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 繁体

七.月稍梅(第1页)

男子正想出言安慰,身后远处传来喊声:“呔!你们看那桥上两个人,可是松氏?”

“吓?追来了,咱快走!”男子不由分说拉着松白花铃就跑过桥去,可冲进林中,左右四处张望一番,哪里有马车的痕迹?

“我明明叫小六把车赶到这里的……”男子急得在林中转了两圈,松白花铃回头看桥的另一边,已有几簇火光逼近:“山哥,走吧……”

松白花铃却忽然拍他几下,指着桥下的方位:“山哥,你看那里……那里好像有个人?”

“怎么?”男子循着她的手指方向仔细看了看:“哪儿有人?”

“你真的没看到?那、那……就在那桥下面水边蹲着个人?”松白花铃的声音有些颤抖,她萎缩在男子身后:“那个人……怎么一动不动的?”

“还能行吗?”男子搀着有些体力不支的她:“咱找个地方躲躲?”

“山哥,刚才我掉了只鞋,脚下隔着行缠也走着生疼……”女子的眉头紧蹙,环顾四周:“咱出来这么久,怎还在月湖边转不出去?”

“别、别急,前面就是柳汀洲了,我认得路……”男子想让女子增添些信心,轻拍下她的背,可她刚迈出一步,就“哎”一声弯下腰去:“好像踩着什么,脚心刺疼……”

“不、不、不敢……”小山整个人窘得想钻下地底,但松莲玉奴一手托起他下巴,一手将蜜水半强制地灌给他,完毕才笑着说:“你出去吧,倒是想想怎地帮我弄来人心肝吃?”

松莲玉奴跳的下一支舞,是在院中摆上一方硕大莲花银盘,盘内浅浅地注入些清水,松氏只穿着白色纱帛,额头缀满水晶,手臂脚踝配着银钏,低垂两侧飘带便姗姗而来。

夜风将纱帛吹起,她赤足踩入盘内,足尖挑动水痕,慢慢地委婉旋转地踏进去,水渐渐湿了衣带和裙摆,她的舞姿渐渐柔功尽展,如白练蛇姬般于莲盘上交缠,直到纱帛湿透,松莲玉奴那白玉般玲珑无瑕的躯体也几乎在银盘水上显露无遗。

松莲玉奴已经笑得如绽开的花朵一般,招手道:“小小儿,你过来。”

小山期期艾艾地蹭过来,松莲玉奴眉目流传:“我要吃人心肝你也会替我弄来么?”

“人、人?”小山吓了一跳,瞪大眼睛:“你要吃人的心肝?”

偏院灯火不如花院通明,厢房的门大敞,松莲玉奴侧在一张榻上,似乎因为贪凉,那裙子也毫不避讳地撩起到膝盖上,看见小山进来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招手让他拿着东西到自己面前来,就着他手上的托盘看看,却撅嘴皱眉:“这些有什么可吃?端走吧。”

小山心中惶恐,只得躬身退出,但走到门边,又忍不住回头再望一眼榻上的松莲玉奴,脚底竟像生了胶似挪不动了,那松莲玉奴明知道也不呵斥,反问道:“你还看我做什么?”

“我、我……你倒是想吃什么?告诉我去寻来?”小山急切地张口就说了这话,脸也涨得大红。

“不愧是松莲玉奴!高丽女莺啼善舞,名不虚传。”说话的是位汉官,他上下打量着席前微躬身行礼的高丽女子:“南大人很会打扮你,这绿帛衣、绛红裙、翘头履,如画中走出一般……只是,似乎还缺个点睛之笔……”

旁边的高丽人奇道:“何为点睛?”

“厮儿,去将我的礼匣取来,当中那颗夜明珠,就赠予你松莲玉奴了!让南大人为你镶成珠勒子,红绡帕缚头缀上,岂不点睛?”这汉官大方一挥手,松莲玉奴连忙跪下答谢。

“呵,如今这世道……月娘你还有那么多的肉可做稍梅,她拿你几个白食吃了还觉得拣大便宜似的……也罢了,明日还请做几个酸馅儿的,那肉怕吃不惯……”男子即便满面油彩,也掩饰不住说话神情间的愁苦,毕竟身上已有多年的病痛,每日风雨无阻背着傀儡匣子走街串巷表演赚钱,那腰身看着就日渐佝偻下去,但他倒是看得清月娘做稍梅的肉,月娘一边嘴角带着笑,也不反驳什么,用干叶子装起几个递给他,照旧招呼下一个生意。

