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初见端倪第1页_樱照良宵 - 一曲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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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初见端倪(第1页)

樱招一脸惊奇地将它往眼前提了提,还没说话呢,它竟后知后觉怕起来,假惺惺地涌出两滴泪水,扑腾着四条小短腿在风中直抖,还一面扭过头向苏常夕求助。

不得不说,不管是什么物种的幼崽都有种魔力,那就是当它们摆出一脸委屈巴巴的情态时,不管什么错处都能被原谅。

苏常夕本来因为它偷吃东西一事一脸愤怒,对上驺吾的目光,心又不自觉地软成一块绢丝。

他将玉佩收好的动作未免也太过珍视。

樱招稍稍斜歪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在他的视线回望过来时,她突然轻咳一声提议道:“既然我不能再主动亲你,那我可以允许你来亲我。”

贺兰宵开始快乐起来了。

苍梧山的弟子令其实也可作追踪之用,但现下她顶的不是樱招的脸,自然要换个别的物什才好。

贺兰宵想了想,将自己的随身玉佩解下。

当今世道君子佩玉是某种约定俗成的风气,贺兰宵这块的确是从小戴在身上,但这不过是他众多好东西当中的一样而已,并无特殊意义。

这个在樱招看来极现实的问题,贺兰宵听了却突然松了一口气,至少师父在认真考虑该怎么和他相见。

他感觉自己很没出息地眼眶又开始变湿,不想让她看见,于是急急低下头去,用额头抵住她的手背,深呼吸了几口气,才抬起头来,用樱招最能接受的方式哄道:“我能感受到你的修为极高,所以,你肯定有办法找到我的,对吗?只要你愿意。”

“那倒是没错啦,我的确修为极高,”樱招的思绪果真被他带跑,“大概……和你师父差不多吧。”

面对樱招不解的目光,他牵起嘴角笑了笑,解释道:“因为我下次还想再见到你。”

少年身后有枯叶在簌簌坠落,虽然他在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开心一点,但樱招总觉得,他这一瞬间的开心,就像蜉蝣的羽翼,薄得透明,一戳就要破。

“可以答应我吗?”他将她一只手牵起,小心翼翼地问她。

他的唇重重地碾过她的,却又在下个瞬间舍不得将她弄疼一般放轻了力道,细细地将她的唇瓣描绘。

分开的时候,她的嘴角已是水光一片。他看了一眼,又恋恋不舍地凑上来吻了吻她的嘴角。

一系列动作做完,他却没急着退开,而是轻轻地将下巴磕在她的肩膀上,特别眷恋地偏头亲了亲她的耳垂,才低声提醒道:“你动作太慢了,所以刚刚那个不算,你还要再亲我三次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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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笑了,虽然眼角仍旧有些红,但总算不是开始那副沉郁的模样。他一边将眼睛闭上一边说道:“那你先亲,亲完我再告诉你。”

小孩子索吻才会将眼睛闭得这样乖。

苏常夕系在腰间的乾坤袋突然有什么东西在动,束口的细绳一点一点地被拱松,接着一根五颜六色的尾巴悄然从袋口探出,滑向搁在一旁的小桌板,卷起一只煮熟的螃蟹便往回缩。

整个过程十分迅速,只有樱招一人察觉到。她见苏常夕吃得正欢,没忍心出言打断。

在那根尾巴卷起第三只螃蟹时,她才终于伸出两指,笑嘻嘻地将罪魁祸首拖出乾坤袋。

“亲你一下你就能开心吗?”樱招一脸不解。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嗯。”

虽然以前老是会摸他的头,但摸得总有些敷衍。

她从未真心做过这种安慰人的事情,动作生硬得像是在抚摸一头凶兽。

幸好他没让她摸几下,便自己用手背蹭了蹭眼睛将她松开了,然而另一只手仍旧掐着她的腰不放,双腿稳稳地架在枝干上让她坐着。

他对她的想念,并不是从昨晚的分离开始,而是自一年之前,她一声招呼也不打就将他扔下闭关起,日渐累积至今。思念如同春日翻飞的燕尾,在胸腔乱窜,撕破的口子怎么也填不满。

