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小狼狗正靠在车旁玩手机,身高腿长,一身休闲,随随便便就是一道风景。
顾喜阮心里霎时间回暖。
他走过去,在祁冉面前站定。
律师在身后说:“顾先生,我正好开车送你。”
顾喜阮回头,微微一笑:“不用麻烦,我坐不了别人的车。”
顾喜阮今天来这里没告诉祁冉,祁冉也很默契地没问他出门做什么,所以顾喜阮也就没人接送。
顾喜阮自顾自道:“那是一种补偿……”
祁浩天要把所有的都给他,不仅是全部财产,还有他的儿子祁冉。
顾喜阮贴着祁冉的唇,一开口,唇瓣之间若有似无地挨着、蹭着:“你是你父亲留给我最好的礼物,祁冉,别让我失望……”
莫名有点悚然。
察觉到顾喜阮不对劲,祁冉有些紧张地问:“宝贝,你怎么了?”
顾喜阮不说话,依旧看着祁冉,却又好像不是在看祁冉。
祁冉自以为动作很小心,在床上躺定后,放松地舒了口气。
他习惯性想看看顾喜阮的情况,却在扭头的瞬间,在黑暗中看到一双闪着幽光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
这时,旁边的顾羡祁玩好了,咿咿呀呀爬过来,用稚嫩的小手扒了扒顾喜阮的衣袖。
顾喜阮缓缓转头看向身旁的孩子,意识到,这是他的骨肉,也是祁家的血脉……
此时顾喜阮的眼里,满是惊恐。
难怪祁浩天执意要娶他,因为他跟父亲长得像,身上有顾南山的影子。
难怪结婚的三年间,祁浩天总是让他——“聊聊你的父亲”。
顾喜阮过去从未发现,祁浩天对他父亲的兴趣,已经远远大过于他。
他张开嘴,想叫,却发不出声。
顾喜阮霎时间明白,那场车祸不是天灾,是一场蓄意谋杀。
是一个疯子的自我殉情。
【发件人:我】
【2013/9/23 09:00】
【顾南山,你自己来见我,让我找到,操不死你。】
【你还真准备搬家?我在你家楼下等。】
……
【发件人:我】
旁边站着的是刚才负责陈玉玲签字的律师,他恭敬地说:“至少十年。”
顾喜阮点点头,看向律师,眼神平静无波:“十年后如果出来,我希望她直接进精神病院,可以办到吗?”
律师愣了一下,看着眼前如天使般纯洁美好的面庞,内心里却泛起丝丝的寒意。
【发件人:我】
【2013/9/23 16:34】
【你他妈敢走一个试试?】
【顾南山,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上一封……
【发件人:我】
【发件人:我】
【2013/9/23 17:00】
【你真走?信不信我死给你看。】
玻璃破碎的声音仿佛就在耳旁炸开,顾喜阮蹲在地上的身形颤了一下,骨头都隐隐作痛起来。
顾喜阮紧紧地咬住下唇,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按了“上一封”的按键——
【发件人:我】
19:56。
2013年9月23号那天晚上,举家搬迁,父亲出城前,在服务区做短暂的停留。
顾喜阮刚睡醒,在车后座望着父亲的背影,见男人一个人背靠着车门抽烟,手机屏幕映亮他的眉眼。
“顾南山”。
顾喜阮盯着屏幕,呆滞了很久,久到血液几乎要凝固了,慢慢有点冷。
顾喜阮点开了最上方的一条收件信息。
手机一亮起,没过一会儿,就弹出提示。
【信箱已满,无法发送或接收,是否清理部分信件?】
顾喜阮不太会用,没看清楚随便按了个键,界面就跳到了信箱里。
那个手机款式很老了,是顾喜阮上初高中那会儿流行的翻盖机,当年的厂商也已经倒闭。
顾喜阮拿起手机,猜测是祁浩天很久以前用过的。
他随手按了按开关键,本来只是想试试,没想到手机屏幕居然亮了。
顾喜阮上前查看,蹲下身,先是检查一旁的顾羡祁。
顾羡祁并没有受伤,也没受惊,瞪着溜圆的眼看了顾喜阮一会儿,自己爬到另一边去展开新的探险了。
孩子像祁冉,活泼好动得不行。
祁冉去见客户了,不在家。
顾羡祁睡饱之后,在地上爬来爬去,翻箱倒柜。
家具都包了软边,所以顾喜阮也不担心他,让他自己玩。
为首的警察面容严肃,上来就是一副手铐,说:“我们掌握了证据,你是一家涉嫌洗钱的基金会背后控制人,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追查这家基金会,由于涉嫌交易额巨大,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陈玉玲瞪着眼,整个人都懵了。
三分钟后,高级酒店的走廊里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啊!!!都是顾喜阮那个贱人害我!你们快去抓他呀!我冤枉啊——”
祁冉以前一直嚷着要女孩要女孩,但皱巴巴的孩子抱到面前时,他喜欢得不得了,只要是他跟顾喜阮的孩子,他都喜欢。
取名顾羡祁。
祁冉要求的,跟顾喜阮的姓,就算遭到祁家人的反对也不管。
“冉冉。”
“嗯?”
顾喜阮在璀璨的星空下对着祁冉一笑,甜美而又清纯,一如好多年前。
总觉得已经开始丢脸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赶在顾喜阮的肚子隆起来前,祁冉和顾喜阮把婚礼办了。
祁冉在婚礼上致辞时,感性到落泪。
他重新掏出手机,说:“你等着,我叫点人。”
“……”顾喜阮觉得这话黑帮气息很浓厚,他说,“不用,就我们两个……”
他只是听说祁冉为了求婚的事费了很多心,不去的话辜负了祁冉的好意。
祁冉什么都没问,只目光温和地扫过顾喜阮的五官,问:“回家?”
