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床坐着,那人一勺一勺地喂他吃粥,直到那碗见了底。又把正温热的蜂蜜水端给他喝。
李文嘉喝了两口,犹带着一些恳切与怯懦,小心翼翼问道:“你把靖云……送去了哪里?”
梁以庭看了他片刻,说道:“美国。”
他甚至连拖鞋都没有回去换,如同逃离地狱一般,朝着山下狂奔,像一个彻底的疯子。
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两人共享了一顿丰盛的早餐。那一顿早餐没有阿姨下厨,是梁以庭自己做出的简单食物,两碗小葱拌面,他自己的没放葱,两个煎至金黄形状完美的荷包蛋,两杯热的谷物豆浆。
吃完之后,李文嘉收了碗筷去洗,梁以庭出门上班。
在他离开半小时之后,李文嘉穿过庭院,试着去开最外面的大门。
陆医生走到他身边,“其实……”
他迟疑了半晌,说道:“其实我稍微知道一些,之前我不小心听到梁先生在打电话,你的孩子可能在美国。梁先生在美国拉斯维加斯和洛杉矶都有房产,所以我觉得……”
“……”
“你是又做什么梦了吗?”陆医生问。
李文嘉在午后睡得昏昏沉沉时最觉得压抑,“你知道的,陆医生。”
外面的阳光已变成接近晚霞的浓烈铁锈色,他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向室外。
陆医生朝他一笑:“抱歉,吵醒你了。”
“……”
陆医生本身也并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对上一个精神不济懒得说话的病人,要能聊得起来实在是强人所难,而他那位心理专业谈吐风趣的师兄在来过一次之后就拒绝了后续预约,不打算再来。
心理医生依旧是温和淡然的模样,说道:“那么今天就先到这里,我给你开些药,下次让小陆带过来。”
“好的,谢谢。”
在此之后,陆医生来得比往日更频繁了一点。梁以庭在时,他待的时间比较短,若碰上梁以庭不在,他待的时间就比较长,或许这本身也是梁以庭的意思,让他可以找个人“多聊聊”。
心理治疗,至少在短时间内能适度帮他调整心态,缓解痛苦。
“被你知道了啊。”男人摆出无奈的样子,又微笑道:“不过,不用把它当成治疗,只是一个游戏。”
3、2、1……
梁以庭走上前,把热腾腾的食物摆到他面前,还有一杯澄澈的蜂蜜水。
这回他粥里面什么都没放,怕他胃又受不了,所以更不用提什么鱼肉荤腥,单是用大米熬成的白粥。不过那粥熬了半夜,稠得连米粒都快化了,香气四溢,也很令人开胃。
李文嘉看着那粥,嘴唇动了动,轻声说:“我想先刷牙。”
“虽然做过同学,但毕业之后我们所专攻的方向完全不一致了,师兄他放弃了本来专业,选择做心理医生。”
“你好。”李文嘉站起来与男人握了握手。
他穿着宽松休闲的米色毛衣,浅灰色长裤,原本正窝在客厅沙发上看一本,看起来很正常,在得知对方职业之后也并没有意外。
他按时吃饭,晒太阳,看他送来的杂志,看上去一天比一天健康正常——除了夜晚。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几乎每个夜晚都在做噩梦。
在甜蜜而热烈的缠绵之后,随之而来的是仿若第二人格的惊悚梦游和梦话,歇斯底里、绝望可怖,叫都叫不醒。第二天醒来,具体的梦境又完全回忆不起来,只知道自己晚上睡得不踏实,睡醒后也精神不济。
“我说过,你这辈子见不到他了!”
李文嘉的话语彻底止住,眼里的一点光亮瞬间黯淡了下去。
梁以庭不再用链子拴着他,但也并没有彻底放他自由。
“……”
“你能不能告诉我,靖云到底在哪里啊?”他眼睛里有些发潮,看着他说。
梁以庭忽的哑然。
他终于看到那轮久违的、没有了一丝云系遮挡的烈日,眼睛在太阳底下被刺激着凝出了一点泪光。
梁以庭解开了他脚上的枷锁,带着他下楼吃午餐。
这一天的午餐是由一名苏菜大厨上门来做的,四菜一汤两道甜品,精雕细琢,口味又清淡,适合他胃口不佳又许久没碰过荤腥的肠胃。
前来参加仪式的没几个人,整个过程很安静,气氛也谈不上多么悲伤。
他的周身铺满白玫瑰,面容隽秀漂亮,仿佛只是睡着了。
远处传来钟声,像来自天国的召唤。
…………
……
四月。
“嗯?”
