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费律明手再快,也没快过一个虎扑就拍在桌子上的沐朝熙。
费律明一看沐朝熙这么宝贝那信,心里就更好奇了。特别想知道但又不让知道的事儿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看看咋了,陛下不给臣写情书总得让臣知道是谁这么幸运吧。”费律明小声嘀咕。
“写情书。”沐朝熙漫不经心的答。
“嗯?!”费律明大睁着眼睛看着她的发顶,恨不得透过发顶看到那纸上写的到底是啥。
“陛下在说笑吗?”费律明不太敢相信。
她想了想要不道歉?但是道歉说什么啊,她又没做错什么!可……沐允诺就这么闷不吭声的不说话,显然正因为她和费律明打闹而闹脾气呢,又不能不哄。
唉,好难办呢。
长久的沉默中,场面一时尴尬极了。
“嘶。”沐朝熙实在难忍,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挥了挥袖子让他赶紧走:“没听皇兄说朕讨厌绿茶嘛,还作!赶紧走昂,朕交代你的事儿别忘了办,滚蛋吧,再不走板子伺候。”
费律明没想到陛下对所谓绿茶厌恶至此,他不过是想开个玩笑,竟落得个被轰走的下场,一时间心情有点低落。
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该走还是得走。费律明嘟嘟囔囔的边走边回头,试图看到挽留,可惜每次看到的都是沐朝熙轰赶他挥舞的袖子。
费律明磨着牙大脑高速运转想怼回去,最后索性选了最不要脸的一途。
你不是说我绿茶吗?!那我就绿给你看!
“陛下,你看他!”费律明一跺脚,一扭腰,一甩袖,伸手指着青林王,一套妓院老鸨的招牌动作,登时给沐朝熙隔应出一身鸡皮疙瘩。
沐朝熙被花怼了一脸,朝后撤了撤,看着他手里那些看上去娇艳欲滴开的分外饱满美丽的花,皱了皱眉:“你揪我院子里的花干嘛?!”
“……”怎么跟我想好的不一样?!为什么想象中美人倚怀掩面偷笑的场景变成了这样?!
“自然是因为陛下人比花娇,有花衬托会更美啦!”费律明费尽心思给自己圆,生怕沐朝熙因为他摘了她的花揍他。
“侍郎大人还是别如此惺惺作态了,陛下是不会吃你这一套的,陛下曾跟本王说过,她生平最讨厌惺惺作态,扭扭捏捏装模作样的绿茶婊了。”沐允诺铿锵有力的说。
沐朝熙:“……”好的不学学坏的,我随口提一句你记得倒是清楚。
“何意?”费律明皱眉反问。这说着说着怎么又跑到陛下喜好的饮品上了?还有那个“婊”……他怎么觉得不是什么好词儿呢。
沐朝熙头疼的要命,叹口气扫开地上的碎石坐到旁边的石凳上去了。
劝不听,她没办法了。
“侍郎大人清楚就好。”
沐允诺自然看得出来,一时心中不愤,但也清楚再这么下去费律明拉不下去,自己也会惹怒沐朝熙得不偿失,于是便想说上一句给费律明定个罪名拉下去打几板子,也好让他心里舒服舒服,这事儿便就此作罢了。
不曾想,他这儿还没张嘴,那头一直沉默的费律明小妖精便发话了。
“陛下心里不清楚么,青林王这是看不顺眼臣,要质臣于死地呢。”
费律明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只是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并不是那种已经预料到自己被安上罪名之后会被如何如何的惶恐的样子。
“这……皇兄啊。”沐朝熙露出职业假笑,僵硬的伸手去拉沐允诺,试图安抚他一下。“费明律就是在和朕闹着玩儿而已,而且最初也是朕先动的手,他不过就是在防守而已,不……不至于把事情闹大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沐朝熙总觉得这话说完,沐允诺的眼神更吓人了。连带着沐朝熙伸出去的手都被他躲了开。
在一旁的沐朝熙也跟着一起打了个寒颤,手忙脚乱的赶紧站了起来。
场面一时僵持,长久的沉默之后,沐允诺问道。
“陛下和侍郎大人这是在干什么?”
人在气急了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缘由,先打再说!
来来往往的宫婢宦官不少,都在不远处偷偷摸摸的看着,时不时偷笑两声,一个敢上前的都没有,由着两位主子就这么打,像两只斗鸡似的不依不饶。
直到——
打-屁-股!
