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被酒吧的音响震得发麻。
梁欣桐毫无分寸感地凑过来看,被他躲开。他拿着手机站起来,走到外面接电话。
狂热的舞曲成了空远的背景乐。
梁欣桐撅起嘴,佯怒。
越哥,你最近不对劲啊,怎么像被妖怪吸去了精气神一样,要不要去南普陀拜拜?庄信手戴两串佛珠,神神道道地对他说。
张越翻了个白眼,没理他。在酒吧里待多了,反而觉得这里枯燥。是歌声舞影喧闹后回归寂静的空虚。
回家。
冷冷抛下这一句。
是路宇。程栀难得如此严肃地跟他讲话。
张越一噎,冷笑。
行,路宇。很厉害?
彻底归于平静。晚间校园安静古朴,逸夫楼无言静立在月亮的清辉里。
很激动?张越冷不丁地问她,
程栀脸边的绯红未散,坦率地点头。
你想考清华吗?路宇问她。
清华要每科都将近满分的成绩才能考上。程栀有些怀疑自己的能力。
她开口:我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程栀点头。
聊完就回家。
说完越过她走向门口,程栀连忙跟上。
没关系,高二高三都是师妹。他看了旁边的女生一眼,到底大他们许多岁,一眼就将那人看得不敢再挑刺。他开始回答程栀的问题:虽然你高二,现在考虑这个还太早,不过有想法是好的
他说了一些学分和奖学金的事情,程栀听得认真。
大学啊,最高学府。连出来的学生都优秀得像闪着光。
此时张越正在庄信家的酒吧里,舞池人影晃荡,他在卡座索然无味。
梁欣桐穿一件黑色小吊带,妆容艳丽,手握着酒杯靠近他。
张越,我们来舞拳。
路宇笑得温和,看着像高一的小师妹?
程栀摇头,声音小了点:高二。
高二的怎么混进来的?那女生不依不挠。
大家都想当这样的精英。
除了张越。
他靠着椅背睡着了。
程栀尽量让自己摒弃周围那些探究的目光,认真地听路宇师兄演讲。
讲高考,讲北京,讲清华。
讲外面更斑斓多彩的世界。
她已经能想象到明天学校里的风浪。
像他们看见校花和张越走在一起时的模样。
那些隐秘的、难以启齿的虚荣心在这一刻得到满足。
你不怕他们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学校里还没有人知道程栀是张越的继妹。
你不是要跟我一起听讲座?没我在你能进去?到时候还不是要知道。
程栀愕然,转头,看见窗外一个高瘦身影。他校服拉链也不拉,松松垮垮地露出里面白t。班上好多女生连家也不回了,在班级里窃窃私语盯着他看。
傻愣什么?不出来?
程栀沉默两秒,开口:你还是去礼堂门口等我吧,我们班好多人认识你。
放学铃响,走廊上的学生一群群往礼堂去,张越走出班级逆着人群走,边上偶尔响起几声惊呼。
不管到哪都是女生的焦点。
他漠然,拿手机给程栀打电话。
这玩意谁去啊?庄信不屑,诶,越哥,晚上讲座翘了吧,我们去网吧开个黑?
张越撑着脑袋看向窗外,不去。
那你下午要干什么?
然后他点了头。
程栀说:谢谢。
张越看见程栀对他笑。直到程栀回房间了,他的身体才逐渐松下来。
程栀点头,拿起身边的课本往房间走。走到一半想起来,转身。
对了她说,哥哥。
张越心一颤,看她。
他为了躲避程栀,出入酒吧夜场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一点都没有一个高三生的自觉。反正书读不读都那样,张向群不也只是个高中学历。
十月过完,学校突然回来了一位优秀校友。清华本硕毕业,即将赴美国读博。
他回来给马上要高考的师弟师妹们打气。
身体里的酒精在唱歌。
张越驻足看了她一会,才重新迈开步子走过去。手指在裤边磨蹭两下,最后伸出,像摸豆腐一样小心地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胳膊。
程栀,醒醒。
已经够快啦,这是出租车不是跑车啊焉捯诶(闽南语:帅哥)。
张越抿唇,十来分钟后车停在小区门口。他付了钱,直接从小门一路上电梯。
密码锁发出滴的声响,打开,玄关里亮着灯。
庄信见他拿起外套,连忙拦着。
嗯,回家了。
张越推开庄信走下阶梯。
她说完要挂电话,张越意识到,马上说:很快回去。
说完顿了顿,灯别关。
好,我等你。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声音柔软。
张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自从那一夜后程栀对他冷淡了许多。不过可以理解,谁让他做了那么无耻的事情。但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想起她的态度,又莫名觉得失落。明明以前巴不得她离自己越远越好。
程栀照旧读她的书,考她的大学。
考去哪呢?