即使她近在咫尺,也依旧不得解脱。

他不能光明正大地看她,不能触碰她,更不敢问她会不会也有一点点想他。

动作比思绪更快地将他出卖,他在想明白之前,便迫不及待地抓住了她朝他伸过来的手,死死地将她拥进了怀里。

贺兰宵抱她抱得很用力,一只手揽住她的背,一只手竟伸入她的腿弯直接将她端到了自己身上。两条长臂密密匝匝地将她圈住,脑袋却凑过来不发一言。

绵绵的气息带着些颤,明明动作强势得快要令她窒息,但他闭着眼睛将脸贴在她颈侧的模样却充满了依赖。

该去找师父了,不然她等久了,或许会发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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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着,师父却轻轻巧巧地出现在他面前,杏黄色的衣裙,是昨天晚上那一身,只有他能看见真容的衣裙。

三年前,师父看到他这张脸,并未想起那个男人,甚至还试图将他斩杀,说明师父应当是丢失了某段记忆。他以前从未在意过师父挂在嘴边的“我忘了”,以为只是她不想回答,或者天性就是如此不着调,现在想来,这些其实都有迹可循。

她其实就是忘了。

可她究竟该有多爱那个人,才会让前任掌门设下禁制,连提都不能提及?

不是没想过要回到师父身边,但此时此刻,贺兰宵突然不太想让她看见自己的脸。

与那个男人相像的脸。

虽然他心里知道,他的不甘其实毫无缘由。

这句签文,听起来太过不祥。少年茫然半晌,才转过头来,滞涩着声音问道:“怎会,怎会如此?”

“樱招施主命格特殊,说是天命之女也不为过,”住持淡然道,“人间帝王尚且要称孤道寡,更何况是在修道之路上一直顺遂的修士呢?”

修仙修佛修圣人,佛法与道法虽不相同,但成佛与成仙皆须受尽苦难。当年的沙弥曾拿着签文问过寺里的高僧,得到的回答也只有一句“自然之数,不能易也”。

直到小沙弥看到那个面具男走到她身旁,一把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掀开,倾身吻过去,他才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移开目光。

那个男人藏在面具下的脸,的确是一眼万年的好看。

那般罕见的姿容与面前的少年奇异地重合,只是那个男人年纪看着要大几岁。

回廊吹过来一阵冷飕飕的风,那僧人眺望着天边渐渐暗下去的云朵,接着说道:“樱招施主,曾在敝寺求过一签,贫僧恰好是那解签之人。”

彼时他只是一年轻小沙弥,远称不上“沉稳”二字,见到签文的第一眼便变了脸色。樱招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了不对劲,瞟了一眼签文的内容,十分不在乎地扔下一句“这签一点都不灵”,便拉着身边那个戴面具的男子离开了。

走时嘴里还碎碎念着:“我是修道之人,跑来求佛,真是脑子坏掉了!八成是要捐什么功德,才会替人消灾解难,都是骗钱的玩意儿!还有你,你跟我们种族都……算啦算啦!”

那眼神,要多不舍就有多不舍。

“不要,”苏常夕嫌弃地一转头,“你留着自己吃吧!”

打发谁呢?

樱招在他面前坐下,双脚悬空,很愉悦地对着空气踢了两脚,然后笑着对他说道:“公子,又见面了。”

耳边充斥着秋蝉的鸣唱声,面前的少年只是盯住她,不说话,脸上分明是落寞的神情,眼里却渐渐氤氲起一股奇异的热切。

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猝不及防被他捉住了手指。

正欲走得近一点,樱招却顿住脚步。

她毕竟是不声不响将他抛下了一年,这一年的空缺令她错过了太多,此时他应当不会愿意和她这个做师父的倾诉心事。

而且倘若他真是什么魔物,在她面前应会更加小心行事,轻易不会露馅。

梵海寺外围种着不少亭亭如盖的古树,在月色下显得朦朦胧胧。樱招散开神识搜寻了一番,才发现贺兰宵正躺在一棵古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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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整了整衣裙,决定去寻他。

