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主人去室外健身了，二爷似乎比较有时间，午饭过后就在厨房里忙活着做甜点。我自然是围着随时可能产出食物的二爷转。

“二爷这是在做什么呀？”我堵在门口好奇地看着他在弄一锅黏糊糊的东西，问道。

“新学的星空水信玄饼。第一次做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二爷回答说。

“要画好几天，有耐心吗？”

在景叔通讯提醒午饭时间到了之后，主人放下了笔，抱着我问。

“如果觉得很枯燥的话，剩下的，我来画。”

如果没有我，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我的降生，没有我的出现，世界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哥哥不会参军，不会得病，不会被我逼得不得不大义灭亲。醉恕哥不会面对失去心爱人的痛苦，也不必为了我搞出来的事而焦头烂额。那些无辜的人不会死，大家也不必尝到失去亲友的痛苦，不必体会流离失所的艰辛，不必活在对“暗月”的恐惧之中。就连主人，也可以继续他安稳平静而富裕的生活，像二爷说的那样娶妻生子继承家业，不必冒着风险窝藏我这个净土通缉犯。

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

一半是被火焰烧红的黑色天空和残破的辉晶碎块，一半是散发着白光，点亮了黑夜的完整的半块辉晶，整个画布被分隔成了完全不同的两个部分。

我不要听。别说出来。我知道你不爱我，我既不想听到你说不爱我，也不想听你骗我说爱我。什么都别说，我什么都不想听。我们之间只要继续这样下去就可以了。你继续把我当做喜欢的性奴留在身边宠爱，我继续陪在你身边爱着你，给你一切你想要的。

“你就是这么爱我的？你这爱也太别致了吧！人鱼也受不了吧！”总算缓过来的主人哭笑不得地向我抗议着。

我微笑着看着他，这样的日子好幸福。

好想触碰主人啊……

我凑到池边，蹲了下去，伸手帮主人擦了擦脸上的水，托着他的下巴抚摸着他的脸。

“你调戏我？”主人笑着仰头看着我，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挣脱我。

“就是这个呀。”我笑着故意将空气流动面积加大，气流卷起的水立刻就扬了主人一脸。

被我扬了一脸水的主人立刻别过头用手臂挡住水花。

“温凉！”

被逼到了池边的我毫无办法，只好开了空间断层挡住水花。主人可真是太坏了！就因为我不肯学游泳陪他一起游，他就这么报复我！

我一边跟着他飞，一边脱了衣服用魔法给湿了的衣服脱水。嫌弃归嫌弃，主人游泳的样子真的好帅啊。主人的身材好，泳姿也漂亮，在水蓝色的泳池里游泳真的超帅。长得好，家里有钱，多才多艺，人又温柔干净，这么完美的主人得有多少人喜欢啊？烟城是不是以前经常陪主人游泳？主人认识的那些女孩子是不是也会偶尔邀请他一起游泳或者去水上乐园之类的？

游完两圈，主人大概是也发觉了不太对，停下来一看，果然看到我开了空间断层挡住了水花。我赶紧笑着收了断层：“您游得真好。”

“啊，会飞行魔法真好啊。”主人笑着看着我说。

我咧嘴冲他笑了笑，干脆躺了下来：“您看这样是不是更像陪您一起游了？”

主人笑着点点头：“不过也更像教练了。”

佣人立刻给主人送去了水，主人喝够了望向我：“不下来游一会儿吗？”

“我……不会游泳……”我尴尬地小声说了一句。当时在永夜的时候，听说年末考核有游泳测试还给我愁得够呛，后来仔细一打听这是地面部队的考核项目，我这才松了口气。

“我教你？”主人倒是没有嘲笑我，只是微笑着问我。

“好的，我马上去，谢谢您——那二爷，我先过去了。”

“嗯。”

我在景叔的带领下来到了室外的泳池，主人正在泳池里游泳，周围站着两个保镖和两个佣人，外加景叔和我。

“来。坐上来。”

主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腿，我赶紧站起来，坐到他的腿上——当然肯定不能真的坐下去，我那么沉，会把主人压得难受的。

