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魂搜出来的记忆无法作假,不管贺兰宵身负什么秘密,至少透过他的眼睛看到的画面,是他的亲身经历。
除太簇外,魔界元老院的大祭司虚昴偶尔也会过来,只是他二位从不会在贺兰宵面前有过多的交流。
两个处于魔族权力中心的魔来人界的目的是什么,虽然樱招暂时无法下定论,但贺兰宵被他们十分看重,是不变的事实。
贺兰宵的记忆,从一开始便浸透着桃子的冷香,仿佛他的本体和桃有关。
异常孤寂的小孩,从记事起眼中看到的便是高高的院墙和各种小心翼翼的看护,照料他起居的人对他尊敬得过分,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害怕,并不像单纯地对待一个家主之子。
但那时候他年纪小,也不大在意。
“我方才听见了,”贺兰宵伸手将揉了揉她的嘴角,“多谢。”
“先别急着谢我。”樱招像是想到了什么,带着他跃到岸边。
术法一施,绊住手脚的湿重衣物重新变得干爽。摆脱束缚,她终于变得满意,回身看向伫立在一旁的贺兰宵。
“是,也不是吧。”他说一个字便凑上来吻她一下,沾着细密水珠的喉结上下滑动,是面对珍馐时也不曾表现出来的旺盛食欲。
他已经完全无所谓了。
反正被她折磨个半死之后,她还是会救他,会抱着他,会恶狠狠地骂他。
可脸分明是红的,她又想玩什么把戏?
贺兰宵不知道,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抬起被温泉泡得发烫的手盖住她的手背,低低笑道:“你不让我亲,我才会死。”
他从未像这样直白地对她说过这种话,樱招一时有些震惊,她忘了加重力道,而是任他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撑开,然后牵到嘴边轻轻地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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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她之前和斩苍是什么关系,仇人、情人,或是反目成仇的情人,现下她总要趁机做点什么才不亏吧?
只是不知道他的最后一缕神魂究竟在哪里,最好永远不要找到。
偏热的温泉水烫得樱招从脚趾红到了脸颊,回过神来之后,她下意识偏头想要躲开,下巴却被少年掰回来,用更凶狠的力道吻过来。
樱招发现自己在享受这种感觉。
这种躲开之后,又被人追着,疯子一样求着她的感觉。
温泉池畔的灯花一盏一盏融融地照着,照出水面上藏在白雾中的两颗脑袋,偎在一起,又立马分开。
先躲开的是樱招,从来都是她。
不仅仅是因为她对现在的状况感到别扭,还因为她的衣袍汲满了水,像是要拽着她往水里沉,偏生少年一双臂膀将她四平八稳地端着,身子沉不下去,也抬不起来。
她心中暗叹,目光从他的上身睃巡而过,漂亮流畅的肌理上,一丝伤痕都没有留下,除了肩头的一个小小的牙印。
她的目光在那个牙印上定住,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这好像是……前几日她咬的。
贺兰宵有些恍惚,他轻微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回过神,胆大包天地重新贴近她,伸出双手将她搂紧:“我只是想问问,搜魂之后,你可以让我回冀州看看吗?我担心我家里出了事。”
他就这么笃定自己不会被她杀了吗?还想要回家去看看?
樱招有些语塞,半晌,才沉着脸问:“你是指那个知道你是半魔,还要送你来苍梧山的家?”
不行不行,既然决定了先不杀他,只是先将他关起来,那她还是要对她的徒儿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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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好紫云壶中有一泓温泉,可以缓解他周身寒意。
樱招正打算收回术法,却渐渐察觉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贺兰宵少了一缕神魂。
她自己方才太过千头万绪,情绪起伏不定,所以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贺兰宵少了最重要的、可以化魔的那一缕神魂。
他介意的事情有好多:梵海寺住持的话、她无意识脱口而出斩苍的名字,还有,刻在她左腕上的追魂印,这些足以让他脑补出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还是那种不死不休的结局。
可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呢?