还有一件事,离霜并未拆穿。

她今日在来的路上,听双胞胎说了一件趣事。他们说,昨日替樱招斟酒的那位男伶并未伺候得成她,而是被人弄晕,扔在走廊上睡了大半宿。

秋夜寒凉,那男伶醒来时脖子都快断了不说,还染上了风寒。可樱招却是实实在在待到了下半夜才离开,那进房里的人究竟是谁,想必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离霜的确听说过樱招于两年前收了个亲传弟子,那少年在仙门比试之中表现甚佳,可谓惊才绝艳,但这几年她一直在外历练,各大仙门之间的比试从未去观看一二,因此一直无缘得见。

今日这一瞥,联系起昨日樱招的表现,也难怪她挑来挑去一个也看不上。有这么个徒弟每日在面前侍奉着,自然看谁都是俗相了。

二人又沿着寺庙平台走了大半圈,颇为畅快地眺望着山中层层叠叠的红叶,交流了一番修行心得,眼看着落日即将沉入西山,才约定好下次一定要去苍梧山地界上,让樱招也尽尽地主之谊。

住持并未立马回答。

橘色的天空沉稳地压在院墙上,少年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

“我和那个男人,是不是很像?”

“她曾来过此地吗?”

“多年前的确是来过敝寺。”

“你见到她时,她的身边是不是跟着一个戴面具的男人?”少年问得有些急切。

“是,师父。”贺兰宵点头称是,果然没再跟过来。

目送着樱招朝着一剑修模样的女子走近,直至停下,贺兰宵这才转过身,循着缓缓走远的住持的方向追过去。

没曾想那僧人看着走得慢,却暗自使用了缩地之术。贺兰宵从大庙一直追至后院厢房才将他追上。

说罢他微微欠身,示意让她先行。

樱招原本还想多问几句,视线中看到离霜带着两个清俊少年款款走来,对方一早便看到了她,见她看过来,顿时一脸兴奋地冲她打了声招呼。

正打算回应,樱招的目光却落在离霜身后的那两个少年身上——那不是昨日在雅间斟酒的伶人吗?今日便带出来游玩了?

不承想那僧人仍旧伫立在原地。

樱招经过他身旁,本不欲停留,那僧人却侧过身来冲她双手合十施了一礼,淡淡道:“又见面了,施主。”

樱招一脸奇怪地将他打量了一番,这僧人看起来约莫五十岁左右,一身佛光宝气,后头有几个小沙弥跟着,难不成是这梵海寺的住持?

几人在溪边找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将煮酒烹蟹的器具一一摆开,点上火,没一会儿鼻头便充满了蟹香味,闻得樱招食指大动。

她虽已经辟谷,但偶尔也会破戒。以前在苍梧山时,没事的时候她也会去甘华师姐那里打打牙祭。回到北垚峰,如若不小心碰到贺兰宵,他还会一本正经地闻着她身上的味道提醒她要擦干净嘴巴。

她嘴巴明明擦得很干净,也不知道怎么被那人闻出来的。

“师父……”贺兰宵有些迟疑,“这样,不合规矩。”

他多虚伪,昨日做过的不合规矩的事情那么多,也未迟疑半分,此时却不愿轻易如她所愿。

因为他实在不想让师父离开他的视线。倘若他走在前面,他便看不到她了。

昨日那件事姑且撇开不谈,反正在贺兰宵看来,与他春风一度的女子不是她樱招。但她追魂印发作那晚,却是实打实地抱着他睡了一整晚,睡醒之后还没个仔细的交代便直接来了松江府,还要他这个做徒弟的自己找过来。

这一系列的荒唐事后知后觉地侵入了樱招的思绪,如今他走在她身后,她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停下脚步回身,贺兰宵刚好落后她两阶,见她停下,他也跟着停了下来。

她艰难地收回目光,平白无故咳了几声,引得贺兰宵侧目过来。以为她被呛到,他当即递过来一盏黄酒:“师父,你悠着点。”

“是……”她垂着眼接过,“是该悠着点。”

