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贺兰宵,连发了几道传音符报告自己的行踪,最后一封的传来时间距离现在已经过了将近半个时辰。
她暗叫一声不妙,旋即掏出苍梧山长老令,念了一道咒语注入令牌当中往空中一扔。那块小小的令牌顿时幻化出三块没有实体的金印,倏地朝着一个方向飞去,三道光芒交织在一起,在夜空中滑出炫目的闪光。
可原本应当将那几个小鬼带回来的金印却什么都没有带回来,樱招站在大庙前,看着黑沉沉的夜空,突然瞳孔紧缩。
下一刻,那些蚕丝应当会被这少年的血尽数染红。
谁叫他说话不好听呢,小小年纪就这般狂妄,也该将他折戟于此咯。
蚕妖看着自己眼中的猎物,刚准备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他的笑容却连同那些针尖般的蚕丝一起,发生了停顿。
她伸出一只手搭上他的天灵盖,安抚似的摸了摸。少年顺着她的力道低下头,宽阔的肩膀仿佛要挨上她的,她索性伸手将他抱住。怀中的少年僵硬了一瞬,不敢置信地抬起手回抱住她。
他还没恢复什么力气,这个怀抱不至于让她喘不过气来,要说的话也没那么难以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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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怪,他明明对什么都兴致缺缺,却好像是为她而生。从十岁起便一直流淌在他的血液中的情愫,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起涨潮成了汹涌的爱意。是她给了他机会乘虚而入,将那些不堪的梦境变为现实。
可如今这种情况,诉之于口,只会更加不堪。
他低下头:“有,但我不能说。”
所以贺兰氏的确算不上清白,而且他用于辟谷的那株祝余草,还是她亲自带着他去采的。
她怎么能傻到这个地步呢?
樱招的眼神从他的脸上轻轻掠过,忽然不想继续这样漫无目的地问了。她沉默着支着身子凑近他,开口问道:“除了这些,你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吗?”
她的不信任程度已经连对他的名字都产生了怀疑。贺兰宵张了张嘴,不禁低笑出声,只是那声笑太过短促,听起来竟有股难喻的绝望。
“是。”最终他还是这么回答了。
樱招接着问道:“你来苍梧山,有什么目的?”
樱招突然转变的态度明晃晃地表明了她只是一时心软而已,并没有原谅他。贺兰宵沉默着端起茶壶又喝了几口水,才轻轻将它安放在桌上。
一时无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呼吸在四壁间回**。血液静静地回流到心脏,脉搏被攥紧似的,闷闷地、迟缓地跳动。贺兰宵看到樱招在他面前蹲下,盯住他的眼睛问道:“好些了吗?”
“嗯。”他点点头。
这副极其依赖的模样,却适得其反地令樱招回过神来。
端起茶壶的手顿了顿,她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突然一把将那个小小的茶壶塞进他手里,说道:“你自己喝!”
他恢复得未免也太快了一点,一般的魔族自愈能力根本没有他这么强。短短时间之内,他的呼吸已经趋于平稳,干裂的嘴唇也隐隐有愈合的趋势。
“啊,你来了……”不能再叫她“师父”,他干脆省略了称呼。只是他太久没开口说话,喉咙就像破了个口一样,声音从未这么难听过。
应该要高兴的。
他这般受折磨,她应该是要高兴的。
夜里,樱招在案前坐了很久,望着案上摊开的一本本古籍发呆。神经绷得她难受,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总觉得好像缺了一块,却摸不着门槛。
案上密密匝匝的文字渐渐看不明白,她吹熄烛火,在黑暗中深吸了几口气,才钻进紫云壶中。
不管怎么样,该面对的,总得要面对,而且现在最紧要的,是弄清楚贺兰宵是如何以半魔之身通过的弟子遴选,又是如何隐藏魔气这么久的,还要问清楚苍梧山内,他又是否有魔族内应。这些是远比压在她心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更为重要的事情。
樱招问他:“搜魂之术,怎样才能减轻被施术者的痛苦?”
