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
休息了半小时左右,祁浩天估摸着张艺婧差不多快到了,他下车,阖上车门,准备去民政局里面等。
因为张艺婧了解他。
所以她不敢不来。
想到这,祁浩天满足地轻叹一声,他喜欢事情都按照自己计划的那样进行,也习惯了如此。
祁浩天像是一个天性叛逆的少年,越是强迫他做什么,他越是积极反抗,并且乐此不彼。
祁浩天也像一个表面温柔的暴君,以折磨自己的臣民为乐,心是冷的,或者说,他没有心。
一段婚姻结束,张艺婧看似得到了巨额分手费,但她知道,自己输得一穷二白,就连年仅四岁的儿子也赔了进去。
张艺婧转身离开。
身后,祁浩天声音愉悦地道:“我会跟祁冉说你不回来了,你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再找个男人,生个孩子,一样的。”
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下,终于有眼泪滑落。
此刻的男人偏着脸,出色优越的面庞有一半隐在暗处,他所做出的的每一个动作,仿佛都能定格成无需修剪的大片。
料到隔壁刚离婚气氛不对,顾南山拉了拉阮秋,带着人先离开了。
窗口后的办事人员也快速关了窗口,表示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那赶紧过来吧。”
回应祁浩天的是摔电话的声音。
祁浩天笑了笑,好性格的模样,他放下手机,看向窗外。
隔壁领完证有老婆亲亲抱抱。
他这边领完证,只有前妻的一巴掌。
“啪”的一声十分响亮。
“祁浩天。”
有人叫他。
祁浩天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旁边,见张艺婧已经站起来了。
他自己这边,也漫不经心地宣读起了声明:“我们双方自愿离婚,对子女抚养、财产、债务等事项已达成一致处理意见并共同签署离婚协议书……”
两方几乎同时宣读完毕。
拿到证,阮秋高兴得忘乎所以,当场在顾南山唇上亲了一口。
张艺婧扯起唇角冷笑一声:“看戏呢。”
隔着一块玻璃板、紧邻的两个柜台,一个正在扯结婚证,一个正在打离婚证,世间夫妻的离合戏码,都浓缩在了这两方空间的对比上。
老阿姨递过去两张纸,说:“宣读一下结婚誓词。”
隔壁安静下来。
祁浩天又发了一会儿呆,结果一抬头,却看到这边柜台的办事员以及旁边的张艺婧都在盯着他看。
祁浩天:“……”
老阿姨惊了。
隔壁的祁浩天也惊了。
顾南山扯了下阮秋的衣袖,皱了下眉,无声地责怪她不应该多嘴。
“男方,顾南山,27岁?”
男人低低应了声:“对。”
顾南山……
女人双手合十:“这不是情况特殊嘛,我明天要飞国外,过一个月才能回来呢,不能再拖了,拜托拜托,帮我们办一下证吧。”
老阿姨没辙,拿过笔帮忙登记,嘴里咕咕哝哝:“这些年轻人,没有一点规划,人生大事都搞得这么匆忙……”
“嘿嘿,是是是,麻烦您了。”女人讨好地笑,显得很俏皮。
听到熟悉的声音,祁浩天顿了一下,偏过脸朝旁边看去。
结果就见一个男人在他旁边的座位上坐下。
两人之间仅隔着一块透明的玻璃板。
看着眼前两尊神仙一样的男女,他不知怎么有点流冷汗。
“咳咳……”办事员推上前两张申请单,说,“二位,先填表吧。”
祁浩天从西服前襟口袋里抽出一支通体墨色的钢笔,写字时动作流畅,面色耐心。
女人声音极冷:“祁浩天你脑子有病吧?现在?五点?我过去民政局都下班了,让我白跑一趟有意思?”顿了顿,又低声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是不是连一个晚上都等不了了?”