贺兰宵,从小到大被魔族这般圈养着,到了该修仙的年纪就送往苍梧山,他自认为是为她而来,并交出一片真心,可他的人生是否为真,还是说他的出生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樱招看着他,怒气反倒搁浅在了眉眼间,渐渐平息。
她有些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发火了,好像仅仅是恼羞成怒而已。可那件事情深究起来,主动的人是她才对。是她不自觉沉迷上了换皮的游戏,而他充其量只是配合她演戏的同谋。
揪住他头发的手重新覆上贺兰宵的后脑勺。他说得对,他的魂,还要继续搜的,她要看看那些还没翻完的记忆当中还潜藏着什么秘密。
如今那些难以启齿的心迹已经被她翻看得差不多了,那他就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在这一刻,他甚至有些感谢搜魂术的存在。她早该知道了,他遭受的是什么样的折磨。
“继续搜啊,樱招,你不是还有其他想知道的事情吗?”少年的眼里浮上一层荫翳,不知道是伤心还是不满,“你追魂印发作时,应当比这还要痛吧,毕竟没有人替你护住心脉。”
他也没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当她的解药。
他真的会死吗?可她还没有消气,就这样让他死未免太过便宜。
一颗心不甘不愿地绞紧,樱招伸出手将他的脑袋托起,低声骂道:“你给我等着!”
灵力蓄在掌心重新灌入他的心脉,她鼓胀起来的腮帮子却像在和自己赌气。在看见贺兰宵睁开双眼的那瞬间,她索性抓住他后脑勺上的头发,迫使他与她对视。
一口热血从他嘴里喷出,有几滴血珠溅到樱招的手背,她竟像被烫到,不自觉松了点手劲。可想着还是气不过,又狠狠地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脸,血渍在贺兰宵苍白的面孔上,红红的,有些刺眼。
“你别装!”她俯下身子凑近他,咬着牙揪住他的耳朵,“我知道你的自愈能力很强!”
可他已经没有办法给出任何反应,连眼皮都不曾掀开。
汹涌的羞愤直冲上头顶,樱招颤抖着双手一把将贺兰宵推倒在地,坐在他身上丧失了理智一般伸手掐住他的脖颈。
他知道是她!
从一开始就知道!
那他为什么又会喜欢上那个圆脸姑娘呢?
一个很可怕的猜想在她心中骤然浮现,因为太过惊悚,她一时不敢往下细想,只是不自觉加大了搜魂力度。
可此时拥住她的贺兰宵并不想暴露得太彻底,思绪拉扯时犹在抵抗,直到完全抵抗不住了,他才颤抖着声音低声道:“别看了,樱招,别看了。”
窗外的晚风灌进房间,将床帐吹起来了。他将剑谱合上,抱在胸前,闭着眼睛喃喃道:“你知道我是半魔的话,会想杀了我吗?”
后来发生的事情,樱招也知道了。
她的确想杀了他,但刑天阻止了她。刑天为何偏偏对贺兰宵网开一面呢?
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吧。
“樱招……”
他当着她的面叫出了她的名字,樱招不太习惯,甚至有种自食恶果的羞耻感。心头涌起高高的巨浪,直往脸上冲。搭在他头上的手指不禁蜷缩起来,她突然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往哪里瞟。
他在十岁那年得了一本剑谱,是被樱招没收的那本。
她将那本剑谱没收时,他那副依依不舍的模样曾让她怀疑过他是不是仰慕她,但她想象中的仰慕,并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弱者对强者的钦佩之意。
诚然她自己也算不上清白,可是,可是……他怎么可以每天晚上都把“她”藏进被子里!整整五年!