风晞的羽阳峰肩负着守卫山门大阵的职责,平日里抓到的想潜进山内作怪的妖魔不在少数,那些心思诡谲的恶徒,客气的审问根本撬不开他们的口。万不得已时,他们也会用到搜魂术这种极其残酷的术法。
修真之人自诩人间正道,创造出来的术法却一个比一个残忍。追魂印、搜魂术,都与神魂有关,仿佛切肤之痛根本不算什么,触及神魂才能真正让人遭受折磨。
桩桩件件的罪名,若是认真计较起来,不光她清白不到哪里去,弟子遴选时整座苍梧山无一人察觉贺兰宵是魔这种事,也会被扒个底都不剩。
她自己名誉受损事小,给苍梧山蒙羞事大。所以,即使是为了师门的荣光,她也决计不能将他交出去。
还是先关着,再想办法处置吧。
师父,师父为什么还不来?究竟是遇上了什么棘手之事才会完全失去音讯?
难不成是,追魂印发作了?
他瞳孔震了震,一时不查,被脚下生出的蚕丝缠住双腿。
说着不是故意要骗她,也骗了两年之久了。
贺兰宵身上的谜团多得数不清,要认真审问起来,说不定一天一夜都问不完,而且,谁知道他会不会继续骗她?
多事之秋,空气中满是惆怅的气息。风晞师兄亲自将燕迟和苏常夕接回苍梧山时,问起贺兰宵去了哪里,樱招只说他去别处历练,其余什么都没有透露。
她见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便好心提醒:“现在,你可以开始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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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朝她露出一个笑,笑容在火光的映照下像是明丽的陷阱。
“我是人,抱歉,让你失望了。”
这次他显然已经放弃挣扎,什么花招都不想耍了。丝毫停顿都没有,她听见他老实承认:“严格来说是半魔,母亲是人,父亲是魔,但师父若想把我全然归于魔族,也行。”
一口一个师父,叫得讽刺,她樱招可没有能耐教出这么“厉害”的徒弟。
“是。”樱招有些迟缓地点了点头。
“那难怪,”他又问,“现在已经好了吗?还疼吗?”
“不疼了。”
他自己怎么说来着?
半魔。
母亲是人,父亲是魔。
她打断他,干脆地转身,拉开房门。窗外强盛的日光照射进来,将她的影子雕刻得有些倔强。他突然有些恐慌,一声“师父”脱口而出,却只换来一句——
“不要再叫我师父了。”
阵法造就的太阳太过刺眼,樱招背对着他擦了擦眼睛,抬手将壶中的天色换成了黑夜。
她指着桌上的水壶说道:“壶里的水永远不会干涸,你渴了便自己喝一点,我还有事,忙完再来处置你。”
“再来是什么时候呢?”他突然问她。
樱招愣了愣,低低地回他:“你这么想被提审吗,还是说你准备了很多谎话要说给我听?”
“我不能再回苍梧山了,对吗?”贺兰宵张了张嘴,发现嗓子哑得厉害。
他坐在椅子上,微仰着脑袋看着樱招慢慢朝他走近,在他身前停下。她将手指伸到他面前,好像碰了碰他的嘴唇,又好像没有。
他感觉不出来,他只能看到她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是,你不能再回去了,苍梧山从未收过魔族的弟子,今后,你也不再是我的弟子。”
全身的力气都在流失,体内的水分像是要被腕上的绳索吸干。
好渴。
嘴唇已经干得开裂,贺兰宵用舌头舔了舔。
天空聚积的乌云丧失了轮廓一般堆积翻滚,碰撞出一道道响雷。
太簇没有再回头,淡声吩咐道:“走吧,聚魂一事不会等太久了,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茅草茸顶的房舍,里头只有几样简单的家具和常年不灭的烛火。
贺兰宵神色淡漠地将蚕妖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后者闻言果真转了转脸,朝向他,饶有兴致地说道:“看来你们同门情谊还挺深厚,行,你既然这么想保护他们,我会将你们的尸骸扔到一处的。”
说罢他脚下的蚕丝骤然暴起,直冲贺兰宵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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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簇缓缓转过身,看向开口的属下。
不知为何,那几乎已经是左使心腹的战将,却在左使的眼神下不自觉颤抖起来,背脊攀上一股极强的冷意。他遵循着本能迅速跪地,将头重重一磕,求饶道:“大人恕罪,是属下多嘴。”
太簇轻飘飘地看着他将额头磕得血肉模糊,才大发慈悲地抬了抬手:“起来吧。”
她就知道他是魔!