顾喜阮点头,紧接着又摇头。“带我去个地方。”
祁冉莫名:“什么地方?”
“嗯。”陈玉玲不怎么客气,望了眼空荡荡的门口,说,“顾喜阮人呢?”
她还等着自己的五十万呢。
律师回答:“快了,那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祁冉余光瞄到身前的人影,抬头,见是顾喜阮,微微一笑,收了手机。
“没戴围巾,不冷?”祁冉把人带到身前,包进自己的大衣外套里。
顾喜阮笑着摇头。
他依旧是坐地铁来的。
顾喜阮准备原路返回,继续坐地铁回去,却在走了两步后,在街旁的停车位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喜阮停下脚步,朝着那边看去。
顾喜阮不原谅祁浩天,却在那个下午,在翻阅了祁浩天和顾南山之间的一千多条信息后,理解了祁浩天占有到极致的爱,他忽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确定。
“祁冉,不要欺骗我,不要离开我,不然……我们死也要在一起。”
祁冉靠上前,正要说点什么,顾喜阮却突然起身迎上,借力翻身,把祁冉压在身下。
“你说得对。”顾喜阮低声近似呓语。
“什么?”祁冉一脸懵逼。
祁冉差点吓出问题,下意识伸手拍开床头灯。
灯光亮起的瞬间,顾喜阮眯了眯眼,目光有些冷漠,有些黯淡。
祁冉一想到从刚刚他进门到现在,顾喜阮一直躺在床上,睁着眼看他,却不出声。
律师低下头,依旧带着恭敬:“好的,明白。”
“辛苦你了,我先走了。”
顾喜阮转身朝着地铁站的方向。
***
那天晚上,祁冉回家时快凌晨了。
他为了不打扰顾喜阮,在客房洗了澡,换了衣服,然后摸黑回到主卧,爬上床。
而他。
他对仇人感恩戴德,嫁给了仇人,又给仇人的儿子生了孩子……他忽然有种感觉,这些都是祁浩天早已规划好的方向。
顾喜阮一阵晕眩。
一时间,天崩地裂。
顾喜阮觉得自己的世界坍塌了。
一切都是假的,祁浩天斯文儒雅的外表是假的,他的失忆是假的,或许有真,但后来他肯定想起来了。
……
手机跌落在地毯上。
顾喜阮怔怔地望着地面,整个人喘不上气,心惊心凉到极致。
【2013/9/23 10:12】
【接电话。】
……
……
【发件人:我】
【2013/9/23 11:12】
【2013/9/23 16:41】
【真走了?】
……
上一封。
【发件人:我】
【2013/9/23 16:56】
【2013/9/23 18:45】
【顾南山,我们一起死。】
再上一封。
父亲始终拧着眉,像是遇上了棘手的事。
后来父亲灭了烟,上车,系好安全带。
再后来,盘山公路上,迎面斜道里冲出来一辆车,两方都在高速行驶,造成两死两伤。
一个满身皮草的中年女人腿软得站不直,全程被两个警察拖着往前带,脸上红红绿绿的妆都花了,万分狼狈和滑稽。
酒店外边,街对面,两道身影站在树荫下,全程看着女人被押进警车里。
“几年?”其中一道清润的声音问。
【顾南山:祁浩天,算我求你,放过我吧。】
顾喜阮咽了咽嗓子,眨眨眼,看向收件日期。
2013年9月23号。
顾喜阮不想窥探祁浩天生前的隐私,所以想直接关键阖上盖子。
可在视线滑过屏幕的一瞬间,他的视线顿住,有些发直。
顾喜阮在信件的最上方一条,看到了来件人的名字——
上面出现两只交握的手,是开机logo。
顾喜阮难免会惊讶,按时间算,这手机废弃不用也有六七年了,就算祁浩天生前会时常充电,那也快关机两年了,竟然还能开得了机,电没漏光?
质量也太好了点。
顾喜阮收拾从柜子里掉下来的物品,翻了翻,似乎都是以前祁浩天的物品。
这个书房,本来就是祁浩天的,所以顾喜阮没翻过书架下的抽屉和柜子,一直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顾喜阮捡起一部分书籍和文件放回,这时,突然看到一个掉了盖子的纸盒里,在一叠文件上面躺着一部手机。
突然,一旁想来物品倒塌的声音。
顾喜阮心里一惊,连忙偏过脸看去。
就见书柜下面一排最里面的柜门打开了,从里面漫出来一堆纸盒和文件,应该都是杂物。
孩子出生一年后,已经会走路了。
顾羡祁固执地不用学步车,跌跌撞撞地四处乱跑。
这天周末,顾喜阮在书房查阅论文,把顾羡祁带在身边。
***
八个月后,顾喜阮和祁冉的第一个孩子出生。
不是女孩,是男孩。
小妈又好笑又无奈,按着祁冉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感受这个仿佛永远长不大的男孩一颗赤忱的心。
那天会场里顶灯闪烁,仿佛漫天的星空,他们终于结婚了。
经历了太多误会、分离、伤害以及原谅后,终于又站在了彼此的身旁。
祁冉已经拨通电话了,招呼好友们到场:“快来!老子今天求婚,对对对,就上次说好的地点……拜年?大哥,去拜什么年!春节年年有,我跟我老婆的求婚仪式就今天一场!”
顾喜阮:“……”
突然不想去了。
“你说过的求婚现场呀,忘了?”
“……”
祁冉神色秒变正经,隐隐还有些激动。
陈玉玲挥挥手打发他。
陈玉玲又等了一刻钟左右,正想打电话催催顾喜阮的时候,五六个警察打扮的男人却进了屋。
陈玉玲一时没反应过了:“警察同志,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