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费衡对沐朝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讨厌,只求他能放过费律明一条狗命他就谢天谢地。
“年轻?”沐朝熙也想饶了他,但是这理由也太牵强了吧:“他比朕还大三四岁呢。”
“这……这啊这……”费衡一个武臣,他哪知道这话怎么圆,打了一辈子仗,结果到老了的时候因为自己不会说话而把子孙后代的命整丢了,那他也没脸活了,死去算了。
上朝的时候睡觉,这不找死呢吗?!费衡生怕自己这一根儿独苗就此折在这朝堂之上,急得都快尿裤子了。
他废了老劲才通过朝臣们的一个个传递传递到了对面儿去,告诉费律明身后那个大臣赶紧拽拽这小王八蛋让他赶紧醒醒,好不容易成功传递过去消息,那人也拽了费律明了,费衡看着还没关注这边儿的沐朝熙一颗老心终于能放进肚子里的时候!
费律明他-没-醒!
如此心眼实之人,若不在陛下庇护之下,终会被这朝堂的腥风血雨吞噬的毫无痕迹,到那时,他的才华和能力,又怎能成为天安的助力?
丞相如此敬业,三年间从未不来早朝,今日却没来,想必是得了陛下指使,见楼明经他点播前去找他,定会明白他的一番心意,将有关陛下的,全都告诉他。
费律明嘴角微弯,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有些摇晃的身影,随即转身朝深宫走去,打算去见见那个就算在梦里也恨不得见到的,传奇一般的女人。
沐朝熙这个梳头废果断放弃,一把把冕旒又扔回了玉案。
满朝文武吓得心齐齐一抖,明显的从皇帝陛下的手劲儿里听出了火气。
沐允诺斜了一个角偷摸摸看她,看着那一脸显而易见的烦闷,心中也跟着忐忑不安,抿了抿唇不敢说话,检讨是不是自己哪儿做的不好了。
这种人……不该在朝中待着的。
“楼大人何故如此抵触陛下,我觉得陛下就很好啊。”
“好,哼,哪里好?!”楼明气急,已经顾不上此时还在宫里,张嘴就要把皇帝陛下的劣迹斑斑全都列举出来,他正要说,却突然被费律明打断了。
“谁?”西西?莫不是什么宫女?楼明看着眼前这青年,心中不耻,小小年纪正是满腔抱负的时候,不曾想如此不求上进贪恋女色,武宣候这儿子,怕是无法重现候府荣光了。
“就是陛下啊,楼大人在朝堂上没有听到我说心悦陛下吗?我进宫,当然是要去找她的。”
“什么?!”楼明彻底惊了,那个所谓西西,是陛下?!
见他说完这些之后,晃晃悠悠的站起身,也不走,就这么目光直直的一直看着面前的雕龙画凤柱子的时候,费律明暗叫不好,连忙走上前去。
“楼大人,”费律明嬉皮笑脸的凑近,:“楼大人怎么还不走?这宫里可不是滞留的好地方。”
楼明看了看他,似乎有印象对方是武宣候的儿子。便环视了一圈,却没见到武宣候的身影,只能先应付着回了个礼。
不过索性戚长庚目的达到,费衡在一旁也面露喜色,正打算和自己儿子也分享一下这份喜悦时。却突然想起这个儿子今天让他担的惊受的怕,随即铁青着脸冷哼一声,不打算再管他了。
沐朝熙答应让戚长庚带兵的时候,费律明还诧异了一瞬,随即低头深思,并没有立即说话。
待到众人行了跪礼,陆续离了场,却听前方仍旧跪着一人声声如泣。
青林王看了看场上光景,心思沉重了几分。随即事不关己的闭目养神,不打算参与。
“多谢诸位同僚厚爱,本官也同样心系……”
“就你了,别那么多废话了,自己领兵去吧,爱领多少领多少。”戚长庚正想着客套一番,把这种众人都在推崇他皇帝却并不打算让他去的僵局打破,便听到沐朝熙好似就等着他说话然后打断他一样说道。
“臣提议,由京城总兵大司马戚大将军担此重任。”
“臣附议。”
“臣附议。”
“还有没有别的事儿?没事儿退朝了,真的快困死了大早上起来听你们说这些废话。”
废话?原来事关百姓,每一瞬都在死人民不聊生的申河近况是废话?!