“啊!”沐朝熙被打中了屁股,一脸羞愤的仰头看着这个龟孙。
费律明疼得直吸气,一边还不忘嘚瑟的晃悠脑袋。
“我要香囊。”费律明闭着眼睛忍着疼,固执己见。
“我这暴脾气,治不了你了?!”沐朝熙也不忍了,一手抓着费律明的耳朵,一手拧着费律明的脸,一下子就把他拧疼了,疼得都叫出声来了。
费律明相当宝贝自己那张脸,当时的气氛使然,他几乎都忘了沐朝熙这个打架还挠人的女的是皇帝这个事儿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她散着的头发。
“那个红的是宫里的绣娘绣的,朕哪会绣那玩意儿,你要想要找你心爱的姑娘去,让她给你绣,朕没那功夫。”
“我不,臣就要陛下绣的。”
“嘿,我还反了你了是吧。惯疯了?不知自己属什么的了?!”
费律明的确是不知道沐朝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从她在朝堂上答应戚长庚,他就觉得整件事哪儿哪儿都透着不对。
“嘿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沐朝熙坏笑一声,朝费律明搞怪的挑了挑眉。
“哈,困死朕了,你滚蛋吧,朕要回去午睡了。”
缓步而来,那人停下手里的笔,抬眸看他,池里的波光静静的印在她的颊边,那么温柔,那么动情,连费律明的心,似乎也开始变得柔软起来。
尤其是看到那人,朝他微微一笑,将长发优雅的别在耳后,然后说:“滚过来。”
“……”
“朕向来圣明,就知道你心系申河百姓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于是特意为你安排了行程。”
说着,沐朝熙从腰上解下了一个深红色绣交尾鸳鸯的香囊,放在了费律明手里。
费律明看了看那上面的鸳鸯,心道陛下终于开窍了知道为我准备香囊了。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沐朝熙接着说道:“此去申河,有两件事需要你去办,一个就是救灾抢险,全力配合楼大人的行动,确保在最小人员伤亡的情况下将洪水的问题稳定下来。另一个就是,把这个锦囊,交给与楼大人在游水县衙门接头的那人的手里,交代他打开查看,有重要的事要吩咐他去做。”
不过沐朝熙没理他。
“那人不是会治水,只是熟悉申河一带游水县附近的地形而已。朕交给楼明的是个大工程,到时候这人能帮上楼明不少忙,节省了时间,百姓也能少受些流离失所的苦。”
懒懒散散的沐朝熙,也就唯有谈到百姓的时候会面上毫无笑容,严肃的仿佛变了一个人。费律明心中知道,这样的沐朝熙才是真实的,才是真真正正吸引着他的。
“朕给楼明推荐了个人才,帮助他治水的。但你知道人才大多脾气不好,需要朕去请的,所以朕这不正绞尽脑汁的想些个好言好语的把人家哄来,好让人帮忙嘛。”
“像臣这样的人才吗?”费律明到底是爱极了沐朝熙这样宠溺的语气,继续得寸进尺的问。
“……”沐朝熙无语了。
“忒好玩儿了,简直不能更有意思!” 欺负了费律明,沐朝熙贼得瑟,连带着阴郁的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
费律明脸上的情绪其实大多数是装的,但是沐朝熙这么不管不顾的欺负他,他到最后是真的有点儿委屈了。
“陛下还是别闹了,再闹臣可真要伤心了。”费律明鼓着脸抿着唇,一副小朋友挨了欺负憋着眼泪死活不哭的表情,一下子就把沐朝熙的心都萌化了。
沐朝熙微微一笑:“不是。”
“……”
“呲……”空气中似乎萌发出了火被冷水彻底泼灭了的声音,费律明脸上那种喜悦的表情都没来得及收起来,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天安的历代皇帝陛下,都是些很有品味的家伙,天安皇宫里的山水景观,亭台楼阁,令人沉醉其中,百看不厌,更绝的是未曾圈地规整,从始至终任其自由生长的花儿们,各个都美的令人心醉。随便一眼撇去,有小片生长的雏菊,白嫩嫩的瓣儿,嫩黄的心儿随风轻摇,也有独一朵儿的重色玫瑰,娇翠欲滴,独自美丽。花卉品种毫无规划却又相得益彰,随便看向一处都是难得一见的名贵,赏心悦目令人开怀。
费律明少女怀春似的随手摘了几多,嗅了嗅,簇了一捧捧在手里,心中已经料想到皇帝陛下收到鲜花时,满脸娇羞人比花娇的迷人景色。
自花园深处的假山后绕过,但见眼前的云仙池荷花微垂,刺目的阳光铺陈在水面,掀起粼粼的柔光,温柔又婵娟。
什么歪理,沐朝熙翻个白眼,继续和他兜圈子。
“你怎么知道不是写给你的?”