奔流不息的磅礴魔气充塞在蚕茧方圆百里内,樱招的注意力全系于贺兰宵一人身上,因此忽略了隐匿在不远处的另一股魔气。
“左使大人。”一名头戴额饰的魔族战将悄然出现在太簇身后。
方还驻扎在空中不动的雨滴,瓢泼一般迫不及待地往下落,迅速浇在下方燃烧起来的蚕茧上。可是火势实在太大,完全浇不灭。
空气中满是焦臭味,除此之外,浓烈的妖气、恐怖的魔气与巨大的火光一齐侵袭着樱招的感官,她在空中调转了方向,直直地落在已经被烧了个精光的蚕茧周围。
隔着滔天的雨幕,她看到,自己教导了三年的弟子,缓缓地转过了头。
贺兰宵问得很平静,蚕妖却陡然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惧。他用余光瞥了瞥四周,只见原本应当穿透少年身体的蚕丝,竟然在他一尺之外尽数停住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蚕丝不听话了?蚕妖动弹着双腿,试图往后退,却在挪动脚步的瞬间双膝一软,跪在了贺兰宵面前。
“不必行这么大礼,你想要我的力量,我给你便是了,只不过——”
与此同时,巨型蚕蛹外下个不停的雨在空中停驻,不再往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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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宵看着在自己面前僵住的蚕妖,面无表情地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蚕妖回想起自己被这三个修士追踪那日,的确感应到了一股强大的威压。那日他身受重伤,妖力只剩不到三成,不欲与他们硬碰硬,才慌忙逃窜至此。连日来吸干了几个误入此地的小修士,才勉强将妖力恢复到七成。
小门小派的修士,灵气繁杂,对于伤口愈合的效果十分有限。
今日遇到这几个苍梧山的修士完全是运气好,这几个小鬼,一个空灵根、一个纯金灵根、一个火灵根,刚好可以摆个拘灵阵出来。原本空灵根用来压阵再好不过,现在看来,这个金灵根的剑修更加适合。
他们已经出事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循着贺兰宵最后传信的位置瞬行而去。磅礴的剑气溢出体外,如同流星滑过黑夜,将雨幕穿破。
雨水浇在她脸上,她顿时想起,自己在贺兰宵的玉佩上,下过的追踪咒。
樱招疼晕过去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耽误了多久,只知道自己醒来时正躺在梵海寺的禅房中。
她“噌”的一下从**坐起,坐在床边的小沙弥被她吓了一跳,愣了片刻,才递给她几张传信符:“施主,这是在你昏迷期间传过来的,施主放心,我没打开看。”
“多谢!”樱招急忙将传音符拆开。
“宵儿,”她说,“既然你不打算说,那我只好对你使用搜魂术了。你别怕,我已经找到了搜魂时减轻疼痛的办法,必不会让你丢了性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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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樱招没有惊讶,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伸手捧住他的脸,迫使他与她对视。
真好看啊。她看着他,一颗心开始乱颤。
把事情弄清楚之后,就把他关起来吧!别的女修也特地去猎了魔族关起来过,她们做得的事,她怎么就做不得呢?
贺兰宵没说话。
当然有。
除了由于他的半魔身份引发的一系列谎言,他最无法言说的秘密,是她本身。
“贺兰氏,男子世代修仙,我只是按照家规,被送往仙门而已。”他顿了顿,“至少我了解到的事实是这样,其他的,我不太清楚。”
“你是通过什么办法隐藏魔气?”
“不食五谷就行,万不得已要吃的情况下,族中还有秘制丹药可以压制。”
“那么,回答我几个问题吧。”
“你说。”
屋内没有一丝风,放置在桌上的烛火却在轻轻摇晃。樱招的瞳孔有光斑在闪动,她眨了眨眼,先问他:“你的名字,是叫贺兰宵吗?”
