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禾匀停住脚步,踮脚靠在祁玉身侧,抓着袖子的手紧了紧,抬头继续道,你一介王侯还嘱咐长公主的贴身侍女要好好伺候我,又是什么礼数呢?
我他微微避退她温软的身子,双眼不自然地眨着。
可他越是退,她就越发靠近,一连后退了几步后似乎妥协一般地叹了口气。
他走近了,面上带着浅浅笑意,专注地看着燕禾匀。
她一手拎着食盒,一手自然而然地扯住祁玉的袖子往外走,那祁公子的意思便是,我没来的时候,就在准备着等我咯?
殿下他叹气,眼神无奈,也没反驳。
还是她上次来待的偏厅,陈设没怎么变。
殿下。
祁玉还是一身白衣,少年气翩翩,背着光走进来,微微喘气,大概是跑过来的。
好甜。
他耳根又红了。
她应该没发现吧。
愿意。
可若是你知道我接近你的目的,还会不会呢?她腹诽自嘲。
那便好。她牵上他的袖子,走出亭子,背对着他道,不是说我以后可以直接去书房卧室找你么?总该带我认认路吧?
公主又在说笑了。
那祁公子到时当真会见死不救?
不会。只是公主千金之躯哪轮得上我。
还能如何?放粮救灾呗。
那此事还得上书尚书省,加大救灾粮的规模。
不必。她笑了笑,若是再等上书审议,怕是西北都死完了。
西北?虽未得到消息,但西北地带一贯燥热干旱,基本每隔几年都会不大不小闹一次旱灾,今年竟还闹上了饥荒?
不错,今年雨季无雨,酷暑难耐,旱灾也比往年来势汹汹。前段日子朝廷终于拨上了粮,可那救灾粮被一路克扣,到百姓手中的寥寥无几。不仅没有救急,反而加重了地方对朝廷的不满。
据说前段日子已经饿死了几百人,不知如今又涨到了什么数,若是继续等三省走程序,恐怕是要铸成大错。
燕禾匀没等到回答,便不再拘泥于此,好啦,我知你是何人,不逗你了。
她便移开手,还是用的它去捻起一块糕点,自顾自咬了一口。
其实我此次前来,也有一个正事要与你商谈。
这些人整天拿着朝廷的钱吃白饭还不够,齐总管的事刚过,又来一出克扣粮食。
她执笔写下一封信,唤来暗卫立马送到户部尚书处,加急。
再写一封,送往陆将军府上。
她依旧紧盯着他,分明说着让他燥热的话,语气却还无比认真。
他喉结上下滑动,这不妥
是不妥,还是不可?
燕禾匀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心跳如擂鼓。
亭中有风穿过,带动祁玉的鬓发,他又回过头,零散的发丝贴在脸上,一双眼中情绪晦暗不明,目光瞥开,像在掩饰什么。
无妨静默片刻,祁玉开口道。
她便松了一口气,上回他生气的样子记忆犹新,她可不想再来一次。
燕禾匀正打算再捻一块荷叶糕吃,以缓解尴尬之时,唇边却忽然多了一抹触感,激得她睁大了眼。
我这有几副安神助眠的药方,已经派人寻了药材,走时一并带走吧,祁玉不等她回话便吩咐了侍从,带着小春下去拿了。
嗯劳烦挂念了。谈到昨日的事,她终是笑不起来的,只得含糊吃下一块荷叶糕。
祁玉淡淡看她一眼,没有多言,只是也跟着她咬了一口糕点,嘴角沾上了糖粉。
知道了她闷闷应声,继续拉着他走,不过一会儿便走进了王府后花园,秋日凉爽,二人便在亭子里坐下了。
下次殿禾匀再来,可直接来书房或卧房寻我。便不必久等了。
如此最好。
看来她今日醒得算早。
她不再赖床,精神气较昨日恢复了大半,用过了早膳也还未过响午。
殿下,陆二公子传了消息过来。
禾匀。
燕禾匀一怔,踮着脚的身子失了衡,祁玉一把将她稳住,两掌抓捏她的肩,再把她按了回去。
留心脚下。
叫我名字。
殿下这不合礼数。
那你昨日擅闯帝王后宫,还在我的飞云宫足足等上两个时辰,就合礼数了?