厦大?还是外面更广阔的世界?
他手心出了点汗,接起电话,没出声。
程栀隐约听见点歌声,狐疑地喊:喂?
张越的声音从嗓子里发出来:嗯。
他感受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拿出来,屏幕上两个汉字。
程栀。
她没有穿内衣的上身往他身上蹭。
张越伸出食指把她推开。
不玩。
他是清华的本硕。光这一句就足以介绍他的优秀了。
张越见不得她脸上那副与有荣焉的模样,甚至觉出她语气里想和自己争辩的尖锐。
气闷又无处发泄。
费这么大工夫就为了听这个破讲座?
程栀:
那个什么鲈鱼
你才高二,还有时间,怕什么?路宇走到她面前,留个微信吧,你有问题就来问我。
程栀眼睛一亮,脸也兴奋得微微泛红。
谢谢师兄!她激动地说。
师妹!
路宇忽然在背后叫住她。
程栀回头,面露惊讶。
她对着路宇,自卑心让她向往他的生活。
最后人都散了,程栀也要回去。张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第一排,看她和师兄交谈甚欢。
聊完了?张越脸色有点臭。
其实她看到了,是张越带进来的。校草身边跟了一个这么平凡的女生,她感到不爽。
程栀抿唇,神情窘迫。
幸好师兄解了她的围。
演讲结束,程栀见他还在睡,没有叫醒他。因为讲台上路宇师兄正在接受学弟学妹们的提问。程栀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走上去一起听。
早有女生看见她了,在她问出大学申请保研是不是需要四年都保持优异成绩的时候,有个女生说:你不是高三的吧?
程栀的身子僵了一下,闪烁地看向路宇。
北京的高校,实习的机会肯定会比别的地方要多一点。我有个朋友,外语系的,大三接了一个翻译的工作,对接的是美国的一家企业。毕业之后不需要实习,她凭着这份经历就进了这家外企。
路宇说完,底下发出惊叹。他口中的世界,都是这些还没出校园的学生未曾见过的繁华。
穿衬衣打领带,手拿咖啡,穿梭行走于明净亮堂的格子间里,交谈也是流利的外语。
3.
主讲的师兄叫路宇。戴着一副眼镜,模样不出众,但他的学识和谈吐给他添了很多光。
他毕业于清华医学院,手指纤长白皙,天生就是该拿手术刀的手。
程栀垂眼,良久。
好吧。
最后一本政治书收进书包里,她走出班级,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张越并肩而走。
程栀听说了,若有所思。
晚上张向群和程芸已经睡下,她坐在一楼的沙发上边看书边等半夜偷跑出家的张越。时间过了午夜,程栀有些困了,明天还要上课。张越再不回来,她睡眠不足会在课上分神。
为了不影响到第二天的学习,她给张越打了一个电话。
那有什么关系?张越拧起眉。
他们会议论我们。程栀说。
管他?
喂?不是要听讲座?
程栀正在班上收拾书包,手机夹在耳边说:刚下课,我收拾一下马上就来。你在礼堂门口等我吧。
没必要,我在你班门口。
睡觉。
好吧,是张越会干出来的事。
庄信耸肩。
*
第二天经过打听,张越才知道这是什么讲座。
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师兄,要用晚自习的时间来给他们灌鸡汤。他嗤笑一声,庄信也笑。
你们年段明天是不是有个讲座啊?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什么讲座?
张越茫然。
程栀睁眼,哦,张越回来了。
她小声打了个喷嚏。夜里风凉。
要睡回去睡。张越说。
他动作慢下来,平复呼吸。
换鞋,进屋。声音很轻,二楼没有听见动静。他继续往里走,看见沙发上的身影,脚步一顿。
程栀等他等的在沙发上睡着了。
庄信越发笃定他撞了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家里话了。
夜里的道路空荡,畅通无阻。即便如此,张越还是忍不住催促司机师傅。
麻烦快点。
尾音勾勾绕绕在他心上织成小毛毯。
他收了电话回到卡座,一口喝掉杯子里的酒,酒舒缓了干涩的喉咙。
这才中场?你就要走了?
此刻再次听见她温和柔软的声音,他有些激动。
声音还是沉沉的,有事?
太晚了,明天还要上课。程栀解释,如果你没这么早回来,那我就不给你留灯了哦,免得叔叔发现你不在家。
光是想到未来可能的人生,她就血脉沸腾。
她会站到很高的地方,做一个很快乐的人。
在程栀努力改变命运的时候,张越还在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