“好好好,不叫不叫。”她被缠得没办法,只好这样安抚他。
他这才满意地将脸贴在她的后颈上蹭了蹭。
看来他并不觉得自己就是斩苍,甚至对斩苍有种莫名的抵触。
她摸了摸他的额头,他没有听进去,像只幼兽一般本能地在她掌心蹭了蹭,断断续续的凌乱的呼吸吹拂在她脸上。
他凑得更近了。
不知为何,樱招有些想躲,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生生止住动作。二人额头相触的时候,她突然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斩苍。”
死在她剑下。
去魔域寻刑天的经历,她都记得,可偏偏忘记了和斩苍相关的一切,只隐约记得他的魔气。
斩苍他,真的会如同她梦里见过的那样,是和眼前的少年一模一样的脸吗?
因他释放出的魔气太过震撼,那群魔族竟无一人敢再越界。
太簇似乎并不介意此事,因为后来他没有找上门来。于是,关于贺兰宵是太簇与贺兰舒之子的猜测便开始喧嚣尘上。
但樱招知道,这不可能。
“……搜魂术?”少年怔怔地重复着,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拉开自己和她之间的距离。
“所以你会搜到我所有的记忆吗?”他再次确认了一遍,眉宇间情绪很复杂。
樱招仔细观察着他的面庞,想从中找出一丝怨怼来,却找不到。他似乎弄错了重点,仿佛被看到记忆对于他来讲,是比遭受折磨更痛苦的事情。
太簇走时,会留下一队亲兵驻守在贺兰氏府邸附近。
一开始,贺兰宵并不介意,不过是周围多了些目光而已,是人也好,魔也罢,于他来说都没有区别。
直到有一日,他发现府内的一个老人因冲撞了魔族险些被当场打死,这才大发雷霆,将太簇留下的魔族亲兵驱赶到百里之外,并放言再有不长眼的魔族闯进府内,下场就不只驱赶这么简单。
原本他就不爱与人交流,倒也落个清净。日子没有什么不同之处,一天一天都是这样无聊地度过。
一个左耳戴着坠子的青年会定期来看他,有时候是隔着窗户远远地看一眼,有时候会走到近前来说几句话。
透过贺兰宵的眼睛,樱招将那个青年的面容看清楚——魔界左使太簇。
“至于你,我不能给你自由了,”她的嘴角挂上一抹笑,有些得意,“就这样留下来陪我吧!嗯,当个奴隶怎么样?”
一整句话,贺兰宵只听得到“留下来陪我”这几个字。其他的诸如“自由”“奴隶”这种字眼,在他耳畔呼呼飘过,并未留下任何的痕迹。紫云壶里没有虫鸣鸟叫,安静得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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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府里的人也挺怕我的。”
他在她面前一贯乖巧,对别人却总是冷着一张脸。
“他们怕你,你还是想着回去救他们……”樱招想起他记忆中的童年岁月,那些照顾他起居的人,的确对他有很深的惧意,“搜魂之前你的请求,我不能答应,但你放心,我已经传信给师门,让他们去查探了。”
贺兰宵:“……”
“等我搜完你的魂之后,你们一个都逃不了。”
狠话放完,她不再啰唆,直接一只手扣住他的脑袋开始施术,另一只手贴在他后背心口处,灌入灵力护住他的心脉。怀中的身体突然一阵剧颤,一声痛苦的闷哼声落在她的耳畔,接着少年脑海中的记忆便如骤雨一般袭来。
“你是舍不得杀我的吧,樱招?”贺兰宵再也不要叫她师父,“你留着我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偶尔能取乐吗?”
坠着一颗唇珠的好看嘴唇,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恶劣,像是回归了十几岁少年的本性,眼神里有着毫不遮掩的耀武扬威。
“这才是你原本的性格吗?”樱招用另一只可以活动的手扣住他的后颈,“你以前都是装的?”
总之现在这种状况也不是苦恼这些的时候。而是前一刻她还表现得非要他的命不可,这一刻又这般“失足”掉下汤池,看起来真像个喜怒无常的拧巴的疯女人。
那就干脆疯到底吧。
她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将距离拉开,然后装作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怒斥道:“你想死吗?”