把两只脚前后岔开一些，我尽量将体重压在两只脚上，尽可能轻地坐在主人腿上。主人环抱住我的腰，贴着我的后背在我耳边轻声说：“温凉，既还有一半，那就让它成为全部。伤口可以再愈合，但是血腥味是洗不掉的。无论有多少伤口，我都可以帮你愈合。温而不凉，这才适合你。”

我赶紧把问题憋了回去，换了个说法来圆场：“我的意思是二爷也太爱夫人了吧？就试着做个甜品也要单独给夫人做一份尝尝。”

虽然我这么圆场了，不过我心里还是不理解。要是那么爱她的话，为什么还要养女奴，还要上我，甚至也经常为了公司的事，或者根本也没什么事就赖在主人家里不回去。

“女孩子不管多大年纪，肯定都喜欢漂亮的东西。水信玄饼还挺好看的，我想着她或许会喜欢就给她也做一份。而且女孩子的心理就是觉得亲手做的更有心意，再加上怀孕期间也不敢乱吃东西，自己做的自己放了什么最清楚，也安心。她是我的夫人，还为我生孩子，这点小事，是我应该的。”

“谁会想要被别人当成怪物的特殊？我的善意会被人当做恶意，走到哪里分明什么都还没做，话都还没说就要被人恐惧，就连……就连我这被大家定好的怪物属性都成了供人床上取乐的亮点……”我咬住了嘴唇，再说不下去一个字。

我的话让二爷不知道接什么好，气氛这么尴尬了下来。

“二爷这是要做两份？”我看了看他准备的两盆材料，赶紧借机转移了话题。

“可你还是在训练……”

“是为了保护主人和我自己。何况除此之外我也无事可做。”我解释说。

二爷看了我好一会儿才低下头继续做水信玄饼。

我看了看他，他也看了看我。

“没有别的意思，家里的公司工厂分布在……”

“12区，不出意外，按照区号顺序。但是，我不想继续了。”

我点了点头：“嗯。陪主人画完了之前没完成的一幅画。主人又帮我画新的画，手把手带我画的。只不过他说要画好几天。和主人一起画画的感觉真好，就算是跪在他身边，看着他画也很幸福，岁月静好。”

二爷笑了起来：“你这最后那句话，我突然就想到一个类似的画面。”

“狗狗蹲在主人身边看主人画画？”我随便一脑补就想到了这个场景。

“那只手或许有一天会松开，但是也绝不会让你掉进更深的海底，它会托着你，支撑你，直到你自己游出海面。”主人说完，将目光挪回画布上，“名字定好了——救赎。”

我看了看主人完成了的那幅画。

“要是我也会画画就好了。羡慕主人想画什么就可以自己画什么。”

嗯……虽然不知道星空水信玄饼是什么，不过既然是星空，应该会挺漂亮的吧？

“二爷怎么自己做呀？让厨师做不就好了？”我好奇地问。

“因为有的技能是想自己掌握的。就像剑道，钢琴，画画——说起画画，我哥上午带你去画室了？”二爷抬起头问道。

“我想和主人一起。”

尽管对我来说的确枯燥，可是有主人陪着，主人抱着我，握着我的手画，画我这一生，画我这个人，我还是想继续画到最后的。

主人笑了笑，轻轻吻了一下我的脖子：“那就一直在一起。”

是我想要的那种感觉。

主人好厉害，不仅会画画和构思，而且知道我想要什么，又懂我的意思。他或许真的比我以为的更了解我。

主人画得很细，又是抱着我，握着我的手在画，只是完成背景就花了整整一个上午。不过在我看来，只是这背景就完全足够了。

和他在一起，和他说话，触碰他的身体，肆意地对他说爱他，而他也愿意把时间花在我身上，愿意接触我的身体，愿意和我说话，也不会对我说爱我。

没有任何的痛苦，只有满满的，平静而祥和的幸福与陪伴。

“少卿，我爱你。”

注视着他纯黑的眸子，对他说出了这句我并不期待回应的话。

主人笑了笑，刚要给我回应，我立刻就控制池水，哗啦一声糊了他一脸。猝不及防的他赶紧别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