“是写给臣的?!”费律明的狗狗眼儿一下子就亮了,瞅着沐朝熙的脸像是要烧出两个窟窿来一样火热。
“好笑吗?”
“是真的?!”
“骗你干嘛?唉,唉!谁让你看的?!”沐朝熙正写着,没想到费律明胆子居然这么大,敢在她手底下抢信纸。
“你倒是会就地取材。”幸亏沐朝熙似乎不是很在意这些花花草草,翻了个白眼儿便放过了他。费律明松了口气,悄咪咪站起身杵在原地。
沐朝熙看上去很困,眼帘垂着,眼周颜色有些深,左手拄着头,生怕一不小心掉到桌子上似的。不过即使这么困,她的右手却一刻不停的在写着什么。
费律明很是好奇,但又不敢在沐朝熙不允许的时候凑上去,只能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这是在写什么呢?”
好在沉默许久,沐朝熙终于想到还有正事儿要说。
“内个……成功了吗?”声音小心翼翼的,别说皇帝了,宦官都没这么低的气势。
“是,臣幸不辱命,大司马今日傍晚便该感受到身体不适了。”
费明律宽面条泪,陛下不爱我了嘤嘤嘤~
*
费明律走了以后,沐朝熙便又坐回了那张圆凳,手也没处搁,就这么柱在两条腿上,像个爷们儿一样的坐姿,抿着嘴不知道说啥。
“卧槽,滚!”沐朝熙实在是没忍住,飙了脏话,一脚把费律明踹走了。
费律明踉跄了一下,摔下台阶,随即站在九曲回廊里望着正对他翻白眼儿的沐朝熙。小表情委屈极了,还配合着表情揉了揉踹疼了的屁股。
“陛下!”
“陛下学识广博,本王也只是一知半解,不过陛下与本王说起这一类名为“绿茶婊”的人的时候,本王脑海里最先想到的便是侍郎大人。”
沐朝熙:“……”这话……略狠。
费律明自始至终不是很懂,但是看看神色隐隐有些神气的青林王,又看看一脸无语的陛下,他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听出青林王话里的恶意了。
“哦?青林王连伪装也懒得伪装了?那么请问殿下,臣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令殿下如此厌恶臣呢?”
“侍郎大人不清楚?”
“您不说臣怎么会清楚呢?”
淦!
沐朝熙磨了磨后槽牙,琢嚰着是不是该晾晾这个就知道火上浇油的费律明了,实在是惯的不成样子!
果然,此话一出,刚刚强迫自己熄火的沐允诺的怒火“腾”的一下又起来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侍郎大人怎可防守?!更遑论臣来时亲眼所见,费大人正在撕打陛下!若陛下要惩罚臣子,拖下去打板子便是,怎可自己亲自动手,岂不是丢了陛下的威仪!”
沐朝熙让沐允诺这话冲的有点儿不舒服,总觉得像个无形的枷锁一下子就套在她身上似的,难受的紧。
“真不是什么大事,皇兄是不是有点儿小题大做了。”沐朝熙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其实大抵是在警告沐允诺到此为止,别在继续了。沐允诺看向沐朝熙时,正见她给自己使眼色,皱着眉头表情古怪,眼底又有警告又有安抚。
“额……就是闹着玩儿……”沐朝熙顺了顺被费律明抓成鸡窝的头发,不知为何她也有点儿心虚。
“哦?”沐允诺话里没带什么情绪,但是就这么一个字,沐朝熙却感觉自己的神经猛地一跳,危险的感觉一下子令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可臣所见却并非如此啊,侍郎大人胆大包天妄图行刺,臣可是眼睁睁看着的。”
“啪啦啦。”
不知为何,费律明感觉有一种名叫气氛的东西猛地一下破碎了,连同他那颗柔软的心一起碎了一地。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费律明有些不死心,借着行礼,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将手中的花捧在手心里递过去。
“你们干什么呢?!”沐允诺的身影自远处飞来,越过九曲回廊到了眼前,一掌拍碎了云仙池中央已经移位了的石桌,敲山震虎。
“轰隆——”一声,两人静止,惊起池里无数鱼虾和围观的观众们,纷纷收回了头四散开来,他们敢保证,在晚一步,恐怕今日便要身首异处了。
沐允诺收回逼视周围那些奴才们视线,杀意毫不遮掩的铺天盖地的朝着费律明袭来,费律明站起身急退两步,稳住身形回视过去,眼神倒是颇无畏,但是不得不说,那一刻,他是真的腿抖了。
沐朝熙气的磨牙,上前一把薅住对方的领子,朝地上摔。费律明也不甘示弱,仗着自己力气大,一个拌腿便把沐朝熙弄得身形不稳。
紧接着,下一场大战便又开始了!