更何况她已经知道,贺兰宵就是喜欢她,他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喜欢到可以任她摆布。
她明明不是那种会践踏真心的人,但她瞧他这副样子,全身上下都在给她一种他可以被伤害的暗示。再加上他有可能存在的另外一重身份——令整个修真界头疼,却对入侵人界毫无兴趣的天魔斩苍,失去了记忆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多难得的机会啊。
她脑海里乱七八糟的,一时想着不能就这样便宜他,一时又苦恼湿衣衫贴在身上好不舒服。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人压在了池壁上亲了好久。
雾气氤氲在二人中间,她只觉得他眼神沉沉,像是小死一次之后变了个人,被礼义廉耻封印住的魔性破壳而出。他再也不要当被她甩在身后、说扔下就扔下的弟子,他要让她看着他。
只看着他。
怎么别的伤口好得那么快,偏生这个牙印消不了呢?难道她的牙齿有毒?
樱招探身过去,正欲看个究竟,手下撑着的石块却发生了松动。支撑点骤然消失,她一个没注意直接栽进了温泉中。
热气缭绕间,她的身躯被人稳稳地托住,止住了下跌的趋势。她拍着胸脯抬起头,一句“多谢”还在嗓子眼酝酿,已经全然清醒的少年却将臂弯扣紧,结结实实地将她搂住,接着唇瓣便胆大妄为地压下来。
樱招费劲巴拉地将贺兰宵的外衫扒光,移到温泉中泡着,自己则坐在岸旁给苍梧山传了一道信。信中表明贺兰氏全族与魔族关系密切,几处府邸俨然是魔族在人界的行宫,须派出人手前去查看。
一系列动作做完,她回身去查看贺兰宵的伤势。少年泡在水里,正靠着石壁昏睡,但体征已经渐渐恢复,面色也趋于红润。
恢复力实在惊人。
她紧拧着眉头收回术法,正准备问他几句,可刚抽回手,面前的少年便直直倒在了她身上。她伸手扶了他一把,才发现他全身冰凉得厉害。
“冷……”少年上下牙齿在打战,只说得出这一个字。
其实不管他,他也能慢慢恢复,但樱招转念一想,假若他真的是斩苍,先撇开他与她究竟是不是道侣这件事不谈,她二十年前可是实打实将他给杀了,现下又把他折磨成这样,若有一天他恢复了记忆,想起她这个仇人来,怕不是要找她算总账?!
樱招试着冷静下来,试图用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他的记忆。
贺兰宵的确很有可能就是斩苍。全修真界都知道,斩苍最逆天的能力之一就是可以令时间暂停。这个能力贺兰宵不仅可以完美驾驭,他还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至少在前几日早上,她的确没有察觉,只是本能地觉得必须要马上苏醒。
那他属于斩苍的那份记忆去哪里了呢?
“我不知道追魂印发作时的痛楚跟搜魂比起来如何,”樱招对他的话作出回应,“我又没有被人搜过魂。”
她与他的之间亲密的举止都发生在不久之前,因此留存在他脑海中的记忆异常深刻。她方一侵入他的思维,那些撕破了正经面具画面就开始在她眼前循环播放。
她终于明白贺兰宵为什么会那么抵触斩苍的存在。
为了斩苍遭受的折磨,他很想知道,她究竟有多痛。
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和斩苍之间有什么关系,他也不愿意见到樱招这样伤害她自己。
压抑了太久的欲望被少年自暴自弃地放逐,要将她吞没。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直呼她的名字呢?
“什么事?”她恶声恶气地回他。
这样的对话,仿佛回到了师徒二人还在北垚峰的那段日子。那时候,他总会形影不离地跟在她身边,绞尽脑汁找出各种理由借机打搅她。她不耐烦时最喜欢这样凶他,可那张脸总是绷不了多久就会自己松快起来。
他仍旧有些神志不清,睫毛盖在眼珠上,像一把小扇子,掀开就要将风吹进人心房。
“师父……”他又开始叫她师父,脑袋被她揪得仰起,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嘴角血迹未干,浮在白瓷般的脸上,有种血肉模糊的疯意。他看着她,轻声说道,“我如果说,我不后悔,你会更生气吗,樱招?”
