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官远远看上去清秀,穿着米白的裙子,头发扎起来,半个小时之后,她就从他们所能寻找到的一切视野中消失,再也无迹可寻。
等等!
唐时视线重新回到监控画面,她跛脚?
“然后你们要吃晚饭,旻青说家里没有青菜,于是就说出门去买...”
“按常理来说,她去东港最近的菜场来回只用十分钟,可是却一直没有回来。”
旻冬点头,桌面下的手无助地绞在一起。
除此以外,房内的其他东西都十分干净和整洁,右上角的角落有两个门虚掩着,大概就是兄妹各自的房间。厨房在唐时进来之前就已经看到过了,大概房内再没有多余的空间,所以只能在门外搭一个巴掌大的炉灶,上面盖着遮雨布。
旻冬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耳后一直透着红,示意让唐时坐下,转身去给他倒水喝。清水,盛在一个很干净的玻璃杯里,杯壁上贴着一个粉红色的便利贴,写着“客人”两个字。
“按你说的,20号下午你刚刚结束出海,回到家正好是四点钟...”
旻冬抬头来看他,眼里有泪,鼻头的皮磨破了,眼皮也肿着。这些天他没有过什么好日子,也没吃一顿像样的饭。唐时没有出声宽慰,也没有劝他,只是比划了一句承诺一样的话。
“你吃完,我帮你找妹妹。”
旻冬愣在那里一秒,随即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大口吸进已经微微坨了的面。和他的筷子一起落下的是他的眼泪,只有几滴,全落在了面碗里。
“唐时,厅长说让你上来,他要跟你谈谈。”
上司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一个没有社会联络,和哥哥相依为命,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没有正经学历和工作,失踪了又有谁会在意呢。
这难道不就是最好的理由,最好的条件吗。
下午六点整,警署没什么人,唐时下班,手里还抱着一厚叠卷宗资料。太阳刚下山,日暮四合,一楼到二楼都是一片空荡荡。三楼的楼梯拐角正对着钟,他抬头看一眼,时钟下面写着日期,10月30日。
档案室空无一人,头上的灯只亮了一盏,他把沉甸甸的档案袋收好,再放回,却不慎滑落了一张,掉在地上。唐时伸手去捡,头顶上的灯光照下来,照亮那张纸上的卷宗内容。
唐时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眼睛死死盯着那张纸没有动弹。
“失踪者为十七岁女性,先天性肌肉病变,下肢瘫痪。”
“对啊,就是前几天来闹事的那个。”旁边的同事说。
“唉,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个吧,这两兄妹不容易,要是我,能活着都算不错了,哪有什么心思交朋友。”
唐时的心渐渐向下沉。
“怎么可能没有。”侦察组的同事转过头来看了唐时一眼,脸上写着一言难尽四个字,“我们立案的当天就去了,当时为了调查旻青的人际关系,连店员带常去的顾客都问了个遍,回答的话都是差不多的。”
“就是这个叫旻青的,压根没有人际关系。”旁边站着的人这时候插话。
“没错。”刚才说的人这时接下去。
旻冬停顿了会,摇头又点头,最后比手语:“只会一点。”
唐时于是没问了,低头往嘴里塞了一块牛肉,拿出手机点了一通,眉头紧皱着。旻冬像还是有些怕他的样子,眼睛看着他的方向瞟了几眼又低下去,身子还是没动,好像他动一下,唐时就会跑了似的。
又过了一会,唐时突然抬起头来,把亮着屏幕的手机递给他。旻冬吓了一跳,愣了几秒才接过手机,低垂着头很仔细去看上面的字,他低头的时候脖子会软软地下垂,背微微驼起来,像没有骨头。
“这个旻青,有腿疾吗?”
“有,据了解是儿时意外受伤的。”同事答。
“她兼职打工的咖啡店有走访过吗?”
旻青的消息就从这里戛然而止。
上川区警署。
唐时翻着手上的卷宗资料,盯着贴出的监控画面出神。警方调查,东港菜场周围只有一个摄像头,至始至终没有出现旻青。所有的监控都只能显示旻青出现在公交车站的一个模糊剪影,她很快就等到了她要坐的那一班车。
“见到从咖啡店打工完回到家里的旻青,是这样吗?”
旻冬点头,提起旻青,他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情绪此刻又有些起伏,眼圈很快就红了。
唐时一边看着手上的资料,一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唐时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身子向后靠在椅子上,看旻冬吃面。他刚才给旻冬看的东西不是别的,是都旻青的立案通报和案情进展。距离旻青失踪的那天下午已经过了120个小时,五个日夜。不管结果如何,这些白纸黑字才是最能安抚旻冬的东西,虽然十分薄弱,但也算是有用。旻冬只知道警察有在认真搜查,却不知道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他刚才看的资料对于任何民众来说都是绝对机密,一旦被人知道,他面前这位唐警官的饭碗就要不保了。
东港。
占地面积不过二十平米,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再加上中央一个白炽灯管,就是这间房子刚走进时能看见的全部设施,姑且算是两兄妹的客厅。唐时进去才发现,没有窗户,里面很闷且阴冷,并且由于房子就在海边,到处都很潮湿。墙壁上的漆甚至已经脱落了一半,底部开始长了青霉。
距离旻青失踪,已经过去了10天。而对于同样失踪了的十几个女孩子,天数有的更多,有的更少,最久远的已经超过了一个月。两天前唐时有看到那个女孩子的父母和家人,他们已经没了哭喊出来的力气,跪在厅长的办公室门前不住地流泪,拉住一个实习生的裤脚不放,那实习生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一时间被弄得十分无措,很快就有人上来拉开了。唐时当时站在走廊尽头,远远望着,望向那一对父母无助的双眼。
他立在楼梯上发呆良久,头顶上方传来一阵脚步声。
唐时抬头,看到四楼一张熟悉的脸。那是他的顶头上司,正紧皱着眉头望着他,带来一些十分不好的信号。
穿插的光影映在纸张上,上面印的照片黑白色。唐时抓起那张纸,缓缓起身,手心中的冷汗渐渐沁出。他起身仔细翻阅近期上川所有失踪案件,找到了共同点。
失踪者均为年轻女性,不同程度的腿疾。
没错。嫌疑人或许是恋残癖,又或对腿疾女孩有别样的作案动机。
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解?
唐时站在档案柜前,脑中还在回响不久前同事的话。
一个二十二岁的女孩,患有腿疾,家里只有一个听障的哥哥,没有多余亲人和财产。她的人生几乎是三点一线,朋友寥寥无几,据旻冬说也没有正在交往的对象,不过是一天下午出门去买个青菜。她能去哪里,又有什么人以什么理由想要去害她?
唐时皱眉:“没有人际关系?”
“对啊,你也不敢相信吧,这都什么年代了,就算是个乞丐也总会有点朋友。但是无论我们怎么问,这个叫都旻青的就是没有认识的人,她去打工,从来也都是独来独往,工作完就走...”
“不仅不和店内的工作人员有多余的交流,更也不会和店内来的客人有过多的来往。听说她家境不好,家里好像还有个听障的哥哥?”
他看唐时给他的东西的时间,唐时一直呼呼喝汤吃面。
一直过了大概有十分钟,唐时把面吃的一点也不剩。又从外面买了一袋小笼包回来,回来的时候旻冬已经把手机放在桌上,眼睛有些红。唐时没说话,把手机收回去,再把小笼包一个个摆开,放在旻冬面前。
唐时手向下划:“吃点东西吧。”