一行人吃饱喝足,沿着赏枫道一路往梵海寺而去,经过一处观景台时,四人被游人挤散。

将那几只麻雀放生,苏常夕再看向那只眼泪巴巴的驺吾,顿时觉得自己可太委屈它了。待到樱招给它注足了灵力之后,她才小心翼翼地将其抱进怀里一边摸头一边哄。

哄得那驺吾一边拱着脑袋蹭她,一边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更为神奇的是,它吸收了樱招的灵力之后,整个身躯都长大了一圈,长势实在是飞快。

灵兽课上虽然也会学习基本的灵兽喂养之法,但驺吾这等珍稀灵兽却还没开始学。

从秘境当中出来后,因驺吾蛋还未孵化,再加上苏常夕将花魄超度一事差点引来责罚,因此根本没有一个长老告诉过她这灵兽该怎么喂养,就连用真火符来孵化,也是他们三个在路上瞎琢磨出来的。

贺兰宵给它买了些羊奶,倒是喂着吃了一点,瞧着它也不大喜欢。

梵海寺是扬州有名的古刹,坐落在一片秀美山麓中。所谓听梵放海潮音下,香火旺盛不说,周边景致亦是绝美。枫叶红尽的季节,层层叠叠的红叶铺满整座山峦,阔大的枫海里鸣叫的秋蝉与惊飞的鸟雀,都热闹得十分应景。

江南自古便是富庶之地,连这边的僧人都比别的地方会营生。

苍梧山的秋天也不是没有这般茂密又炫目的枫林,只是无人专门打理以吸引游人过来赏玩。

不就是偷吃几只螃蟹吗?家里也不是没那个钱给它吃,况且它看起来是真的饿。

“它是饿。,”樱招将驺吾置于掌心,一边替它注入灵力一边解释道,“驺吾虽生来食肉,但它天性仁德忠义,不会主动杀生猎食,只吃自死之兽,这几日你是不是只给它喂了活物?”

“啊,对!”燕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几日我都是抓麻雀给它吃。”

他伸出手重新将她圈紧,一双带着笑意的唇忙不迭送到她嘴边,细细密密地将她吻住。她亦将双手伸出,搭在他颈后迎合。

这番你来我往下来,二人都有些失礼。

樱招及时叫了停。

那只娃娃驺吾被樱招揪起尾巴时,嘴里还叼着个比自己身子还大的螃蟹,肚子鼓鼓胀胀的,吹了气似的。它见事情败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当着众人的面嗷呜一声,直接嚼都不嚼,就这样被倒吊着,将嘴里吃了一半的螃蟹给生吞了进去。

蟹腿从它的肚子里戳出几个凸起,樱招真怕它的肚皮就这样被戳破。

但驺吾这等神兽实在消化力惊人,不消片刻,那快要将肚皮戳穿的凸起便眼见着消了下去,棱角分明的肚皮亦恢复成了圆滚滚的模样。

若是樱招愿意给它施咒,那意义便不一样了。

樱招接过那块莹洁美玉,施咒之前突然想起不能让他看出来自己所用的术法,便照着回忆,模仿了东极门离霜的结印手势,将追踪咒刻上去。

“好啦,”她将玉佩递回去,“收好吧,这下不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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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扬得意的语气,顺带把自己又夸了一把。

接着她顺着他的话思索了一番,然后说道:“你可有贴身之物?我可以在你的贴身之物上下个追踪咒。”

樱招没立刻回答,是因为她想到他马上要被她带去魔域,倘若她以这个圆脸姑娘的皮囊太轻易地找到他,那不马上就要露馅吗?

她短暂的犹豫化作了一只蚂蚁在他心上噬咬,少年定定地看着她,眼里是压抑了太久,从未大方在她面前暴露过的渴求。他将她的手握紧了些,忍不住催促道:“答应我。”

“可是,我该怎么找你呢?你会一直在此地逗留吗?”

