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想问他吃了多少安眠药,终究没问出口。其实她哪里知道,第五前半夜吃过的安眠药半夜就没药劲儿了,将近早上五点时,他又吃了两粒,进里屋搂上豆睡了。身上的欲望是成功地遏制了,但他困得脑袋都快要掉地下了。
敷好药后门铃响了,从猫眼上一看,竟是沈菲又跑来了。豆尴尬了,心里怪沈菲不打个招呼就跑来了,她和第五这刚刚起床,样子暧昧得不得了,第五穿缎面儿的睡袍,健壮的腿裸露着,而她穿着第五的白衬衣刚够掩住屁股。俩人对视一眼,手忙脚乱换衣服,沈菲已经等得不耐烦,在门外嘟囔开了。
第五一开门,沈菲就夸张地揶揄:什么小气人家,客人来了给晾在门口等了一个钟头!
豆接过把门关上。穿上第五的衬衣,她在镜子前立了很久,立得夜深了、 腿麻了,才挪身出去。
出得外边,床上的第五已经睡得死沉沉,也不知他的沉睡是真是假,她放轻了脚步,想绕行到里屋睡,却忽然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瓶舒乐安定,还有半杯水!她一愣,脚就停下了。知道那瓶舒乐安定本来就没几颗安眠药了,全吃了也不会致死,但她还是走了过去,拿起瓶看了看里边,里边还剩着几颗。她放下药瓶,试探着推了推第五。第五睡得人事不省!
第二天醒来得得晚,送早餐的门铃把豆叫醒,睁开眼,眼前是一片灰色衣料,她动身子,哪里能动得了,她被第五箍得紧紧的,也不知他半夜什么时候进到里屋的,现在他跟豆挤在里屋的小床上,搂着她、抱着她、团着她,紧紧、紧紧地。搂得还极有技巧,一点困扰不到豆的那只伤手。
僵持的时间太久,浴室的空间又不宽敞,豆的头上渗出汗来。
终于,第五的脚动了动,这一动,让豆的心怦地跃到喉咙上。仿佛是知道吓着她,那脚停住了。又立了一时,最后,它不情愿地退出去了。
退得很慢,门口终于空了。
猫咪似的,怎么看都是小鸟依人。
他那个乐啊。
一夜吃了五颗安定的他,一下子就真兴奋得不困了。
想到吃干抹净这么恶狠狠的词汇她的恨就上来了,她用这样的词形容自己的作为,听上去似乎很恶劣,可是真正做出来远比不了第五当初的万分之一,他第五现在提都不提那些事了,说过去就过去了。以为给她这种小女孩花两钱,给她几句豆儿、豆儿就哄过去了。
他第五还当她是过去那个两眼摸黑、怯生生、颤巍巍的小姑娘呢!
哼!她心里冷笑!咬了咬唇,抬头看第五,第五的侧脸乐陶陶地。看见第五乐,她更忿然,不平衡!没办法平衡!
那个久违的噩梦又出来了,在她睁着眼睛的这个时候出来了,张牙舞爪地向她冲来。她把自己抱紧了,越抱越紧了。
肯定不会咬他的,肯定不会像咬戴缡那样咬第五的,吃一亏长一智,她不会激怒他的。这时候她才想起戴缡打她时有多疼有多恐惧。她根本就没有骨气誓死捍卫自己的身体,她此时蓦然忆起那一刻,她被打得吃不消时求饶了,求戴缡别打了,她害怕被打死,戴缡的暴戾足见地是要将她置于死地,她哆嗦着手主动解扣子,可戴缡却不要了
是的,不要了,她忽然想起来他不要了
可不是怎的,第五刚才躺到床上后忽然想到昨晚差点被欲望点燃的那一幕,他担心豆因为那事提防他,担心豆生出回宿舍的念头,怕她跟沈菲这一去就再不回头了,故而起床追了来。
此时的豆一面走路一面在心里叹服自己:往日看冉豫北比海都深一丈,永远都觉得摸不透,可现在第五宏途对她而言,简直是个透明体,她把他肚子里几根骨头几条肠子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隐约也看出了第五对她尊重。
沈菲的话被身后的喊声打断了。
她们回头,只见第五从电梯出来,正一边往身上穿外衣一边向她们快步而来。远远望着,黑衬衣、黑西裤,白脸净面,高大挺拔,像个老外。他脚底生风地走上来。
沈菲斜着眼道:你不是瞌睡得要死要活,怎么又下来了!
第五却浑得很,说:什么叫女人的事!没男人她能怀孕吗?
沈菲啐他。
旁边的豆站起身:菲,我们去街上走走吧。
第五从浴室出来后眼睫还在不住打架,实在捱不住了,顾不得礼数了,他跟沈菲说:哥困得不行,到里边睡一会,中午别走,一起吃饭!
沈菲早看出他的瞌睡相了,调侃出一句荤话:昨晚干什么坏事了?奋战一夜吧?
咳!第五心里长长咳了一声,啥也别说了!搓着脸去里屋。
切,还打电话呢!从昨天下午一接到登记表就给你俩打电话了,全关机,你们清清静静鼓捣啥呢?
豆这才想起,她从昨天下午挂了冉豫北电话后,直到现在也关着机呢。
怎么你也关着?豆随意问了声第五。 第五坐在床上搓脸,好生瞌睡的样子:我早上忘开了。
豆噌地捂住了耳朵,霍地蹲下了!
