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时光并没有冲淡任何一点她对他的爱恋,直到此刻,她还是这样刻骨铭心地爱着他,她可以舍弃一切,只要他好好的。
过了很久,秋离才在别人的口中,断断续续地拼凑出了那日的场景。
神尊胤川与天君允积怨已久,神尊终于选择发难,为了不拖累无辜的性命,他选在了五星耀日这一天,借用星象的力量,开启了毁天灭地的杀破之旋,想将天君允与余党一网打尽。
她腿一软,近乎从云头跌落,这里半个人影也见不到,她身周一片废墟,死寂一片,一丝生机也无,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方才这里发生的恶战。
发生了什么?杀阵被关闭了吗?
那人呢?
越靠近,便遇见越多从阵法中逃出来的仙人,他们争先恐后,个个狼狈,脸上写满了惊恐。秋离逆着人流往里飞,有些个好心的小仙抓住她,劝道:“别去,危险!神尊大人借用五星耀日开启了杀阵,白泽上神、赤言神君合力都拦不住他,你别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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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川?怎么会是胤川?秋离心中不解,在她心中,不染纤尘的胤川怎么会跟这种杀阵扯上关系?他们几人的关系那般好,赤言和白泽又怎么会对胤川动手?她想拉住面前人多问两句,可是哪有人愿意停下脚步给她解释?大家都匆匆甩开她逃命。
据《上古神考》记载,洪荒后二十五万八千四百六十一年,昆仑山白泽上神与西山秋离仙君成婚,从西山到昆仑,万里红妆,浩浩****,接亲队伍由三十二只凤凰开路,天地间排位第二的萧夜殿下引路,送亲队伍由天后彩怡与西山女帝司卿引轿,全程有四海八荒琴技第一的赤言抚琴相伴,可谓洪荒战后之最,被四海八荒津津乐道了数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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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十分温柔地帮她理了理鬓边细发:“你放心,我已经给天后彩怡那厢去了请柬,请她给你做引轿人,若是三天后还没有回复,我亲自去九重天走一趟。”
秋离被他摸得脸直痒,按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天后?天后会给我这个面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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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用胳膊微微将上身支起来一点,但是完全没有放她坐起来的意思,她也放弃挣扎,干脆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关于引轿人的事,我想,不行就只请司卿一个人来吧,我实在是想不出第二个人选了,少一个人,应该也不碍事吧……”她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有些不好意思。
对于新娘来说,天界大婚一直有个习俗,那就是从娘家到夫家的路上,要有与新娘最亲厚的两姐妹为新娘引轿。
对于秋离来说,这件事实在有些难办。
秋离张张嘴,天枢还想再吹嘘,被白泽瞪了一眼,天枢十分知趣地退了出去。
秋离望了天枢出去的背影一眼,觉得他说得十分在理,白泽给她办的这场婚礼的规格,也没谁了。谁让辈分比她夫君高的神祇,还都是光棍呢。
待天枢出去关上门后,秋离才在白泽旁边坐下,将手上的食盒打开,一一放在桌子上:“我做了你最喜欢的鸡汤面和酸笋鸡皮汤,配了凉拌紫苏菜,你辛苦了一天,赶紧尝尝。”
秋离本来揣着个贤惠师母的模样,听到天枢这句直接破功,下巴差点没掉到地上:“啥啥啥?你说陵姬给我们备了三百匹锦缎?”
天枢点头。
秋离心疼:“这得多少钱啊……阿辰咱俩成个亲,会不会把你成穷啊……”她可记得当初智尚元君追赤言,连一匹锦缎都买不起,全都讹的她的钱。她当时算是个有钱的仙娥了,花光了五千年的积蓄,不过就买了三匹而已……
天枢吃惊:“萧夜大人怎么会对一只鸟儿这么上心?”
白泽蹙蹙眉:“可能知音难求吧。”说罢,他顿了一下,“也说不好,萧夜之前有一阵子还喜欢鸽子,或许,他一直有喜欢鸟的癖好来着。”
“扑哧—”听白泽一本正经地开玩笑,秋离再也忍不住,在门口一下笑出声来。
天枢点头称是。
白泽道:“好,那你先放这儿吧。”又问,“到时我们从昆仑出发去西山迎亲,由萧夜引路,此事他可应了?”