这真是有些孩子气了,仿佛做出方才那般强势动作的人不是他自己一般。

“不就是三次嘛,又不是给不起。”樱招嘟囔一句,又撅起嘴朝他吻过去。

可少年却伸手捧住她的脸,摇头说道:“不是今天,是下次。下次你再还债给我。”

樱招凑近的瞬间,他左眼睫毛根部那颗小痣清晰地落入眼帘,她本就不太集中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不禁伸出手摸了摸他的眼皮。

少年的眼睫颤了颤,等得不耐烦似的,主动倾身吻了上来。

揽住她腰肢的手瞬间收紧,压住她的腰背朝他贴近。少年闭起的双眼已经睁开,漆黑的眼珠里似乎蕴藏着一团野火,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烧起来。

内心深处对她擅自的埋怨,全因他太过贪心而起。师父充其量只是助长了他的贪欲而已,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反而让他得到了好多。

那么,要求更多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樱招想了想,特别慷慨地说道:“那我亲你三下,你会不会更开心?”

她直起腰凑到他面前,有些好奇地问道:“你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吗?是家中遭了变故还是修行受阻?”

贺兰宵摇头不语,昏暗的月色遮住他泛红的眼眶,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能亲我一下吗?”

他想,只要樱招能亲亲他,他心里对那个男人的嫉妒也就能被悉数豁免了。

为什么?凭什么那个男人就可以?

她究竟把他当什么?

总觉得,越来越透不过气了,樱招睁着眼睛将下巴磕在他肩膀上,正打算挣开他,忽觉颈间有温热**滚落,于是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僵,转而抚摸上他的脑袋。

“这么想我吗?”她喃喃问道。

这人怎会如此脆弱?不过一晚上而已,就对这圆脸姑娘不舍成这样?

他沉默了半晌,终于闷闷地开口:“嗯,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她又假装成别人了。

她是来见他,还是来见他这张脸呢?

即使是失去了记忆,但不管多少次,她还是会不自觉被这张脸给吸引是吗?

她决定了,等她步入金丹期,她就去收个懂事又养眼的小徒弟!就像贺兰宵这样的!

正想着,袖子却被人轻轻拉了拉,她一脸愠怒地看向燕迟,面前的少年笑嘻嘻地递过来一盘剔好的蟹肉:“苏大小姐,这盘总能入你眼了吧?”

无名怒火瞬间消散,她很快地接过他手里那盘蟹肉,生怕他反悔似的,吃到一半才扭过头小声地说了一声“谢谢”。

天色已经擦黑,他像丢失了魂魄一般跟着人群四处漫游,最后寻了一棵僻静的古树,攀爬上去。

他想,师父应当会原谅他暂时还无法若无其事地站在她面前,因为他现在心情真的很糟糕。不快的情绪随着夜晚的虫鸣一起蜂拥而至,体内安静听话的魔气甚至隐隐有外溢的趋势。

在即将失控的前一刻,他终于回神,盘腿坐在枝丫间念了一刻钟清心咒,才稍微平静下来。

命中孤月照,残生夜惊鸿。

这是樱招命里的劫数。

劫数既已渡过,苍梧山众人皆安然无恙,那么应劫之人……想必真如燕迟所说,已经不在人世。

“夺天地造化之人,命中该有此劫,”住持看向贺兰宵,“如今劫数已过,施主不必忧心太多。”

夕阳的残光刚好映照在贺兰宵面前横着的枝丫上,暗影倾洒在他的脸上,过于沉静的画面反而显出一丝阴郁来。

走出后院时,太阳正好沉入云层,他的一颗心也仿佛随着日照一起无止境地下坠。

“她抽中的签文内容,大师还记得吗?”少年看起来比方才平静多了,眼睫轻耷,将眼底情绪束缚住。

“命中孤月照,残生夜惊鸿。”

住持嘴唇轻启,将这句记了大半辈子的签文告诉少年。

“这种东西我自然不信,”那个戴面具的男人低头看着她回了一句,“不过,若真是应验了,那至少,死的是我。”

小沙弥第一次负责解签便遇到个不信命的施主,不由得站在大庙前多看了几眼。那个男人的话似乎惹怒了樱招,她一把将他甩开,气冲冲地跑到了一棵银杏树下不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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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她的腰肢被他揽住,整个人结结实实地被人捞入了怀中。

他和那个男人,究竟有多相像,才能让那僧人在见到他的第一眼便将他认错?

