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征……”
“你又要说对不起啊？从你认识我，和我说了多少回了？”
“每回你遇见我，都会……”
蒸米饭香喷喷，我俩食指大动，风卷残云一般吃完了。
晚上，我们早早躺下了。我睡不着，又怕烙饼一样翻来翻去影响小征，偷偷睁眼看小征，只见他一动不动双目紧闭，但是眼睛还转来转去，明显没有睡着。
“小征……”我忍不住，“小征……”
我赶紧岔开话题，“那我今天有口福了！米淘好了，还要做什么？腌羊肉吗？你刚看的菜谱怎么写的？要多少盐多少花椒？还要姜蒜什么的吗？”
小征给我拿来了pad，支好，还给我搬了一个凳子，“按这个上面的来吧，我看这个成品图不错！”
我坐在那里腌羊肉，小征的瘦销身影在眼前来回晃。他做饭非常麻利，有节奏感，一步一步无缝连接。西兰花刚出锅，他就转过来要羊肉。羊肉片薄如蝉翼，入锅很快就熟了，香味四溢。
“你看看吧！”我把手机递给了他。
他的脸由红变白，又由白变红，“这……大家都要家蹲了？”
过了几秒，他突然睁开眼睛，“抓到你了！快睡觉！”
“他们家有八宝粥，太好了！给你来一大份！多少钱？你不用给我钱了！没几个钱！”我点好了早餐，按物业说的，在备注里写上让他们放在小区门口的收发室。
过了一会儿，物业收到早餐，送到了我们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就走了。
“接个早餐和特务接头似得，王不见王啊！”我一手拎着早餐一手关门。小征擦好了厨房的地，洗好了拖布，在桌前摆碗筷，“快来吧！我都饿了！”
“是啊！好在我小时候虽然淘，但是还比较厚道。看见我哥被起了外号不高兴，我就不叫别人外号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我哥是个非常自律的人，他小时候特别刻苦，每天学习到好晚，没有学习之外的爱好。那个暑假，他天天带我去打球，瘦了几十斤！从小太阳变成了肌肉哥！”
“太励志了！”小征瞪大了眼睛。
聊着天，我感觉被我环着的小征肌肉渐渐放松，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这时候窗外亮起来，听着鸟鸣声，看着太阳升起来。
“好！吃完饭就去下单！”我从柜子里翻出孜然。“我来给你打下手，需要我干什么？”
小征想想，“你去淘米吧！”
“呃……我没有电饭锅……我做饭很少……”我嗫嚅着。
“我哥比较严肃，不像我，老是嬉皮笑脸的。他从小就是小大人儿！是传说中的完美的‘别人家的孩子’。你知道吗？我哥在学校是什么样的传奇人物？上上下下都喜欢他！老师赞许，同学崇拜。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每到新开学换老师，新老师都会问：‘听说雷振同学的弟弟就在咱们班，是谁啊？’说话的时候，眼里直放光啊！充满希冀！我一站起来，立刻化身希望之光终结者！”
小征笑着说：“你很好啊！老师为什么失望啊？”
“被我哥哥衬托的啊！不，是我衬托我哥哥！我就是接触不良的五瓦灯泡，我哥就是八月十五的天心月圆！不，八月十六的！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刚才做噩梦了？”我拉着他的手问，“是不是因为白天听到被隔离的消息？”
小征低头，想了想，“梦里，我被关在一个屋子里，怎么都跑不出去……我……我看见一个人……可是我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他抱住了头。
我搂住他瘦弱的肩膀，“昨天白天吓着了。换谁都吓着了！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个阵仗！你看老张平时多强壮得跟牛似的，我俩一起去健身，我亲眼见过他卧推二百斤！昨天他吐血了！医生那么紧张……烈性传染病……我昨天外部稳如老狗，内心吓得半死啊！要不你看我昨儿上游戏怎么跪那么快！我简直不叫雷奥了，叫雷迅不及掩耳之势跪！兵跪神速！‘下跪’的‘跪’！”
我下床去厨房倒了两杯热水，回到卧室，看到小征抱膝坐在床上发呆。
“来，干杯！”我坐上床，递给他水。
他含笑接过，面色苍白，笑得我心疼。
他慢慢看向我，眼神有了焦点，“小奥……”他似乎欲言又止。
“要喝水吗？”