好慢啊。
她也是一身白衣,笑颜如花,两人站在一起,莫名的相配。
没猜到殿下这么早,便没来得及准备。还望殿下恕罪了。
现在,她终于可以去平沙王府了。
燕禾匀还是拎着那盒荷叶糕,只是多放了一盘宫中新做的,虽然秋日凉爽糕点这样放一夜并不会坏,她也不好意思给祁玉吃这个,这盘待会她自己吃就好了。
这次王府的守卫没再拦她,兴许是祁玉特地吩咐过,便领她进府,让她在偏厅候着了。
在他面前,她总是笑着的,而他也喜欢看她笑。
遵命。
燕禾匀自顾自走在前面,打量着府里的布局摆设,全然不知身后的祁玉抬起了那只揩过她唇角的手,不动声色地,舔走了拇指上的糖粉。
世事无常,燕禾匀站起身,面如春风,若长公主不再是长公主,你可还愿意同我像今日一般促膝长谈?
长公主不再是长公主,还能是谁?莫要尽说些不好的话。祁玉也站起身,同她亭中相对。
回答我。
这粮,走长公主的私账,由你,代表朝廷下为护送分发。
祁玉一怔,这可不是笔小数目。
放心,我有钱,若是我没钱了,不还有你嘛。
两人的神色都凝重起来,祁玉抿着唇,又开口道,那对于此事,可有解决之道?
有,燕禾匀不假思索,我需要你,同我去一趟西北。
好,长公主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便尽管吩咐吧。只是不知,你想如何解决?
祁玉一时有些失神,身侧的拳松开了,她转移话题,他该轻松的,可又像少了些什么。
何事?
祁玉,她又咬了一口糕点,舌尖舔掉唇上的糖粉,神色正经,你可知西北诸城今年旱灾饥荒之事?
祁玉眼神逃避,身侧的手不知何时已微微成拳。
他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于礼,是不可;于情只是不妥而已。
这样的情形只维持了片刻,便被燕禾匀打破了。
她将那揩过他嘴角的拇指往自己唇上靠近,眼神不曾在祁玉面上移动过,发觉他突然僵住的神色,便停在了唇边。
那若是我舔走它呢?
只见祁玉指腹在她唇边轻轻一揩,拇指上便也沾上了不少糖粉,似是从未有过同女子这般亲昵的举动,耳垂又是红透了的,面上却还是无波无澜的样子。
他收手,脸侧在一边,一览无余红透的耳垂,把他出卖的彻底。
这样便扯平了。
燕禾匀见状想也不想,抬手便揩走了他嘴边的糖粉。
他一愣,微微别过头,拿着糕点的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啊,你别生气,我我只是只是顺手。她声音越说越小,一双眼极为无辜,话语间还时不时看他一眼。
燕禾匀笑着打开食盒,取出两盘荷叶糕来,一盘放在自己面前,一盘放在祁玉面上,又取出几样宫里独有的糕点。
昨日辜负了美意,今日特来赔罪。
无妨。只是禾匀昨日白日昏睡太久,想必是因夜间难眠。
暗卫呈上了一封信,燕禾匀不紧不慢地拆开来,写的并不多,她一目十行的看完,神色变得凝重。
陆浮光自齐总管之事后边盯紧了朝廷上的动向,没想到这次意外收获,查到了渠城,北川等等西北的几个大城今年遭了旱灾,田地颗粒无收,都在闹饥荒,而因三省六部机构繁琐耽误了许久才下拨的救命粮,又被一路克扣,真正到百姓手里时早已所剩无几,足足饿死了好几百人。
几城县令十万火急地上书,如今已在户部堆积了好几本折子,若再等挨个上递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乃至皇帝,西北的情况怕是会更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