“陛下,关于申河一带援兵该由谁带领一事……”一名身着铁甲的将军出列说道。
“咦?丞相怎么不在?”沐朝熙佯装找了一圈丞相,没有找到,问道。
楼明听到这句话时,便意识到了刚刚那场他没太看明白的闹剧终于落幕了,终于到了他将水灾的事说出来的时候了。
“陛下!臣……”
倒不如大着胆子赌一把,赌她沐朝熙没那么狠心,对着他那么一张帅面皮下不去手。
打定了主意,费律明大着胆子抬了头,紧抿着唇睁大一双狗狗眼,可怜兮兮的看着沐朝熙。
一朝天子一朝臣,三年来,他已经差不多摸透了沐朝熙喜欢他的哪个表情,符合对方的喜好了,有时便能事半功倍。这差不多算是费律明对付沐朝熙的一大秘诀了。
青林王上前一步又要张口说什么,看样子并不打算放过圆了话给了所有人台阶的费律明,沐朝熙一下子急了。
“这就是你早上睡着的理由?”沐朝熙着急忙慌想把这茬度过去,好让青林王放过大家,所以一时激动的大声喊了出来,还真有那么点儿秋后算账的意味。
费律明反正是这么认为的,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连一开始嬉皮笑脸的表情都没了,反而是心虚多一点。
沐朝熙在山呼中登上高位,余光瞥了一眼各怀心思的大臣们,随即闹心的窝进龙椅里,揉头让自己眼前因为没睡醒产生的酸胀感小一点儿。
沐允诺在山呼中站到了高台下首,然后镇定自若的接过一旁宦官递过来的官帽,戴在了头上,躬身行礼。
满场,齐齐跪地,即使是一脸不服气每次行礼眼角都隐忍到抽搐的戚长庚,还是经过长时间的等待现在恨不得冲上去蹲在沐朝熙耳朵边念叨水灾情况的楼明,全都老老实实的跪着,等着她什么时候心情好,赏赐起身。
“臣仔细想来,昨夜似梦似醒之间,的确是看到了陛下的身影。”沐允诺直直地看着他,想看看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究竟还能说出多少不知死活的话。
“不过想来也绝不可能,臣家中简陋,陛下这般仙人之姿躺在臣的卧榻上这种事,即便想想也是充满了违和感,怎可能从现实中发生,因此,臣觉得,一定是臣太思念陛下之故,才会在梦里也梦见陛下。”
费衡长叹一口气,心想这个臭小子总算是给自己留下了一条活路。
这句话很管用,费律明脸色当场就变了,原本笑嘻嘻欠揍的表情像是被数九寒天里的瓢泼大雨浇了个透,满是阴雷滚滚。
虽然他是觉得青林王那个职位又尴尬又令人羡慕,说不定待在皇帝身边还有侍寝的机会所以想要争过来,但是他也清楚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啊,这辈子也不可能,除非切了丁丁去做宦官,那样他就算是陪在皇帝身边还有个卵用?能看不能吃。
但是当那个位置不是他的,而在那个位置上的人还真就得到了这样的福利,费律明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特别想杀人,先把这个场上所有见证者都捅死,然后留青林王一个,先把他丁丁切了然后再捅死!
沐朝熙虽然有点儿起床气,不过其实脾气还算的上是蛮好的,但是青林王这么不给她面子,她就委实有点儿忍不了了。
她扭头憋闷的看着沐允诺,却发现沐允诺现在又开始出现昨天那种不正常的征兆了。
眼睛凶煞着,紧握双拳,身上的内力开始浮动,眼底寒冰一般的杀意朝着费律明铺天盖地的扑去,有些没有武功承受不住的大臣连跪都跪不住了,他也丝毫不予理会,只是这么看着费律明。沐朝熙托着腮看着这么反常打破往日冰雪一般冷清形象的沐允诺,突然觉得……还有点儿帅?
“睡得不错,昨晚与陛下同床共枕,睡得自然是臣这一辈子最舒服的一觉了。”
费律明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惊,费衡在一旁都傻了,什么都不顾的大吼“你疯了?!”激动的都破音了。
昨夜如何他是最清楚,费律明听完他训话之后就安安生生回自己的院落休息了,至于他回了自己院之后会不会去皇宫去到皇上的龙床上……他虽然不知道,但是他的儿子他清楚,应该是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的……是吧……应该没有吧。
所以年轻的侍郎大人施施然的,在刚刚那么多朝臣鸭子一样的吵闹都没醒的情况下,沐朝熙还没说两句话他就“醒”了。
醒过来的侍郎大人晃晃悠悠的站不稳,看上去就像真的刚醒过来似的,还极为不雅的伸了个懒腰,扶正官帽朝上首上看,那风情无限的女孩儿正拄着胳膊瞅着他,如烟的发丝不扎不束,半遮半掩在眼前,带着几分刚刚睡醒的慵懒。
别说,刚刚睁开眼睛看见的便是这样的美景,费律明估么着自己今天一天都会是好心情。
朝堂上乱哄哄的,站在文官前排的一个年轻人歪歪斜斜的站着,官帽遮了半张脸完全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不远处的武将第二排的位置上站着一人,膀大腰圆,身形矮胖,时不时把目光投向他,犹犹豫豫的小声叫他。
“律明……律明!”武宣候一边小心翼翼的叫着自己儿子,一边不时把目光投向高台龙椅旁一处门口,生怕沐朝熙身穿墨色龙袍的身影会突然出现,然后准确无误的发现自己的傻儿子胆儿大的站着在朝堂上就睡着了。
站在一旁的费律明青筋乍起,沐朝熙这话没来由的让他心里不舒服。
怎么的,嫌他老嘛,大三四岁咋了嘛,配不上她啦?!