祁浩天轻声笑,他有一副天生的好嗓音,透出点迷人的慵懒。
“怎么会?我看了,这里六点下班,你路上开车快点,闯几个红灯,来得及。”
***
张艺婧不多时就到了,戴着一副遮了半张脸的墨镜,但还是看得出脸色俏冷,气场强大,吸引了不少目光。
祁浩天笑眯眯地给她抽椅子,说:“你这到底算高调还是低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跟哪个明星离婚。”
这时,女人不经意扫了眼祁浩天,本来想随意看眼路人的样子,结果却被祁浩天出色的外表慑了一下,脸色霎时间红了。
祁浩天很有女人缘,从初中开始就是如此,是个长在大部分女性审美上的男人。
女人又扯了一下身旁的人,小声催促:“快点啦,真来不及了。”
那双眼睛,果真很漂亮,眼角下面还有颗泪痣,无端多了点无辜的意思。
他身高只比祁浩天矮一点,因此抬起眼时,需要稍稍往上看,在夕阳下瞳孔被照得璀璨通透。
这个男人,就连身上的气息也是带着点冰冷的甜味,如同甘冽的泉水。
仅是那一眼,隐隐有点山河失色的感觉。
男人脚步跟不上,被拽着一只手向前,身体倾斜着,还不忘微低着头仔细看台阶,他的皮肤白、干净、仿佛有光泽,因此五官线条都格外明晰、色彩格外分明,眉眼都像是画笔勾勒出来一般的精巧,尤其是此刻平垂的眼眸……
祁浩天看着那双眼睛,竟生出一丝探索的兴味,他稍稍歪过头偏转视角,想看清这个男人的面目。
只是走没两步,身后响起急切的高跟鞋蹬地声,伴随而来的还有女人娇俏的催促:
“走快点,走快点啦,里面的工作人员都快下班了,今天办不上,又得等一个月!”
紧接着,祁浩天从后面被撞了下肩。
“他说你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不及他第一次遇见你。”——
祁浩天离婚那天,亲自去的民政局。
其实像祁浩天这样有身份的人,离婚程序完全可以委托律师代理,但那天他从生物医药展会开车回去,高德地图为他规划的路线穿过民政局所在的那片区。
到里面可以提前排号,等会人到了,直接签字完事。
高效又便捷。
祁浩天关上车门,一手抄在西装裤口袋里,一手甩着车钥匙,步伐轻快地走上台阶。
无论工作还是生活,祁浩天都讲究一个顺心,就像此刻这样,他表示很顺心。
他觉得这段婚姻就该在这样一个傍晚结束,那它一定要结束。
至于其他人的想法……
现在是初秋季节,五点不到的光景,天色还未暗透,地平线上方浮现着半明半昧的云彩,清淡得仿佛一副水彩画,令人舒心。
祁浩天看了会儿天,放松地靠躺在椅背上,完全是等人的架势。
虽然张艺婧最后什么都没说,但他知道她会来。
张艺婧以前爱祁浩天爱得痴狂,为了得到这个耀眼的男人,她安慰自己可以先婚后爱,于是设计祁浩天,在祁浩天不清不楚的情况下跟他上了床,怀上了他的孩子,顺利嫁给他。
可张艺婧没想到的是,祁浩天是铁了心的不要她。结婚三年没再跟她同床过,即便表面温和,但是骨子里却对她表达出冷落和厌恶。
在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强迫祁浩天——这便是张艺婧用三年婚姻得来的教训。
等场子都清得差不多了,祁浩天慢慢转回脸,仰头看着张艺婧,没有动怒,反而笑得斯文,轻声慢语地问:“可以了?”
张艺婧看着眼前这个一直深爱着、即便现在也是的男人,墨镜后的眼睛红了,不过声音依旧镇静冰冷:“扯平了。”
祁浩天“嗯”了一声,朝着门口抬了一下手,说:“慢走。”
张艺婧这一出震住了所有人,就连兴奋中的阮秋都强行冷静了下来。
顾南山看了眼另一个窗口前气场强大的女人,又看了眼维持着动作没变的男人。
男人很帅,即便他们只有在民政局门口有过短暂的接触,顾南山也映象深刻。
他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事,一个耳光扇在脸上。
祁浩天被扇得偏过脸,年轻英俊的脸上很快浮现出一层红印。
祁浩天在心底暗笑,想到这可能就是结婚和离婚的区别。
这一幕恰好落在祁浩天眼里,他目光不自觉移向男人的唇,看出那儿的质感很软,形状美好,色泽淡雅而鲜润,然后,他又看到被亲的男人呆愣片刻后,脸上微微泛起了红,衬着莹润的肤色,有种不合年龄的青涩感。
霎时间,祁浩天感到不顺心。
没来由的,看到这一幕,让他因离婚而产生的好心情不翼而飞。
年轻的办事员也递上前两张纸,小心地道:“二位,还要宣读离婚声明才能发证……”
隔壁,顾南山和阮秋捧着纸张,异口同声按照内容宣读道:“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上孝父母,下教子女,互相敬爱,互信互勉,互谅互让……”
两道声线中,祁浩天依旧能轻易辨别出男人的声音,如淙淙泉水,听他说话实在是一种享受。
张艺婧早就填好了。
所有人就等他了。
祁浩天愣了片刻,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继续填表。
“……”张艺婧气得说不出话了。
“听清了?”
