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征的神色有所缓和，若有所思，“好，我听你的。”
晚上睡觉前我翻翻手机，好家伙，被小区群里上千条信息轰炸傻了。好在我一整天陪着小征，和他聊天看书讨论。这要是一整天抱着手机看，我肯定已经情绪崩溃了。想到这，我看了一眼小征的古董手机，“嗯，也是有长处的。古董机完美地规避开了负面信息综合征。”
就在这时，小征的手机震动起来，有电话。我看了眼浴室方向，小征在洗澡。手机屏幕闪了半天，没一会儿，电话又打进来。
等我端着水果出来，小征坐在沙发上出神。
“这么快看完了？”我问。
“看完了……”他喃喃地说：“辛苦……辛苦辗转，辛苦恣睢，辛苦麻木……累，太累了……”
小征努力想了想，“闰土？”
“对！就是他写的！这篇不用全文背诵，但是也要背几段！”我喜出望外，他还是想起来了。
但是小征脸上的乌云并没有散去，“闰土……是鲁迅的什么人？”他思索了几秒，神情由困惑转为愤怒，牙齿咬紧了嘴唇。
“那好，你帮我摘菜吧！我来切肉。”
我坐在桌边摘菜，看小征旋转如风地在厨房里闪转腾挪。他做活儿有节奏感，高效、有序。我这边把菜都摘好洗好，他的一个肉菜已经出锅了，“好啦，你先去客厅歇会儿吧！我马上就好！”
我拍拍他的肩膀，“我有积蓄，养活咱俩足够！”
小征看着我，“小奥……我妈妈给了我钱……我不用你的钱……”
“分什么你我，咱们这段时间重要的是精诚团结，共渡难关。”我揽住小征瘦瘦的肩膀，“你要多吃点儿啊！这么瘦，难道你就是周树人的四弟周硌人？”
我打开冰箱，只见冰箱上上下下被塞得满满登登、井井有条，还被擦得干干净净。
“你什么时候……”我指着冰箱，“这冰箱上回被擦洗是什么时候，我都想不起来了。”
“放菜之前啊！”小征走到冰箱前，“要擦擦才好放嘛！你看下，中午要吃什么？”
“这围裙让你穿出了米兰春天高定的感觉！”我由衷地说。
小征脸一红，低头笑了一下，“我怕打扰你工作，想等你不忙的时候问问你中午想吃什么……看你盯着电脑半天了，一动不动的，不知道想什么呢。”
“噢，这么快都中午了。你想吃什么？咱们叫外卖吧！”我伸手去够手机。
这声音这么熟悉，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唔……我猜猜啊！你是不是有一双非常大非常漂亮的眼睛啊？”
“是！哎……不是！让你猜，你怎么还问我啊！”
“咱们和好点儿的比，行不行啊？”小征这才有三分喜色。
“早点睡吧！”我拍拍枕头，“ipad给你下载了全套教材，如果纯满足不了你，还有配套网课。”
小征惊喜地笑了，眼睛里闪着光，“好！明天就开始弯道超车！”
“小张啊，你好！我刚刚洗澡去了……嗯嗯，谢谢你啊！我这边遇到一个情况……”
小征简单说了小区的情况，短短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他坐回到床上，“是我邻居，看我这两天没回去，不放心我。”
我们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我突然想起什么，拿起手机和上司说明小区隔离的情况。这回，上司直接发来了语音，和我咆哮了半天，最后恶狠狠地说：“要是今年项目完成不了，全组人的年终奖都得泡汤，你就是这个罪魁祸首！！！让全组人一夜回到解放前的罪魁祸首！！！”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什么有用的和工作有关的都没有说，比昨天小征的老板还横。
小征擦着头发走进卧室。
“刚刚你手机有来电。”我提醒他。
他“哦”了一声，拿起手机回拨。
我在他身边坐下，“你想起来点儿什么？”
他摇头，扭头问我：“你说，你和我这样一个智力不如小学生的成年人一起住，是不是特别累？”