眼前忽然落下一道人影,是那个自称是“先蚕公子”的可笑蚕妖,他慢慢悠悠地夺过贺兰宵手里的弟子令,绿色的火光自掌心生出,那几块小小的令牌渐渐被火光燃烧殆尽。
看到贺兰宵陡然变得冰冷的神情,他又轻飘飘地拍了拍手:“你这么宝贝这几块令牌,看来你们长老的确就在附近。那就先将你解决吧,你的力量,我最喜欢。”
耳畔传来一阵异动,只见密密麻麻的锋利蚕丝缓缓从洞穴内壁生出,欲趁着贺兰宵不能动弹的当口,穿透他的身体。
这让她回忆起了他刚来苍梧山的时候,她让他徒手爬下北垚峰的情景。彼时他身上的伤口看着恐怖,脱了衣服却只是些皮外伤。她一直以为是他身手了得,却没想到除此之外,他的自愈能力也是异于常人。
一切早有迹象,可她是个睁眼瞎。明明知道他是一头狼,却还尽心养在身边,不知道他是不是把她当傻子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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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下一刻,她却沉着脸将束缚住他的绳索解开,任凭他无意识地闭着眼睛贴上她的腰。不想将他扶住,樱招兀自站着,偏过头不看他,却没料到下一刻,他便直直地栽倒在她脚边。
贺兰宵被人捏住下巴将水灌进来时,一起灌入耳中的还有樱招的碎碎念:“被绑住之前不是很能耐吗?道行那么深的一个妖被你像那样轻松解决,我不信这根缚魔索就能真的困得住你。不是给你留了水,你不知道喝一点吗?”
话说得又气又急,还带着些许埋怨,可她将水灌进他嘴里的动作轻缓无比。他痴痴地看着她一张一合说个不停的嘴,悄悄地将头搭上了她的肩膀。
不知道那张蛊惑人心的脸现在被折磨成了什么模样。
可令她失望的是,贺兰宵那张脸,除了嘴唇裂开,渗了点血,面色苍白了些,其他好像没什么变化。靠在椅背上依旧是腰杆挺直的模样,只是比不得往日精神。
走近了,她才发现他其实五感衰退得厉害,抬起头看向她的瞬间,他居然没有正确地对上她的眼神,像是已经捕捉不到她的方位。
“既然都已经用到了搜魂术,那么对方想必是阴险狡诈、穷凶极恶之徒。”风晞有些奇怪,“我为什么要减轻他们的痛苦?”
樱招敛了敛眸,扯出一个笑:“你说得对,是我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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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说他死在了历练当中,也没有人会怀疑的。仙门历练,本就凶险万分,前几日被蚕妖吸干精气横死的修士们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师兄。”风晞准备离开时,樱招将他叫住。
“还有什么事吗,樱招?”风晞不会看人脸色,向来只有事说事,对于小师妹一脸的纠结亦完全没留意。
明明将贺兰宵带回苍梧山,交由风晞师兄审问才是最好的选择,但她不想将他交出去。
要知道,她可是堂堂修真界第一剑修,苍梧山一峰之主。第一次收徒便收了个半魔少年,传出去恐怕要沦为天下人笑柄。更何况,他们之间早已逾矩。
虽然这事只有她自己清楚,但如若让向来面冷心硬、手段狠辣的风晞师兄来审,说不定很快就能查到她身上。
“浪费时间来追我,他们就没救了。”贺兰宵指了指着身后齐刷刷躺着的那几个修士,缓缓朝她伸出了双手,“还是先将我绑住吧。”
绣满了真言,不会被雨淋湿的袖口兜进了冷冽的风,像蝴蝶的翅膀上下翻飞,搅得樱招眼睛发酸。
被绳索束缚住时,他将头垂下来,贴着她的耳朵说道:“抱歉,师父,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他那股魔气,与弟子遴选当日萦绕在测灵珠上的魔气一模一样,是斩苍的气息。她对他的怀疑,从三年前第一次见到他起就一直盘踞在心头,不曾散去,即使所有人都告诉她,她的感觉出了错,但她仍旧坚信自己的预感。
虽然关于斩苍,她亦是满腹的疑惑,无处可解。
雨丝纷纷扬扬地飘着,樱招从乾坤袋中抽出缚魔索,一边朝他走近一边细细解释道:“肥遗之皮制成的绳索,专克你魔族,被缚住之后,你会全身力气尽失,水分亦会慢慢被抽走,越是挣扎就会越渴。”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回答,他竟露出一副松快的神情,有些解脱地低声道:“那就好。”
在理智弃守之前,樱招没有再与他漫无目的地兜圈。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人是魔?”
这句话,她以另一副面容问过他一次,他当时给出的回答是——
在那个浓云翻滚的夜晚,她占据着最好的观众席,将贺兰宵释放出魔气令一个有着千年道行的大妖爆体而亡的场景尽收眼底。
那股能让天地翻覆的魔气在断开的积云中睃巡了一圈,又听话地钻入了少年的指尖。转过脸来,他对上她直勾勾的视线,似乎也只是慌乱了一瞬而已。
熊熊火光映入他的眼底,看起来有些悲戚。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透过雨帘凝望住她,没有任何辩解,只问道:“师父为何来得这样晚?是追魂印发作了吗?”