“施主心中已有计较,又何必执着于一个答案?”

还是换身衣服吧,昨日那个姑娘的面孔他看起来倒是喜欢得紧,说不定放松警惕之下,能泄露出什么消息。

她找了个僻静地给自己施了一道术法,将昨日那身杏黄色衣裙换上,检查无误之后,才朝着贺兰宵走去。

柔软的草地上点缀着几片枯叶,软靴踩上去咔嚓作响,向来机警的少年此时却并未察觉。直到枝干上落下一道杏黄色的身影,他才怔怔地抬眼看向对方。

今夜的月光不是很清亮,照在树梢上莫名有些萧索。明明树下热热闹闹,游人如织,树上却被浓重的树影割裂出另一个世界。

躺在树上的少年有着细密而精致的轮廓,樱招隔着老远就辨认出了他的身形,树荫遮住他的脸,看不清神情,但她觉得他看起来很不开心。

就一会儿没看住他,怎会情绪如此低落?

太阳从绵延阔大的红叶海中沉下去了,一棵一棵的枫树下有人点起了照明的炭火,观赏道旁随处可见卖灯笼的小贩。

樱招独自站在梵海寺外的观景平台上,俯身往下看,游人们一人提着一盏灯,沉沉夜色中,灯火如游龙般沿着山道蜿蜒,比起白日游赏时又多了一番风味。

可白日围在她身边的三名苍梧山弟子,此刻一个都不在。燕迟和苏常夕两个兴许是不想被人打扰,她表示十分理解,但贺兰宵竟也耽搁到现在还未回来。

“对了,”临走之前,离霜看了看远远跟在后面的二人,双胞胎男伶很懂事地没过来打扰。她凑到樱招耳边说道,“你师姐那衣裙,你不是说褪下便会失效吗?我昨日试验了,扯下一根布条绑在发髻上,也是一样的效果,别人根本认不出来我是谁。我估摸着,你师姐应是在逗你。”

樱招愣了愣,在心里骂了甘华几句,才悄悄问道:“那你昨日究竟是以真面目示人还是?”

“一开始是以那衣裙的面貌,后来觉得没必要,就以真面目示人了。”离霜眨眨眼,“你若是觉得这样好玩,尽可以多玩一会儿,反正谁也不知道。”

面前突然出现一盘剔好的蟹肉,蟹肉与蟹黄一起装在蟹壳里,递到她嘴边。她看了一眼手的主人,很自然地接过,话也没说,便仔仔细细品尝了起来。

这般熟稔的举动,是自贺兰宵拜入北垚峰之后日复一日养成的。樱招不太会照顾自己,那时年仅十五岁的弟子便主动承担了这份职责,即便中间空缺了一年,但他仍旧习惯性地事事以樱招为先。

苏常夕瞪大眼睛,瞬间觉得自己嘴里的蟹黄都不香了。她看了一眼燕迟,那傻子正专心致志地与手上的蟹腿作斗争,见她看过来,他愣了半晌,才伸手将自己刚剪出来的那截蟹腿肉递过去,问道:“你要吗?”

樱招行至离霜面前,自觉危机解除,才看着她身后那对双胞胎男伶笑着调侃她:“看来你昨晚过得还不错,都带出来游山玩水了。”

“是挺会伺候人的,”离霜大方一笑,“你呢?我方才见你身后跟着个少年郎,那模样可真俊,你从哪里寻来的?”

樱招笑了笑,老实道:“是我弟子。”

“是。”

这般肯定的回答,让贺兰宵有些不敢再问下去,但寺门口住持看他的那一眼,却令他十分在意。

一阵风将头顶上长势正好的枫叶吹落下来,刚好落在院中央的镜池中,池面被染成一片火红,显出艳丽的色泽。真相随着黄昏一起迫近,贺兰宵看着境池里漂浮着的灿烂红叶,轻声问道:“大师方才是将我认错成别人了吧?”

