在算计的旋涡当中,半分不能掉以轻心。
只剩司卿一脸茫然地留在原地看他扬长而去的背影,他真的什么?他跟她假的什么了?
司卿深深觉得青逸这个人表达不清,威胁人都没什么震慑力。想当年,她和秋离出来混,放狠话放得随口就来,她想,这几天他对她不算太差,她走之前,传授他一些放狠话的绝招好了。
青逸作为天帝山山主,手下直属东西南北四分山主,分管不同事物,非大事不来天帝山。上一次能劳驾四分山主齐聚天帝山,还是因为应龙失踪。
她这厢正琢磨着,青逸那厢发话了,他的语气与往日不同,有点不自在:“今日东西南北四分山主一起来找我,说我将西山小帝姬……了,让我想法办给西山个交代,你……到底说了什么?”
青逸咬着牙,硬着头皮才说完这句话。可司卿不解其意,十分委屈:“昨日我回去,同屋的阿娇见我哈欠连天,问我大半夜的去哪儿了,这么辛苦。我就照实说啊,说你带我去山顶双修了。她突然变得十分惊恐,压低了声音问我是不是自愿跟你去的,我当然说我不是自愿的啊……大半夜的,如果不是你逼我,谁不想睡觉啊?”
青逸满脸黑线:“话可以乱说的吗……”
她嘴角抽搐,越说越心虚,最后声音小到听不见。看他脸黑得要挤出墨,她心中“咯噔”一声,她是又闯祸了吗?她仔细地想了想这些天她的所作所为……来天帝山三天,她磨墨磨穿了他三个砚台;打扫时她摔破了三个白底青花的花瓶,据说还有一个是女帝亲赏的;昨天浇花的时候,御水术用着用着她睡着了,不小心搞了一出水没金山。
这样想来,司卿心里叹了一句,他生气还真是情有可原。
然而这不能全怪她啊!司卿委屈,谁让她是西山小帝姬,从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闯了祸都有秋离跟善后,“干活”这两个字,跟她八字不合啊。雇她当女使,这个风险应当是雇主自行承担啊。
司卿双手抱胸,往后退了退,十分惊悚地看着他:“石头,你是不是带我来双修的?神君说,一男一女在没人的地方,以一种特殊的方式一起修炼提高修为,就是在双修。神君说,强迫女子双修的男子都是流氓,你个流氓!”
青逸眉头挑挑,这个神君简直了,每天都在教小孩子些怎样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本想解释,可是忽而觉得这么逗逗她,也挺有趣的,于是脸不变色心不跳地道:“是,你要是想救你的朋友,就还得跟我双修个十几次才行,你能接受吗?”
司卿脸都绿了,她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还是闭了嘴。为了秋离,她忍了,而且这个双修现在看起来,也没有神君说的那么可怕嘛。
青逸已经席地而坐,摆出了打坐的姿势。
司卿一愣:“做什么?”
青逸答:“对月,吐纳。你的修为太低,根本驾驭不了我的破阵之术,先提升修为再说。”
司卿听到“少主”这两个字,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她这厢正消极怠工,抱着肚子躺在**发呆,那厢一袭青衣就已经飘了进来,背着手,看着她:“练功了。”
司卿吃饱后困劲儿上头,于是耍赖道:“今儿困了,明儿早去,好不好?”
若是让女帝知道她私闯天帝山,她少不了被拎回家一顿骂。
看司卿的脸色,青逸便知她有几斤几两。不过他不打算为难司卿,只凭空幻出来个算盘,打得噼啪作响:“我们天帝山,大家都凭本事说话。你若想救你的朋友,就要自己动手。我可以教你破阵的方法,但是你们两个从进入天帝山以来,去了十七家酒家吃饭没付钱,住了九家客栈也没付钱,还打了两场架打坏良田二百亩,折合下来银子九千八百八十八两,咱们先还钱再放人,如何?”
青逸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说得司卿哑口无言。
“发什么呆?”眼前人瞥了她一眼,“动作快点,不够用了。”
司卿提了一口气,很想将砚台甩到对面人的脸上,然而这口气提到一半,便听对面人说:“磨得好今天晚饭给你加鸡腿。”
然后,她这口气就散了……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