主人调好颜料，将画笔递给我，他温暖的手掌握住我的手，在纯白的画布上落笔。

时间静静地流淌，主人的体温从指尖传来，仔细听的话，可以隐约听到他的心跳声，呼吸声。每一笔的落下，都仿佛是他在陪伴我回忆至今为止的人生。

我的任性，我的幼稚，我的天真，我的懦弱，我的胆小，我的无力，我的笨拙，我的好逸恶劳和不思进取，我的平庸无能和偷懒怠惰。然后在某一天，这一切终于将我逼得无路可选。凉夜哥花尽心思为我安排好的安逸人生尽数被我毁掉，从此再无路退路，也再无未来可言。正如这画上熊熊燃烧的烈火和满地破碎的辉晶一般，只剩“毁灭”。

“怎么啦？先生需要我做什么？”我坏笑着凑近了他，水花向他扬得更厉害了。

“我需要你上去待着！”

“好的，先生。”我笑着回到了池边，上了岸，看着泳池里的主人无奈地用手臂抹了一下脸上的水。

他冲我皮笑肉不笑地微笑了一下：“你这天赋魔法用得也不错。”

“这么说，您果然是故意的了？”我笑着问道。

“你在说什么？我故意什么了？”他笑着反问道。

我笑着清了清嗓子，装作教练板着脸说：“先生，您休息的时间够长了，快点继续游！再游五千米就可以休息了！”

“噗，你是想累死我吗？你这教练不太专业啊，也不提前好好规划训练计划。”主人笑着吐槽完还是戴好泳镜继续游。我笑着跟着他一起“游”，也不知道主人是故意的还是怎的，分明刚才还是自由泳，这我一陪他一起，他就立刻换了蝶泳，超大的水花直接溅了我一脸。

“哇！先生您不能换个泳姿吗！好大的水花！”我嫌弃地大声说着赶紧和他拉开距离，然而主人不仅没有换泳姿，甚至还跟着我挪动了游泳路线——总之就是要溅我一身水。

“不不不，不用了。谢谢您。”我疯狂摇头拒绝了他。以前的高中体育课上过游泳课，老师教别人都是几分钟就教会了，到我这里，教了我半节课，我也没学会，从此我就留下了阴影——我一定是四肢哪里不协调或者是哪里有问题才一直学不会的。我再也不想碰水了，我讨厌游泳。

“那我一个人游好无聊啊。”主人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趴在池边看着我，表情可怜得像只小猫。这还是主人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现出这样弱势的姿态，我都看傻了。这是我家主人吗？

“嗯……我可以这样陪您。”我说着直接迈进了泳池里——当然，是用魔法稳稳地站在了水面上，高速流动的气流溅起水花，就像游泳的时候溅起的水花一样。

池边好多水啊。

主人游了往返一程停了下来，抓着池边，把黑色的泳镜拉了上去。

“水。”

我仔细思考着二爷说的话，却越来越迷惑——他到底是爱还是不爱啊？

“汲先生，先生叫您去一趟泳池。”

我正思考着，景叔来叫了我一声。

“嗯。另一份给我夫人做的。怀孕期间，食材得格外注意，所以单独准备了。”二爷点了点头说。

“二爷……很爱夫人？”

我的问题让二爷皱起了眉头，语气不大高兴地反问我：“为什么这么问？”

“我还以为暗月是有多丧心病狂，现在看来，真的只是个普通的恋爱中的小孩子。”

我笑了笑：“我就是很普通啊。从一开始就很普通。最普通的高中生，最普通的士兵。是任谁都不会多看一眼的最普通的人。为什么你们都会觉得我很特殊？不是那样的，根本就不是。”

“你不希望自己特殊吗？”二爷问道。

我俩对视了好一阵，二爷的脸上满是惊讶。

“你……放弃了？”

“我有主人。我想保护他，想让他活下去，想给他留下一块净土，想和他就这样一直在一起。我还有备选方案可以用。四年后，我会把东西转交给其他人，由其他人代我完成我的使命。剩下的，听天由命。我喜欢主人。我要我的主人，要我自己的幸福。”

二爷笑着点点头。

“是挺像的。”我也笑着表示认同——至于像不像狗，已经无所谓了。反正我本来就是奴隶。

“你的下一个目标是哪里？”二爷问道。

“你想画什么？”主人问道。

我思考了一下说：“想画一个人。一半是满身鲜血的恶魔，一半是满身伤口的人类。”

主人默默地换上了新的画框，挪了挪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