除了这话不舒服外,他对自己爹这个嘴也是很服气了,真是活人也能让他给说死了,完完全全把后路都给他堵死了,自己现在要是再不醒,估么着就真要在睡梦中死去了。
费衡要气吐血了,他娘的下了朝就算这小子要被拖出去砍头他都得先把他打半残了再说。
“咦,刑部侍郎倒是挺舒服的,早朝果然太早了么,看把侍郎大人累的。”沐朝熙毫无情绪的平板声音传来,费衡后背的官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陛下饶命,小儿年轻不懂事,并非有意冒犯陛下的,还望陛下开恩啊!”
这一扔冕旒,沐朝熙便对着下面跪了一地的大臣们着眼儿了,只见大臣堆儿里,有二人是极其突出的,其中一人便是免了跪礼弯腰行礼不敢动的沐允诺,另一个就是……睡着了的刑部侍郎。
自打刚刚文武百官跪下了之后,费衡朝旁边一看,便已经吓得目眦俱裂了,只见他们家那个傻儿子鹤立鸡群的站在跪了一地的朝臣中央,睡的正香呢。
细细一听,还有鼾声?
“楼大人信不过我,不知信不信得过丞相大人,丞相大人其人,对天安兢兢业业,想出无数妙计救助天安百姓,是百姓们争相传唱的人物,这样的人物说话,您总不会不听吧。”
楼明将信将疑的看着费律明,不知他让自己去找丞相,究竟是为何。
“去问问丞相大人吧,去看看丞相大人对陛下评价如何,在做定论也不迟。”
“你疯了吗?大好男儿难道要去做那女人的裙下臣吗?!你还这么年轻,怎可如此自甘堕落,入了那女人的后宫,你可还有未来可言?!”
楼明握住费律明双肩,真心实意的在劝这个少年人,他此时对那不顾百姓生死的陛下厌恶至极,见到一个不像他一样避之不及甚至还拼命的往上贴的勇士,恨不得拼死拦着拉回来。
费律明但笑不语,他能看出这个楼明心眼不坏,只是心思比较实,做事儿一根儿筋,和这朝中的大臣们实在是太不同了,不过……不同的令人觉得需要珍惜。
“侍郎不也留在这儿了么,怎么没和武宣候大人走?”
“我啊~”费律明似是想到了什么喜人的事儿,开心的眼睛都眯缝起来了。
“我要去后宫,见亲爱的小熙熙。”
“废话,废话?可曾知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是这样的态度当中被牺牲掉的!”
“我天安该何故啊,该何故啊!”