“那个孩子……”那边沉默了片刻,说道:“死了。”
“你说什么?”
“你每天都在想什么?”梁以庭醒来后,走到他身边问。
“我在想靖云。”李文嘉说。
梁以庭不置可否。
李文嘉微微弯起唇角。
“我爱你。”他又再次重复,吻上他的耳垂,反复噬咬着他的脖颈,恨不得要把他整个人吞吃下去。
“我也爱你。”李文嘉说。
对于昨夜的事情已经记不太清,他的枕头和床单都换了新的,有花香味,头发变得松软,身上的衣服也换过了,有人给他洗过澡。
寂静中模模糊糊想起一些,他似乎是吐过,在吃了几口粥之后,胃部难受起来,最后不仅是吃进去的全吐了出来,连胃液都像开了闸一样全冲了出去,身上床上一片狼藉。
梁以庭给他送去早饭时,他独自坐在地上晒太阳。阳光有一种穿透力,他的头发跳跃着金光,耳朵变成半透明,皮肤白亮到发光,像要被这太阳晒化了。
李文嘉说:“我喜欢的。”
他们当夜又滚到了一起,干柴烈火一路烧尽了流年,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的那间公寓。
李文嘉胸腔里灌满了澎湃的爱意与初尝情欲的骚动,他叫着他的名字,还要矜持。而现在不同,他再也不需要那一层清纯的伪装,他要引他堕落,释放的酣畅也令他自己痛快到无以复加。
夜晚来临,整个世界被裹进了一张密不透风的黑色斗篷里。
李文嘉坐在墙角,四周一片黑暗,随着脚步声,有灯一盏一盏亮起来,直亮到他的房间。
他像一只被他养在笼子里的宠物,因为刚开始学会怎么讨好,所以让他分外新鲜激动。就像小学生一放学连书包都来不及放,就要跑到笼子边看自己新养的仓鼠一样,他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西装。
李文嘉睁大眼睛,开始用力拍打那扇窗子。
那人像是要发泄或者展示什么,拎起狗的后颈,一刀捅进了狗肚子。
小黄瞬间发出挣扎凄厉的吼叫。
李文嘉坐在地上,看着那只狗。
不知过去多久,有一个陌生的人影从围墙翻了进来。
李文嘉站起来,不由自主拍了拍窗子。
等他离开之后,室内仿佛腾起一股涌动的暗流。
李文嘉呆坐在床沿,那一片暗潮忽然之间扑天盖地翻涌上来,在他身周咆哮翻滚,滔天海浪遮天蔽日,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感到窒息,转动身体,朝着有阳光的地方挪过去。
梁以庭将早中两餐的食物都放到他房间,告诉他这几天会比较忙,中午不再回来。
李文嘉坐在床上,望着脚上的锁链,动了动,发出悉索的声音。
梁以庭并没有要帮他解开的意思。
更不用提后来那些事。
从很早以前开始,他就在一步步退让,退到现在,他发现自已已经跌入深渊,再也无所谓退不退了。
梁以庭抱着他睡了一夜。
就像吃饭一样,没有胃口也能往胃里塞食物。做爱也是如此,只要身体契合了,没有感情也能觉得舒服。
李文嘉早已没必要再去纠结应不应该和他上床这种事,曾经他觉得自己不能够,因为他对梁以庭尚还有想要维系的东西,他把这些东西,看得比卖身还要重。
而现在,已完全不复存在。
梁以庭忽的揽起他的腰,让他坐到他身上。
“啊……”李文嘉身体猛地往下一沉,那根东西直直捅到了他最深的地方。
缓了片刻,梁以庭小幅度地抬起他的身体。
梁以庭肩上犹在滴血,李文嘉终于睁开眼,他伸出舌尖,将那一滴滴坠下的血珠子卷入口中全吞了下去。
他的眼里有妖异的红光,隐匿在一片绚烂的金珀色里。
梁以庭舔过他的唇,性器死死地钉在他身体里,随着舌尖那带有血腥味的厮磨,膨胀到极致。
他忽然露出恐惧至极的表情,将身前被子直往上拉:“我看见了棺材!我们都死了!靖云也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梁以庭伸手遮住他的眼睛:“你在做噩梦。”
“不、不——他真的死了,你看,你看他来找我了,他站在那里,他在那里看着我——”他嘶哑的尖叫透着惊惧与凄厉,整个人抽搐起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他的双手在他赤裸的背脊抚过,用指尖在那起伏的肌理上狠狠划了下去,他听见他带着痛楚的哼声,下身那怪物因为他这一声轻哼而亢奋。
梁以庭对那疼痛毫不在意,他已经等太久了。他的欲望因他而起,积蓄着,稍有一点火星就要爆炸,而他似乎只能在他身上倾泻才能酣畅淋漓。
李文嘉在他身上啃咬着,牙齿合在他肩颈部位,在两人身体静止着慢慢契合时,骤然一口咬了下去!