“怎么会呢！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马上安慰他，“你看啊，你现在啊，只是暂时的遗忘，你小时候都考过了，都毕业了！眼下这个阶段就当是一个假期。好不好？再说了，现在咱们小区封了，你就是博士，你就是院士也出不去啊！都得家里蹲！”我突然灵光一闪，“你要是家里蹲无聊，就这几天看看小学中学教材？这是弯道超车的好机会啊！”
“别！你别激动，快，我给你找找啊！”我把他拉到沙发前，按他坐下，飞快拿起ipad上网搜，“来，你看，这是鲁迅的。这里边有闰土！咱们小学语文课学的是节选。中学语文课学了这篇全文。你看看，能不能找到点儿感觉……”我把ipad塞给他。
他眼里光芒一闪，接过ipad低头专心看起来。
我不敢打扰他，去厨房切水果。
“周树人是谁？你朋友？”小征不解地问。
我？？？
“鲁迅的原名啊……小学中学语文课本的标配‘全文背诵’……”我说完了又后悔，小征的恢复看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我的脑子还没转回来，连思考吃什么这样简单的问题都不能胜任，“你做的肯定都好吃！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小征没有被这含水量99％的答案气到，反而很受用，认真思考起来，“那……就两荤一素加一个汤？今天的豌豆苗很新鲜，来一个清炒豌豆苗吧！我昨天晚上下单的时候都没想到，真的能抢到啊………鲜笋也不错，做一个汤吧！”
我看着他脸上带着成就感的笑容，不住点头，“嗯嗯，小征最厉害了！我来帮你打下手吧！”
小征轻轻摁住了我的手，“总吃外卖啊？我来给你做吧！尝尝我的手艺？买的菜都到了，你来厨房看看想吃什么？菜谱我上午查好了，就等你一声令下了！”
我一进厨房，一阵米饭香味扑鼻而来。“哇，你把饭都做好了？我没有电饭锅，你是怎么做的？”
小征晃晃手里的ipad，“看网上的教程，蒸的米饭啊！这样不会糊！菜都在冰箱里，你看看想吃什么？”
“哈哈哈哈……给几个线索猜着玩呗！你还有笔直的鼻梁。四高三低，3d建模脸，笑起来嘴角还有小酒窝，对不对？”
他把手拿开，“不玩了！半天了，你玩我啊！”
我回头看见小征站在我身后，穿着今天刚到货的围裙。白色的带子搭在他修长的脖子上，因为他太瘦了，围裙的腰系带从背后绕了一圈系了蝴蝶结在正面，还垂下一大截。
第二天上午，社区工作人员来敲门给我们测体温，发了科普的小册子。我翻了翻，看了看死亡率和后遗症，吓尿了啊！
小征早饭之后就一直坐在桌前看书。除了社区人员来访和到家门口接快递，根本没动过地方。
上司虽然昨天吼了我一通，可是今天还是把办公笔记本快递过来了。我坐在笔记本前面无心办公，心里七上八下。正坐着发呆，一双手蒙住我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你邻居挺热心啊……”我翻着手机里的聊天信息，随口一说。
“是啊！我刚搬来的时候，小张帮了我很多忙呢！他自己起早贪黑，还抽出时间来帮我，真的好不容易……其实，他比我小几岁呢！早早就自立了，不像我……”说着说着他情绪低落了。
“你怎么了？你不也是自立啊！你看看有多少你这个年龄的在啃老呢！”我连忙说。
放下手机，我看到小征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
“他……今天心情不好吧……”
“嗨，他一直都这样！躁郁症似的。”我走到小征面前，“你不用担心我。大不了这个工作不干了。咱们一起找新的！再说了，没事儿！当务之急是咱们的健康！没什么比这个重要！小区被封了，咱们这段时间要当心。钱，你不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