早已摆出防御姿态的贺兰宵从容应战,两股力量碰撞到一起,刺耳的滋啦声响连四壁,洞穴内顿时冷光四射。
苏常夕与燕迟亦强行运转灵气,加入缠斗。只是灵气运转越快,毒素便侵入得越快,不消片刻,毒素已流窜到他二人的指尖。
眼见着他二人动作越来越慢,贺兰宵突然沉声道:“你们不要动了。”说着便要飞身过去将弟子令塞入他们怀中。
她这几日有些晕头转向,烦恼纷至沓来,堆积在一起。不知道该相信什么,她只能将最棘手的麻烦放在最后。
深秋时节,雨停之后便是连日的阴霾,压得人喘不过气。樱招习惯性地转过头,想和贺兰宵抱怨几句,却发现人早已被她关进了紫云壶中。
不,他也算不上是人。
“我——”
“我现在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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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他相处的两年时光中,樱招很少对他露出这样沉滞的目光。
她是心思明净之人,喜怒皆溢于言表。不管是恶狠狠地瞪他,还是笑盈盈地看他,总之想什么便做什么,一点都不会遮掩。
不像现在,睫毛阴郁地耷下来,覆盖住那双琥珀色的眼珠,不想泄露一丝一毫的情绪。
樱招在这期间只来看过他一次,她告诉他,燕迟和苏常夕体内的毒素已解,没什么大碍。那个别派的女修伤得重一点,仍在昏迷,不过体内余毒已清,也算是没辜负他们几个拿命去救她的一番好意。
其余被残害的修士由于尸骨已被烧光,只找到几块可以辨认的令牌,樱招便依着令牌上的字迹一一通知了师门,让人过来处理后事了。
“燕迟醒来之后问你去了哪里,我告诉他,你有别的任务,”樱招停顿了一瞬,“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再回来了。”
窗外的天不知道黑了多久,也许是一日,也许是几日,贺兰宵已经记不清了。因为这里没有正常的日月轮转,需要人催动阵法才能将黑夜白天转换。
几棵参天大树耸立在屋外,他前不久还在树下练过剑。
这是他第二次进入到樱招的紫云壶里,只不过这次是以双手被束缚住的姿势。缚住他的绳索是用肥遗之皮专门制成的缚魔索。因肥遗是见之天下大旱的怪蛇,即使是蛇皮,对魔族来说也能造成不小的伤害。
“东极门的地界,魔族大军不好倾巢而出,而梵海寺那群人执意要将她保下,加上刑天……我势单力薄,不一定拼得过。”太簇难得多解释了几句,躬下身子拍了拍下属的肩膀,说道,“所以,你知道该如何向元老院复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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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明白!请左使大人放心!”魔族战将战战兢兢地应下,便老实低下头,再不发一言。
远处是已然暴露身份的贺兰宵和才恢复一点力气就急匆匆赶过来救人的樱招。
师徒二人想必有很多很多话要说。
太簇从鼻孔中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冷笑,忽听得身后的属下不解地问道:“大人,为何我们不直接杀了这女修士取魂?”
仍是那张好看到惊人的脸,宝石般的眼睛沉沉地看向她。他动了动嘴唇,似乎说了一句,师父。
樱招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将拳头握紧。
她就知道!
恐怖的威压自蚕妖的头顶传过来,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少年轻蔑的询问:
“给你,你受得住吗?”
巨大的白色蚕蛹从中被撕裂,一道一道的紫光四射而出,如同燃烧的紫色太阳,将黑压压的天幕撕破。云层断开,沉沉积云中发出隆隆的雷鸣声。
他心里记挂着师父的安危,已经完全没有耐性继续装下去,只想速战速决。
蚕妖被他的响指惊醒,还未来得及弄清楚此时的处境,便感觉对方伸出一指点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你想要我的力量对吗?”
百毒不侵,多好的体质,速度还能快过他吐丝的速度。这般精纯的灵力,吸进体内也不知道能涨多少道行。
蚕妖突然站起身来,朝着那几位修士走过去。他看到燕迟不自觉地将苏常夕拦在身后,又停下脚步,柔声道:“别怕嘛,反正你们毒气已经入体了,不会很痛苦的……”
“你都说他们已经毒气入体了,再对他们下手,未免胜之不武,不如先冲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