李文嘉苍白而滚烫的手指,像蔓延的藤蔓,顺着他的手腕一路向上。
梁以庭顿了一下。
他攀着他的手臂慢慢起身,眼中显出异样的狂热,丝萝一样将他缠绕。他低哑呢喃着他的名字,手指陷进他细密的发丝,如同最温柔的安抚。
他会痛吗?李文嘉心里想。
在这一场似是而非的情爱里,他有过那样刻骨的疼痛,他会知道吗?
那样一个淡薄、自我的人,可曾因为这场爱情,因为他,痛过?
梁以庭回来看他,见到他半睁着眼睛躺在床上。
李文嘉眼珠木涩地转动了一下,看向他。
窗外乌云密布,天都像要倾轧下来,室内有一种隐秘的安全感,而眼前这个人物,却又是危险的。
他终于不再绝食,脚上的枷锁依旧束缚着他,每天睡醒了就吃,吃完了就坐在太阳下发呆。然而每一餐都吃得很有限,吃多一些就会吐,人始终瘦削。
这样的生活又持续了一个礼拜,李文嘉没再挣扎吼叫,也没对他提任何要求,梁以庭后知后觉地想到,他只靠发呆该怎么度过一整天。
于是之后便每天给他带些新鲜刊物和。
他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送到他唇边。
李文嘉喃喃着说了一句什么,低头含住了那勺子。
梁以庭见他终于是吃了,很快又舀了一勺递过去。他的眼角浮出一点笑意,像对待小孩子那般耐心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李文嘉喉头动了一下,拿捏着分寸没再追问,他垂下眼睫,只说道:“你好好待他,不要伤害他。”
“我没有必要伤害他。”
李文嘉沉默着点点头,嗯了一声。
不知是从何时起,他已对他完全放松了警惕。
门毫无预兆“吱呀”一声开了。
李文嘉愣了一下,随即迈开步子,朝外面跑了出去。
随后他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挪进卫生间。
按着以往的步骤,上厕所,洗脸,刷牙。在仔细清洁着口腔的时候,他从镜子里看见梁以庭走了过来。
他在镜子里与他对视,冲洗掉泡沫之后,没再费力自己走,男人直接将他抱了起来。
“我觉得你的孩子可能会在那两座城市的富人区。”
李文嘉彻底沉默下来,这或许已经是自己所能得到的全部信息了。
院子里的大树吐出了新芽。
“我每天都在想我的那个孩子,我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他、没见过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
“……”
“我不知道靖云到底在哪里,过得怎么样,这么久没见到我会不会哭,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无法控制会去想一些很可怕、很可怕的事。”
“如果我知道的没错的话,这是软禁吧?不知道你小时候有没有养过外面捉来的麻雀,哪怕尾羽全部挣脱也要逃出去,关在笼子里,你是养不活它的。”
“想要一个被软禁的人心理健康这根本就是妄想,如果第一步不肯放了他,后续的治疗也完全没有必要。除非……梁先生本质只是想要个纯粹的斯德哥尔摩症病人,并非真正的想让他身心健康。”
——他的师兄这样回绝。
李文嘉在沙发上打瞌睡,手里的书本掉在了地毯上。
陆医生打开门,在寂静之中走过去,将地上的书捡起来放回茶几。
李文嘉听到了一点响动,慢慢睁开眼睛。
不知过去了多久。
被催眠中的具体情形在“啪”的一声响指过后像瞬间消散的烟火。
李文嘉清醒过后只是麻木地眨了一下眼睛,陆医生从桌上抽过一张纸巾,替他擦了一下眼角。
三人寥寥的谈话间,那男人态度温和谈吐风趣,并未直接提及此行目的,而是借机对李文嘉说:“我们来做个游戏怎么样?”