<!--PAGE 5-->

不知从哪一年,好像也就是咸淳元年前后,明州城里月湖畔的哪一天早晨,这家挑着“月稍梅”幡子的小吃店突然就冒出来了,掌店做厨的只有一位年轻少妇人,自称从北方逃过来的,问其名姓也只摇头不语,街坊想来也是经历过变故坎坷不愿提起,就没人追问下去,只因她做的稍梅极好,且能因着季节时令做出不同式样和口味,物廉价美又童叟无欺,所以大家也就惯了唤她为“月稍梅”的月娘,时间一长附近无论官宦还是走卒都能时常光顾,她的收入稳定也就暂时安驻下来,但怪的是从不见她到哪里赁屋居住,偶尔虽到市集上添置衣物用品,回来却还只蜗住在那湖边的简易草顶棚屋里,不与什么男人交往,有人想前去打些主意的,后来也莫名就收敛手脚无功而返,数年间大家渐渐也就对她习以为常,并不见怪了。

“呵,月娘做的稍梅,怎么都好吃。”这妇人一边说道一边把预先带来的一方帕子摊开递给月娘,仿佛不经意地继续拉家常:“月娘啊,你看你这几年一个人孤苦伶仃在这明州城讨生活,每日若不是我徐大姐明的暗的看顾你,你都不晓得附近多少浪**徒龟儿子们惦记你呢!我可是叉腰骂过他们数不清多少回,我说你们谁的眼珠子都不许蘸月娘呢,人家一个小寡妇本分守正,天不亮就开店做营生的,想吃稍梅的只许拿钱来买,连月娘的手都不许碰的,不然我家大铁耙子不是只会叉粪呢,别让我将你们这帮龟儿子一个个屁股涮几道道,才晓厉害……”

月娘已将两种稍梅各装出十个放在徐大姐的帕子里,并麻利地四方打两个结:“是啊,要不是徐大姐看顾,我这小妇人家家的如何过得日子?今日这稍梅就算是我送给大姐的,千万别提钱的事,不然就是要赶小妹出了这明州城呢!”

徐大姐伸手就要接过,但碍于面子还是推让几下,才揣起稍梅赶紧走了,

可没跑多远,其中一人脚下踢到凸出石块,“哎呀”一声女子娇声痛呼,人也随之扑倒在地。

牵着女子手的男人连忙俯身去扶她:“花铃?……你怎了?”

“山哥,不、不碍事的……”黑暗中女子抬起面孔,夜色微光里依稀可见她脸上的妆容刻画精巧,身穿水红绡单衣和貉袖,只是着急慌乱显得冰花狼狈,一边艰难地爬起来,决然将下身所系的大幅金线绣蝴蝶水绿百褶裙解下,男人惊呼:“你这是为何?”

月娘把几笼花色稍梅一一挑入盘内:“近日几场春雨里,浇得山林水冷,又有不少冻死、饿死的,我走过城外东钱湖,看到那里飘着好些老肉、嫩肉、男肉、女肉,趁着刚死就捞起,好歹还是新鲜,不同肉质嚼劲儿不同,凑成八样不就是“水八鲜”么,且把精气魂魄能拼缝起来的做成稍梅,鬼王嫁魅的仪仗正缺些执仗,鬼王能将它们吃下再改换个模样跟随,也不是挺好?”

“哦,刚才那吃稍梅的是鬼王?不是他妹?”小山更听不明白月娘的话了,他满脑子只有那贵妇人鼓着满腮帮稍梅的样子,虽然诡异但好歹并不很吓人。

月娘听得“噗嗤”一笑,但也没再说什么,把红漆食盒盛放盖好递过来,小山才如梦初醒地掏出钱,接过食盒道一声谢,在“月稍梅”耽搁这么久,使馆里的使者大人们估计已经洗漱完毕,厨房要赶紧开饭的,念及这里,小山再不多想,急匆匆就往回跑去。

若不是月娘将手轻轻搭在小山肩上,他还在望着那各色稍梅变作的赤膊莽汉背影远去而不能回神。

转头懵懂困惑地看着月娘,她依旧一如往常的笑靥如花,正欲回身入内:“照例给你盛上三笼?有春韭的翡翠肉花稍梅、还有我昨儿踩的鸦葱,切细剁碎配豆干炒过,再包入江米蒸的素稍梅……”

“月娘……”小山讷讷地:“刚才、刚才那是什么……?”