天枢默了默后说:“他本来是不应的,但是看了师父去的信后,就应了。”天枢十分好奇地追问了一句,“萧夜大人一向说一不二,不知道师父给他写了什么,竟能让他改变了主意。”
她一路走进白泽在的听贤殿,迎面有几个小仙童走出来,见到她,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师母好。”
秋离微笑对他们点了点头,嗯,这声问好,让她心情极其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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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离坐在白泽怀里,头点得如捣蒜,对着赤言粲然一笑。
赤言扭过头去看笑得一脸灿烂的秋离,使劲咬牙:“所以,你就这么理直气壮地吃软饭?我认识的白泽,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白泽轻提嘴角:“有软饭吃,是件很幸福的事。我上一世吃习惯了,这一世多吃一点也无妨!”
“好。”她轻声应道。此后余生,风雨是你,平淡是你,幸福,亦是你。我不会再离开,也不会再让你忘记我。
赤言听说白泽带着秋离回到昆仑,立马飞去见他二人。
一见到白泽,赤言就开始数落:“你知道你的修为值多少钱吗?五万年的修为化了给鬼王,让他给你凝了一朵彼岸花,你还不如直接来找我呢,你俩之间除了洞房是怎么入的之外,没有什么其他事儿是我不知道的了,五万年上神的修为,就这样被你浪费了。”
天君允与上古神祇之间的矛盾她略知一二,只是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矛盾达到这种你死我活,非要毁天灭地不可的地步。
身周一片漆黑,秋离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是凭着直觉往那五星耀日阵法的中心走去。她在心中一遍遍地问,白泽可还好,赤言可还好,她在心中一遍遍地祈求,只求他们还活着。
走着走着,她零星遇到些往外逃的散仙,连忙抓住他们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秋离想鼓足了勇气,开口同他问好,可是鼓了半天,还是没有鼓起来。她叹口气,转身想要悄悄离开,刚转过身,手却被人拽住了。
“阿离。”背后人的声音,轻轻地响起来,如多年前那样温柔。
像是那一次,在咸城门口,他抓住落跑的她,轻轻地唤她的名字;又像是那么多次,他温柔地呼唤她。
忘川水悠悠,黑云滚滚,岸边泥土黑得发紫,土地上长了大朵大朵红艳得似要滴血的曼珠沙华,触目惊心的火红。
秋离在一片火红中,看到了一个蓝衣身影。她从云头上落下,一路急匆匆赶来,可是行至此,终于看到他的背影,忽然停住了脚步,不敢再向前一步。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她寻了他那么久,像是寻一个执念一样在寻他,可是真的见到了,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赤言很没好气地松开扶着她的手:“真是小白眼狼,你怎么不先问问我被你撞了这一下还好不好?”
秋离瞪了他一眼。
赤言没趣地咂咂嘴:“他也还活着,只不过去了鬼界。说是现在天君大患已除,有些他遗失了的东西,他要找回来。”
犰狳点点头:“我确定。”好家伙,它长这么大,一直以为漂亮和凶神恶煞是反义词,今天才知道,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竟可以如此完美地结合在一个人身上。
漂亮的小姑娘面部表情愈加狰狞:“六界中无人知晓的故事,你怎么知道?”
“三……三日前,青丘赤言神君转醒,重归青丘,他……他自己讲的……以青丘八卦传播的速度,今……今日六界上下已经都知道了这个消息……”犰狳被她吓得结巴了好几次,才终于说完一句话。
她不死心,四海八荒,她一处一处地找,翻遍了每一块石头,问遍了每一只海螺,希望哪个消息灵通的小仙知道几位神祇的下落。
直到三百年后。
她在东荒遇到了一只犰狳,正在余峨山头上,风生水起地讲故事。
念到第一万遍,秋离突然觉得脚下的大地抖了抖。她猛地睁开眼,确认方才的颤动不是错觉。
她心中一颤,怎会如此?三十四重天游离于天地之外,寻常响动皆不会惊扰到这里,便是有人大闹天宫,这里也不会听到响声,怎么方才突然出现地裂天崩般的震动?
她一个箭步便从茅屋中窜了出去。
然而,五星耀日的反噬力量过于强大,即使是胤川也无法驾驭。他深陷阵法之中,被阵法反噬,虽然有能力打开杀破之旋,可事成之后无法将其关闭,眼见便是一场血流成河的厮杀,还好赤言和白泽及时现身,拼了多位神君共同的法力,才勉强将杀破之旋关闭。
当时在场的小仙躲的躲,逃的逃,是以竟没有一人知道后来杀破之旋是如何被关闭的,也没人知道关闭了之后,深陷阵法之中的几位神祇又去了哪里、是死了还是活着。
秋离一处一处走,走过了东海、青丘、昆仑,一次一次被告知,他们家的神君,自五星耀日那日之后,便没再回来了。
胤川呢?赤言呢?白泽呢?