楼明坐在那里一直念叨着,直至所有人都走光了都未曾起身,费律明怕他想不开,站在后面瞅着他。
“行啦吧,没事了吧,没事儿朕去睡觉了,都散了吧散了吧。”
戚长庚一腔热血和话术全堵在了嘴里,噎的他青筋暴起,半天缓不过来。
她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
可惜今日沐朝熙心情不好。而且是非常之不好,甚至到现在她的耳朵边儿还能听见早上那个铜盆儿砸向地面带起来的回音儿。
人烦躁了,就是希望自己耳根子能清净点儿,这些大臣们在地上跪着的时候才是最老实的,一旦站起来那个嘴就又开始跟个大喇叭似的,无休止的叭叭了。
沐朝熙揉了半天太阳穴,总算是好了点儿,尝试的把刚扔在桌上的冕旒戴在头上,才发现那冕旒并不是帽子的形式,而是最少需要束好一个髻,然后用钗固定在髻上的。
“臣觉大司马担任再合适不过,臣也附议。”
……
一时间,仿佛众望所归。众人接连附议,不一会儿功夫,便已经出列了半个朝堂的朝臣。
“你们提议谁?”沐朝熙懒得跟他们兜圈子。
那人左顾右盼了一番,几人和他相继点头,那人又若有若无看了一眼戚长庚,戚长庚倒像是与此事全不相干一般,连动都没动。
那将领似有所觉,抬头朝沐朝熙看去,正见沐朝熙一手托腮,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登时将他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低下了头。
“停!”楼明以头抢地跪行出来,正打算向陛下哭诉申河百姓如今都已经多么多么痛苦,多么多么难以活下去的时候,却突然被沐朝熙刹了个车。
“你又要说水灾的事儿是吧!哎呀行了行了烦死了,你想出来办法没有,没想出来就继续想,实在想不出来就去问丞相,别来烦朕。”
楼明哆嗦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的双眼凝满绝望,看着沐朝熙时像是要流出血泪来,似乎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生不逢时,遇到一个这样不顾百姓死活的皇帝。
沐允诺站在旁边看着气得发抖,想着总有一天,一定要用自己袖子里藏着的柳叶刃把费律明这个兔崽子的脸整张割下来。
“咳……姑且算你说话好听,起吧起吧,都起来吧。”沐朝熙果然中了招,看了一眼便把持不住转开了视线,心虚的直眨眼睛。
“谢陛下。”满朝老臣这才算逃离了继续跪断腿的厄运,颤颤巍巍的站起了身。
一时间,朝堂上寂静无声,沐朝熙一发飙,没人敢触其逆鳞,虽然朝堂上的大臣们几乎尽数对这个对朝政不了解,年轻幼稚还不懂事儿的皇帝不满,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冒着生命危险反抗,这,便是皇权的力量。这样的力量下,就算一直对沐朝熙充满私欲的青林王又如何,面对君要臣死的境地,也只能干脆利落的抹了脖子,不敢生出任何异议。
“臣……思慕陛下……因此昨夜因为陛下一直没有睡安稳,今日才会犯困的,更何况……睡着了还能再见到陛下一次……何乐而不为。”
虽然费律明心虚,但是前面的词儿已经编的如此放荡不羁,他不接着说下去,反倒显得他前面说的都是假话,那欺君之罪不想坐也坐实了。
此话一出,朝堂上的气氛立即缓和了下来,虽然武宣候家的小子心怡陛下日思夜想的居然在梦里也梦见这件事很荒诞,但是相比之下,已经算是他们能接受的一点了。
可惜青林王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情。
只要一想到自己喜欢的女人,自己的妹妹,出现在别的男人的梦里,他就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人糟蹋了的感觉,烦躁的他想杀人。
看着费律明脸色不好,沐允诺一下子就放晴了,开心的冷笑一声,脸上挂满了小样,还敢跟我斗的表情,安安生生站回去继续装清俊雅致的青林王。
费律明脸阴沉了半晌,沐朝熙坐在上面努力找理由想要劝他,但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当着朝堂上那么多大臣的面说,我们就是盖着棉被纯聊天,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事,这话说出去有人信么?!
费律明站在朝堂中央脑补了一百零八种酷刑弄死那个看上去就应该被千刀万剐的青林王,随即阴沉的脸色一变,突然又恢复了那张看上去充满青春活力的少年笑脸。
“昨夜在陛下床上,本王怎么没看见侍郎大人?”
不帅了!摔桌!
看着文武百官齐刷刷看向她的眼神,沐朝熙的内心那一刻是崩溃的,怎么个意思?非要给她立一个浪荡淫秽连自己哥哥都不放过的荒淫女帝的人设才能满意嘛?不能放过她?
但是费律明此时说的话实在是太像疯话了,费衡感觉自己要是不拦着,费律明下一秒连自己肚子里怀了皇帝孩子的话估计都能说出来。
“哦?侍郎大人睡得……”舒服就好。沐朝熙当然知道费律明说的是疯话,但是这话说的她心情很好啊,她管别人怎么想呢,自己先高兴了再说。然而……
“侍郎大人是在欺君么?”青林王大人再次的……再一次的打断了皇帝陛下的话。
“早啊,陛下。”费衡倒吸一口凉气,听着自家儿子不怕死的说。
“早啊侍郎大人,睡得好吗。”可偏偏皇帝陛下还真的回他了,而且仔细一看脸色也比早上刚刚来的时候好不少。
站在一旁的沐允诺不声不响的放下了行礼的手,撇了小丑一般在朝堂上扭动身体的费律明,随即垂下眼帘,眼底氤氲的,是冰冷蚀骨的寒意。
人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挺热闹的嘛。”朗朗女声突然传来,吓得朝堂上瞬间寂静无声,无数大臣口头上眼神里嘲笑讥讽着这位女皇帝,听到声音时还是会条件反射似的跪下去,山呼万岁。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