这一行待走至小山跟前十步开外就停住了,其中那丫鬟便走上前几步,望着小山这厢,却一直闭口不开言,小山眯眼仔细瞅她,只觉得她脸色煞白,眉眼似乎细长,没任何表情就那样定定站着,小山与她面对半晌,心中就不由发憷,但还是壮起胆子向前一步:“你们……作甚?”

“别过去。”猛地有只手搭在肩上,月娘低声警惕的话语传入耳中,小山竟莫名地惊得全身一震,正要迈出的脚也僵在那里,回头去看时,但见月娘一手端一盘覆盖蒸笼,朝那丫鬟递出去:“喏,这就是今日做好的,两个时辰前才从水里捞起的……水八鲜。”

丫鬟不作声地走回山轿边,向座上的妇人低声询问几句,很快得到答复才又走过来,一边接过蒸笼,一边掀开笼盖来看,小山也拿眼往里一觑,内里果然是月娘平素擅长制作的各色蒸稍梅:有表面覆盖一圆薄藕片,捏成小莲蓬式的、胭红米染色并捏做两头尖尖红菱角形象的、又有青绿叶汁揉面擀成荷叶状,当中裹住白肉馅儿的……琳琅满目竟很难一一仔细分辨,那丫鬟看过仍不说话,就拿蒸笼回转去呈给山轿上的妇人,妇人低头察看,再赞许般地朝月娘这厢颔首,便伸手接过那蒸笼,但接下来她的举动却让小山吃了一惊——妇人直接伸手入还冒热气的笼里,捻起一颗稍梅送入口,但并不咀嚼,而是紧接着又拿起第二个、第三个接连地塞入口!

“趴趴……”顾不得脚步踩到水洼里,晞光中一个清小身影提着空****的红漆食盒跑来,少年的声音唤道:“月娘?”

“小山儿?寅时还没过你怎么就出来了?”女子有点诧异地转回身来,手里正展开一面半旧旗幡,用撑竿挑到高处挂起,幡上三字“月稍梅”。

叫小山的少年大约十一、二岁模样,虽不算壮实但神情坚毅干练,抹一把脸上的汗水朝月娘露出淳朴的笑容:“高丽使者最喜食月娘家的稍梅,厨下已经在熬稠粥,要我速买回去。”

松白花铃望去,林木疏影间,隐约有一星灯火,仔细辨识下,像是一爿棚屋,二人连忙跑过去,踏上青石铺就的路径,原来是一方竹竿挑起的旗幡,幡上模糊书着三个字,幡下是简易搭的草顶泥棚屋,在这下夜时刻又不见星辰河汉的四更天里,屋内却有一口大灶烧得红热,半垂一方帘幕,幕后露出的半张方桌上,瓜盆菜蔬八仙云集,借着墙头一盏灯火明昧掩映间,是位窈窕女子的身影在砧板前忙碌,板上花肉骨段凭她手中一把明晃晃的切刀桀桀斩切,竟好不热闹。

“这里是……”男子走近几步,在这样了无人迹的时辰陡然看见一家小小的食店,原本就有几丝不真实感,但男子却不知为何觉得这里眼熟,甚至有些亲切感……只是想不起来。

“山哥,不如我们到那里面避一避?”松白花铃的哀求声提醒了男子,他立即点头攥紧她的手走到那店门口,抬头仔细看那旗幡上的字,不知是一阵风吹过,将天上的浓雾和树影吹开了,白色月光照射下来,那几个字清清楚楚地显现出来:月稍梅!

(注:月字通肉,稍梅为烧麦之古称)

楔子

一水滴落在枝头,最后半颗残凋绿萼跌入泥泞,冬去春来。

男子一跺脚:“唉!”

两人继续相牵着朝林子另一端跑去,此时月斜树后,愈发浓重的雾霭笼罩在草木之间,露湿沾染了裙裾,松白花铃的脚步更慢了,她拉住男子哭道:“春夜四更的雾气这般重,就像小时在家乡,祖母说的“鬼雾”一般……山哥,我们跑出这许久,却仍在月湖边打转,怕是真的逃不掉了。”

男子盯着前方,突然眼前一亮:“诶?你看那里!”