他在叫出她的名字之后,甚至将嘴角翘出一个摄人心魄的弧度,纵火一般。少年的嘴被缝得太久了,只有在装作不知道是她的情况下,才敢泄露出零星半点的爱意。
满腔怒火无人承接,樱招一脸郁闷。
以前他身强体健,精神饱满,单单站在那里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现在他却虚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
被缚魔索捆绑了好几天,紧接又着被搜魂,贺兰宵原本就已经气若游丝。樱招掐紧他脖颈时,将护体灵力一并抽走,酷烈的搜魂术顿时席卷他的经脉。贺兰宵的五脏六腑像被打乱了位置一般在体内暴动,疼得他浑身发抖。
相比之下,脖颈上的痛楚根本不算什么。
呼吸渐渐变得困难,贺兰宵徒劳地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在下一刻剧烈地咳嗽起来。
樱招并不听他的,灌入灵力的那只手贴紧他的后背,一边安抚一边与他呼吸交错。
琐碎的回忆如浮光掠影一般一幕幕飘过,直到她终于看见,她去舞伶馆的那一晚,几个苍梧山小辈趴在墙头,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她和离霜的衣裙。
而站在墙边的贺兰宵,抬眼望向二楼时,落入他眼中的面孔,却一直是樱招原本的相貌,从始至终没有变过。
难不成是因为刑天出世在魔域,他刚好和斩苍有渊源,而贺兰宵又长着和斩苍一样的脸,拥有一样的魔气,还是说她内心当中根本就不想杀他?
那贺兰宵真的是斩苍本人吗?
她急于知道答案,于是耐着性子继续翻看他的记忆,可她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在苍梧山那段时日,少年除了专心学艺,弯弯绕绕的心思中,翻来覆去也只有一个她。
床帐内夜明珠闪着幽幽的光,剑谱上亦有金光浮动。
她看见,快要十五岁的少年有些发痴地将手伸向“樱招”半掩在黑发中的耳垂,明明那根手指直直地穿透了虚幻小人的身影,樱招却感觉自己的耳垂真的像被人触碰到了似的,泛起淡淡的红晕。
“樱招,”少年将手收回来,头枕在自己胳膊上,露出一只眼睛,有些不安地自言自语,“弟子遴选时,我能见到你吗?我如果想拜你为师,你会同意吗?”
只能继续看下去了——
与魔族的交集大概就是这些,贺兰宵越长越大,不知为何,太簇也来得少了。
而贺兰宵在八岁那年发生了魔气外泄失手伤人事件之后,变得更加孤僻,几乎日日泡在藏典阁与那些书籍宝物为伍。
却没料到方才还有些恹恹的少年竟气势汹汹地将她抱紧,一只手按住她的后颈,嘴唇凑过来闷闷地说道:“不要叫他的名字。”
都被折磨个半死了,还这么有劲儿的吗?
樱招很不解,只觉得自己又要被他搂得喘不过气来。
那她怎么会舍得杀他呢?
搜魂术太过霸道,即使有她的灵力护体,少年仍旧深陷在记忆中无法自拔。额头有冷汗冒出,圈住她的手亦在颤抖。
“很疼吗?”
她在贺兰宵的记忆中感受到的魔气,与前几日他令蚕妖爆体而亡的魔气一样,几乎可以毁天灭地——那是属于斩苍的魔气。
樱招短暂地将自己抽离,退开一寸,用尖利的目光仔仔细细地去瞧贺兰宵的脸。
斩苍。
昏黄的烛火在室内晕开,将他的侧脸蒙上一层模糊的不安。
他的整个世界即将毫无保留地摊开在她面前,被她翻来覆去地检验,那些卑鄙的、龌龊的、想要将她独占的念头,还有,那些明明知道是她,却假装她是旁人而冒犯了那么多次的举动……
被看到之后,会怎么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