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衣尘一怔,却听李修道:“这有什么好瞒的。你会骗婚,多半和家里人的态度有关,我要是连这都看不出白当训诫师了。”
万事都有原因。李修不止一次提醒谢衣尘有心事可以告诉他,就是想让谢衣尘告诉他背后的苦衷。这一点,谢衣尘其实明白。
他仍是犹豫了很久,李修便耐心趴着等他。或许是因为知道迟早瞒不住,或许是因为也确实如李修所说,没什么好瞒的,谢衣尘终于开口道:“你知道的,像这种涉及伦理的事不经几代人思想改不了,不是法律改了就万事大吉的。我家里人思想都老旧,便是我自己同性婚姻法通过的时候也已经十八岁了,所以没办法轻易接受。”
李修默然半晌,轻笑道:“也没什么大不了,都过去好多年了。”
他坐了一会,翻身也学谢衣尘的样子趴下,面对面道:“想聊聊你弟的事吗?”
英俊的面庞瞬间在眼前放大,谢衣尘心脏猛地一跳,不自然地别过头:“有什么好聊的?人你也见到了,又狂又傲,半点礼貌都没有。”
李修笑道:“你说呢?虽然用词还算含蓄,但那意思摆明了我要是敢欺负你他敢直接提刀宰了我。我都不敢不收这卡,否则他当场就能撕破脸跟我打起来。”
谢衣尘一愣,受宠若惊地看着手里的卡片,喃喃道:“我都不知道他会这么在乎我。”
李修却不觉得奇怪:“毕竟是自家兄弟,平时怎么闹也不愿意给外人欺负。”
谢衣尘勉强露出一个笑来:“你放心吧,李修是个好人,不会对我怎样。”
徐峦山不以为然,李修的另一份工作谢衣尘能查到他同样能查到,因此对李修其人本就半点好感都没有。而现在谢衣尘衣服下面如何他不知道,脸上的肿胀却是看得清楚,怎么可能放心的了?
他拒绝了谢衣尘送他下楼的提议,谢衣尘猜他是要单独去找李修。果不其然,没多久李修就回来了,扔给谢衣尘一张银行卡道:“你弟和你真不愧是一家人,求人的姿态一模一样。”
李修无奈道:“你也别怪他。沈婉每天躺在床上不动,身体却还消瘦了近三十斤。他也是着急。”
谢衣尘大惊抬头:“婉儿状况这么遭吗?”
之前他问过李修一次,只得到了一个“不太好”的回答,却没说具体是什么样子。李修当时是见他刚挨了打不想多刺激,此刻便详细说道:“发现你出轨还是出轨男人之后沈婉就病倒了,每天都躺在床上发神,饭也不好好吃,晚上也睡不着。这么折腾了一个多月,能不消瘦吗?”
李修好笑道:“我和他又不是谈恋爱,非得说也就是喜欢特殊方式的炮友罢了。而且许巍比我玩得开,一点都不在意,中午吃饭时大白天就缠着我帮他挑选新的s了。”
谢衣尘嗤笑一声,摆明了不信。他不懂这个圈子,只觉得一个人心甘情愿给另一个人下跪供他蹂躏,一定是心中藏了很深的感情。而且许巍曾帮过谢衣尘,虽说没起到什么作用,但谢衣尘对他仍是比对沈剑有好感。
不过李修也不在乎他怎么想,解释过一遍就继续和沈剑聊天。谢衣尘冷眼看他笑得跟朵花儿似的,突然就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你们没聊我吧?”
李修头也不抬道:“断了。”
谢衣尘一惊:“断了?为了沈剑?”