“我过去看看。”男子为了打消困惑,便放下她自己走了过去,近看那石拱桥下,只有冒着寒气的微微水光,听得汨汨细流在桥洞过,确实没有人。

他赶紧折回来挽住松真的肩膀:“真的没人,你看到树的影子了吧?来,随我过桥去。”

松白花铃犹犹豫豫又不情愿地挪步随男子上了桥,可走到桥上,却又屈下身子双手抱臂止不住地发起抖:“山、山哥,我好冷……”

“吓?没有烛火也看不见伤势如何?”男子如锅上蚂蚁,这时又听得后方隐隐有吆喝声:“看这边!是松白花铃的鞋子……”“就掉在这,他俩必定没走远!”

“山哥,他们那么快就发现我们了?”女子绝望哀嚎一声,男子还强自镇定地安抚她道:“未必、未必就……来,我背你跑!”不由分说便蹲下身子让松白花铃趴上背后,驮起她来继续跑。

再往前跑数十步便是一座石拱桥,男子高兴道:“到憧憧桥了!过了桥那边的树林里,我雇的马车在等,咱只要天亮前赶到城门,门一开放咱出去,便能如愿了。”

“这裙子累赘,但不能丢,毕竟价值不菲,日后万一还可将它典些盘缠!”说时,女子将裙子折下搭在臂弯里,只剩内里一袭白衬裙:“山哥,趁高丽使馆那些人还没发现,别耽搁了!”

两人相互牵着继续朝月湖的柳荫深处跑去。

而二人渐行渐远已抛诸脑后的高丽使馆内,此刻院中正悠悠扬地奏起一出乐曲,有位男子在唱道:“新罗绣行缠,足趺如春妍……”

“哈哈哈……”松莲玉奴笑得花枝乱颤,伸过手来摸摸小山的脸颊:“多少人都说挖出他的心肝给我,我且不想要呢,倒是你这小小儿……”

“玉奴!玉奴!南大人唤我来问你换好衣裳没?下一曲莲盘舞别让贵客们等太久。”管事的亲自跑到门外来问。

松莲玉奴朗声应一句:“就来。”完后又看小山,顺手从盘里拿起那盏蜜水慢慢仰脖饮下半盏,然后又把盏送到小山口边:“你也喝?”

<!--PAGE 6-->

松莲玉奴“噗嗤”一笑:“我跟随南大人坐着大船漂洋过海来到你们宋国虽然也有大半年,但你们这儿的饮食我确还吃不惯,只是……若有那心肝子切得细细的,与米饭蒸得一起吃,倒还算无上美味。”

“心肝?”小山愣了一愣:“是羊心肝还是牛心肝?或是……”

宴席间继续觥筹交错,那松莲玉奴让人在场地中央铺就几段数丈长的宽白纱帛,然后脱下绣履,将一双雪白娇小的赤足踩在纱帛上翩翩起舞,一旁递送酒觚的小山几乎看傻了眼睛。

这夜风色清辉月秀,正是秋八月气爽时节,歌舞一度落幕后,松莲玉奴便退下出到外间稍事歇息。

管事的因说看见松莲玉奴的婢子去替她准备下一场歌舞的衣道服具了,便让小山将桂花露熬的蜜水和蟹酿橙、胡饼及林檎果端去她休息的厢房。

秋莲月

“新罗绣行缠,足跌如春妍;他人不言好,我独知可怜。”

高丽使馆的花院中,武林筝的声韵缭绕,有位女子抑扬顿挫的一曲《双行缠》罢,座上数位官员便皆鼓起掌。

“呵,月娘真是不怕做亏本生意的?明知道她是不想给钱吃白食的。”——

说话的是一位身形削瘦,身后背着一副旧匣子,脸上画了白鼻梁和两道红脸颊的中年男子。

“是傀儡串串家的二哥啊!”月娘热情地招呼道:“来,喝一碗热炒豆茶吧?可对不住,今日没有酸馅儿的稍梅了,给你拿几个春韭的月稍梅吧?”

东方既白,女子重新整理一下仪容,挽一把筷髻束好包头走出来,地上一口炭炉燃的陶壶已经滚出白气,摆出一张方桌上,郑重放置着不知从何处捡来的几方残损莲纹瓦当,这是洗刷干净作为杯盏托子使用的,她倒出开水点一大海碗的盐笋炒豆茶,帘外已有客来。

“月娘?月娘啊!”是一位形象干练的壮硕妇人站在那:“今日的稍梅是甚么馅儿?”