“施主追至此处,可是有惑要解?”后院回廊曲折,站在回廊上的住持亦是一脸禅意。

空气中满是凝神静气的檀香味,贺兰宵的心却静不下来。他当然有惑要解,却不知从何问起,思忖半晌才问出一句:“大师方才并未认错人,对吗?”

住持看了他半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是,樱招施主命格特殊,的确令人过目不忘。她看起来丝毫未变,贫僧却不是曾经那副模样,她认不出来想必也是正常。”

眼见着离霜马上就要走近,樱招蓦地意识到贺兰宵还站在自己身后,万一离霜嘴上没把门,把她昨日逛了伶馆之事抖出来,那她苦心隐藏自己真面目一事可就瞒不住了。

于是她一下便把那僧人之事抛到脑后,提步直奔离霜走去。

走到半道,她才回过身对着贺兰宵正色道:“你且自己逛着,我与东极门的离霜仙子有要事相商,待会儿我自会来寻你。”

可她从未见过他,是在她丢失的那段记忆中见过吗?

“这位大师,”樱招客气回礼,“我们认识吗?”

僧人似乎没想到她会有此发问,他抬了抬眼皮,目光投向她身后站着的贺兰宵,略微停顿了一瞬,才微笑道:“施主恕罪,是贫僧认错人了。”

樱招冲他扔下一句“随你”,不再管他,疾步往上走去。

二人脚程极快,路旁风景也无心思欣赏,不一会儿便行至寺门口。恰好碰见一身披袈裟的僧人将几名贵妇模样的女客送至寺庙前香鼎处。女客身旁簇拥着两队士兵,看起来应是哪位达官显贵的女眷。

寺门口虽未戒严,却一时间也无人靠近。樱招站在原地等待了片刻,待到那几名贵妇离开,才抬脚往寺里走去。

日光从枝叶的缝隙中漏下来,将他的眼睛照得澄澈分明,一双眸子定定地将她笼住,被四周红得璀璨的枫叶映衬得温柔又热切。

他如今怎么看谁都是这副模样?

樱招被他看得有些恼,她侧过身,毫无道理地示意道:“你走前面!”

贺兰宵始终跟在樱招身边寸步不离,于是师徒二人发现原本四人队伍只剩下彼此时,倒也没觉得奇怪。

顺着山道走了一截,樱招才觉出一丝别扭来。

这是此前在北垚峰每日与他朝夕相处时,都从未感受过的别扭。

头顶的枫叶红得好似燃烧的火焰,连山溪也被染红。樱招吃完第三个螃蟹,贺兰宵说什么也不让她再吃了,说蟹寒,对身体不好。

行吧,樱招舔了舔嘴唇,施了一道清洁术将双手洗净,转过头看向贺兰宵,他这时才给自己剥了一个,正慢吞吞用小银勺挖出蟹黄。一双手修长白净,平稳有力。

握剑时漂亮,昨日用力握住她肩膀时也漂亮,手背上几根青筋凸起,让人移不开眼。

他们考虑到这等长大之后形似老虎的猛兽应当会更享受自己猎食的感觉,需要从小培养它的兽性,索性直接捉了麻雀往乾坤袋里扔了。

事实证明,在照顾幼崽这种问题上,三个少年都有些缺心眼。

苏常夕解开乾坤袋,探头进去瞅了一眼,果然看到她扔进去的几只麻雀都好好地待在驺吾栖息的地盘,它根本碰都没碰。反倒是她储藏在乾坤袋中的几袋零嘴,被那群麻雀啄得七零八落,都快吃光了。

通往梵海寺的山溪两岸,头顶是绵延不绝的红叶海,脚下是特地铺就的石板路,白日游人们可在山溪处煮酒、赏枫、烹螃蟹,夜里枫树下还会挂起烧红的竹炭供游人赏夜枫。

这般奇巧心思,也难怪会吸引周边游人一窝蜂往这里跑。

苏常夕精力向来充沛,也不知从哪里弄了一袋螃蟹,装在乾坤袋中一齐带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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