李修道:“对,我今天上午就是去找许巍吃道别饭,所以耽搁了那么久。”
李修静静地看着他,想想还是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不管怎么说,谢衣尘自己那一步已经被迫走出了,到如今再指责只会徒增他的压力。至于谢衣尘口中的明白他也是半信半疑,但即使是假,也不是现在三两句可以说得通的。
更让李修在意的其实是另外一点。虽然徐峦山的确是不愿意谢衣尘受欺负,但两人之间也绝对不是正常兄弟应该有的样子。谢衣尘被判罪,就算是罪有应得,但也不该一家人都如此冷漠,不仅拒之门外,连短信都不回一条。
李修正想着,手机却震动起来发出嗡嗡的响声。他当着谢衣尘的面解开锁屏。谢衣尘虽然看不清楚内容,但认得出是沈剑的头像。
他顿了顿,道:“不过我早知道是这个下场。三年前,我弟看见一个当时追我的男人和我在一起,举止暧昧,然后就照了照片质问我。我妈当时就崩溃过一次,最后被我强行糊弄过去了。也是因为那件事我妈起了疑心,开始疯狂地给我安排相亲。我推脱不过又不敢说实情,才会答应沈婉。”
他的语气很淡,因为他已经习惯了那种心脏被攥紧的疼痛感。从三年前母亲第一次以死相逼他就明白了什么叫绝望,那种手脚冰凉的恐惧,这么多年从未消散。
李修沉默地握住他的手,半晌才安慰道:“有时候谎言是必须的。好在现在催眠治疗的效果都非常好,伯母一定会好起来的。”
谢衣尘松了口气:“我不会和李修发生什么事的。你告诉妈,说我不是同性恋,不会再和男人在一起了。”
徐峦山凝眉审视着他:“当真?”
谢衣尘咬牙:“当真。”
想起母亲疯狂的样子,他无奈地笑笑,道:“很烂俗的理由是吗?可是这种事,不落到身上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李修道:“他们现在是什么态度?”
谢衣尘轻叹道:“很生气。出事之后我妈就病倒了,家里人没有一个肯联系我。短信不回,电话不接,上门也根本不让我进。刚才我弟说要对我妈进行催眠治疗,否则,她真的会寻死。”
李修笑道:“没有礼貌是因为面对的是我吧?他好像很讨厌我,而且不仅仅是因为我是你的训诫师而讨厌。”
谢衣尘道:“我弟是一个很保守的人,你开店卖那种东西他当然看你不顺眼。”
李修眯眼:“不是因为我是同性恋?”
谢衣尘心中一暖,将银行卡收好后在李修身边的沙发上趴了下来。这几天他因为身上的伤一直是这个姿势,习惯了也就不觉得别扭。他用手肘撑起上身,抬头看向李修道:“想哥哥了?”
李修看向他:“你知道我哥的事?”
谢衣尘道:“之前想找你的时候查到过一些,但知道的不多。”
谢衣尘接过卡,反驳道:“我弟才不肯忍气吞声。”
李修坐下,道:“我是说你们那种拿钱砸人的样子,一般的自以为是。”
谢衣尘好笑道:“他给你气受了?”
岂止是消瘦,简直是人不人,鬼不鬼。
谢衣尘垂眸不语。李修又回了一条信息才发现他安静得有点久,正想劝慰几句,却听他开口说道:“我有个办法,或许能让婉儿振作。”
李修看他一眼:“怎么可能不聊你?你的伤势我每天都汇报,不然你以为他能消停这么多天不动手?”
谢衣尘脸顿时黑了。李修安慰道:“别担心,上次是因为他火气太重,以后我都跟他说好了,除了屁股哪都不打。”
谢衣尘将头埋在沙发里:“一点都不觉得安慰。”
谢衣尘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还挺认真,八字没一撇的事这么早就把身边人清干净了。”
李修不以为意:“我只是没那么多精力两头应付,反正一开始和许巍就说好了,不谈感情,好聚好散。”
谢衣尘却还是为许巍不值:“你真够渣的。”
谢衣尘双臂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趴得舒服点,打趣道:“都开始短信调情了?想不到你还这么小清新。”
李修嘴角微微翘起,口上却装得若无其事:“算不上调情,就是聊聊天罢了。”
谢衣尘暗暗翻个白眼,问道:“话说回来,你之前那个m呢?”
谢衣尘点头:“我明白。”
李修顿了顿,又道:“但你更应该明白,谎言是为了保护在乎的人所以不得已,但我们自己得对自己诚实。否则,受伤的人会更多。”
谢衣尘闭目轻叹:“我明白。”
两人对视半晌。徐峦山冷硬的脸色终于松动,他长出一口气,上前一步虚抱住谢衣尘,叹道:“哥,我知道你不容易,可是妈真的受不了,连我都接受不了。这次之后,就算是你不找女人,但也不要找男人了,否则我真的怕妈再出什么意外。”
谢衣尘不习惯弟弟的拥抱,却也忍着没有挣开,答道:“我明白的。”
徐峦山放开他,安慰道:“妈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和爸已经决定用催眠治疗,让她忘记这回事,就当是你出差了半年不能回。你保护好自己,别让那个李修欺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