“原来是徐大姐儿,快坐下喝茶,你不是喜爱有嚼劲儿的口味么,我今做的是五香粉风肉泡的糯米稍梅,还有要你家大人爱吃软和的,就有半肥瘦水白肉剁碎蒸加一点的春韭翡翠稍梅。”

“高丽行馆里的厨子惯会做燠肉、软羊面、桐皮烩面这些的,我明儿个在柳芽儿上撒了糖水芝麻和花椒末儿,卷上鸡蛋卷子做个甜菜龙可好?”话说到这,她回头看向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少年,竟不由得好笑一般朝外边耸耸下巴:“那方才过去的是“鬼王嫁魅”。”

“鬼、鬼?”小山吓得脸都白了:“嫁、嫁什么妹?”

“嗯。”月娘将手抬起,捋起耳边垂下的一缕发:“这世道么,十室九空的荒凉宅,总会有新的主人住进去,葳蕤鬼怪成群来,白花杜鹃图悲鸣……”她一边又低头去忙碌起来,话语声音渐低,最后两句就像小曲儿般哼唱说出,听得小山云中雾里:“那为什么要吃什么……水八鲜的稍梅?”

小山看得瞠目结舌,心中忖道:这人是饿了多久?不怕烫也不怕噎着?

不待他心思里转完,那妇人已将笼中八个稍梅统统塞进口,即便隔着数十步开外,但借着逐渐天色微光,也能看到妇人的腮帮子已鼓作拳头般大,然后左右喉咙里咯嗽几下,就猛地朝地上大声“呸、呸”唾出几口,紧接着仿似一股阴风骤起,山轿前地面上凭空接连滚落几个赤膊莽汉,且个个身手敏捷,只打一翻转,就立刻弹跳起身,手中还分别端着长枪、大刀、金瓜、月斧等兵器,小山不敢置信地用手使劲揉搓一下眼睛,一个、两个、三个……正好是八个!

旁边站立的丫鬟便招手令这些莽汉排列在仪仗队伍的最末,山轿上的妇人朝月娘这边微微颔首致意,月娘也笑笑点头,仪仗为首举白幡的蒙面人便缓缓调转方向,轿夫重又抬起轿柄,这支仪仗就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往来路上缓缓而去。

“哦?你且等等。”月娘忽望向小山身后来路,做个让小山噤声的手势,才转身入内。

“嗯?”小山回头看时,一卷无明风扑满长路,那尽处竟不知何时行来一队方整仪仗,渐行渐近时,便可看清最前列是两位各举一长条白幡的蒙面长袍人,幡上的字小山却不认得,而白幡后面则是一对捧香执事,但滑稽的是他们踩着足有二丈多高的高跷,头顶与路旁的柳树梢那般齐高,下身那长长的白裤管加上绑腿束下来,居然也走得稳稳当当。

这家人做裤子得多扯几尺布吧?小山这念头想着,再伸长脖子看他们后头,却有四个戴着狰狞鬼怪面具的轿夫抬一竿山轿,轿上坐着位貌似凤冠霞帔的端庄少妇,只是夜色未散,面目看不清楚,倒是轿两旁随侍着的丫鬟婆子,打着暗暗火光的白纸灯笼,大约都是常人脸孔。

“月稍梅?”男子更加觉得眼熟,这时帘内女子侧身探出半张脸来:“小山?盐笋炒豆茶已经顿好,你们还不进来?”

男子瞪圆了眼睛:“啊!你是“月稍梅”的……月、月娘?”

春雨月

这一年江南的三月,野草漫天色,满目凄云抱雨,路径两厢不见旧日红廖花繁,到处是灰纸般蝴蝶侵着毗篱黄花,燕子虽照旧衔泥筑窝,但飒尔寒风驱着杨花柳絮,阡陌四处都料峭着伤心。

明州城,原本一派楚云风流的境地,可自从两年前,也就是咸淳九年,蒙古人铁骑踏破襄阳城,致大宋朝西面屏障失守,咸淳十年度宗皇帝在忧愤交加中英年早逝,稚幼的皇长子赵?风雨飘摇之际即位,改元为德祐,然这一国再没如年号所祈那样得到天地祖宗的庇佑,甫开春时节,传闻蒙古人的铁骑就已经威逼到建康城,后方虽还未被战火焦燎过的明州城,亦早已人心惊惶涣散,即便时逢春华上巳,城中仍透底地显出颓散来——

这一夜三更,城中月湖东畔,修竹森森掩映的一幢明瓦高墙之内,鬼鬼祟祟地翻出两个人影。依稀是对年轻男女的形状,二人落地后便相牵沿着青石小路飞快地奔走,墙内未几响起几声犬吠,似有人呼喊。

热门小说推荐

最近入库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