第五说了一个豆字,但柳豆的心听到的却是完完整整一句话:豆,你跟我睡吧!
她摁住耳朵!胳膊上的干睡衣掉地下成了湿睡衣。
菲,你今儿又翘工啊?豆让她坐。
还不是为你,沈菲掏出一联纸,你的应聘书下来了。
打个电话取好了,劳你又跑一趟。
他睡得很沉,似乎安眠药的药劲儿在他脑子里还没过去。豆费力地顶开他的胳膊腿,从他怀里钻出去。第五真是睡迷了,等她洗漱用餐全进行罢,他还在沉沉睡着。
豆去吃药,翻出药来,才发现自己根本搞不清每样吃几粒。无奈去推第五,咳,咳,你醒醒,九点多了!
第五睡眼惺忪地起来,伺候豆服了药,他去洗漱。洗漱过还是困,眼睛涩得抬不起来,拉了把椅子强撑精神跟豆到阳台上敷药。
豆连忙起身,哐地撞上门。她喘着粗气靠在门上,筋疲力尽,像进行了一场殊死鏖战!
过很久,第五来敲门:豆,开门,穿我衬衣睡吧,啊。 也够你裙子长,来,开门豆。快,听话!
豆不吱声、不动。第五第二遍来敲门时她打开了门,第五一手拿着自己的白衬衣,一手拿着一只嫩绿色新裤头,站在门口。
她愣了愣,几乎霎时忽略了眼下的紧张气氛,她正要细细想想戴缡,想想后来究竟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第五的腿却动了动,她霍然惊觉,恐惧排山倒海地把她压制住了。
自从上海精神科欧大夫吓着她后,第五就趁机上了她的床,至今他们一直在一张床上。说来有些荒唐,她做噩梦最频繁的那一段时间,把第五当了救命草,像在山林时一样把他当救命草!心理作用很厉害,他躺在身边就真的少梦了,仿佛他真的就是自己的一株救命草。
可此时她害怕了,第五终于露出狰狞的那一面。目光所及处的那双大脚,它在门口一动不动,像立着耳朵伺机捕鼠的壮猫,严阵以待、不战不休。
*今天改不动了,工作量远超预估,现在看见字都头晕,发不出来了,大家早点睡吧
那就索性怯下去、索性乖下去。传说土默川有一种狼,善眉善眼地吃人哩!她心里冷冷笑了,向第五瞥了一眼,然后轻轻地,将软软的小手插进第五的胳膊弯里。
第五愣了一下,转脸看她,可她没看第五,她正忽闪着亮晶晶的水眸子认真听沈菲的叨叨叨呢,听得高兴了还笑得咯咯的。
第五又低头看自己胳膊,豆白白的右手和那缠着纱布的左手全在他胳膊上挂着;半个身子也在他胳膊上倾着;毛茸茸脑袋在他墨黑色的衣袖上偎着。
是尊重,她想的是尊重不是爱,是喜欢不是爱,第五喜欢的人多了。
不过她觉得第五宏途到底也还算个人!他有心弥补自己罪过,这比她想象的要好一些。但她还得趁热打铁,因为他是个凡事只有三分钟热度的人,等他的热乎劲儿一过,或者哪天被街上哪个美女一勾,他跑得比兔子都快,更别指望他尊重她帮衬她了。
第五怕她因为昨晚的事走掉,其实第五想错了,昨晚他的克制才让豆放心 了。她昨晚躺在床上睡不着,仔细想第五这个人,他这种花花公子哥通常缺心眼,其实这种人好对付,但是一定要趁他有热情的时候对付,趁热乎时尽快把他吃干抹净。
又不瞌睡了!第五向豆笑,大手抚上豆的后脑勺:走吧!
三个人向外面走去。
豆把第五的心看出来了,他是提防她走人不回来呢!
哎好,正好我还有些事跟你说。沈菲抓起包包起身。
别坐公交,打个车,啊。第五转身走到衣帽间,给豆取出外套。
出了电梯走到宾馆大厅后,沈菲掏出一张卡给豆递过去,给,冉豫北让我给你的,他有事回你们老家去了,让你想好了去找他,他说别花第五的钱
沈菲却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豆急煎煎道:哎,豆、豆,忽然她又降低声,以手遮嘴,翁燕怀孕了!
豆还不待接话,走到里屋门口的第五回头道:翁燕是谁?
哎呀,别问,女人的事!沈菲一摆手,撵他。
才不是!豆心里啐他。她刚刚已经想起了,好长时间不听到第五的手机响了,自从在上海医院被她接到那位娇滴滴情妹妹的电话就再没见着他开机了, 给他父母打电话也是拿座机,他怕女孩子打电话再被她撞到。这起码说明,他在意她,这很好,便于拿捏他。
第五搓着脸进浴室了,沈菲环视房间一遍,忽然说:天天住五星宾馆, 这得多少票子啊!真不知五哥的老爸到底是何方神圣。
柳豆只顾从果篮里拣果子给沈菲,也没接声。至今也没人知道第五的家底儿,柳豆也不知道,第五给家人打电话她从来不听,与她无关。
谁也不去捡。
第五死死抠住门。
柳豆看着他毛毛的长腿,那么健壮,死皮赖脸地立在那里,可恨死了,可怕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