她的白泽呢……
这一刻,秋离忽然感觉到刻骨铭心的害怕,他想得起她也好,想不起她也罢,她突然都不在乎了,她只求他还活着。
秋离心中着急,又加快了些腾云的速度。
离得近了,她已经可以感受到阵法的杀气了,身体本能叫她掉头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逃命,可是她克制住了这种冲动。她与白泽夫妻一场,与赤言朋友一场,她怎么能在他们生死不明的情况下独自逃跑?
就在她快要赶到阵法边沿的时候,突然一道金光从头顶洒下,拨云见日般,眼前的黑雾消散,眼前重新亮了起来,那阵法之中,却空无一人。
白泽胸有成竹:“当年新任天君上位,我好歹出过一分力,这个你放心。”
秋离双手捧住白泽的手,忽而有些感慨:“突然发现我相公很厉害!”
白泽在她脸上一捏:“你才觉得吗?”
从小,与她亲厚的姐妹不过司卿一个。后来她在三十四重天避世七万年,实在也没交到别的朋友。在如今的上仙堆中,她的年纪实算得上大的,若是随意从后辈小仙中挑一个来给她当引轿人,年岁也差得太多了,是以第二个人选,她有些为难。
然而,四海八荒,从来没有那个新娘子出嫁时,只有一个引轿人,所以这件事,她有些纠结,左想右想都绕不过“丢人”二字。
她丢人丢习惯了,可是她知道白泽多么认真地准备,想给她一场四海八荒最盛大的婚礼。若不是因为胤川在与先天君允一战之后就闭关无春谷寸步不出,白泽肯定也要将胤川拉到他们婚礼上当个证婚人什么的。他已经将所有能做的事情做到了最好,她只不过需要找到两个引轿人,这么简单的事情,她还是掉链子。
白泽喝了口汤,嘴角弯成一个满意的弧度:“好喝。”
看着白泽嘴角的笑意,秋离心都要化了,拿帕子帮他擦擦嘴角,却被他一把抓住手,他将她按在垫子上啄了一口:“好吃。”
白泽趴在她身上要继续往她脸颊上吻去,她脸一红,推了推他:“等下再闹,我有件正事同你说。”
白泽刚想喝茶,被她这一句呛到,咳了咳:“你且放心,以你夫君我的珍玩来看,我能跟你再成个十次八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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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枢也调侃一句:“师母有福气,师父准备的这场成婚大典,实乃洪荒战乱之后,规格最高的一场了,真的前无古人,后有没有来者,就看其他神君能不能超越了。”
有些小散仙吓得魂不守舍,话也说不清楚:“神尊和魔尊打起来了……你别往那边去,赶紧逃命,大家都在逃命……”说罢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跑没影了。
秋离的一颗心又往下沉了沉,不应该是神尊和天君之间的恩怨吗,怎么魔尊又牵扯进来了?魔尊是帮谁的?若帮的是天君,那白泽他们的胜算……
她不敢多想,只是腾了云,加快脚步往那阵法之中赶去。虽然她法力有限,但是好歹活了八万岁,多少可以搭把手。
白泽回头看到秋离,招招手让她进来。天枢见到秋离,恭敬地向她行了个礼:“师母。”
秋离脸一红,知书达理地点点头,受了:“婚礼事多,辛苦你了。”
天枢三两句将剩下的事情汇报完:“给师母的引轿人方面,西山女帝已经确认会来;陵姬那边也回信,说准备好了三百匹大红锦缎,给师父师母做嫁衣,以及装点门厅……”
白泽正在写着什么,听到天枢这么说,手上的笔停住,轻笑了一声:“萧夜的琴声如何,你可知?”