他拿出一块怀表,认真道:“说到我的职业,在平常生活中,我遇到过很多人都不信真有催眠这回事。”
李文嘉笑了笑道:“是梁以庭请你过来的吧?其实,我本身并不排斥这方面的治疗。”
“我今天要出门,帮你约了陆医生,他下午会过来。你和他见过多次了,应该都比较熟悉,没事可以和他多聊聊。”梁以庭在早晨临走之时对他说。
李文嘉点点头。
下午两点多,陆医生准时过来了,不过并非他一个人,一起来的还有另一名男子,陆医生对他的介绍是曾经在一个学院念书的同窗。
大门外加了一套装置,一旦锁上,就无法轻易从里面打开。他没有手机电话、没有网络,也不能与外界联系。
李文嘉曾试着推了推那大门,发现打不开后就没再试第二次。
他有计划地想让他放松警惕,因而每一天都很听话。至少现在,梁以庭已经不再拴住他,只要再这样过一段时间,很快他就会有机会离开……
“只要靖云在我身边,我保证以后哪里都不去了,我不去找简洛维,你要我留在你身边,我就留在你身边,你要我走,我就走,我发誓,只要你把靖云送回来,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文嘉。”梁以庭打断他,“你忘记他吧。”
“他不能没有我,他一个人在国外见不到我,会害怕的。”李文嘉的声音轻而快速,有种神经质的唠叨。
大厨只负责做饭,做完饭人就离开了。
梁以庭用勺子给他舀了一小碟滑炒虾仁,说道:“尝尝看合不合口味?如果喜欢,就叫厨师天天过来,等差不多腻了,就再换一个。你习惯吃中餐,我们几个菜系一样样轮着来。”
李文嘉喜形无色,拿起筷子夹了颗虾仁吃了,半晌道:“……靖云小时候最喜欢吃虾仁,但他已经很多年没碰过了,都说这是发物,生病了不敢让他吃,家里也很久没做过。”
梁以庭站在门口看着他的侧影,一时并没有动作。
过了许久,李文嘉的声音遥远地飘出来:“我昨晚,好像做噩梦了。”
像是疑问,又像是自言自语。他说话时没有回头,维持着原先的姿势,看上去很是清瘦,仿佛能感觉到那衣服下面凸显的脊椎。
那个漂亮的孩子,最终被焚烧成灰。
在最后一缕烟消散殆尽之后,李文嘉在这个世界上所拥有的唯一一点东西,都被上帝彻彻底底收走了。
干净得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洛杉矶。
位于比弗利山庄的豪宅清扫完毕,迎来了将要在此常住的新客人,然而最终,他却并没能在这里住上几天。
那个孩子死在充斥着陌生面孔和刺鼻消毒水味的国外医院里,遗体被送去教堂,由牧师主导整个入殓、告别仪式。
“是突发的心脏排异,之前没有任何症状,或者也可能是症状不明显,我们都没有留意……”
梁以庭挂掉电话,脑子里还在轰鸣。
他只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让李文嘉知道——如果他知道靖云死了,想必是要彻底疯了。
“我还能再见到他吧……”他自言自语地喃喃着。
当天下午,梁以庭接到了一个电话。
“梁先生,出事了。”
可惜,他们之间早已不是仅靠这三个字就能理清了。
李文嘉趴在他怀里睡着了,第二天太阳还没升起,他又早早醒来。
梁以庭还在酣睡,他从床上爬起来,一个人静静地坐到窗边地毯上,望着天空等日出。
他用最淫荡的呻吟勾引他,最柔软的身体接纳他。
他晃得像一片风中的叶子,几乎要被那力道一寸寸碾碎,溢出嗓子的却是夹带着痛楚的甜美嗔念。
“我爱你……”梁以庭在他耳边说。
“中午又没吃饭?”梁以庭蹙起眉尖。
“……不好吃,烧粥吧,你做的粥。”
他的态度果然软了下来,“只喝粥怎么可以。”
李文嘉张了张口,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看着他一刀又一刀地插在那只狗身上,鲜血直流,直到它奄奄一息,然后将它装进袋子里带走。
傍晚时分,又一场倾盆大雨浇灌下来,将那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色冲洗得一干二净。
那陌生人四顾一周,循着声音抬头,看到了他。他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把水果刀,锋利的匕刃反射出一道雪白的光。
李文嘉愣住。
不知是与他有着怎样的怨恨,他的目光恶毒到杀气腾腾,然而他不想杀人,他朝着那只蜷缩着开始打瞌睡的土狗走了过去。
他把脸贴在玻璃窗上,望着青山开始染上嫩绿颜色,远处湛蓝天空浮动着白云,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推开窗户,跃下去。他觉得自己会跌入那一片蘑菇形状连绵起伏的青葱绿叶里,脱离身后黑色的桎梏。
在他的极目处,那只他带来的小土狗正在有限的空间里奔跑玩闹,追逐着一只色彩缤纷的蝴蝶。
小黄被养得圆滚滚,前院虽不大,对于它来说也已足够,它很快乐。
梁以庭制住他大幅度的动作,显然对他的反应措手不及:“你醒醒!文嘉?”