“……”
阮秋却毫不介意地朝他吐吐舌头:“这有什么嘛,都是事实。”
老阿姨推了下眼镜,讶然道:“是你们的孩子吗?你们这不才刚结婚?孩子都九岁了才来办证?”她还从没见过这样的荒唐事。
阮秋又吐了下舌,道:“情况特殊嘛……姐姐您就别八卦了,赶紧帮我们办证吧。”
隔壁,祁浩天写字的速度慢了下来,这个名字听在耳里,却在他心底打了个转,他细细琢磨了一下,觉得男人的名字别有一番意境。
老阿姨又在电脑上噼里啪啦倒腾了一番,期间感叹说:“像你们两个相貌这么登对的,还真不常见,以后孩子无论随哪个都漂亮。”
阮秋却笑嘻嘻地说:“姐姐,我们孩子都九岁了,随他爸爸。”
不多时,隔壁也填好了申请表,显然比办离婚的这桌快很多。
老阿姨拿过表格之后,一边从老花镜上方的空隙看人,一边对照着表格确认:“女方,阮秋,27岁?”
那个叫阮秋的女人很有活力:“是!”
是刚刚在门口遇到的那位。
祁浩天没再多关注,继续写着自己的离婚申请。
隔壁,老阿姨开始唠叨:“你们领证还搞这么晚?明天一早来不行吗?”
张艺婧没带笔,烦躁地拔下一旁柜台上的圆珠笔,潦草地在申请上涂写。
两人这边正填这表,旁边柜台窗口坐下另一对男女。
“姐姐等一下,我们要领证!”女人急切地落座,叫住准备关闭柜台的老阿姨。
张艺婧懒得理他,坐下后,翘起腿,看着柜台后面的办事员。
祁浩天扣上西服中间一粒纽扣,也端正了坐姿,看向前方。
办事员:“……”
男人被拉着离开前,朝着祁浩天歉意地点头,又说了声:“谢谢。”
祁浩天站在台阶上,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直到两人都进民政局了,他还站在那儿。
回想起刚才不过是短短瞬间发生的事,以及心底翻涌起的陌生诡异情绪,祁浩天还快整理了心情,无所谓地笑笑,继续朝台阶上走。
祁浩天暗暗吸气,一向平稳的心态不知为何有点乱。
前方的女人又噔噔噔地下了楼梯,拉过男人就是数落:“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走着还能摔?”
男人朝她无奈地牵唇一笑,漂亮的眼里都是纵容。
恰在这时,男人被拽得急了点,脚下绊到台阶,手上随着下坠的力度一挣,女人也松了手。
眼见男人就要摔倒,祁浩天恰好在旁边,反应迅速地伸手捞了一把。
男人随着惯性撞到祁浩天身上,手在慌乱中抓皱了祁浩天高定的西服,好不容易站稳了身体,气息还没喘匀,抬起头说:“抱歉,谢谢……”
他没设防,被撞得侧了下身,余光瞥见一个女人风一样地从身旁窜过,超过他赶在前边,身后还拖着一个男人。
“哎,你等一下……”身后那男人略显仓促地出声。
声音很低,干净而温和,很容易让人想起冬天的淙淙泉水,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流淌过耳畔,祁浩天不自知地耳尖一动,没忍住转过头朝旁边看。
那时祁浩天开车经过宁海路街口,瞄到路对面民政局鲜红的门牌,突然想到自己快离婚了,各种协议条件都谈好了,心里没来由地一阵高兴,几乎是没多想地就打过方向盘调头,银色保时捷稳稳地停在民政局门口。
祁浩天在车里熄了火,给张艺婧打去电话,上来就说:“现在有空?来趟民政局,我正好经过这里,一会儿发定位给你。”语气轻松,仿佛谈论天气,低磁的嗓音里还隐约透出愉悦。
电话那头静默了十秒之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