云仙亭里乱作一团,两人你掐我我抓你的撕打着,全然不顾了形象,也全然忘了,他们一开始究竟是为了什么打起来的。
沐朝熙更不甘示弱,拧完脸拧胳膊,拧完胳膊拧肚皮一看肚皮没赘肉,又开始拧大腿,拧的费律明嗷嗷怪叫着四处躲。
最有力的防守就是进攻!
费律明也不甘示弱,一开始也想拧回去,但是仅存的理智告诉他这么干一定会死的,所以他就改变了策略,选择了一种既不是很疼又能让沐朝熙丢人的方法。
“陛下惯的,反正臣就是不走,陛下要是想睡觉就和臣一起睡吧,臣其实也困了。”
沐朝熙气结,这个臭小子,都他娘成年了还一天天像个小孩儿似的耍无赖,就吃准了她拿他没办法了。
“你松不松。”沐朝熙语气危险,手已经捏上了费律明的一只耳朵。
“陛下!您怎么能卸磨杀驴呢?!臣为您办这么多事儿,您居然连点儿奖励都没有?!”看沐朝熙要走,费律明急了,一把抱住她的腰,把要起身的她又压回凳子上坐着。
“跟朕要奖励?现在是要奖励的时候吗?朕又没亏待过你,等你救灾回来朕自然会给你奖励的啊。”
“谁要那破玩意儿,我要陛下亲手给的,陛下给我绣个香囊吧,我身边的朋友们腰上,都挂着心爱的姑娘们亲手绣的香囊的,就我什么都没有。”费律明打定了主意赖上她了,不论沐朝熙怎么掰他的手,他都不松开。
费律明瘪着嘴听着她安排任务,一脸的不情愿。
“嘶,你听见了嘛!”沐朝熙看他没反应,拿手指戳了戳他的头。
“臣领命。只是陛下,这次领队前去救灾抢险的不是大司马吗?”
费律明看了沐朝熙良久,心中激荡半晌,窃喜自己能有机会,认识这样一位传奇般的女子,为她的智慧所折服,为她的城府所吸引,为她的音容笑貌所沉迷,无法自拔。
“陛下心中所想,亦是臣心中所想,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参与到救援水灾的行列里,不然兴许还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沐朝熙心思一动,突然看着他诡异的笑了笑。
“啧。”费律明急了,这小丫头,是一点儿台阶都不知道给他递。哄哄他能死?!
“是谁给你的自信?”说着说着,沐朝熙吾自笑开了,觉得身边有个像费律明这样的傲娇鬼还真的蛮不错,至少有的时候是真的蠢萌蠢萌的。
“哼,不过是会治水,就算得上人才了,臣会的肯定比他多,臣怎么就算不上人才了。”费律明小声嘟囔着表示不满,实则就是说给沐朝熙听得。
原本还想再逗他两句,这下直接偃旗息鼓,拉着费律明坐下,拍拍他的头:“好,不闹了不闹了,朕给你看还不行么。”
费律明挨着沐朝熙坐下,得寸进尺的倚在的沐朝熙瘦削的肩膀上,双手前伸环住她的腰。
沐朝熙似是习惯了,一手揽着他的肩膀,一手拿起桌上的那封信,给他看。
沐朝熙抿着嘴小声偷笑,既而觉得没必要开始越笑越大声。
费律明冲着那发旋儿磨牙,心中的怒火是怎么平息也平息不下去。
“陛下这么戏耍臣有意思么?!”生气了的费律明不管不顾,大声对着沐朝熙叫嚣。
九曲回廊很长,费律明慢吞吞的走着,目之所及,只剩云仙池中央,亭子里坐着的那个黑衣女子。
啊,没有青林王站在一旁碍眼的感觉真心好。
费律明有些许情愫,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觉陛下这九曲回廊建的妙,像极了此时他奇怪的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