天枢的脸黑了黑:“四海八荒,难听之最。听说当年萧夜殿下在魔界句余山抚琴一曲,句余山之后三十年寸草不生,有人点评,萧夜殿下杀人不该用剑,可能用琴来得更快些。”
白泽点头:“嗯,这个点评还算中肯。然而万年前,菁华学府有只青鸟觉得他弹琴弹得不错,夜夜陪他练琴。这只青鸟在与天君一战后遗失了,萧夜一直在找,找了个把年没找到,还以为死了。我不过告诉他,那鸟儿没死罢了。”
殿中,白泽正在和天枢仙君交谈。天枢一向受白泽信任,他们两个要说的,自然是比较重要的事。秋离见状没忍心去打扰,只站在门口等着。白泽温柔的声音从屋中传来:“我和阿离成婚当日,赤言来抚琴,这事可确认了?”
天枢点头:“赤言神君已经回信确认,附带了一张曲子列表,请神君过目。”
白泽问:“《素娥畔》可在里面?”
赤言哭笑不得。
昆仑之巅,白雪皑皑,红绸挂在门楣之上,分外亮眼。
秋离想起赤言从前总说,白色和红色才是最搭的,她原先不信,总以为是赤言给自己找借口,不过是为了多和白衣的胤川神尊拉近关系罢了。现下看到这红绸挂满雪山之巅,她有些了悟,赤言的审美,是从来没出过岔子的。
白泽不以为意:“那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的修为花得值。而且不就是修为吗?我再积累就是了。”
赤言依旧数落:“呵,再积累就是。自从胤川和天君一战之后,我们都元气大伤,剩不下多少修为,五万年,算得上你全部的修为了,你全都舍了,无半点法力傍身,若是回头昆仑有什么动乱,你怎么办?”
白泽说得理所当然:“我有阿离了,若是有事儿,阿离会护着我的,对吧?”
秋离一瞬间泪如雨下。她回头看他,有些难以置信:“你,想起来了?”
白泽伸手轻轻地拭去她脸上的眼泪:“我曾说会护你,不再让你流泪,对不起,是我食言了……你可还愿意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
秋离泣不成声,她终于领悟,原来世上有一个人,会让你甘愿用尽所有的力气来等待,会让过去所有的苦难都变得不值一提,会将希望和光明带给你。这个人,现在在她的面前。
他是否想起了她,已经变得次要,或者说,她失望了太多次,不敢去问一个答案。她曾求,不论世事如何纷扰,便是翻雨覆云,波谲云诡,她与他也能执手一世,厮守到老。可经历了后来的一切,她觉得,这,不过是个奢求罢了。
其实,现在的她,只要他还活着便好。见他安然无恙,她便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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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界?忘川?秋离一愣:“他去找记忆了?”
赤言叹了口气:“是呀,他去摘彼岸花了,他前世那一朵。也不知道谁给他出的昏招,凡人转世才有彼岸花;仙人下凡历劫,哪有彼岸花可以取?想要凝出一朵,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不知道他打算跟鬼王交易什么,我一听说此事便想去寻你,咱们去将他拦上一拦。”
秋离听他说完,气得想打他:“有这么重要的事,你之前还跟我叽叽歪歪那么久!”
秋离一把将犰狳扔下,腾上云头就往青丘飞去。她飞得太急,在青丘上空,迎面和一个红色身影撞在了一起。
秋离被撞得心肝肺揪在一起疼,赤言耐心地将她扶起来:“我还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原来是你,本尊这才调养好身子,被你这一撞,恐怕又要睡个三百年了。”
秋离没心思跟他斗嘴,直接问道:“白泽呢?他还好不好?还活着吗?”
“话说,那日神尊使出杀破之旋,毁天灭地,还好四位上古神君赶来,以至纯至洁的修为,化解了其中的戾气。然而五星耀日的力量不是吹的,四位神君皆受伤极重,元神沉寂……”犰狳正哑着嗓子讲着,突然被人拽住衣领子,直接从地上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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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沉寂?没有死?你可确定?”犰狳见到面前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姑娘,正凶神恶煞地瞪着他。
她以为多念几遍经书便能让她沉心静气了。然而,只是天地的一颤,便令她破功。她本是红尘中的仙,便是在三十四重天静了七万年,也无法让一颗心归于平静。
秋离冲出三十四重天,却发现天地间一片漆黑,不见五指。抬头望去,只见头顶五星耀日,秋离心下一沉,只觉得大事不好。
五星耀日这种奇异的星象中蕴藏了巨大的力量,若是有心人加以利用,与阵法结合,完全可以达到毁天灭地的效果,并且这种阵法一旦开启,威力巨大,就算胤川现身,单凭他一人的力量也无法阻止。秋离只觉得一颗心向冰窟中坠了去,六界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