他茫然地点点头。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握住了我的手，轻声说：“快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微笑着闭上了眼睛。我看着他甜甜的梨涡，不愿意合眼。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这么做是违法的！救命！救命！”
我被小征的梦话吵醒，靠近看时，只见他满脸汗水，神色痛苦。窗外还黑乎乎的，我看看表，才五点多。
对呀！我怎么忘了这个茬儿？我立刻坐在沙发上给上司和人力分别发邮件说明情况申请在家办公，写清楚了目前的工作进度和交接建议针对无法在家办公的情况，之后给上司手机打了电话，上司没有接。我想这也没什么，周末的时候，谁也不会坚持看工作手机。我发邮件的时候，小征在pad上查菜谱。都弄完了，我和小征一起去厨房做晚饭。
“蔬菜你想吃什么？”小征打开了冰箱。
“我想吃西兰花，清炒就成。”
“我一共遇见你几回啊？遇见你以前我就一帆风顺啦？要是顺风顺水，我还做那又累又没钱又没发展的工作干嘛？”
“你想起来了？”我惊喜地说。
“我妈告诉我的啊……”小征睁开眼睛，转向我，“我妈给我看我以前的照片，照片上的我明明是笑着，可是看照片的我就是心酸……莫名其妙……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可能，过去很多心酸史，想不来也是好事！”
小征没有睁眼，“快睡吧！免疫系统需要睡眠。”
“我睡不着……怕……”
“怕什么？有我陪着你呢！要是中招了，咱俩就同病相怜了……”
我盛好饭，小征已经把灶台擦得焕然一新。他的效率真高。
“我的天，你是怎么做到把灶台擦得这么亮的？”
小征一笑，“我……用了一点你的牙膏……快吃饭吧！要加强免疫系统啊！”
小征笑笑，“我没想用电饭锅啊！来蒸点儿米饭吧！蒸的也很好吃啊！”
“你太厉害了，会蒸饭啊！”
“我跟我妈学的！还给他们全家做过饭呢！”小征一开始一脸自豪，但是眼里闪过一丝忧伤。
我吓一跳，“好好！马上睡觉！”闭上眼睛，没一会儿进入了梦乡。
这句话让我浮想联翩，一时间神游天外。
吃完早饭，小区业主群里炸了：继老张之后，小区里又出现了一例确诊，整个小区都要封了。一时间，群里震惊的，哭嚎的，吓傻了的，什么样的都有。
“小奥，你怎么了？”小征端了一杯茶给我。
“天亮了！”小征还没说完，就听到我肚子“咕噜”一声，他噗嗤一声笑了，“你早上想吃什么？咱们冰箱里还好多菜呢！”
“我想……我想喝豆浆……我先点个外卖，你想吃什么，我一起点了！一会儿再淘宝下单一个豆浆机，这不知道要隔离到什么时候，天天叫外卖也太麻烦。还不如自己做豆浆！还可以自己点豆腐脑呢！”我拿着手机。
小征拿起厨房门后的拖布，“我想喝八宝粥。多少钱啊？”
“那他为什么叫小太阳啊？”小征想起来这个话题。
“我哥小时候比较圆。有一回穿着一件黄色羽绒服上台做演讲，因此得名。”
小征笑得前仰后合，“小孩子都好毒舌啊！”
小征终于笑了，他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你总是这么乐观阳光，性格真好！你身边的人都被你这个小太阳普照，真好！”
“你一说小太阳，我想起我哥来了，我哥小时候外号‘小太阳’。”
“他和你一样乐观啊？”
喝完了水，我俩并肩靠着床头坐着。
“你冷不冷？要不要加衣服？”我问。
小征摇摇头，“喝了热水暖和多了。”
“来，攥着毛巾！”我赛给他毛巾，起身下床。
小征见状忙说：“哎，你不用特意下床了，别跑了，太麻烦！”
“没事！我正好溜达溜达！我也渴了，也要喝水！”
“小征……小征……”我去取了一块毛巾，温水沾湿，给他擦汗。
小征慢慢睁开眼睛，显然他还没有清醒，双眼没有聚焦，神色依然慌乱。
我轻声说，“小征，你魇着了？”，轻抚他的额头。
“你这里的围裙在哪啊？”小征问。
“我很少做饭，都没有围裙。”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咱们淘宝买一个吧！做饭没有围裙多伤衣服啊！油烟可不好洗了！我穿的你的衣服，不想给你弄脏了……”小征洗着西兰花，把水流开得很小。他真节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