李文嘉犯了哮喘一般大口吸着气,瞳孔涣散,他挣动的双臂不由地抱住了他,整个身体战栗着紧紧缩在他怀里,紧张地重复着:“我真的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
他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阳光从巨幅落地窗斜斜落下,如同笔直的金线。
片刻后,他抬起脸,对他说:“早点回来吧。”
梁以庭像是没有心的,他亲吻他的脸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对他的一切变化都接受得那么坦然。
李文嘉看着他,眼眸清润无害,什么都没说。
他的睡颜安然得像一个事外者。
李文嘉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了他一会儿,又慢慢睡着了。
他断断续续地沉睡,直到再也睡不着。
他忽然想起在最早的时候,曾因为同学的一句话,他发过誓不会和梁以庭交往的,后来他没有做到。
这是最早的底线吧。
那时他还觉得,与男人交往是扭曲的,和男人做爱很可怕,他永远不可能在那样的年纪,和一个男人在学校里做那种事,他最后全都做了,他甚至会爱上柏舟——以那种方式进入他视野的男人,稍有一些自尊,都不应该接受吧。
李文嘉抱着他的肩,一边扭动着腰胯迎合,一边舔着他肩上血迹,在那些血迹全被舔干净之后,开始在那伤口上吮吸。
他的舌尖反复舔卷着他的伤口,吮吸的仿佛不是血液,而是他的精气。
梁以庭低咒了一声,狠顶了他几十下,在他身体里一泄如注。
他不能够再亲吻他,只有一心一意地进入,才能有足够的时间里里外外彻彻底底地品尝他。
整张床微微摇晃起来,李文嘉四肢缠在他身上,随着那反复的律动发出蚀骨呻吟。
他的每一寸骨头都要在这弥漫着血腥芬芳的快感中碎裂了。
梁以庭整个身体抖了一下。
李文嘉闭着眼睛,长长吟叫了一声。
血腥味在他口中弥漫,温热的液体从口角溢出,他将那一嘴鲜血咽了下去,性器瞬间坚硬充血,不断溢出清液,下身湿得一塌糊涂。
梁以庭捧过他的脸,呼吸灼热,蓦地吻住他的唇。
李文嘉张开唇,舌尖直往他口中顶了进去,随后,他被整个人压进床褥,男人滚烫的身躯将他彻底包围。
他呻吟着回应那炽热的爱抚和充斥了情欲的亲吻,帮他一件件脱去外套,衬衣。
他的血液忽然之间开始沸腾了,他在想象里欣赏他痛不欲生的样子,并不因为别的,只为他。
李文嘉近乎魔怔地望着他,他沉浸在那样的幻觉里,面颊逐渐燃烧。
梁以庭抚过他的脸,“文嘉?”
或许并不只有危险。他是矛盾的,从始至终,他在他心里一直都是个矛盾的存在。
他有多爱他,就有多恨他。他有多危险,就意味着他手上的力量有多强。
他足以摧毁他,却也足以在他心里盛开一片最妖娆的花。
这个月份外面的温度还是有些冷,而在屋内他仅需穿一件薄衫,对于这一地域的人来说,地暖开到早春四月算得上奢侈,这奢侈已经让他快要忘记外面真正的温度。
他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踏出过这房门一步。
天气阴沉下雨的时候,他没有太阳晒,便只躺着不分昼夜地昏睡。
“海……有人和我说,走过那片海,就能看见我的家了……”他伸出手指,定定地指向了床前虚无的一块空地,“骗人的……走不过去,怎么都走不过去,我只看见、只看见……”
梁以庭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你看见什么了?”
“……棺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